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翼也听到了动静,慢悠悠合上了书,抬手递给荣嘉示意将书收起来,随后转过头同池一鸣说话。
“醒了?那边桌上有给你留的早饭,吃了我们再出门。”
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一份早餐,饼和煎蛋都是三份,旁边放着一杯乳白的饮品。池一鸣走过去谨慎地查看了盘子里的早饭,只是那杯子里他以为是奶的液体似乎并没有奶制品的味道,反而有些奇怪的药味。
看到池一鸣将杯子有意放远了一些,闻翼开口解释了句。
“杯子里的是混合的营养冲剂,你的弟弟妹妹从今天开始也会有。虽然你个头不矮,但十九岁对我来说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还属于长身体的年纪。界内的补品都很昂贵,你们几个用得越多,我就亏得越多,反正对你们没什么坏处。”
以池一鸣现在的处境,闻翼确实没有拐着弯害他的必要,便背对闻翼吃了起来。
因为长期在界外生活,池一鸣进食的速度很快,当然这也跟他想尽快和闻翼确定何时送两个年纪小的弟妹回去有关,囫囵将早饭塞进嘴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不过那杯营养冲剂他并没有喝完。抹了把嘴就转过来对已经穿戴整齐的闻翼说道:“什么时候能安排送两个孩子回去?”
闻翼一只胳膊撑着荣嘉的手站在原地,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池一鸣没喝完的补品,随口对荣嘉嘱咐道:“你一会儿和敏姨说一声,让厨房明天换种口味试试。”
“闻翼,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在闻氏的地盘敢这么直呼闻翼名字的,确实就只有池一鸣这种初生牛犊。不过对此闻翼并不生气,池一鸣也是依据之前闻翼的言行反馈才敢这么同对方说话的,或者说池一鸣是故意在这么试探的。
“别急,这是今天要谈的事情之一。”
闻翼只说了一句就不再过多说什么了,出了卧室的门,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家主。已经知晓一部分内情的池一鸣默默跟在后面,却发觉闻翼似乎并没有出门的打算,穿戴整齐从卧室出来就只是坐升降梯到二楼书房。
周秘书已经在书房等待许久了,荣嘉将闻翼送进书房后便依照以往的习惯出门办事,今天顺带要帮忙给敏姨带个话。
“天天从自己家的三楼到二楼,戏还这么足,就算真有人盯着,你也不嫌演戏累?”
闻翼摇头轻笑道:“我累不累不重要,不过这样的生活你以后也得跟着学,至少得让别人都相信你打心眼里也觉得我短命。”
池一鸣对界内人的勾心斗角不屑一顾,闻翼一提出来,他便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说道:“我可学不来你们界内这套假惺惺的做派!”
“没关系。为了你那个叫年年的妹妹,我相信你会很快适应的。”
弟妹永远是池一鸣的软肋,闻翼也是捏准了这一点,一直用最少的精力控制池一鸣,逼年轻的Alpha暂时低下头。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
作为把控整个闻氏家族的家主,闻翼深谙恩威并施的手段。言语威胁也只是点到为止,打了池一鸣一棒子后他马上甩出一颗甜枣,故意说道:“本来想先别的事谈完,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先让你选择好了。”
“选择什么?”
“送你弟妹回去的事我还没选好负责的人,一般来说外务都是荣嘉出面,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他负责。”荣嘉从一开始就看池一鸣不顺眼,这个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池一鸣当然清楚让那个人负责只怕是困难重重。他板着脸没有接话,因为他在等闻翼后面的话,“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安排什么时候送弟妹回去。”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池一鸣的意料,一时间他竟没有反应过来答应,事实上闻翼提出的这个选项也没那么简单。
因为很快闻翼又接着说道:“我这么说当然不是白送你的好处,更不是你一拍脑门今天就能立刻把人送出去的。作为闻氏的家主,我的一举一动都收到别人的关注,另外…界内界外并不互通,即使是我要亲自出境,也是要走正规手续,报批之后拿到许可才能自由出入。这其中的流程说复杂也不复杂,可说简单也不简单,你如果选择自己经手,就得看你在我身边学得努不努力了,毕竟…态度最重要。”
看似是让池一鸣自由选择,但实际上是将一个重要的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继续选择消极应对闻翼的纠缠,那么弟妹回家的事就很可能会被荣嘉无限拖延,什么时候送人其实还是闻翼的一句话;而如果选择自己亲自操持,那么就必须要接受闻翼的条件,心甘情愿留在对方身边,接受所谓‘学习’的代价。
池一鸣还没忘记这个男人对自己某方面的觊觎,可事到如今,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权。
闻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池一鸣,视线在青年身上来回逡巡,最后慢悠悠地再次开口问道:“怎么样,你选择哪一个?”
第17章 枷锁
池一鸣又戴上了那条刻有蜘蛛纹样的颈环,作为能够尽快送弟妹回家的交易条件之一。
而作为没有正式身份的界外Alpha,这也是留在闻翼身边的必要条件。不过和之前戴的不同,现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只有闻翼的指纹才能解开,代替‘身份证明’存在的颈环同时也是一种束缚,他不可以戴着这东西在脱离闻翼身边的情况下自由走出去。
“池先生,这是今天您需要全部看完的。”
自池一鸣达成与闻翼的‘交易’之后,便被要求加班加点恶补界内的知识。而在此期间,池一鸣不被允许去看望弟妹们,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和闻翼在书房内共处。
闻翼书桌左下首最近的椅子被撤掉,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供池一鸣‘学习’的小桌。即使是闻翼白天会客也根本不避讳他,几天下来,闻氏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知晓了池一鸣的存在,不过其中大多数虽然诧异,却无人敢在闻翼面前提出质疑。
至于上次被他拿墨水瓶砸头的中年人自那次之后是不曾露过面的,不过究其原因池一鸣就不得而知了。
界内外语言虽通,但惯用文字却是有些差别的。池一鸣倒不是完全不识字,只是对于界外生活的人来说,掌握文字只是为了在交易所换取物资时不被耍心机的生意人诓骗。界外连生存都是个难题,就更不要提系统的知识教学了。池一鸣的那点知识储备量到了界内自然抓瞎,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开始认字的孩童。所幸闻翼并没有拿那些孩童学字的书羞辱他,虽然密密麻麻的文字晦涩难认,至少不会让他太抓狂。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闻翼真的很会拿捏人。
池一鸣是清醒的状态下一步步走进了对方布下的牢笼,最讨厌的人、最讨厌的事压在自己头上,可他却只能‘心甘情愿’顺从男人的意志。
同处一室被骚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这点让池一鸣松了口气。他抬眼瞥了眼一旁埋头工作中的男人,发觉对方连一丝余光都没往自己这边瞧,专注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安静的书房内只能听见闻翼不断翻页以及签字时笔尖轻轻敲击桌面的细微声音。
这几天一直如此,闻翼似乎有处理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人,几天往来书房谈工作的人甚至都没有重复过。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闻翼的声音,有些出神的池一鸣惊了一下,随即转开了头,含糊道:“没事。”
“有话就直说,我今天没空和你玩猜谜游戏。”池一鸣转回头时,闻翼已将视线重新转回了桌上的文件,虽然在和自己说话,目光却没有从手中的公务上移开。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男人又随口追问了句,“还是说你突然间有了什么新的领悟?”
“没有,只不过有个疑问。”
“你问。”
“你给我的这本指南上说,申请出入报批的事可以用你们那什么系统一键完成,根本不需要你一开始说的那么复杂的手续,甚至不需要你亲自出面。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请你给我个合理解释。”
池一鸣自认为占理,搬出指南里的操作规定要求闻翼给自己一个解释。为了弟弟妹妹心甘情愿留下是一回事,可闻翼故意耍他就是另一码事了。说话时还把玩着手中的笔,他用笔尖轻戳了戳指腹,确定这小玩意的锋利程度,一边坐等闻翼的解释。
“常规条例是这样没错…”
几乎是闻翼话音刚落一瞬,池一鸣手中的笔便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之后精准扎在闻翼面前的文件上。抛掷的力道使得笔身震颤,笔尖更是已经完全没入书桌,落点卡在了闻翼右手虎口处,稍微错一点,那笔尖刺入的可能就是闻翼的手背。
池一鸣的威慑举动在闻翼看来更像是未驯服的稚嫩小兽在冲自己亮出獠牙,试图证明自己是猛兽,以此震慑敌人。然而蜘蛛并不会惧怕撞在蛛网上的猎物,哪怕对方是有着更优越基因的Alpha猛兽。
“别那么没耐性。”默默将扎在桌上的笔拔出,随手丢到桌旁的垃圾桶内。闻翼从繁重的公务中抽身出来,言辞郑重解释道,“你说的是常规流程,闻氏不在常规允许的范围之内。”
“怎么?难不成对别人来说你们不是界内人?”
“安静听着。”闻翼难得板起脸训斥对方,随后继续说道,“现在掌握界内权力的Beta家族总共有十三家,而有权力的地方注定会有争夺与分歧,产生分歧的起因是你们Alpha和Omega的出现。十三个家族很早就预感特殊人群繁衍壮大之后会打破世界的平衡,作为能靠信息素压制其他的人的Alpha,你或许无法理解Beta和普通人被Alpha统治的恐惧以及危机感。”
池一鸣听得皱起眉,显然闻翼的话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毕竟一群加害者突然和受害者说是因为他们太强大才遭受种种不公待遇,是个受害者都会觉得荒谬,但他还是暂时忍住了。
“这段历史我想界外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本来这也是出现界内界外区分的最初原因。受到威胁的权力者筑起高墙,将所有可能产生的潜在威胁驱逐出城邦,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同时进一步加固自己在界内的统治权,之后界内界外的矛盾彻底加深,以至于到了现在的互相歧视。”闻翼站在权力者之一的角度简单讲述了曾经的历史,为的是引出之后独属于界内的污糟历史,而这个过程中,池一鸣双臂交叉在胸前,呈现出一种潜意识抵抗的姿态。
“权力会滋生矛盾,十三个人尚且不能同心同德,更何况十三个家族。界内的权力战争打响之后,各家为了自身利益分裂敌对,闻氏则是守旧派的代表……你上次见到的俞元峯,他的家族则是与闻氏敌对的立场。”
“你们内斗我一点都不稀奇,但这些和手续有什么关系?”
“守旧派反对政敌的一切主张,包括对方提出的合并界内外的‘特殊人种养殖计划’以及人工科技智能取代人工的安排。”
没等闻翼全解释完,池一鸣已经抿出了其中缘故,他冷哼一声打断道:“懂了。一群老顽固和疯子之间的内斗,那什么系统是人家的东西,你们敌对所以用不了,所以只能怎么麻烦怎么来。”
闻翼勾唇一笑,只说了两个字。
“聪明。”
“闻翼,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养殖计划是怎么回事?抓年年的不是你们家的人吗?”池一鸣没有漏掉刚刚闻翼话中透露的信息,特殊人种几个字让他瞬间警醒,毕竟界内人提出这什么破养殖计划,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多半是针对界外的。如果不搞清楚,很可能池雯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再面临新的危险。
“就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要纠正一点,抓你们的却是是闻氏旁支的人,可并不是界内只有闻氏才可以抓界外人进来买卖,只是闻氏有成熟便利的交易渠道而已。我想你不会到现在还天真地认为界内的人会把界境以外的生命体当做同等的人吧?”
闻翼的话是完全站在一个界内权力者的角度说的,这话听得很刺耳,池一鸣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现实。
“那破计划开始实施了吗?”
“没有,守旧派很抗拒现阶段界内正常繁衍的AO人群数量,不可能同意完全放开。老古董嘛…想法都比较保守。”
“那你呢?”
池一鸣的提问让闻翼有些意外,他手指轻扣了扣桌面,隔了一会儿才开口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家族的意志即是我的意志。”
“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以池一鸣目前对闻翼了解,似乎‘我的意志即是家族的意志’这种话更符合男人在他心中的形象。
闻翼听了却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很新奇的想法,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专制蛮横的暴君?半点不为家族考量?”
“有没有为你的家族考虑我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你可不像是那种任劳任怨、没有主见的冤种。”
池一鸣说得很笃定,尽管此刻的他对于闻翼以及界内的了解仅限于一些细枝末节,但这并不影响他下判断。
至少单凭闻翼强留下下他,并提出后面一连串对闻氏可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条件这几点来看,闻翼并不像他自己口头上说的那样无私为家族。
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男人在事关家族利益时似乎很‘任性’。
“呵…哈哈哈!”
在片刻的沉默后,闻翼的笑声从压抑的气声逐渐变得肆意起来。
在此之前,闻翼从未这么过。那种笑声中带着一起隐隐的癫狂,虽然很快就被极致的理智压了下去,但池一鸣还是从闻翼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今天这是怎么了?口舌功夫突然变得这么伶俐?不过嘛……我倒是挺喜欢你的观点,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我。”
“因为他们怕你,而我不怕你。”
闻翼此刻也没有工作的心思了,他坐直身子,一门心思逗起池一鸣来。
“你的弟弟妹妹还在我手里,这么乱说话不怕我给你们点苦头吃?”
“他们既是我的软肋,也是你的筹码。伤害他们,我会不顾一切,这对你来说有害无益,而你这种人是不会做赔本生息的。”
闻翼抚掌大笑,笑罢才又追问道:“那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性。”
池一鸣在犹豫了片刻后吐出耐人寻味的两个字。
闻翼在听到池一鸣的答案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口中喃喃念着那两个字,反复咀嚼其中意味,再次落回到池一鸣脸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只不过他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善,池一鸣几乎是在视线相撞的一瞬整个人绷紧了弦,似乎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这一次,沉默之后并没有危难来临。尽管闻翼的表情依旧阴郁,他还是开口给了池一鸣短暂的‘自由’。
“回答得不错。作为奖励,晚餐前你可以自由去陪你的弟妹们了。晚餐有客人要来,你也要出席,我会让敏姨提前教你一些餐桌礼仪。”
比起闻翼此刻异常的反应,池一鸣更在意对方的许诺,他拍了拍小书桌上厚厚的一摞书问道:“那今天这些呢?”
“放着明天再说好了,反正办手续这件事你一时半会也学不完,今天就算了。”
虽然不知道闻翼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但池一鸣并不拒绝这种机会,对方一松口,他没有半刻停留,直接起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的闻翼此刻仰靠着轮椅的椅背,手臂搭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喃喃自语。
“任性…呵!”
那一声短促的气音之后,闻翼胸膛起伏,长长呼出一口气。
池雯和池曜好几天没见到大哥自然十分想念,一见到人便恨不得一直挂在对方身上,这本来也是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
“年年,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没事。”池年能看出来大哥有心事,但她这次却没有坦诚说出来。因为按池一鸣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一定不会说真话,而如果她想知道大哥真实的境况,就只有找机会去问另一个‘当事人’。
所以面对大哥的询问,女孩只是轻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大哥今天还是不能留下吗?”
池一鸣从那天换房间之后就没再回来住过。池年很快就猜到了大概的原因,再加上照顾他们的女管家并么有刻意隐瞒,只问几句她就知道大哥那天以后一直和闻翼住同一间卧室的事。
说不担心、不希望大哥留在身边,那是假话。可拖得时日久了,就算是一向稳重早熟的池年也免不了有心静不下来的时候。
池一鸣只是承诺道:“今晚有事不行,但我会尽量多抽出时间过来陪你们。倒是你们几个,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坐在大哥腿上的池雯主动答道:“有。这里的人都很温柔,饭菜都很好吃…嗯…一定不比付倾哥做得差。”
界外的食材无法与界内相比,池雯下意识对此起来,话说一半觉得对辛苦做饭的付倾不尊重,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池一鸣当然听出来了,可他只是勾着手指刮了下少女的鼻子,笑着问道:“那你喜欢这里的,还是付倾做的?”
池雯立刻说道:“付倾哥!大哥…我想回家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想付倾哥了。”
“很快,再等等。”
小聚的清闲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睡过了午觉后,兄妹四人如同之前在界外时一般围坐着说笑,门却被敲响了。
不过门外的人并没有粗暴得直接推开门,而是敲了几下后礼貌出声表明身份。
池年看了眼大哥,率先起身走过去替来人开门。
一脸和蔼笑容的中年女人带人等在门口,目光转向刚刚站起身的池一鸣时才开口说道:“池先生,先生让我来请你去一起用晚餐。”
敏姨主动侧身让开路,指挥着同来的佣人将为三个孩子准备的晚饭端进房间,从始至终没有一个眼神、一句话对池家兄妹不尊重。
尊重是相互的,所以尽管敏姨也是闻氏的一份子,他对这个女人也报以同等甚至更多的尊重,也有感谢对方不含私心照顾自己弟妹的意思。
“更换的衣服在那边的房间准备好了,池先生跟我来吧。”
名字上说是换衣服,实则是白天闻翼提到的教规矩。可当池一鸣利落换了衣服出来后,却发觉敏姨似乎完全没有开口教什么的意思。
“我不需要提前学什么东西吗?”池一鸣主动问当然不是说他真想学,而是出于慎重。
听了他的话,敏姨先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反应过来含笑摇了摇头解释道:“先生只让我给池先生转达一句话,并没有说其他的。”
“什么话?”
“餐桌上别反驳先生。除此之外,池先生遇到什么事,想怎么做都随您,他不会追究过问。”
闻翼让敏姨转达的潜台词就是随便池一鸣发作,只要不反驳闻翼的话,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而能让闻翼下这个决定,说明今晚这顿饭很可能是场鸿门宴,只不过对象不是什么不能惹的人物。
“冒昧问一句,今晚来的人都是谁?”
“宪兵团的贵客,以及本家的几位先生。老家主过世才一年多,所以宅子里常有宗族里的客人到访。”
“这样啊…我明白了。”
池一鸣被带过去时客人已经全部坐定。
闻翼作为身份最高的主家自然坐在正中,他的左手边坐了三名身穿统一制服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宪兵团贵客’。坐在最末尾的那个年轻人池一鸣还有些眼熟,正是他从赛门庄园里逃跑撞上闻翼时,跟着闻翼一起来的那名宪兵队长硫。视线再转向右手侧的几人,比起宪兵团三人好奇的视线,闻家的这几个看池一鸣的眼神明显不是那么友好。尽管有所收敛不像荣嘉那种将厌恶表现得十分明显,可几人的眼神同样令池一鸣不舒服。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闻翼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还空着,在看到池一鸣被带进来时他也没有先向其他人介绍,而是直接点了点右手边空着的首座,用熟络的口吻招呼道:“一鸣,过来坐。”
在座不说所有人都清楚池一鸣的来历,但闻翼前些日子才在拍卖会上搞出那么大动静,被带在他身边的池一鸣自然躲不掉旁人的探究,更不用说他出现在拍卖场时戴着刻有闻氏家徽的颈环,是什么身份自然藏不住。
这一瞬,池一鸣下意识抬了下手,他此刻突然明白闻翼给他准备的这件衣服的用意。最初换上时他是不习惯的,因为衣服的版式更接近于界内人穿的那种正式装束,翻起的高领用扣子扣紧,这让池一鸣感觉脖子有些被勒住了。不过被衣服束缚住的同时,脖子上的颈环也被严严实实遮挡住了,而喉结处镂空的突兀设计恰好被颈环上带有蜘蛛家徽的铜牌填充,配上一条松松垂挂下来的装饰假领带,正式中搀着一丝散漫不羁,并不会让池一鸣穿这身显得太违和。
正式的装束加上闻翼手边最近的用餐座位,似乎男人并不打算把他当做餐桌上取乐的谈资,而这种种反常的安排似乎对应上了敏姨之前传达的要求。
不要反驳闻翼,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做。
池一鸣还不知道闻翼想干什么,但他清楚对方想用他做些文章。视线再扫过那几名闻家人,确认那天被他砸破了头的人不在,池一鸣顶着一众人或厌恶、或好奇的目光安然走到闻翼为他安排的位置坐下。他自然没忘记给闻翼找点麻烦,所以落座之后还貌似很熟络地朝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老者笑着点了下头。池一鸣并不否认自己这么做就是为了给闻氏的老头点点火,如果能再撺掇着闹起来一次、顺带拉低闻翼的声望就更好了。
不过今天的这个明显比之前那个什么堂叔要沉得住气,被池一鸣拿眼神挑衅他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落闻翼的面子。
这时坐在池一鸣正对面的军装男人先开口同闻翼说道:“这位…闻家主不介绍一下么?”
池一鸣也扭头看向闻翼,他也好奇对方打算怎样介绍自己,去不曾想闻翼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然,今天让他过来就是想介绍给各位。认识一下,这是我刚从界外找回的弟弟,一鸣,日后会辅佐我处理一些工作。”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池一鸣也是难掩眼中震惊,不过他比闻氏的其他人要克制一些,只是掩在桌下的手不由攥紧了。宪兵团为首的那个目光则有震惊转为了探究,一双眼微眯起,定定打量着池一鸣。
“不过这位…少爷是Alpha吧?以闻氏以往的立场,闻家主今后不会难办么?”
闻翼笑着摇摇头道:“闻氏的立场并非一成不变,只不过大方向是不接纳AO人群融入。一鸣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界外,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姓闻,自然不受这条限制,我只不过是伸手帮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把,可没说要把家主的位子也让出去。”
“家主。”按捺许久的闻家人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不过不是那个老者,而是坐在末位的青年,当然他也是代替老爷子开口,“据我所知,老家主只有您一个孩子。虽然老家主确实曾风流过,可那些女士都没有为生下过您的弟妹,更何况是界外……”
那闻氏青年未说完质疑的话就被闻翼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闻翼几乎不在公共场合表现出本性,至少池一鸣只在私下相处中见识过男人的一部分真面目。即便是上次那个堂叔恨不得踩在他脸上闻翼也是笑着的,虽然那时闻翼的笑是笑里藏刀。可刚刚打断族中青年质疑时他虽然也笑了,但那张儒雅俊秀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男人放在桌上的食指轻轻抬起,随后敲击了桌面两下,整个饭厅寂静无声。不止闻氏的那几个人,就连宪兵团的‘贵客’也无人说话,相比人前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此刻的闻翼才真正显露出作为一个庞大氏族当家人的魄力来。
明明只是个连腺体都没有的普通人,可在座仅有的两个Alpha却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池一鸣也闻到了同类的信息素味道,他看向斜对面的硫,而那名宪兵此刻也正好看向他。
餐桌上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闻翼再次开口道:“我说他是闻鼎天的种,他就是。至于真相,重要么?”
池一鸣当然不可能是闻鼎天的儿子,这个在座的心里都清楚,可闻翼开口说池一鸣是自己的弟弟,那么其他人就必须相信池一鸣是。和真相无关,这不过是权力者指鹿为马的一场忠诚度测试罢了,坚持己见的人自然会被踢出这个利益集团。
每个人都知道池一鸣是界外弄来的Alpha,有眼线的更清楚他不过是闻翼一时兴起养在身边的‘宠物’,可身处蛛网之上的他们没有反驳蛛王的权利,拒绝意味着从瓜分成果的捕猎者成为蛛网上的猎物,这样愚蠢的行径在座没人会做。
所以尽管闻翼指鹿为马,他们也只都很快换上笑容,对池一鸣的称呼改成了少爷,唯一不怎么主动的只有坐在池一鸣右手边的老者。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在闻氏德高望重,闻翼并没有计较老者的冷淡,他话锋一转举起面前的酒杯,方才阴郁的表情一抹,又换上了一贯随和的笑容。
“今天这顿饭是撮合志同道合的大家坐一起谈点事,也不适合太严肃了。一鸣,你跟我一起敬在座诸位。”
闻翼举杯相邀的时候还没忘记捎带上池一鸣,毕竟后者此刻已经成了闻氏的新‘少爷’,高低也算作这顿饭的东家。池一鸣此刻要是再不明白闻翼把他当枪使,测试在座所谓合作者的忠诚度,那他就是个纯傻子了。尽管闻氏的利益如何与自己无关,但池一鸣并不喜欢这种被利用还无法还击的感觉,所以敬酒时他并没有依照常理站起来代替闻翼相邀,而是坦然坐在椅子上,举杯的时候也很是敷衍,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