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斐听后环视一圈,有不少人脸上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整体情绪氛围还算冷静,并且很快又有人上台继续反驳。
似乎是担心尤斐生气,赖特子爵小声道:“自从大学者事件后,这种言论越来越有市场了,但您不用担心,霜花的子民仍然爱戴尊敬着王室,我们不能没有王室指引。”
尤斐摇摇头:“一切都是民众的选择。”
不管是神明还是王室,亦或者民主自治,都是群众们的选择,历史是由群众创造的,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需求和特性,顺其自然就行了。
“兰花园一直是这样吗?”
尤斐更在意的是如此宽松自然的政治环境,是一时如此还是一直这样?
“对啊,您一直鼓励在兰花园内言论自由,所以不少人都来这里发表歪理邪说。”赖特子爵这么说着,用下巴点了点上台演讲的人,“哦,终焉会的傻子,他们又来了。”
尤斐怔了怔,他仔细听了一会,才明白为什么赖特子爵用傻子评价所谓的终焉会。
终焉会的成员天天嚷嚷着世界一定会毁灭,宣扬万物必将毁灭,世界一定会踏入终焉,呼吁大家放开自我,尽可能在活着的时候遵循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去放纵身心……
尤斐满头黑线,所以这里不仅有各种新锐思想传播,连蟹教也跑来兰花园传教吗?
“他们经常这样?”
“没办法,言论自由嘛,而且他们也只是在咖啡馆里做演讲,发点传单,从没违规过……”
十分钟后,赖特子爵恨不得扇死自己。
那个上台演讲结束的终焉会成员下台后,到处发传单。
由于安全问题,赖特子爵主动坐在尤斐前侧,尤斐的另一边是个巨大的花瓶,后面是墙壁。
所以当终焉会成员将传单送到尤斐这里时,需要先伸手越过赖特子爵。
赖特子爵当然禁止对方再靠近,他主动拦住对方并拿过传单,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但下一秒,赖特子爵只感觉后衣领被猛地一拉!
是尤斐。
尤斐直觉觉得这终焉会成员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完全是下意识地拉了赖特子爵一把。
锋利的刀擦着赖特子爵的脑袋斩向桌面!
赖特子爵那头咖色卷毛在空气中飞舞,整个人都懵逼了。
尤斐的眼睛骤然紧缩,有人刺杀他!
但他的心出乎想象般冰冷,在意识到要战斗的瞬间,他体内的血液先是沸腾起来,紧接着骤然变冷,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
他该做什么?
这个疑问浮现在脑海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像做了无数遍,又好像已经刻入了本能,他二话不说抬脚踹飞了面前的小圆桌,桌子上的咖啡和各种传单瞬间飞舞在半空,形成了视线遮蔽。
咣当!!
尤斐斜前方的魔法灯直直下坠,朝着尤斐和赖特的位置砸了过来。
“万物终将凋零!”
“为了让世界重启,你去死吧!”
“杀——!”
大约有四五个人从四面八方冲向了尤斐。
直到此刻,四周的人才意识到有人打起来了。
“卫兵!卫兵!!”
但下一秒,一股魔力振荡猛地席卷开来,空气中的魔力因子骤然无序狂乱起来,轰隆——
巨大的雷鸣声骤然在咖啡馆内响起。
尤斐当机立断,此刻施展魔法会遭到魔力反噬,那么……
他直接从背包里抓取了一个一人高的巨大盾牌!
盾牌出现的下一秒,叮一声,有什么东西刺在了盾牌上,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紧接着金色的光从咖啡馆的窗户冲入,是谢尔,他全身金光闪闪,几乎能闪瞎所有人的眼睛,如炮弹一样冲到了尤斐身前,并无差别地释放全部力量。
轰隆!轰隆!轰隆!
以谢尔为中心,方圆三米内所有物品全都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而冲过来的五个人中,两个人直接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另外三个人则飞速后退。
确定了自己处于守护中,不会遭到袭击后,尤斐这才张开手,下一秒手中多了一根造型小巧的法杖。
这一刻,尤斐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摁了0.5倍速,所有人在他的感知中都清晰可见。
甚至袭击者脸上狂热、狠毒和疯狂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尤斐神色漠然,他的眼中似乎什么都没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看的是在空气中翻飞的魔力因子,看的是虚无之中的法术模型。
魔力像是流通在管道里的水流,以极短速度穿梭全身后,形成了一个瑰丽复杂的图案,从二维化为三维,成了一个立体的锥子形态。
法术模型构造成功,魔力准备就位,魔杖指引完毕,接下来是——
“以冰霜之名,万物凋零!”
以尤斐为中心,巨大的冰霜之风以花朵形态旋转绽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咖啡馆!
呼啸之声骤然响起,随即除了有同样血脉的谢尔还能行动,其他所有人都被冻成了冰雕。
从极快到静止的画面转变过于突兀,甚至让不少人都觉得眩晕和呆滞。
而冰色霜花不断蔓延,以咖啡馆为中心,嚣张狂恣地席卷出去,变成了一朵盛放于春日兰园的冰色鸢尾兰。
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美丽张扬。
【作话】
一间宽敞的会客室内,尤斐翘着二郎腿坐在贵妃椅上。
他身前,赖特子爵像是被踩了脚的鸭子,对着负责兰花园安保工作的中年骑士大发雷霆:“一群蠢货!居然让人摸到了殿下面前!你们这是严重失职!”
中年骑士被训得灰头土脸,绷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穆特管家走进来低声对尤斐说,宫廷行动处的人已经清查过尤斐遇刺的咖啡馆后,尤斐才懒洋洋地开口:“行了,赖特,别光骂他,你也太废了点,下次你好歹能拔出腰间的装饰剑做个样子。”
尤斐给了那个中年骑士一个眼神,那中年骑士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立刻行礼后退下了。
赖特子爵还处于后怕之中,他一屁股坐在尤斐斜对面的座椅上,一边给自己灌威士忌一边哆嗦着唇说:“是我的失职,殿下!居然有人在兰花园里刺杀!终焉会是疯子!会影响后续生意的!不对,殿下,以后若是再有人利用兰花园搞刺杀,那会对您的声望造成巨大打击!殿下……”
尤斐翻了个白眼,他看着身体不自觉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却因为喝酒而脸颊泛红、眼神有些癫狂的赖特子爵,嘴角抽了抽,对穆特管家说:“找个医生安抚一下倒霉的赖特。”
穆特管家点头,赖特子爵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他带着哭腔向尤斐告退:“是我太失态了,实在抱歉。”
尤斐看向另一个中年人,这人应该是具体负责管理兰花园事务的总管。
“去给那间咖啡店今天的顾客免单,再告诉他们,下一次来依旧免单,你们趁机记录他们的身份。”
总管点头离开后,谢尔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殿下,查清楚了,那五个人是终焉会成员,终焉会除了在外散播万物终焉的歪理邪说外,内部其实还有个行动组,会在黑市上接取各种任务。”
尤斐接过来扫了一眼:“母亲不是将地下黑市的各种组织都清理了一遍吗?”
谢尔有些尴尬:“可能是终焉会不上台面,夫人没注意到吧。”
尤斐将文件丢给穆特管家,问谢尔:“你有什么建议吗?”
谢尔的回答当然是以尤斐的安全为主。
“建议您立刻返回城堡。”
尤斐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旁边不说话的穆特管家。
“穆特,你的建议呢?”
穆特管家微微欠身:“我的看法和谢尔阁下是一样的。”
尤斐有些不满:“这种事难道不是债多了不愁吗?”
确切来说,只要他还是霜花的三殿下,只要他还在写大学者的小说,只要他还处于东西方次大陆的交锋漩涡中,他这一生都时时刻刻会面临刺杀的情况,难道他要一直躲着,不生活了吗?
“我觉得没必要回去,穆特,你回去和母亲回禀情况,谢尔,你以调查后续为由留下,我要继续今天的行程。”
尤斐回忆赖特子爵的安排,“好像是什么新锐作家排的新剧,我要去看。”
谢尔听后利索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倒是穆特管家犹豫了几秒,低声道:“殿下,如今情况不明,您继续留在外面太危险了。”
尤斐随口说:“这难道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吗?”
否则养你们这帮人做什么?
穆特管家一噎,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委婉地劝道:“如果您对新剧目感兴趣,可以找人安排他们到宫廷内为您演出。”
尤斐有点烦,又开始了。
这穆特管家是他爹吗?
他懒散地道:“行了,你退下吧,不用你陪我。”
他有战斗力了!就算穆特这个200%捅死他,他也有自保之力了!
听到尤斐如此明确地撵人话语,穆特管家似乎有些惊愕,甚至有点委屈。
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尤斐,似乎觉得尤斐只是在说气话或者玩笑话。
但尤斐却不耐烦地说:“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穆特管家紧紧咬着唇,他猛地低头,不让尤斐看到他脸上剧烈情绪变化:“是。”
穆特管家离开房间后,并未离开,而是站在房门口,许久都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谢尔已经做好了新的安保安排工作,回来找尤斐汇报了。
谢尔看到穆特管家的样子,下意识地问:“怎么了?是殿下又吩咐了什么麻烦事吗?”
穆特管家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谢尔。
谢尔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了然道:“哦,被讨厌了。”
他一哂,“你活该,别以为殿下看重你,你就能为他做决定了。”
作为守护骑士,谢尔是在尤斐九岁那年来到尤斐身边的。
他不仅是护卫尤斐的最后一道防线,还算是尤斐的骑士训练老师。
比起大部分王室子弟,尤斐殿下并不难伺候。
小孩嘛,娇气、任性、自以为是甚至趾高气扬都很正常,谢尔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天然的贵族身份让他们有着远超普通人的特权,自然也可以为所欲为。
来之前,谢尔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等真见到人了,谢尔才发现尤斐殿下和很多贵族弟子不同。
尤斐殿下大部分时候像是个普通孩子,不仅不会磋磨下人,甚至非常善解人意,不管提出要求的人是谁,殿下都愿意帮忙。
甚至殿下不在乎身份和金钱,毫无保留地帮助对方后,连报酬都没想过!
这在以利益交换的贵族圈子里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有人认为殿下过于单纯无知,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有人觉得殿下这么随意,有失身份和尊严,完全不是个合格的殿下;
还有人觉得殿下软弱可欺,随随便便就来找殿下帮忙,好像殿下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为此穆特管家和守护骑士谢尔曾三番五次被大公和夫人敲打叮嘱。
某种程度来说,谢尔和穆特是一对难兄难弟。
但可能是因为穆特管家到达尤斐殿下身边的时间太早了,早到当时的尤斐殿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以至于穆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很多时候尤斐殿下会将属于自己的的工作推给穆特管家,这没什么,但尤斐殿下身为王室成员,有资格并必须了解事务处理的方法、起因和结果。
若是尤斐殿下说一句不想看,穆特管家就真的敢不将报告放在殿下面前。
反正谢尔觉得,穆特是在找死。
“穆特,你是殿下的管家,不是他父母兄长,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谢尔姑且这么提醒了一句。
“……你想多了,我只是发呆而已。”
听到谢尔的话,穆特管家飞速回神,种种沸腾的、烦躁的、愤怒的情绪全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谢尔挑了挑眉,抬手撸了一下浅金色的碎发,那略有深邃的眉弓凸出来,让他那双白色眼眸多了几分非人感,就像是被未知存在盯着似的。
“是吗?上次你露出这么失态的样子,还是殿下对新调来的宫廷女官很感兴趣的时候。”
穆特用平静地口吻回答:“殿下只是遭到刺杀,心情不好。”
谢尔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摇头:“穆特,那是殿下,不管殿下心情如何,做出何等决断,我们都必须接着,没我们挑选的余地。”
穆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大理石一样冰冷地注视着谢尔。
明明他才是殿下最依赖的人,一直以来殿下都会拉着他的袖子说,穆特,交给你了,穆特,拜托你了,穆特,我最信赖你了……
如今殿下居然要撵走他,让谢尔陪着!
谢尔并不知道穆特在想什么,穆特向来擅长隐藏情绪,所以谢尔提醒了一句后就道:“行了,让开,我要和殿下说点事情。”
穆特管家站着不动。
谢尔握了握拳头,很不客气地说:“要我揍你一拳,你才会让开吗?”
穆特很想说,来啊,他也有战斗力!只是仗着王室旁支和守护骑士的身份往殿下面前凑的小人!他才是最忠心于殿下的人!
“穆特?”
穆特管家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差点炸裂的心态,许久后,他垂下头,侧身让开了位置。
谢尔冷哼一声,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朗声道:“殿下,谢尔求见。”
房间里没声音。
谢尔皱眉,他下意识地看了穆特管家一眼。
穆特管家神色微变,从怀里拿出一个折叠表盘,打开一看,表盘上的红点并未移动位置。
谢尔又重复了一遍:“殿下,谢尔求见。”
可是房间里依旧没声音。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谢尔顾不得礼节,猛地推开门。
“殿下?!”
房间里空荡荡的,窗户大开着,窗帘随风飘荡,哪里还有尤斐的身影?
而在兰花园外,当行刺发生后,兰花园外围立刻戒严,同时有卫兵出入。
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兰花园变化的尼托眼睛刷得亮了起来。
“开始了。”他飞速拿出怀里的镜子,又掏出了个魔法道具,在眼角和脸颊上点了点,紧接着他的脸就黄蜡了几分,甚至眼角还有点小泪花。
“啊呀,我这个水平也就只能找来这等没能力的杀手了。”
尼托招呼自己的手下,“快,开车送我去见大祭司,我要找大祭司诉苦,我得让他知道我做了贡献,也无能为力了。”
打起来!打起来!
希望教会和公爵夫人彻底打起来!
等暴怒的公爵夫人毁掉大半教会高层,就是他尼托的机会啊!
【作话】
尤斐将穆特管家赶走后,立刻起身冲到了窗户前。
他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的好脾气大多给与那些他感兴趣的、值得他尊敬的人。
在发现穆特有黑化的趋势后,尤斐果断踹开了这个200%贴身管家,决定自己行动。
的确有很多人想杀他,但更有很多人想要抓住他以获取利益。
只要他自身有足够大的利益,他就有把握靠着嘴皮子套出他想要的消息。
赖特子爵为尤斐安排的休息室是以前兰花园内的王室别院,整体三层,尤斐打开窗户后看了看三层楼的高度,回忆了之前自己释放魔法时的感觉。
尤斐先给自己上了一层护盾,再通过光影折射遮蔽了身形,最后来了一发轻身之术,随即纵身一跃……
他像是一枚羽毛,随风轻飘飘地从三层楼落下。
感受着风吹过脸颊的舒缓,尤斐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快乐和开心。
啊呀,魔法果然很好玩。
尤斐并未直接落地,他反手推了一下墙壁,有意识地控制风元素在身周形成羽翼形态的滑翔翼,直接沿着郁郁葱葱的林木和花卉间的清风,无声无息地飞离了别院。
在尤斐飞出去的瞬间,斜对面一座低矮的房子顶层,一个穿着深紫色袍子的宫廷魔法师看到这一幕,似乎很无语。
但他还是尽责地远远跟着尤斐。
尤斐并不知道身后跟着人,知道了估计也不在意。
远离了之前休息的建筑后,尤斐落在了地面上。
赖特子爵安排的房间内有合身的衣物,尤斐出来前专门拿了一件深褐色的披风,大概遮挡了一下衣着,又很自然地将白色长发扎成一个小揪揪,并用一个大檐帽遮挡住了。
虽然世人皆知尤斐·冰霜有着白发白眸,但这种发色又不是他的专利,只不过他的更显白、甚至白的有些透明而已。
尤斐穿过花木繁盛的区域,来到了咖啡苑、饭店和酒吧汇聚的娱乐中心区域。
这里三三两两停留着很多人,很多人都大声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刺杀事件。
由于尤斐不想影响来这里玩乐的人,只对咖啡店里的人做了基础排查,其他店铺的顾客倒是不受影响,也没有出入限制,所以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喝茶聊天,讨论着刺杀时尤斐释放的魔法等。
尤斐没有贸然踏入这片区域,而是沿着道路旁的石子小路,走到了鸢尾兰盛开的花丛中。
在他踏入一个由众多藤蔓缠绕形成的花园长廊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
“您这么乱走,身边的护卫会很着急的。”
尤斐回头,正看到许久未见的海德曼坐在长廊下的缠枝椅上。
海德曼穿着羊绒衫和灯笼裤,在尤斐看过来时,他正从灯笼裤里拿出一个兜帽。
他戴上帽子,对尤斐耸了耸肩。
“有魔法师远远跟着您,我可不想被人看到脸。”
尤斐倒是眼睛一亮:“找到你了。”
在发生了袭击事件后,还敢留在兰花园,看样子海德曼找他有事呀!
正好,尤斐想,互相对对方有所求才好谈判。
海德曼有点好奇:“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先说好,我不接私奔。”
尤斐眨眨眼:“那偷东西呢?”
海德曼挑眉,他放松身体靠在回廊栏杆上,背后花枝缠绕,黑色长发丝滑柔顺,甚至没有被勾住一根。
他低低笑了起来,抬眸看过来时,眼睛似乎在发光:“偷什么?”
尤斐毛遂自荐:“偷我呀,将我偷出去,保护我的安全,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吧?”
海德曼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尤斐,继而发出古怪的笑声:“将你偷出去?”
尤斐点头:“对啊。”
尤斐一直琢磨着离开圣卡莱出门转一转,走官方渠道明显不可能,看看穆特那当爹的样子,简直神烦。
那只能自己偷溜了,而海德曼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这哥们和他的好感度高得吓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尤斐觉得只要没受什么刺激,海德曼应该不至于主动谋害他。
其次这哥们是个冒险者,看他单手掐死杀手先生脖颈的熟练度,可见实力应该很强。
最重要的是,海德曼有所求。
海德曼作为一个冒险者,被人雇佣来给他传递卡特拉王国的消息,其实完全不需要直接冲到他的卧室。
用别的手段,比如魔法通讯,比如操纵魔兽暗中传话,再比如送点读者粉丝信笺之类的,难道不比亲自闯城堡更安全吗?
就像第二次传递消息这般,直接在兰花园里和他聊天就行了。
海德曼敢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他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以及他想要亲眼见一见尤斐。
海德曼见一个公国王子做什么?
除非这位王子有特别之处,比如大学者传记的作者。
“你将我偷出去,我会付报酬的。”尤斐胸有成竹,“比如大学者的遗产,怎么样?”
海德曼的脸色不变,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稍微挪动着身体,换了更容易发力的姿势。
“哦?谁都想要大学者的遗产,你那位外祖父甚至做梦都想要,怎么?难道你手里有?”
尤斐不答反问:“你要不要?不要我找别人了。”
海德曼沉默了几秒,微微敛眸,看过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厚重和压迫。
“我要,但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我可是尤斐·冰霜,最能诠释大学者的人,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和思路,那你觉得面对相似的局面,我会不会做出和他类似的决定?”
尤斐毫无分寸感地突然凑到海德曼耳边,像是情人的低喃,“比如告诉你,关于卡特拉王国拿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虽然尤斐觉得那份防沉迷实名制很可笑,但并不妨碍这里的人将之看做是大宝贝。
尤斐笑吟吟的:“你想要吗?”
海德曼的眼睛猛地紧缩。
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由于是坐着仰头看尤斐 ,海德曼的眼睛不可避免地被光照得很清晰。
尤斐清晰地捕捉到了海德曼的瞳孔在某个瞬间,竟变成了野兽一样的竖瞳,同时他周身可怕气息一放一收,像是即将捕食狩猎大型猛兽。
微风吹过,带来些许花香,四周的鸟鸣突兀消失,紧接着纷纷振翅高飞,落下一二色泽艳丽的羽翼和细毛。
四周一片寂静。
尤斐却像是没有察觉到海德曼的变化似的,还在努力推销自己。
“虽说是让你将我偷出来,但也不是全都让你负责了。”
他随手拍了拍,将落在肩头的羽毛排掉,站直身体。
“我稍微做了点准备。”尤斐从背包里拿出了谢尔准备的身份文书,“我有制作好的假身份,但缺一个向导。”
海德曼沉默许久才说:“你想去哪里?”
尤斐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大学者的死亡之地,被称为万民希望破灭的白铃兰之谷。”
嘻嘻,假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先出门再说。
自由行嘛,难道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吗?
海德曼皱眉:“那里被神殿列为禁地,外面还设置了屏障,位置还在云中山麓,一般人进不去。”
尤斐咯咯笑:“你是一般人吗?”
海德曼深深注视着尤斐:“这么信赖我?不怕我将你杀了?”
“你又不是没机会动手,直到现在都没动手,肯定有你的理由。”尤斐神态自若,“至于信赖……”
尤斐瞟了一眼海德曼的200%好感度,若无其事地说:“我说信赖你,你肯定不信,我也不会蠢到说我不信你,所以让时间来证明吧。”
海德曼露出一个败给你的神情,他无奈伸手:“资料给我,我看看。”
尤斐将谢尔制作的文书递给海德曼。
海德曼飞速翻了翻,嗤笑道:“这文书太正了,一般人看不出真假,但老练的人肯定能判断出你伪造了身份。”
尤斐耸肩,他猜到了,所以才需要再找人套一层皮。
“行,你这任务我接了。”海德曼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我要再做点准备,你等我消息吧。”
说完他起身想走。
尤斐伸手拦住了他。
海德曼诧异地看着尤斐。
尤斐笑吟吟地问:“这就走了?我以为你还有事情没和我说。”
海德曼怔了怔,他打个哈哈,有些不自在:“怎么会?你想多了。”
尤斐轻笑,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海德曼:“有些事情是有时效性的哦。”
海德曼啧了一声:“好吧,的确有人委托我给你传消息,卡特拉王国选出了第二位联姻公主。”
尤斐:“……”
神特么逃婚了一个,再选第二个公主!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卡特拉王国如此执着?
在尤斐怔神之际,海德曼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传消息?”
尤斐回神,他耸了耸肩:“你都站在我面前了,肯定有事找我。”
海德曼狡辩:“我是来兰花园散心的。”
尤斐漫不经心地抬头,看起来似乎在欣赏回廊外的花园,实际上是在试图寻找跟着自己的魔法师。
他随口说:“啊对对对,你说的对。”
海德曼:“……”
他注意到尤斐寻找的视线,憋着气说:“我告诉你盯着你的人在哪里,你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尤斐对着海德曼眨眨眼:“不好。”
说完他大笑起来,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回廊。
海德曼目瞪口呆,他看着像风一样穿过回廊的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想说这小子太狡猾了,想说这小子戏弄人,想说你给我等着,可最终他脸上滑稽的表情缓缓变成了轻松的笑容。
海德曼弯腰拾起地下那根落下来的艳丽羽毛,伸手摸了摸,触感柔软极了。
让他忍不住去想,那位纯白殿下的长发和脸颊也如这般轻柔绵软吗?
许久后,海德曼收起羽毛,消失在了花园中。
【作话】
尤斐:我也要想办法跑了!
反派也在崛起
完成自己目标的尤斐心情极好,他坐在二楼的包厢,看着下方的剧场上演一出情景喜剧。
剧目里男女主明明喜欢对方,但总因为缘故互相误解对方,从而闹出了一系列乌龙事件。
这种喜剧没什么内涵,纯粹图一乐呵,很多顾客受到刺杀影响,本来心情不好,看完这出轻喜剧后,倒是全都欢快地笑了起来,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消散了很多。
尤斐看剧的时候,谢尔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
他没有指责尤斐跑路,也没有说尤斐给他们这些护卫带来了麻烦,只是单纯地表示:“您晚饭想在哪里吃?”
尤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赖特恢复了吗?”
谢尔:“我来时,子爵阁下正在安排晚餐,看起来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