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他们说这是这座城市一个潮湿阴暗的角落,就像我和妈妈。但妈妈说我的名字是一团火。
有些字不会写,幸好妈妈还送了我字典。】
【2000.6.2 阴
今天是另一个妈妈,她不喜欢我。
但妈妈对我很好。】
【2000.6.4 晴
妈妈看见了我身上的伤,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我告诉她,她又哭了。
她说她爱我。】
燕炽四岁的笔迹,他虽然早熟聪慧,这个时候认识的字就已经不少,但有几个复杂的字还是看起来有些怪异,笔画顺序不太对,像是一比一对照着方块字照葫芦画瓢画下来,但这种字体很少出现。
燕炽又往后翻了十几页。
【2002.8.1 小雨
她进了医院,看起来不太好。】
【2002.8.2 小雨转晴
她问我喜不喜欢燕炽这个名字,又说“炽”和“灼”都是火,是一个意思。我说只要是她取的名字,我都喜欢。】
【2002.8.15
她把我交给一个男人,她说他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他是燕家的大少爷,他看我们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看起来对我避之不及,并不想当我的父亲。但她说他现在不能出现丑闻,所以她联系记者逼他认了我。
我知道她已经病得很严重,无法再抚养我,所以她走的时候我没叫她。
她也没有回头看我。】
【2002.8.20
她死了。】
【2002.8.21
我改了名,是她给我取的那个名字,燕炽。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叫周灼,没有人在意。】
从这里之后,日记出现了长达一年的中断。
【2003.9.21
绑匪想利用我从那个男人手里要钱,失败了。
他们想杀我,可惜。
随便挑拨几句就会自相残杀,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人活着,实在太不公平。
回去的时候父亲看上去好像很失望,但更多的是冷漠。
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奶奶。她以为我被欺负了,带我回家,要把她外孙以前的衣服给我换,我拒绝了。
我不应该和她走,所以我趁她去找干净衣服的时候离开了。
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和她外孙的合照,他很漂亮,笑得很可爱,奶奶带我回去的时候告诉我他比我大两岁,可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比我还小。我想,他这么好看,应该和她一样好。】
【2003.9.23
我又去找了那个奶奶,她牵着漂亮哥哥送他去跳舞。我悄悄跟着去了。
他跳舞的时候像只小天鹅,漂亮优雅,可爱。】
【2003.10.2
听说他一直是单独跟着老师学跳舞,这段时间他老师临时有事,所以他暂时在舞蹈班上课。我觉得他好像注意到了我。】
【没有注意。】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每个人笑得都那么可爱漂亮,他很善良,会给流浪猫和流浪狗做小窝,他奶奶有时候也会陪他一起。他好会撒娇。】
【我总是听到了身体里另一个我的声音,我听见‘我’在说想接近他、靠近他,想和他交朋友,好嫉妒每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
它刚开始很虚弱,但这几天越来越清楚,我知道我遗传到了妈妈的精神病。他们在给我吃药,想让我变得和她一样。】
【父亲发现了我经常出去,我被他关起来。但我还是没忍住偷跑了出去看他。找到他的时候下雨了,他正举着伞给小区的流浪小狗小猫挪窝。我没忍住去帮他,他就对我笑,然后把伞送给了我。我们成了朋友,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还说我可以叫他哥哥。
我没想到我们竟然可以成为朋友。
我告诉他,我叫周灼。】
【父亲给我请了家教,我很久没见过他了。生日的时候姑姑送了我一个相机,我带了相机去找他,他还记得我。我给他拍了张照片,他不知道。】
这一页日记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没有压胶,微微泛着黄,又因为被人经常抚摸,已经卷起了毛边,毛边有些发白稀碎。
燕炽手指拂过坐在垂丝海棠树下的漂亮小男孩,将照片的毛边展平。
照片上的漂亮小男孩是十岁的江挽,正抬头看着头顶的垂丝海棠,但看他照片上的穿着打扮,当时明显不是垂丝海棠的花期。
二十年过去,三十岁的江挽已经不记得当年的童年玩伴了。
更何况这个童年玩伴也不经常出现,那么多小朋友喜欢他,他不缺玩伴。
燕炽眼底漾起温柔的情愫,翻到了下一页。
【离上次见面过了二十五天,我终于忍不住又想去找他,但我不敢。
花园里前两天来了几只流浪猫,没被佣人发现,被我发现了。我想到他,所以有些喜欢,没有驱逐它们。父亲安排家庭教师很严格,课程繁重,上课的时候没忍住找借口去看它们,被家庭老师发现。
家庭老师向父亲告状,父亲的助理代他转达,让佣人当着我的面打死了它们。
父亲的助理告诉我,我是燕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不应该对任何东西和人表现出喜欢的倾向。但我知道我不会是父亲的继承人,他只是想控制一个未来可能不听话,会影响到他的因素而已。
父亲给我请家教,是因为如果被人发现他没让我得到应有的教育,会有舆论诘责他而已。
他憎恶我。
当然,我也同样憎恶着他。】
【有些后悔没有告诉他我现在不叫周灼,但也幸好没告诉他我叫燕炽。哥哥对谁都没有防心,被别人发现他认识我就糟了。】
【偷偷去见他,拍照的时候忘记关声音,被发现了,我其实戴了帽子和口罩,他还是认出了我,但我走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想见你我是燕炽。】
这一天的日记被大量涂黑,字迹也和前面的字迹截然不同。
这是副人格第一次完全出现,趁他熟睡时占据他的身体留下痕迹。
年幼的燕炽发现了这个陌生笔迹,立即划掉了它们。
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唯一留在身边的东西,他没有撕掉副人格染指的那几页彻底毁尸灭迹。
燕炽合上了日记本,按了按鼻梁,将日记本重新放回去。
手机“嗡”地震动,是江挽发过来的消息:【我饿了。】
江挽回家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咸粥香,灶上用文火煨着粥,另一个灶上蒸着燕炽手工揉的包子和馒头,全自动炖盅里正炖着给他的燕窝,清炒时蔬还热气腾腾地用菜罩子罩着。
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却没人。
江挽揭开了粥的盖子,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小泡,热气扑脸。
没多久,家门口传来动静。
是燕炽过来了。
“哥哥,”燕炽面容沉静,“早上好。”
江挽打量了他两眼,认出他不是昨天那个副人格,眼神在他微微肿起的脸颊上掠过,让他进去:“早上好。”
“昨天——”燕炽搅拌着锅里的粥,关了火低声说,“之前说好了不把他放出来打扰你,是我食言了。他……有没有做什么让你反感的事?”
“你没记忆?”江挽随口问。
“嗯。”燕炽说,一句话直接撇开他和副人格的关系,表示自己的无辜,“他趁我睡觉的时候跑出来,我一直在沉睡,直到今天凌晨才醒。”
“如果他再惹你生气,你可以不用打他。”他轻声,“他是个心理变态,你打他,他会更高兴。”
江挽眸光微动。
“你可以打晕他,或者给他喝点酒。”燕炽唇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一勾,“我就能回来了。”
“你知道的,哥哥,我是永远不会惹你生气的。”
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江挽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好。”
听了全过程的副人格:“…………”主人格这个畜生。
第85章
副人格能被精准拿捏的两点:一是不能碰酒, 只要沾一下,主导身体的人格就能瞬间切换成主人格;二是不能进入无意识睡眠状态,否则主人格就会苏醒过来抢过身体的主导权。
——在赫斯顿和江挽再度春风的那天晚上, 副人格为了防止身体的控制权被主人格抢过去, 硬生生熬了一个通宵。
当然,那一晚上他也没干熬,忙了一整晚:手搓了江挽脱下来的脏衣服、通宵给江挽反黑在反黑站下面打卡、还在网上搞出了巨额抽奖,在一定程度上帮江挽出了圈。
第二点连主人格也没办法避开,他很少允许副人格出来,但他不能不睡觉, 所以只能经年累月锻炼自己控制只进入浅度睡眠,避免深度睡眠失去意识, 被副人格趁机逃出来捅出什么篓子。
至于第一点, 在燕炽十九岁进入春明三院之前,这条是没用的。
燕炽十九岁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后认识了温景瑞, 让他给副人格催眠, 只要他碰到酒精,他就会瞬间失去身体的主导权;而副人格为了报复他,同样找到了温景瑞给他催眠, 当他占据主导时, 主人格将会完全进入沉睡, 无法共享他的记忆。
两个人格为此一个差点掐死温景瑞,一个差点让温景瑞死于“意外”,温景瑞夹在中间被他俩迫害得苦不堪言,这件事后躲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们脚脖子上也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电击脚镣。
总而言之,只要副人格占据主导, 主人格就会陷入被动,但现在他直接把切换人格的办法告诉了江挽,争取到了外援。
“真是个畜生。”副人格冷笑,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燕炽不予理会,唇角含笑,将清炒时蔬和包子馒头送去了餐桌,才盛了碗瘦肉粥,和江挽的燕窝一起送出去。
粥的火候刚好,入口软烂,包子皮薄馅大,馅儿是小陶走之前特意叮嘱过的酱肉,包子皮和馒头都发得暄软,清炒的时蔬是燕炽大清早去附近的市场刚买回来能掐出水的嫩青菜尖儿。
燕窝和花胶加入牛奶一起炖,口感吃起来和小陶花高价买回来的天然燕窝和进口花胶不一样,应该是燕炽自己带过来的。
江挽在燕炽欲言又止的注视下喝完了一小碗粥、两个成年人拳头大的酱肉包和一个馒头,吃了几筷子青菜,最后喝光了燕窝。
桌上剩下的食物都进了燕炽的肚子。
就在江挽要离开餐桌时,燕炽终于没忍住问道:“好吃吗,哥哥?”
“嗯。”江挽的唇被热食烫得微红,矜持地夸,“你的厨艺很好。”
“——嗤。”副人格在沉默了两年后终于又开始聒噪,“老婆是个体面人。”
燕炽唇角的笑容弧度不变,他懂得适可而止,并没有追问江挽他和副人格谁的厨艺更好,收拾了餐桌。
上午十点乐时渝的第四张个人专辑正式上线,江挽提前听过他的demo,蹲点发微博给他捧了场,下午的时候他有个现场电话连线的环节,十分钟结束。
之后过了没多久,乐时渝发来消息:【我现在在直播,算是粉丝福利。要来连线吗宝宝?我唱新歌给你和宝宝听。】
江挽以为他说的新歌是今天发售专辑里面的新歌,答应了。
于是乐时渝把邀请发了过来。
江挽给红姐打了个招呼报备这件事,刚要去找手机支架,燕炽就递了过来。
他不放心江挽一个人在家,所以没走,江挽看了他一眼,架好了手机,接受了乐时渝的邀请。
燕炽坐在摄像头拍不到的位置。
江挽进去的时候弹幕正刷得正欢,见他进来,弹幕卡了两秒,随后爆发:【我靠我靠,挽挽真的来了!】
【乐宝!你是我的神!】
【果然内娱只有乐宝才能召唤出挽宝啊啊啊!】
【是过了命的交情!】
【挽挽下午好!快让我们和小宝贝打声招呼!】
乐时渝抱着吉他,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笑嘻嘻:“都望眼欲穿了,就等你来了挽宝。”
江挽关掉了美颜参数,问:“什么新歌?”
“刚写的。”乐时渝没抬头,神神秘秘地说。
弹幕直接揭穿他:【刚才现场写的喔!刚录了遍demo就迫不及待邀请你上线了!】
乐时渝瞥了眼弹幕,抱着吉他无奈轻叹:“祖宗哎,你们都是漏勺吗?我要唱了。”
弹幕:【嘻嘻嘻嘻嘻。】
燕炽忽然起身,没带起多少动静,但江挽还是下意识往旁边扫了眼。
弹幕:【挽挽老婆在看什么,旁边有人吗?】
【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沙发和白墙,哈哈哈哈哈。】
【挽挽老婆还是这么谨慎呢。】
江挽在茶几前和乐时渝连线直播,没露出太多背景,他单手托腮看着乐时渝,弯着眼睛:“唱吧宝宝,我听着呢。”
乐时渝于是调整了下姿势,拨弄了琴弦,吉他发出清澈流畅的旋律,瞬间抓耳。
乐时渝在队里主担rap,他唱rap时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他平时说话时声音有些薄,唱rap时声线却浑厚,气息也完全能顶上去。
但他也很适合唱R&B,江挽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在唱这个风格的情歌,他在队里偶尔也会担这个趴。
乐时渝刚在直播里写的这首歌是一首清新的小情歌,是写给小芽宝宝的情歌,温柔倾诉的旋律,轻哼浅唱,唱出了对宝宝的期待和满满的爱意,很适合给小宝贝当摇篮曲。
只是一个demo,一分钟就唱完了,乐时渝低着头拨下最后一个音,终于抬眸,笑吟吟说:“我送给小芽宝宝的礼物,怎么样,好听吗,喜欢吗?”
“好听。”江挽点头轻声,“喜欢。”
“等我再打磨打磨。”乐时渝说,“到时候把它发给你,给你唱。”
面前突然不引人瞩目地放下了一个切好的果盘,江挽看了眼燕炽,继续和乐时渝说话:“好。”
弹幕都在感慨:【乐宝对挽宝好好。】
【当年乐宝被全网黑的时候只有挽宝帮他,交情真的很硬了。】
【圈内我唯一相信是真朋友的一对。】
【我记得乐宝当年被全网黑差点被雪藏,手里头的资源都是挽宝牵的线。】
【还带他上综艺和直播,还会帮忙挡黑评什么的。】
【挽宝真的很好很好,所以乐宝也对他很好很好。】
【真的应了‘患难时候见真情’这句话了。】
【话说刚才给挽宝递果盘的是谁?只有一个胳膊,好像是个男人。】
这条弹幕被乐时渝看见,他也张望了一下:“是保镖吧,周灼?”
“是周灼。”江挽说,“小陶这两天回家,周灼替他两天。”
【原来是周灼,我还以为是燕少爷呢……】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要造谣了啊。】
【我还说是沈总和顾总呢。】
【想啥呢,沈总和顾总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了都。】
【我朋友沈总总裁办的,跟着沈总全球飞,顾总也半斤八两,根本没时间去找挽挽TvT。】
【话说你们不好奇燕少爷为什么暗恋江挽这么多年吗?】
【燕少爷挽挽超话18级,每条反黑打卡微博下面都有他的影子……】
【我从知道他暗恋了江挽这么久就抓心挠肝的,给我说说怎么了!我恨!】
江挽目光掠过这些弹幕,又和乐时渝聊了半个小时才结束。他偏过头,看见燕炽的手机屏幕显示的直播画面里还有他的脸。
直播有延迟,江挽这边退出了,燕炽手机上还没有。
过了两秒,他消失,屏幕就只剩下了乐时渝。
燕炽退出直播,发现他目光的注视,顿了顿,温声说:“哥哥。”
他也看见了那些弹幕,低眉顺眼,看上去不抱任何希望,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他突然打直球提起这件事,江挽静静看了他一会,转回眼,取下支架上的手机,嘴里却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燕炽似乎没想到他会接下去,喉结滑动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但你不记得了。”
江挽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滞了滞。
“我发给你的那些照片,有一张你穿着高中校服的照片。”燕炽说,“我以为,哥哥看到那张照片会来问我。但是——”
但是这张照片非但没有引起江挽的疑问,反而让他对他生出了警惕和疑心。
“还有周灼这个名字,哥哥从聂桓文那里听见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燕炽轻声,“然后我就知道,哥哥彻底把我忘记了。”
“我的大脑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在你跟着聂导出现之前,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周灼的人。”江挽反应很平静,并没有直接相信燕炽的话。
燕炽没有丝毫意外。
“你说我以前认识你。”江挽又偏过头凝着燕炽,启唇,“证据呢?”
“有,哥哥稍等。”燕炽起身,在江挽的目光中回了一趟家,而后拿着一个黑色牛皮日记本回来,交到江挽面前,“哥哥想知道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江挽看了两秒被递到他面前的日记本才接过来。
日记本翻开时带起一股陈腐的味道,扉页的字迹有些年代,墨水已经有些晕开:周灼。
燕炽收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才四岁,日记却已经可以写得条理清晰了。
但这并不奇怪。
燕炽很聪明。
江挽在看见2003年9月21日那天的日记时,眸光终于有了变化。
七岁的燕炽遭遇了绑架,被父亲拒绝交赎金,差点被撕票,仅凭一己之力挑起绑匪内讧逃了出来,然后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奶奶。
对方还将他带回了家。
一个七岁的孩子,浑身是血,普通人谁都不会往绑架和杀人的方向想,只会以为他是不是受了欺负,然后替他处理伤口、送去医院。
是那个温柔善心的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
江挽眼神柔和了一些,翻过这一页,继续看下去。
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太久,再加上后面被燕铭关在小黑屋,记忆有些受损,江挽已经不太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但有关于古典舞的事他又执拗地记得许多,燕炽的日记和他仅剩下的这些记忆微末地重合了一些。
他的老师祝荣华以前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但她从来不教学生,也不去工作室,后来在收了他之后她才开始去工作室,单独在一个练舞室里教他。
她有自己的教学方式和体系,就算她不在,她的朋友也不会随意指点她的学生,所以燕炽日记里写下的“暂时在舞蹈班上课”也只是他在老师朋友的监督下完成每天的练功而已。
除了这件事,日记上面的内容都很陌生,江挽没有任何印象。
他看得快,又翻过几页,终于看到了他十岁时第一次被燕炽偷拍下来的照片。
江挽抚平卷起的毛边,看着照片上稚嫩的自己,一股陌生的感觉冲上来,微微蹙起眉,他小时候竟然长这样吗?
江挽再往后翻,日记本上开始出现不同的字迹,刚开始还被涂抹,但后来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日记本的主人大概放弃了,开始任由它出现,并开始记录它。
【它又出现了。它在催促我去见他,我没理它,它好像很生气。昨天我第一次清醒观测到它占据我的身体,因此我无法阻止它去见他。
但它冒充我不太成功,哥哥似乎认出他不是我了。】
【它又去见了他。
这次它只敢躲在角落偷看他跳舞,我通过它的眼睛看到了他。(它躲在角落像一只下水沟里见不得光的、肮脏低劣的老鼠,真恶心)
他跳得那么好,那么耀眼夺目、遥不可及。
我喜欢看他跳舞。
哥哥跳舞的时候像只小精灵,他一定会捧得金奖、摘得桂冠。我听很多人夸他是个舞蹈天才,我想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专业舞者。】
【它对他好像有种奇怪的执念。为什么?是因为它第一次苏醒的时候看见的人是他吗?雏鸟情节也会发生在人身上吗?这似乎侧面证明了它只是寄生在我身上的一个没有人性可言的畜生。】
【或许不是畜生,但一定是个蠢货。
它的脑子一定只长在了怎么偷溜出去见哥哥身上。昨天,我的家庭教师向父亲告状说我在智力方面有难言之隐。
……奇耻大辱。
我和它的区别,就像人和草履虫。】
这一天的日记下方被人画了个极度嘲讽的表情:【呵呵,愚蠢的人类,去死吧,傻逼!】
第86章
【我终于总结出了它出现的规律, 只要我进入了深度睡眠,它就会趁机出现,然后想尽办法偷溜出去找他。父亲让佣人监视我, 好几次它都差点被发现。
父亲促成了它的出现, 如果被父亲知道它的存在,那么我的自由将会被彻底剥夺,疗养院,或者精神病院将是我的归宿。
可惜这个蠢货草履虫不懂,它只知道去找哥哥。
我想过制造意外弄死它,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在沉睡, 什么时候是清醒状态,不能确定它一定会被这个意外弄死, 反而有可能引起佣人的警觉, 只能作罢。】
【来来来弄死我。】
【原来12月12日是哥哥的生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头上戴着生日小皇冠, 但我甩掉监视我的保镖去见他的时候没有带礼物。
那只蠢货草履虫叫嚣着想出来, 吵得我头疼,但我没有理他。
我得到了他的第二张照片,这次是合照, 我想偷偷珍藏起来。】
江挽视线落在贴在这页日记的照片上。
照片上他戴着一只买生日蛋糕店赠送的小皇冠, 鼻尖还被抹了一点奶油, 笑着和另一个小男孩挤在一起看镜头,面前摆着一个蛋糕,背景是他家里的客厅。
小男孩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很低调, 但以江挽现在的眼光来看,他身上的每件衣服单拎出来都至少六位数。然而他的脸却被人简单粗暴地涂黑, 唯独小江挽对着镜头的甜笑干干净净。
——显然是另一个人格干出来的事。
当年的燕炽明显觉得搭理这只草履虫都侮辱了他的智商。
时隔多年江挽终于看到了这张照片,燕炽才轻声说:“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我还有完好无损的照片,哥哥想看吗?”
二零零几年的时候虽然大部分人都还在使用胶卷相机,但出身在燕家的燕薇还不屑于送燕炽这么一个不便捷的相机,所以他收到的是一台可以插SD卡的数码相机。
他手里还有这张照片就不足为奇了。
“嗯……”江挽随口应了句,翻过了这一页,下一页还能看见被印上的墨团。
后面的日记详细记录了他或者另一个人格每次去见他的心情和过程。
但按照当时燕家看管他的严格程度,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他们都很少能去看他,时间短的时候只有两个月,时间长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半年。
他们每次去见他,都带了相机。
都是单方面的见面。
【那个傻逼种马男派人查我相机,幸好我提前把SD卡藏起来,用备用的SD卡糊弄了过去。
不能让他发现哥哥,他太好看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下流,这个傻逼种马男也不枉多让。
好想把他们眼睛挖出来。】
【哥哥上了初中。
被他们学校的高年级学生尾随,他吓坏了。
我的相机毁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它死得其所。打算明天托姑姑再帮我买一个新相机,我的零花钱应该足够再买一台相机。
我偷偷去看他,他应该不知道帮他赶走那个变态的人是我。
我想保护他。】
【春明市中心疗养院。】
疗养院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燕炽的日记里。
江挽扫了眼这一天的时间:2009.5.12
燕炽十三岁。
【突然很想他,终于找到机会出去见他。
今天是周二,他还在学校上课,我在他学校门口等他放学。他出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同学,我过去的时候听见他在对他告白。
我很生气,也很嫉妒,既生气他一个智商低能儿、水池王八竟然敢喜欢他,又嫉妒他可以和他一个学校,可以每天见到他,以至于那个蠢货草履虫瞬间冲破了我的防线,当着他的面发了狂。
相机又毁了,他同学受的伤很严重,草履虫骂他的话很难听,他被吓到了。从他的视角来看也许他只是和同学好端端聊天,我却突然冲出去发狂揍人,而实际上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所以他很生气,勒令我不准再出现。
……对不起,哥哥。】
这一页日记被人画了一个大叉,张狂地写着一句:【懦夫没有资格嫉妒。】
【这次是我去见他。他在练舞室练功,听说他会参加明年的成蹊杯。偷拍了一张照片,他发现了我,但没有出来。】
这一页又贴着一张照片:接近十五岁的江挽穿着轻薄的白色练功服,腿搭在镜子前的把杆,头发微湿,面色酡红。
这个时候江挽已经开始长开了,脸上的婴儿肥彻底褪去,身高如雨后春笋般拔高,身段柔韧,张扬招人的眉眼此时还很青涩稚嫩,却隐隐可以窥见完全长开后的瑰丽。
从这天起,每一页的日记都开始贴了一张照片,各种各样的,各种表情,有时候江挽会看镜头,有时候只是个侧脸。
这些照片相隔的时间都不短,还可以看见他在生长期里明显的变化。
江挽翻到了一张对着镜头笑的照片,心里那股他其实心知肚明对方偷拍,但一直在纵容的感觉终于被证实。
【2010.8.12
成蹊杯,决赛。我无法用贫瘠单薄的语言来描绘他跳舞时的惊艳,我仿佛看见了神迹。
他是舞蹈的天才,是女娲的宠儿,完美的外表和他表演的灵气让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让所有人疯狂。所有人都这么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