跑路后我成神了—— by青鸾九霄
青鸾九霄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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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郁早已做好会看到一张血呼啦的脸的准备,然而出乎奚郁两人预料的是,丝帛下的是一张空白的脸。
一张已经捏好脸部塑性,还没上彩绘的脸。
如果不是红绳绳结和那条红色丝帛一模一样,以及那一头熟悉的纸扎马尾和身上的红衣,他们差点以为这个和昨晚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个纸扎人。
白七婆婆指挥他们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颜料递给她,她则慢吞吞地将毛笔在颜料碟里蘸了蘸彩墨,干瘦的手稳稳地在那张空白的白纸上勾出流畅的眼型轮廓。
于此同时,她也在用浓重的乡音低声喃喃:“……婆婆知道你怨,但这也是件大好事啊,能保佑你们家百年兴旺。因此要高兴,要笑,知道了吗?”
说着,她用蘸了红墨的笔尖一勾,登时利落地勾出了一个高高上翘的红唇。
“婆婆会让白五给你多烧点纸钱,所以好好上路,好好侍奉彩神,好好当彩衣仙,知道了吗?”
说完,她再用墨水在眼睛中间涂出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
如此简单几笔,一个几乎和先前红衣纸扎人一模一样的脸就完成了。
它勾着呆板又喜庆的红唇,咧着嘴直笑,一双空洞的墨水眼珠直直地面对着奚郁和泰纪两人。
奚郁他们就默默地看着,突然,泰纪毫无征兆地开口:“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呢?”
白七婆婆捏着笔的手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泰纪缓缓站起身,健壮的身材在屋里打下浓重的阴影。
那张带疤的脸眉头拧着,在阴影中显得阴沉可怖,甚至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在疑惑还是在发怒:“我说,为什么她死了之后,还不放过她,甚至还要逼迫她笑呢?”
白七婆婆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你说的什么浑话!这是大好事,白五爷家和全镇的大好事,小纪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泰纪胸膛欺负了一下,面皮抽动着,睁大眼睛低吼道:“这种大好事为什么你自己不上?”
说完,他大步一迈,大脚一踢,就将圆阵内离他最近的金属烛台给踹飞出去。
白七婆婆目瞪口呆,在烛台被踹飞的一瞬,屋里突兀地起了一阵风。
红衣纸扎人脑后束着的纸马尾顺着风呼啦啦飞舞起来,吓得白七婆婆连忙捡起地上的红色丝绸重新往纸扎人脑袋上盖。
天际像一台坦克一般轰然闯入圆阵中,就将精密布置一地的各种东西飞踹出去。
奚郁依旧心平气和地盘腿坐在原地,垂着眼就当看不见。
就白七婆婆盖头的这么一会功夫,圆阵已经被泰纪毁坏大半。
白七婆婆抱着被红色丝帛盖头的纸扎人,干瘦的胸膛拉扯得像个破风箱:“够了,够了!你个不孝孙,你给我滚出去,彻底滚出去!”
泰纪根本不理会白七婆婆,目光落在那个纸扎人身上,阴着脸大步上前,径直举起沙钵大的拳头。
“你,你……”白七婆婆瞪大了眼睛,抖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泰纪。”
一直端坐在原地的奚郁眼帘抬起,微微笑了笑,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叨扰了。”
说完,他转身,自己开锁推门而出。
泰纪胸膛起伏几下,甩手跟着奚郁离开。
先前的纸扎人还立在门边没有动弹,奚郁盯着它看,浓黑的眼眸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不一会,泰纪默不作声地跟了出来,站在奚郁身后不说话。
“白郁。”
奚郁从红衣纸扎人身上收回视线,落在端着彩墨追出来的白七婆婆。
她眼皮耷拉着,声音低哑:“你走吧,还有白纪,别在这里做学徒了,以后也别碰纸扎了,知道了吗?”
奚郁挑眉:“为什么?”
白七婆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们了,你们没有敬畏之心,妄学衣匠手艺只会害了你们。快走吧,你是白二仅剩的一个独苗苗了,婆婆我还不想看着白二家绝户。”
奚郁眼帘微垂,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身材瘦小的白七婆婆,语气轻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这些被你们献祭而死的所谓‘彩衣仙’,或者被你们亲手喂养壮大的那什么彩神,真的可以保佑你们?”
白七婆婆脸色丕变,不由分说地将奚郁和泰纪两人赶了出去。
“哐啷”一声,纸扎店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紧闭。
两人站在大门前面面相觑。
奚郁耸了耸肩:“看来要重新找赚钱方法了。”
泰纪低着头,执着地小声地说:“为什么他们还要折磨她?”
奚郁回头看他。
泰纪肩背弯下了一点,脸藏在阴影里,低声咕囔:“她好不容易死了,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让她好好安息,安安静静地不受打扰……”
肉眼可见的,泰纪身体开始鼓起一个个鼓包。
奚郁额间青筋一跳,一巴掌盖在泰纪脑袋上。
泰纪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奚郁。
“……”
这回愣住的是奚郁。
一颗颗水珠从泰纪通红的眼眶里冒出,划过他呆愣中难掩悲伤的脸,滴落在地上。
这样的眼神,奚郁在当初第一次见到泰纪的时候看到过。
当时泰纪狼狈地趴在地上,双眼睁地极大,鲜血合着眼泪往下流,与如今的神情如出一撤。
当时的他,流着泪恳求奚郁杀了他,赐他能够归于宁静的一死。
青石阶上,泰纪几欲将自己蜷缩起来,面容狰狞,瞳孔收缩不定,喃喃地说:“大人,为什么……即便死亡,都无法解脱呢?”
奚郁:“……”
他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现在还想死吗?”
泰纪一愣,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奚郁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揪起眉头自己思索。
泰纪扪心自问,他还想死吗?
或许刚和大人离开的时候,脑海里仍旧会时不时冒出这个念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所谓的死亡,且真相太过可怖,所以他害怕了?退缩了?将这个想法压到了心底?
他努力调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苦思冥想许久,还是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奚郁又问:“那你现在还想活着吗?”
奚郁话音一落,泰纪彻底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
他脑子一时有点混乱,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又渐渐发起热,湿润起来。
奚郁:“觉得活着痛苦是吗?”
泰纪脑子木木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奚郁这句话,只胡乱的跟着奚郁的话点了点头。
奚郁有些出神,眼神虚虚地看着青石阶,轻声说:“觉得痛苦,至少证明我们还有觉知,这条路虽然艰苦,但这至少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说完,他下意识蜷紧左手心,缓声道:“对我们来说,追求死亡并不会解脱,只要我们这些‘npc’还活在这个‘副本世界’里,就永远没有解脱一说……可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撕碎那该死的、被安排好的剧本,按照自己心意而活。”
说完,奚郁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里,带来一阵细微又绵密的疼痛。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们这些“npc”,有什么资本和那个“系统”抗争?
突然,奚郁的左手心一阵温热。
他怔了怔,低头一看。
一个小小的光屏弹框跳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弹出。
——我感觉到你很难过,虽然我想说欢迎你随时回归我的怀抱,但我知道你大概不想听,所以我想说,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自己。
……这个偷窥狂!
奚郁只觉得脑袋都快要冒烟,下意识地将左手捂在身上,即便知道别人看不到,还是做贼心虚地试图盖住光屏。
他瞥了眼泰纪,刚刚这么一大通话砸下来,不知道泰纪听没听懂,但至少他的眼泪已经再一次止住了。
奚郁拍了拍泰纪的脑袋,笑道:“好了,去买点能让我们开心的好吃的。”
泰纪看着奚郁转身往前走,下意识地跟上了奚郁的背影,迈开步伐。
奚郁看似潇洒,实则低头数了数口袋里的铜板,忍不住想叹气。
就昨天一下午赚的钱,只够买一盒草莓和两包臭豆腐。
赚钱不易啊,还要多加努力。
“大人,我应该还是想要活着的。”
奚郁愣住了,豁然回头看向泰纪。
泰纪带疤的凶恶面容上还顶着两个泛红的眼睛,眉眼耷拉着,看着有点像是一条可怜兮兮的大藏獒。
奚郁:“……怎么说?”
泰纪慢吞吞地说:“想到死亡,我浑身都不舒服,体内那些家伙也又吵又闹的,但是想到痛苦地活着,虽然那些家伙还在闹,但我心里感觉热热的,而且没有再不舒服了。”
他抓了抓脑袋,眼睛缓缓亮了起来:“大人,我想努力活着,跟着你一起撕碎剧本!”
奚郁一时竟有些不敢和泰纪明亮的目光对视,只能说:“好吧,好吧……现在我们还是先努力赚钱,然后……”
“你们想要钱吗?”
一道女音突然斜插而来。
奚郁顺着女音的来处抬起头,发现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短卷发女生。
对上两人的视线,女生还对他们笑了笑。
奚郁对她有点印象,当初理发店的镜子里一瞥,知道她就是那个看到纸扎人后高声尖叫的女玩家。
林容掏出口袋里好几串铜板晃了晃,铜板之间的摩擦撞击响起一片“哗啦哗啦”声。
她微笑道:“只需要麻烦你们帮个忙,这些都会是你们的。”
奚郁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位小姐,你能有什么忙需要我们?”
林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奚郁,目光灼灼,“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做纸扎。”
奚郁盯着她看了半晌,也缓缓勾起一个微笑:“荣幸之至。”

林容带着奚郁在镇子里左拐右拐, 最后敲响一间极为眼熟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眼熟的中年人探出一张疲惫的脸:“谁啊……啊是你啊,人找到了吗?”
林容信心满满地一笑, 侧身让出身后的奚郁:“当然,就在白七婆婆店里找的人,我亲眼看见他们从店里出来, 绝对手艺一流。”
中年人一愣:“白纪白郁?怎么是你们两个?”
奚郁微笑道:“白奇大哥你好。”
“唉, 不是。”白奇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让你去请那几位贵客来, 怎么把这两个小子叫过来了?”
林容表情不变,脸上笑容扩大:“相信我,这位会比任何贵客都更合适。再贵的贵客,也比不得彩神自己喜欢。”
白奇诧异地看了看奚郁和泰纪两人,问道:“白纪就算了, 白郁你小子我记得没学过衣匠手艺吧?”
奚郁对白奇含蓄地笑了笑, 转头对林容说:“得加钱。”
林容:“……”
她面无表情地说:“工钱翻一倍。”
奚郁脸上微笑不变,径直朝林容伸手, 掌心朝上摊开, 意思很明显。
林容脸颊抽了抽, 憋着气把翻了倍的铜板砸进奚郁手里。
奚郁麻利地收了钱, 又提出:“白五爷家出的做纸扎的工钱也得归我们。”
林容:“……”
她的脸色扭曲起来, 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你们到底还有多少要求?”
白奇眼见气氛逐渐诡异, 连忙开口:“那个,做纸扎的工钱当然归你们,前提是你们能做好。”
奚郁满意一笑,当即主动上前握住白奇的手用力摇了摇:“白奇大哥, 合作愉快。”
白奇僵着脸瞅了瞅林容,还是把奚郁两人迎了进来。
林容没有跟着进去, 在大门关上之前,奚郁似是不经意地一回头。
林容也没走,就这么在门外直直地站着,看着奚郁的眼神很怪。
“咔嚓”一声,大门关上,白奇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叨叨地说:“待会你们就先试试,不成功也不勉强啊。真是的,白七婆婆没空,这些个贵客也是一个赛一个难请……”
奚郁:“那你怎么不请刚刚门口那位小姐呢?她不也是一位贵客吗?”
“她啊,”白奇面露尴尬,说:“她说自己不会做,怕对彩神大人不敬,说是给我们找个会做的来,我爹同意了。”
奚郁挑眉:“那你怎么相信我们会做呢?”
白奇哈哈笑了一声,眼神略微躲闪。
走入内院,原本烧纸的中庭内很是热闹,地上、桌面上、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成品、半成品纸人头套和纸扎道具,各个衣匠在自己的纸扎品前忙碌着,各种鲜艳的色彩冲击眼球,让人目不暇接。
白五爷就在中庭里指挥着,忙碌着招呼衣匠们制作纸扎。
他看起来脸色很差,面皮灰白疲惫,眼下挂着两个和白七婆婆很相似的大眼袋,左手裹着厚厚的绷带,还在外层缠了一大圈的彩色丝带。
“爹,贵客带的人来了。”
白五爷应声抬头,在看见奚郁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巴掌就往白奇脑袋上招呼。
“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让小郁来了?他能碰纸扎吗,你也好意思让他来?”
白奇突然挨了一下,痛叫一声,委屈地说:“可是那位贵客说他从白七婶婶那出来的,昨晚白七婶婶要干什么您也知道,能让婶婶放进门帮忙的,能没两把刷子吗……”
白五爷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不由诧异地看向奚郁:“你,你去白七那了?”
奚郁微笑道:“虽然只跟着白七婆婆上了半天的课,但我不介意试试。”
白五爷默了默,叹了口气说:“白七居然愿意收下你,看来你的灵性真的很强。罢了,你就来试试吧。”
他慢吞吞地走到庭院处的正中央,指着最大的木桌和堆积在周围的材料,说:“材料都准备好了,你就按照图纸为我们彩神大人做一个的纸扎塑像,作为今晚的纸扎戏剧最重要的请神登场。”
白五爷话音一落,院子里不管在忙什么的衣匠都瞬间停下动作,扭头看向站在白五爷身旁的奚郁和泰纪。
下一瞬,嘈杂的声音就在庭院里炸响。
“不是,白五爷,你怎么找了这么两个小年轻来做纸扎塑像?也不怕竹条割破他的手!”
“就是,就连我们这些老手都做不了,要是让白七婆婆或是贵客来做也就算了,这两个小屁孩……”
奚郁被各色眼神扎着,眼帘微敛,神色不动。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就说那个女玩家怎么会雇用他做什么纸扎,原来是那位彩什么神一击不成,想了新招来对付他呢。
白五爷一瞪眼,气沉丹田,暴喝道:“都给我闭嘴!你们谁能折个金元宝就能引来彩衣仙再说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闭嘴了,纷纷不可思议地看着奚郁。
片刻后,原本逐渐围上来的衣匠们默不作声地散开,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陆陆续续收回视线,互相对着眼色,凑得近的人还小声嘀咕。
“作孽哦……”
“白二就这一个独苗了,居然还……”
泰纪本能地皱了皱眉,觉得周围看向奚郁的眼神非常不对。
他顺着那些目光凶狠地瞪回去,逼迫他们收回视线。
“自从我家开始赶工制作戏剧纸套的时候,唯有彩神的纸扎塑像怎么都做不了,总是意外频发,在场的没一个能成功做出来。”
白五爷沉着脸看向奚郁:“能做吗?你还有机会后悔。”
奚郁没答应也没拒绝,上前看了眼图纸。
彩神的纸扎塑像大概和纸镇中心那座神龛里的神像模样差不多,只不过是穿着华服的站立模样,华丽的神冠上同样也挂着彩色丝带遮脸。
他翻了翻图纸,随口问道:“怎么没有脸的图样?难道要我随便发挥?”
话音一落,整个中庭一静。
奚郁抬眼,就见白五爷的脸皮紧绷着,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般地说:“你想死吗?当然是留着空白。彩神的脸上不能有任何东西,如果你在彩神脸上能‘看’到什么,那只会是置你于死地的东西!”
“哦,这样啊。”奚郁无所谓地应了一声:“那我试试吧。”
说完,他拈起堆放好的竹条,照着图纸利落地开始扎型。
白五爷背着手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发现奚郁虽不算熟练,但没有一处出错,手艺也超乎寻常的好。
至于泰纪?那就是个略有些碍手碍脚的大家伙,但他蹲在那,也好歹能给奚郁递个东西。
他又盯着奚郁看了看,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转身去看别人的进度。
奚郁指尖一弹刚刚扎出的完美弧形,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没落下去过。
那么,那位什么彩神想好怎么对付自己了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导游就给玩家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各位,额外附加的特色项目——纸人戏剧即将于今晚开场,今天大家自由活动,在和昨天同样的晚饭后时间点,我们就集合准备上山。”
导游的声音非常高亢,但餐桌上的玩家没一个人理会他。
虽然昨晚算是一夜无事,但被他们搬出去的纸扎人又在天亮的时候重新出现在床尾,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有个男玩家起夜的时候直接被突然出现在床尾的纸扎人吓得半死,平地摔了一跤,就算喝了治愈药剂,但尾椎骨直到现在还在疼。
导游也不管他们难看的脸色,悠然自得地坐在隔壁的小桌上吃自己的午餐了。
很快,林容动作优雅地擦了嘴,如今天早上一般独自起身离开。
旁边的卢悦人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椅子推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卢悦人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发现戴维两人也默不作声地起身,跟随林容出去。
幸存的玩家们也各自沉默地吃完自己那一份,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民宿。
无形的戒备在他们之间涌动着,出了林容这么个疑似被迷惑了的玩家,谁还能相信陌生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还未暗下,但山上已经亮起一大片彩光,玩家们循着那条让人心里发毛的青石阶而上,走入那片彩光之中。
山间搭起了一个高大的木棚舞台,舞台下摆了一条条长木凳,昏暗的四周挂上了许多灯笼和光束,甚至舞台边缘还布置了许多舞台灯,将木棚舞台上照得一片亮堂。
导游挥舞着小黄旗带着众玩家来带舞台处,笑眯眯地说:“这里就是纸镇的纸人戏剧了。各位旅客朋友真是很幸运啊,这可比墓葬体验更为难得,只有出现昨晚那种情况才会特地举办,时长四个半小时,旅客朋友这次旅途可真是赶上趟了,简直是物超所值。”
玩家们面无表情,只想呵呵导游一脸。
可不是“物超所值”吗?他们人都死三分之一了,十五个人只剩下十个人,还有个变得奇奇怪怪……
而且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除了胡奇龙,另外被迷过眼的两个人人,全都在昨晚死了。
还有不少人暗暗瞥着戴维两人。
就连曙光教会的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
戴维和邱发对周围的视线置之不理。
邱发自从昨晚之后,越发沉默寡言,而戴维双目微阖,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唉!旅客朋友们,别坐,这里不是你们的座位!”
导游突然高喝一声,把正磨磨蹭蹭地往长凳中间挪过去的玩家们吓了一跳。
卢悦人已经准备坐下了,听到这一声,半弯着的腰顿时僵在空中,速度弹了起来。
导游对着他们连连招手,把人都叫了回来。
温怀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坐哪?”
导游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这些座位都是为彩神和各家彩衣仙准备的,各位的观赏位置就在这里,这里也是这附近最好的观赏位置。”

第88章 纸镇惊魂(十三)
卢悦人一愣, 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等等,你什么意思?我们要站在这里几个小时?”
导游顿了顿,赔笑道:“当然, 您要是非要入座也不是不行,只是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请自负。”
这一句话砸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开口。
过了一阵, 果然开始陆续有人搬着各色彩衣纸扎人入场,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掰的, 居然也能把僵硬的纸扎人掰成坐姿,安放在长凳上。
轻飘飘的纸扎人被放在长凳上,本应容易东倒西歪,结果它们一直稳稳地“坐”在长凳上,除了不会动以外, 几乎和真人一般。
天色渐暗, 这些送来纸扎人的镇民也跟玩家们一样,虚虚围着长凳区外的黑暗里看着, 没人往长凳上坐。
甚至第一排都没有安置纸扎人, 就这么空在那里, 据说这个位置是让给彩神坐的。
从玩家们站着的位置看去, 这些纸扎人在昏暗的光线下纷纷“坐”在板凳上, 几乎挂着统一的吊嘴笑的表情, 这个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很快,等“观众”满座后,只听木棚舞台上“梆”地一声,一个身穿艳绿色彩衣, 顶着一个比身体还要硕大的纸人头套的人大步走入明亮的舞台上,一声清亮的唱腔从纸人头套后飘出来。
卢悦人仔细听了听, 勉强分辨出台上的表演似乎是纸镇供奉彩神的历史,并歌颂彩神。
她盯着舞台看了片刻,只觉得台上戏剧又臭又长,几个角色在上面唱了半天都听不懂唱得什么,不由悄悄地转头往四周看。
木台上唱念做打,表演得极为卖力,热闹喧嚣不已,台下却异乎寻常的安静,观众席的长凳上坐着僵硬的纸人,围在四周的镇民们一片寂静,既没人拍手叫好也没人交头接耳。
台上戏剧就这么在一片安静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越发显得看台下非常诡异。
突然,卢悦人察觉到什么,再次扭头四望。
场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戏剧的玩家只剩下了六个人,被隐隐孤立的林容、戴维两人,以及那个对曙光教会很是谄媚的温怀都不见了。
明明刚刚还站在附近……
卢悦人东张西望,突然在人群间隙里看到什么白花花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东西实在太像纸扎人了,她不由定睛望去,然而那道白影却像游鱼般,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密集拥挤的人群中。
卢悦人不敢去找,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舞台处。
一回头,她就僵在原地。
无数张白惨的,吊着嘴笑的脸怪异地扭着头,全都正正地面向着她。
舞台上的纸扎脑袋也通通地扭了过来,直直地盯着她。
卢悦人下意识地后退,一连惊恐地伸手去拽身边的人。
然而一入手,却不是活人的血肉触感,而是微软的纸面和纸下坚硬的竹条……
卢悦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脖子一动一动,看向身边被她抓住的“人”。
在她身边,全都是吊着嘴笑的彩衣纸扎人。
在人群里穿梭的戴维眼皮一抬,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的镇民都在无声无息间变成了面色惨白的纸扎人。
跟在身边的邱发,和偷偷摸摸跟上来的温怀,全都消失不见。
原本在阴影中观看戏剧的镇民们就摩肩擦踵,这些纸扎人如出一辙地肩膀靠着肩膀,全都扭着头,脸上勾画着出奇的一致的弧度,近得几乎贴上戴维身体。
从围着戴维的里圈往外看,密密麻麻的纸扎人堆里所有的纸扎人的脸都是朝着他的。
压迫感十足。
温怀惊恐莫名地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彩衣纸扎人,吓得疯狂拨开它们,一边跑一边大吼大叫。
这些纸扎人并没有主动攻击,但无论他如何推搡奔跑,他始终被围在纸扎人中间,这些纸扎人的面向,也永远咧着红唇,面向着他。
邱发僵立原地,愣愣地看着正面立在眼前的纸扎人。
这男性纸扎人穿着一身鲜艳的蓝绿色彩衣,勾着嘴角直直面对着邱发。
他双眼睁大,瞳孔缓缓颤抖起来,深处的两朵莲花开始颤抖起来,原本合拢的花瓣重新一点点绽放。
舞台上正好演到了彩神登场,在激烈的鼓声和铜锣声中,一尊高大的纸扎人缓缓登上木棚舞台,仿佛巡场一般开始在舞台上缓步而动。
它身着飘逸的彩色华服,头顶神冠,神冠上垂下彩色丝带,遮住自己的面容。
舞台上所有光束聚集在它身上,仿若身披万千光华,即将随风而起。
“彩衣仙、彩衣仙,着彩衣、穿花鞋。”
“血肉奉去骨成仙,怨去渡福佑家园……”
歌者清亮的歌声穿透广阔的天地,清晰地传到所有玩家耳朵里。
戴维目光如电,穿过重重纸扎人,看向舞台上的“彩神”纸扎。
莫名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甩出体内的纯白莲花,悬在头顶虚虚笼罩住自己。
一阵莫名的风呼啸而来,“彩神”脸上垂下的丝带飘飞,露出其下空白的脸。
它停在舞台正中央,缓缓抬起手臂,惨白的手遥遥指向每个陷入纸扎人堆中的玩家。
一道飘渺的声音从“彩神”身体里传出来,却如同响在所有人耳边:“吾民,为何迷乱惶惶?”
就像一记闷锤用力砸在脑袋上,所有人眼神恍惚起来,林容更是直接双手结印,面朝舞台深深跪拜下来。
而悬浮在戴维头上的纯白莲花一明一暗,花瓣颤抖间将所有袭来的无形之力抵挡拂开。
“彩神”又开口了:“吾民,为何还不静听?”
戴维头顶上漂浮的纯白莲花又是一明一灭,身上的白光显然浅淡了不少。
除了戴维以外的所有人,脸上的恍惚都化为一种极致宁静,只嘴角带着一丝与身旁纸扎人相似的诡异甜笑,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舞台上的“彩神”。
戴维拧着眉,在纯白莲花的保护下,拨开纸扎人大步朝着舞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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