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年少的云雾,花想容在他面前。
花想容俯身抱了下萧让尘,道:“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萧让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好。”
他起身伸手拨开花想容耳后的蝴蝶翅膀看了一眼构造,夸赞道:“真好看。”
心里计划着定做一对类似的蝴蝶给花想容戴,萧纯自以为小声地附耳说话,却忽略了萧让尘是这永乐殿中内力最高的人,这样近的距离,他还不至于听不见。
给想容束发,给他头发上戴小蝴蝶,这都是他不慎忽略了的地方,但没关系,往后慢慢来,总有一天,他能把想容所有的事都考虑到,让这个人永远在他身边,永远离不开他。
“我以后不要和你下棋,”花想容侧身躺在床上,靠着萧让尘的胸口,闷闷道:“我学不会。”
萧让尘失笑:“好,那就不下。”
他刻意让着这人他都赢不了,可见花想容的棋技确实不怎么样,也没多少这方面的天分,萧让尘刻板印象里的谋士,大多以棋为谋,孤身不入局,花想容却不会棋,或许是他的谋略,早都在脑中形成了,天下第一谋士就该是这样的,就该和别人不一样。
殿内烛火燃尽,只有月光照映下来,投射在半张榻上,萧让尘理了理绒被,往怀里更加搂紧了他,原本花想容发上的青绿色小蝴蝶被他摘下来放在了枕边,萧让尘吻了吻他的嘴角,道:“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
花想容似乎没听他说话,只是看着头顶上的金纹雕画,轻声道:“我小时候挺喜欢吃苹果的……后来吃多了,就腻了,乌桓山庄的苹果不好吃……”
萧让尘抚摸着他的脊背,道:“乌桓山庄养得我们想容不好,都不晓得对自家的客卿好一点儿,我待你好,想吃什么,永乐殿里都有。”
花想容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什么事:“你今天和大小姐说,乌桓山庄要造势,造的是什么势?”
萧让尘道:“叫她萧纯就行。”
又道:“前几天我叫何厉去武林盟探查,那边似乎有意要结势,据说乌桓山庄放出了消息,杀手榜上第三,桓无名也会参与这次望涯大会。”
花想容眼睫轻颤:“桓无名?”
萧让尘顿了顿,有些奇怪:“你不认识他?”
乌桓山庄七年前那么狂妄的底气,一是天下第一谋士花想容,二是杀手榜第三桓无名,只是这二并不被大多数人所承认,这两人同在乌桓山庄,不可能不认识,萧让尘用手贴了贴他的脸,道:“不认识吗?我给你讲讲?”
何止是认识啊,花想容心道:这条消息简直就是乌桓山庄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你该动手了,望涯大会是最后的期限。
花想容压下心里的起伏,面不改色道:“没怎么见过他,乌桓山庄规矩很多,前后不互通的,也没说过话。”
萧让尘不疑有他,只是搂着他,道:“桓无名善用暗器,一击必杀,但你不用怕他,你是我身边的人,乌桓山庄不敢动你。”
花想容轻轻“嗯”了一声。
萧让尘抱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便笑着跟他说:“乌桓山庄有个叫白术的客卿,据说是打着你的名号进去的,那边想培养出第二个你,这人也不看看他自己配不配,就敢借你的声势。”
“等他真把乌桓山庄折腾败了,就知道什么是笑话了。”
什么东西也想和他的想容齐名?
萧让尘心中不屑,却仍顾及着花想容在一旁,心里再如何,跟他讲话的语气却依旧温和,唯恐声音冷了一点儿就吓到他,好不容易养娇的,再往回走可不好。
花想容想了想,道:“我没什么声势,他想借就让他借吧,乌桓山庄到如今这种状况,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别说一个白术,就算他们真的再培养出一个我,也是挽救不了的。”
萧让尘笑道:“你看得明白。”
“武林盟可不是想和乌桓山庄结势,或许是想合并了它,桓安年老体衰,桓越早就废了,现在的大权,未必还在他们手上。”
这乌桓山庄桓氏,早就不姓桓了。
第56章 平湖落石
萧让尘压紧靠近花想容那边的绒被, 继续道:“乌桓山庄的大权在谁手里倒没什么所谓,没了你凭他们那些人,迟早得把自己拱手送给武林盟去。”
花想容轻笑了一声, 道:“我没那么大本事。”
“我这里不需要你使什么本事。”
萧让尘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正对着他的脸,用手臂搂紧花想容清瘦的腰身, 甫一靠近,便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浅淡的香气, 萧让尘凑近他的脖颈细细闻了闻,也没闻出来是哪种香料的味道,他想或许是体香。
萧让尘轻抚着他的头发,道:“乌桓山庄当时能把你给我,也算得上是受了我逼迫, 天下第一的谋士,若不是危及到桓氏本身,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给我?”
花想容双臂折在身前,一双手微微蜷缩, 不长不短的指节干干净净, 只有骨节有些泛红。萧让尘把他的手放进自己怀中暖着, 吻了吻他的额头,温声道:“你是我抢过来的,假若乌桓山庄想把你要回去,给你丰厚的待遇,你跟不跟他们走?”
花想容挑了下眉, 声音轻轻的:“殿主这是给属下挖坑呢?”
萧让尘有些恼, 忍不住抱紧他,“问你话呢?跟不跟他们走?”
花想容笑而不语, 看着萧让尘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焦急,禁不住笑出了声,笑得耳尖泛着粉粉的颜色,萧让尘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温声命令道:“不许跟他们走!”
“听见没?”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沉,又连忙柔下声音,道:“乌桓山庄能给的待遇,永乐殿能给你十倍百倍,你想要什么都有,永乐殿没有的东西,我天南海北都给你寻来,过了这段日子,我们从中原回来,殿外的桃花就该开了。”
花想容笑得开怀,他窝在萧让尘怀中,道:“属下听见了听见了!等回来我们一同看桃花,酿桃花酒!”
萧让尘拉过他的手腕揉搓着,又想起什么,轻轻地问道:“今日萧纯戴你发上的蝴蝶,你可还喜欢?”
花想容点头道:“喜欢,很好看。”
萧让尘道:“喜欢就好,我叫人给你打一对类似的来,青绿色配红衣有些杂了,不过若是戴你发上,仍然是好看的,我打一对金的如何?”
红衣配金,那该是极其合适的。
花想容便笑:“殿主好像要把属下当大小姐一样养了,不如我随着大小姐叫你一声哥哥?”
萧让尘手指顿了一下,轻握着他的手腕,柔声斥道:“什么话?”
“萧纯自然有索秋白顾着,我哪里管她衣食住行,你只叫我娇养着就好了,随她叫什么哥哥?”
花想容的长睫垂下,挣脱开他的手,双臂环绕上萧让尘的脖颈,嘴唇贴了贴他的侧脸,附在他耳边,娇声唤道:“哥哥。”
萧让尘双目骤然一沉,他避开了花想容娇媚的视线,深深呼出一口气,禁不住似的,离身前的人远了一些,看着花想容有些疑惑的目光,又心口微颤,上前去抱住他,深色眼眸中的点点碎光在半空中凝聚浮动,仿佛翻涌着无数情丝,他缓了好一会儿,轻轻捏了捏花想容的脸,沉声道:“你近来又害病,身体还没好,不要这样闹我。”
花想容仰头,一双琉璃浅青瞳孔带着戏谑的笑意:“殿主忍不住吗?”
萧让尘咬了咬舌尖,道:“忍不住也得忍住,你不要闹,等你好些了,想怎样都随你。”
他实在是被上次花想容半途中忽然吐血的突发状况吓坏了,怕是因为情动才诱发了他旧病复发,因此连着几日都没敢再撩拨花想容,他倒好,如今却来主动撩拨他,还怪他忍不住。
花想容趁机得寸进尺:“那等我好了,殿主给我唱春樱楼的曲儿听,我想听你唱。”
他被娇纵得像小猫一样,就这么一撒娇,萧让尘整个身子都酥酥麻麻的,自云端落下春雨,苍山白雪消融,带着凉意的风吹得屋檐上的小铃发出悦耳的响声,萧让尘叹了口气,搂紧他道:“等回来了,我就去学,唱给你听。”
花想容难得乖了好几天,在殿内用萧让尘送他的那把短匕雕水果玩儿,雕了也不吃,最后全进了萧让尘的嘴里,吃饭依旧是往常那般,吃得比猫还少,萧让尘担心也没用,又怕他恼,只能日日温声劝着他再多吃一些,养好了身体玩得时候才能尽兴。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花想容虽然吃得还是不多,但至少能每餐饭都好好吃了,前些日子感的病也好了许多,原本冷白的脸上带了些许暖色。
出发去中原的前一天晚上,花想容又是叫他“哥哥”又是往他怀里凑,摆明了故意撩拨他,不想叫他好过,萧让尘一个没忍住,就跟他滚到了床上去,红色衣衫下是花想容苍白瘦削的身体,萧让尘看着心疼,只主动纳了一次,看着花想容薄红的脸颊,躺在床榻上细细喘着气,就算没满足,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没有什么比花想容的身体更重要。
就这一次萧让尘也后悔得很,花想容的指甲在他背上划出数道红印,绞得过于紧缩的时候,又像是气极了,泄愤一样在他肩膀上咬得血淋淋,这些倒是都没什么,对于萧让尘来说甚至算不上什么伤,只是他抱着花想容去沐浴的时候,花想容小声地不停咳嗽,萧让尘察觉到他的病可能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便悔得肠子都青了。
哄着花想容喝了点药睡下,萧让尘在旁边陪着他一直到天明,唯恐他深夜旧病再复发,万一自己又不在,那该怎么办?
花想容睡得晚,前天夜晚又精疲力尽,直到第二天快启程的时候依然缩在被子里,连头都不肯露出来,萧让尘去看了一回准备的东西,拿了新打好的一对金制蝴蝶簪,回来见他还在睡,便叫底下的人一同等了他三刻钟,直到日上三竿实在是不能等了,萧让尘才轻轻地把他从绒被里捞出来。
他给花想容细细地编了发,两边绕在后面用发绳打成一个活结,发尾坠了一条半长的玉流苏,又把手里拿的蝴蝶簪给他戴在鬓间,两边都戴金,在花想容发上一点儿也不俗气,花想容半合着眼睛,任由他折腾打扮,萧让尘最后看了一通,又从自己身上解下一枚暖白玉杂红纹的玉佩来给他系上,这样就完完整整地,确实像家族里娇养的小公子了。
然后萧让尘给他身上盖了件薄绒的长袍,遮盖住他大半张脸,抱着他上了马车,何厉骑马跟随在马车边上,萧让尘拥着半睡半醒的花想容,将帘子掀开一角,令道:“出发吧!”
花想容靠在他怀中,半闭着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抱怨道:“好早……”
萧让尘放下车帘,轻声道:“不早了,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等出了孤湖山的境,我带你去玩儿。”
花想容轻轻点了下头,便又乖乖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让尘此次是去中原参加武林盟联举的望涯大会,作为近年来势如破竹而起的永乐殿殿主,阵仗自然小不了,前前后后带的人足有小一千,为首的侍卫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马上,手中高举着永乐殿的墨色“萧”字旗,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何厉骑马跟随着殿主马车,向后打了个手势,右手紧拉了下缰绳,棕色毛发的骏马便停下来,他停在路边,对着跟上来的暗一低声吩咐:“路上注意着护法的动作,他很有可能是细作。”
暗一不解:“既然是细作,为何不告知殿主?”
何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没有证据,不可乱说。”
萧让尘自幼多舛,受尽了苦楚与责难,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更别提花想容在他身边四年,这么长的时间,该是那极地寒冰也暖热了,何厉只知道花想容多有隐瞒,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刺客,何况四年来,他该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如今殿主却仍旧好端端的,也许有花想容并不会武的缘故。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
暗一领了命,看了眼前方行进的马车,道:“殿主终日和护法待在一处,我们是不是得……”
“不必,”何厉抬手阻止了他,低声道:“殿主在旁,他短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若花想容动作有异,证据确凿,我们便立刻击杀,不必再报殿主。”
暗一沉声应下。
此时花想容已然悠悠醒转,萧让尘一手搂抱着他,另一只手随手从暗格里拿了本书来看,都是民间的一些话本子,萧让尘怕他无聊,才带了一些杂书,花想容醒来打了个哈欠,一双妖媚的眼睛便被激出了眼泪,像是含了一汪清亮的泉水。
萧让尘见他醒了,正准备合上书问他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花想容却一手按住了书页,他垂眸去看,书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他刚醒过来,只看清了几个字,便看得有些头痛,声音还有些哑:“殿主在看什么?”
萧让尘揉了把他有些泛红的脸颊,道:“给你带的话本子,我无聊看一看。”
花想容依旧有些迷蒙,他愣愣地“哦”了一声,又问:“讲的是什么?”
萧让尘一愣,他方才大半注意力都放在花想容身上,这书倒是不知不觉地看了不少,只是具体的故事,他却没看到脑子里去,想了半天也只能捡了些主要的情节来说:“讲的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和一只成精的小狐狸。”
“书生中了状元,皇帝要把公主许给他,书生便说:家中已有贤妻,恐枉负圣意。这就惹怒了皇帝,后面的就没看到了,你想知道的话,我来读给你听?”
花想容思索了片刻,道:“书生娶了公主,岂不是一朝入天子门下,平步青云了?”
“他为什么不愿意?”
萧让尘勾了下他的鼻尖,笑道:“书生家里已经有小狐狸了,更何况这小狐狸于他有过救命之恩,从水里把年幼的他捞出来的,若是他负了小狐狸,就对不起人家的恩情。”
花想容沉默了一下,“若是书生不喜欢小狐狸,却被恩情裹挟,这岂不是一场悲剧?”
萧让尘被他的想法逗笑了:“那书生不就可以顺势娶公主平步青云了?他宁愿对抗皇帝旨意也不娶公主,想得来他是喜欢小狐狸,不喜欢公主的。”
话本子里的故事实际上都大差不差,两个人经历万千磨难,最后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萧让尘给花想容读过无数本类似于此的故事,光是想想都知道后面怎么发展,无非是公主阻扰书生和小狐狸,却阻不了二人之间真挚的爱,最后公主幡然醒悟,团圆大结局。
花想容靠着他,手指缩在红色袖子里,默默道:“所以书生只是喜欢救了他的那个人,如果是公主曾经救他,他也会喜欢公主的,民间话本子都是男子所写,自然不会写男子忘恩负义的故事,毁坏了读书人的名声。”
萧让尘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想法这么独特?”
别的人看这种闲书都是看故事,花想容却把它底下的道理,甚至是何种人所写都看出来了。
花想容看了他一眼,又垂眸轻声道:“本是如此。”
萧让尘不跟他争论这个,只手指间点了下他发上的金色蝴蝶,理好他睡乱了的几缕发丝,把他拥在怀里掀起帘子来看了眼天色,温声道:“快到驻扎地了,这里离要道还远,路上没有客栈,从殿中带了些糕点,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花想容摇了摇头。
萧让尘搂紧他一把将怀里的人抱到自己腿上,看他神思不定,仍然是有些睡梦中迷茫的样子,又轻轻地哄他:“方才的话本子,我给你读完?你不是想知道书生最后娶了谁吗?”
花想容声音有些哑:“我不想知道。”
萧让尘有些想不明白他是为什么又不开心了,想来想去猜测或许是昨晚闹得他不舒服,今日又这么早起来赶路,没有睡好,闹点儿小脾气也正常。
正恰此时马车停下来,何厉在外轻敲车门,“主上,现今已经出了孤湖山境,是否在此地暂时驻扎?”
萧让尘听见声音,一手搂着花想容的肩,一手撩开车帘,看了眼似乎逐渐要暗下去的天色,沉声命道:“原地驻扎,明日清早行路。”
何厉领了命,在空旷地找了些柴火,用火折子燃起几堆篝火来,此地近临寻青溪,用水是不用担心的,只是若是想吃些熟食,免不了要打猎,萧让尘允了下属半里内自主活动的请求,一手牢牢抱着花想容下了马车。
他随手扯了件没穿过的外袍铺在篝火前的一块平地上,将怀里的人放下来,花想容拢着绒衣抱膝坐在篝火前不远处,热烈的火光照得他整张脸都有了淡淡的暖意,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火光的暖意照得他有些热,花想容手指捏在衣襟的扣子上想要拉开一些,此时有些暗下去的半空却忽然响起一声猎鹰长啸,高亢的鹰唳,隐约含了些穿透思绪摄人心魂的力量。
花想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他仰头看见一抹黑色快速飞过,忍不住皱了皱眉,原本想要解开外袍扣子的手也放了下来。萧让尘一边注意着他一边和何厉低声吩咐着什么,见他似乎受了鹰叫的惊吓,三两步回到他身边,蹲下来一手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和他有些冰凉的手十指相扣,“别怕,别怕。”
花想容自醒来就好像有些精神不虞,萧让尘有心想哄他开心点儿,便叫何厉去打了只兔子来,萧让尘一手抽出剑处理皮毛,一边问他:“饿不饿?要不要拿些糕点垫垫?”
花想容摇了摇头,看着他使着天下闻名的湖熙剑,此刻却在剥一只兔子的皮毛的动作,终究像是看不下去一样,从怀中摸出了那把短匕来:“萧让尘,用这个。”
萧让尘看了眼他手中短匕,微微一愣笑道:“那匕首是送你防身的,做什么沾上血污?”
花想容支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殿主要亲手给我做东西吃吗?”
萧让尘笑道:“我还不知道你?”
“别人经手的东西你不吃的,我不亲手给你做你怕是不吃饭了。”
他把剥好的兔肉放在火上烤着,随手把用完的湖熙剑扔到了一边,花想容看得直皱眉,这么好的剑剥皮烤肉也就算了,萧让尘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就这么把它扔泥土里,萧让尘叫人拿了些调料过来,花想容拾起地上的湖熙剑,一手拎着红衣下摆站起来。
“殿主,属下去寻青溪那边给您洗洗剑。”
萧让尘道:“你去洗什么剑?在这里待着等吃就好了,我过会儿去洗。”
花想容咬了咬唇,道:“我手脏了,只是顺手去给你洗剑而已,殿主还怕我跟着那溪里的鱼跑了不成?”
说着摊开被泥土染脏的手给他看,萧让尘知道他爱干净,身上沾一点儿灰都不行的,况且寻清溪离这边不过几十步路,就在驻扎的地方旁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摆了摆手,道:“去吧,快去快回。”
“溪边泥土湿润,小心些走路。”
花想容拎着衣袍蹲在溪边,把手中湖熙剑在溪水中晃荡了两下,原本沾满血污的剑尖就轻易显露出了原本光亮的颜色,花想容拿着剑看了看,没再发现什么忽略了的地方,便把剑收回剑鞘里去,撩起一捧水把手上的泥土也洗了洗。
夜空中明月高悬,照得溪水波光粼粼,头顶的几只鹰雀窸窸窣窣地鸣叫着,花想容拎着剑站在岸边,从水里摸出一块光滑的小石子,抬头看准了方向,然后用力投掷出!
一只猎鹰惨叫一声,从月顶落下,花想容走到死去的猎鹰旁边,从它的爪上摸出了一张小字条,然后单手把死去的猎鹰扔进了溪水中,随着猎鹰的尸体慢慢沉下去,花想容也看完了字条里的内容,他挥手指尖一震,那张小字体便在手中化为了齑粉。
真正的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
花想容在岸边待了一会儿,看着溪水中彻底再也看不到猎鹰的影子,深呼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去,背后暗器袭来的破空之音却让他下意识地动作比脑子更快,花想容侧身躲开飞刺而来的薄刀,暗器落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方才猎鹰被击中的伤口也溢出了鲜血,染红了一片溪流。
他转身看见一个黑色劲装的人手持长剑,剑尖对准了他的方向,面色阴寒地死死盯着他,花想容脚步一顿。
“何堂主?”
他被人当场发现私授消息,也面不改色,十分淡定,甚至主动走到了何厉的利剑前方,剑尖离他的脖颈只余半尺,花想容眼神清亮,看着他轻声问道:“何堂主也来洗剑吗?”
“这水有些冷,我手都要冻红了。”
何厉咬着牙,深色眼眸里凉浸浸的,起了阴恻的寒意,那天殿里的杀招起手式,或许是他看错了,可今日他却亲眼看见花想容只用一颗石子就把猎鹰打落,随手一挥便让手中的纸条化为了粉末,这足以见得,他是会武的,却一直潜伏在永乐殿中,不知意欲何为。
花想容看着他,轻轻垂下眼睫,用一根手指按着剑尖将面前的剑轻轻移开一个方向,红衣下摆被风吹起一角,“何堂主要是没什么想说的,我就回去了。”
何厉看了他好一会儿,视线从他过于娇媚的脸上扫过,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你不是花想容!”
第57章 美人刀
花想容听见这话, 不怒反笑,他轻巧地拎着湖熙剑,挑眉反问道:“我不是花想容, 难道你是?”
他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像是故意挑逗着对面持剑人的心思,一双上挑的妖魅青眸潋滟如水, 又冷又艳,细看之下还有几分隐含的轻蔑之色, 他甚至没有做任何防备,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何厉,那眼神仿佛在说:来啊,你敢动手吗?
何厉是暗卫, 不会被这样轻蔑嘲讽的眼神轻易惹怒,他紧握着剑缓缓靠近花想容,剑尖内移三寸,正对着他细长的脖颈, 声音里带了一种浸溺杀伐血腥的冷气:“你, 到底是谁?”
“潜伏在殿主身边, 究竟有什么目的?!”
花想容垂眸看了一眼脖颈前的剑尖,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堂主一向不听别人解释的吗?这么自以为是,居然能做了堂主,萧让尘的眼光着实不怎么好。”
如果说方才花想容只是眼神嘲讽的话, 现在他说出口的话可谓是直接化作了轻视的利剑, 字字讥讽,偏又语气温和, 让人无能恼怒,挑不出半点儿失格,何厉即使受过严格的训练,也终究是被他明里暗里的嘲讽激怒了。
“你在溪水边私授信件,乃是我亲眼所见!真正的花想容不会武,你却能用石子击杀猎鹰,内力深厚!”
何厉沉声斥道:“何需再听什么解释?!今日我就要杀了你,替永乐殿除掉祸患!”
眼见着何厉那柄利剑朝他袭来,花想容半点儿不慌,他一个闪身躲开何厉的第一道直攻,退后两步离他远了一些,像是受到惊吓般拍了拍胸口,长呼了一口气,道:“何堂主真是不讲武德,这样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太残忍了。”
何厉呵道:“少装模作样!”
花想容究竟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先前那情景,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何厉或许不会对真正的花想容出手,但他面对刺客或是细作,从不手下留情,这人潜伏在殿主身旁四年,真正身份无从查起,他只能确定这大约不是真正的花想容,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
花想容看着他,轻轻皱眉,话里的语气却带了些威胁:“何堂主想杀我,就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何厉手一顿,剑尖就轻轻颤了一下,莫说花想容到底是什么人,若是他今日在这里伤了殿主的人,即使再查出来花想容真的是刺客,他的下场也不会比这刺客好上半分,萧让尘或许会对枕边人顾念旧情,可对待下属,却绝对不会徇私。
花想容字字逼迫,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是殿主亲封的左护法,万人之上,何堂主用剑对着本护法,是想要以下犯上吗?”
何厉不甘心地持着长剑,死死盯着花想容的动作,他想反驳些什么,但嘴没有面前这人的嘴灵巧,说不出来任何一个可以驳斥他的字眼。
花想容向他弯了下嘴角,继续退后,原本干净的鞋子上沾了湿润的泥土,他像是恍然未觉,好像不知道他的身后就是那条洗剑的寻青溪,他一步又一步地退后,何厉看着他的动作,双目一凛,收了剑大步上前。
“——小心!你不要……”命了
“蹭——!”
花想容踩中了溪水边沾满泥泞的石头,脚下顺势一滑,跌倒在了冰凉的溪水中,何厉下意识去拽他,一柄长剑却猝不及防地自下而上对准了他的喉咙,距离只有几毫,也就是说,假若何厉执意去拽跌下去的花想容,这柄剑,将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此时境况反转,花想容明明才是那个跌落在溪水中狼狈的人,可他的眼眸却像他发上的金色蝴蝶一样闪亮,他分毫不差地把控着那把湖熙剑,正抵住何厉的要害,看着何厉有些发愣的样子,不禁笑道:“何堂主难道不知道,暗卫应当一击必杀吗?方才又是因为什么,对我手下留了情?”
何厉被迫后退,冷声道:“非是对你手下留情……”
花想容挑眉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是被我威胁到了?”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但剑这种东西,其实还是不适合暗卫来用的,你方才那柄薄刀用得就不错,只可惜落到溪水里了。”
何厉居高临下,却被他的话死死压着,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满含怒意的话来:“我迟早要让殿主知晓你的真面目!”
“到那时,你连死亡,都将会是一种奢侈。”
花想容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举着剑的手有些累,便随意地放下来,撑着泥泞的土地,向何厉伸出了一只手:“何堂主,这水凉得很,劳烦拉我一把。”
见何厉没有动作,又轻轻皱了皱眉,道:“我要是病了,殿主身边的人都得受罪,何堂主也不想看你的下属被我磋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