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身后的依靠,周君之强撑的精神似乎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往沈毓真的怀中靠了靠,手中的笔也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沈毓真抱着他,一边揉着他的腰窝一边看着桌案上那些书信。
这些书信并非随手写就,有不少甚至还带着江湖门派的印信,显然都是这些门派的高层人士所寄来的。
对于这样内部的事情,周君之也并没有想要掩饰或者不给沈毓真看的意思。他有些贪恋地在沈毓真的怀中靠着,看着他去拿那些书信,便道:“是一些江湖门派的来信。玄教可能与红莲教勾结的事情,他们也觉得很是恼火,因此想要协助乾元观来调查这件事。”
玄教虽然一直叫嚣要取代乾元观成为国教,实际他们的弟子各个飞扬跋扈,在江湖上的声誉也并不好。这些江湖门派苦玄教日久,如今可算能找到个机会,不仅能对玄教出一口恶气,更能在乾元观面前刷一波好感,自然是上赶着要来协助。
沈毓真翻了翻这些信件,顿时也明白了这些江湖门派的意思。他倒是并没有看不起这些江湖门派,也并没有觉得这些江湖门派做的不对,而是道:“既然如此,师兄觉得呢?”他将信件放下,转手去拿那碗甜粥。
这甜粥熬得刚刚好,粘稠不失水分,每一粒米都熬开了花,入口还带着淡淡的桂花的香气,清甜的好像夏日的晚风一样让人清爽。
周君之被喂了一口,细细抿过咽下,才道:“也未尝不可答应。柳教主与乾元观的关系在那,若只有乾元观一家去查这件事,今日不会被人说什么,日后恐会落下把柄,被人指点。”
周君之考虑事情向来周全,沈毓真也很是赞同。他又喂了周君之一口甜粥,道:“既然师兄这么说,那么人手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周君之便道:“人手我已经有了打算,明天同师父和白长老敲定一下,他们尽快就能出发了。虽然知道岳师弟身体的原因——”周君之说了一半,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以至于沈毓真再喂过来的那勺甜粥也没有吃。他有些狐疑地转过头去打量着沈毓真,像是要把这个年轻人看穿了一样,道:“你是来讨好的我的吧。”
他们虽然已经确定了关系,虽然南宫玉已经应允要给他们举办道婚,虽然也已经住在了一起甚至已经双修过几次,可今天的沈毓真显然带有些目的性了。
周君之这双明察秋毫的双眼,实在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沈毓真不免一怔,手里的甜粥也不免放了下来。他顿时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失望神色,道:“我也想帮师兄做事的,所以这次去调查的话,师兄就安排我去吧。”
这话听起来很是可怜,然而周君之却并没有应允,而是摇了摇头,道了句“不行”。
“师兄——”沈毓真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碗,将周君之整个人都环抱起来,道:“我回来已经好些天了,乔放的事情也已经问过了,乾元观也都熟悉了。我也是乾元观的弟子,我也可以为乾元观做事的。”
说着,他似乎有些委屈似的,窝在周君之的颈肩上。
周君之完全明白沈毓真的心思,他揉了揉对方的大脑袋,像是在哄一条大型犬一样,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相比起这件事,我有另外一件事安排你去做。”
果然,周君之这么一说,沈毓真顿时抬起头来。年轻人顿时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满怀期待地问道:“什么?师兄给了我什么安排?”
周君之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免觉得他可爱。他干脆捧过沈毓真的脸,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吻,道:“我想让你跟乔放,去江湖上查查这件事。”
这样的安排让沈毓真颇为出乎意料,他一时间眨着眼睛,像是有些不明白一般,问了句:“为什么?”
周君之定了定神解释道:“如今乾元观要调查玄教的事情,在江湖上已经起了这么大的风浪。红莲教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更何况崔知明还死在了这里。那红莲教此前几年,一直行踪诡异,我们根本查不到什么。如今他们这样大手笔的出手,自然也不可能让人们查到什么。”
沈毓真顿时明了,道:“所以师兄以为,即便红莲教真的曾打入了玄教内部,如今也已经撤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周君之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我想做两手准备,明面上便是乾元观去调查玄教。暗地里,让你和乔放去调查红莲教。”
沈毓真明白了周君之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乔放现在还在关着。”
“无妨。”周君之道,“放他出去这件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对外还是说乔放被扣押在地牢里。到时候你们换上江湖人士的服饰,也不会有人认出你们。”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沈毓真又笑笑,道:“没想到师兄会这么信任乔放。”
周君之道:“我当然信任他,实际上,他作为玄教弟子,一定是最积极证明自己没有同红莲教勾结的。更何况,他还是你认识的人。”
周君之这么一说,沈毓真顿时觉得心中一动,心中的悸动顿时不受控制一样,他忍不住在周君之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拿起一边的甜粥,欢快道:“师兄把这个吃了吧,师兄还想吃些什么,我去帮师兄弄。”
然而还没等沈毓真再去喂一口,周君之却将一个带了些许桂花味的吻,落到了他的脸上。
沈毓真当即一怔,手里的动作都僵了。半晌,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仓皇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自己似乎也想起身,却被周君之抬手按住了手腕。
“师兄……?”沈毓真的目光无处安放,他有些忐忑又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想要逃离,却又不敢甩开周君之的手腕。还是周君之颇有耐心地将他拉了回来,道:“我说这话,你跑什么。”
沈毓真抿着嘴,似乎有些委屈,半晌才道:“师兄在忙,而且我也要去……”
话还没说完,嘴唇上落下周君之的手指,似乎是一个噤声的动作,引得沈毓真不自觉抬起眸子,对上周君之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
“我这样的安排,你这一去,要去好久。”周君之道,“明天我就安排岳师弟他们启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毓真撇撇嘴角,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老实道:“明天。”
周君之不免笑了笑,知道沈毓真心中的积极,道:“所以,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是不是也要过很久才能还你?”
“……师,师兄?!”沈毓真一个抽气,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似的。反而是周君之欺身上前,吻着他的嘴角,柔声道:“没事的毓真,现在来抱我吧。”
就像是最甜美的蛊惑,沈毓真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爱人在怀的情动谁还能把持得住。面对周君之的主动,他终于狠狠一咬牙,搂住周君之的腰身,深深吻上那张柔软的唇。
于是欲望在摩擦间生成,爱意如同藤蔓缠绕,那些或许温柔霍粗暴的碰触,让气氛更加浓烈和暧昧。
周君之被抱到了床上,他的衣裳和发冠早就凌乱了,明灭的灯火中,他看着沈毓真深沉的眸子,看着对方带着浓烈的气息压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师兄。”沈毓真有些沙哑地道,“就算师兄要我停下来,我也不会停了。”
“嗯……”周君之轻轻在他耳边应声。
于是两个人吻在了一起,向着床的深处滚去。
第二日周君之醒来的时候,沈毓真已经不在身边了。
床铺上还留着一点温度,但是院子里面没有练剑的声音和气息,显然人已经离开了这里。知道对方是去做了什么,只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多少还是让周君之不免叹了口气。
爱人的年少气盛有时候也不好,比如在双修上,他就实在跟不上对方的体力。
当然现在也并不是回味那些旖旎记忆的时候,周君之必须要先打点好自己,才能继续处理接下去的事情。
乾元观的安排很快便下达了,由岳以观主持,再加上热心江湖门派的协助,在玄教的允许下,对于玄教与红莲教勾结一事正式展开了调查。
而沈毓真与乔放,也从外面带回了不少的消息。
这些消息都以飞鸽传书的形势送到了周君之的手里,同时,也正如周君之所预料的那样,红莲教撤手的颇为干净,若不是乔放以门主的身份从中周旋,恐怕还无法发现那些隐秘的蛛丝马迹。
调查前后共用了十六天,所有结果最终都汇总到了南宫玉的手中。而这位久病的观主似乎也有自己的主意,在看到那些汇报之后并没有着急出手下结论,而是又过了数天,才让人给柳江清寄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南宫玉亲手所写,邀请柳江清前来乾元观听取最终汇报结果。
无论谁接到这封信,都会想到这或许是个鸿门宴。
当然柳江清也想到了,据说他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沉默不语了很久,看着书信上的字迹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一直到玄教弟子们都有些惶恐不安地时候,他才终于决定,同意了南宫玉信上的要求,并点了一位门主和几位弟子,前往乾元观。
柳江清虽然曾在乾元观修行,但到底他现在也是一方教主,乾元观自然不能怠慢。而一听说柳江清要来,南宫玉更是亲自安排,并安排周君之下山迎接。
周君之早就知道自家师父同柳江清的旧闻,听到南宫玉的安排并不敢怠慢,在约定的那天便早早在山门前等着。
可他并不怠慢,观中的其他弟子却并不这样认为。
“这位柳教主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当年既然已经脱离了乾元观,今日怎么还有脸回来。”
清晨虽然清冷,可山门处已经热闹了起来。这里不仅旌旗飘扬,弟子们更是早早就在列队等候。可或许是时候太早,又或许是这样的等候实在无聊,不少弟子脸上显然都有瞌睡的神情,而另一部分强撑着没有发困的弟子,更是小声地聊起了天。
“柳教主如今当真是威风了,据说观主亲自给准备了南辉堂让柳教主居住呢。”
两个弟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小心观察周君之那边,毕竟聊八卦这种事,私下还好,但当着大师兄的面,确实容易被抓包。
另一个弟子却显然不怕被抓,听见南辉堂的名字更是鼻子一歪,不满道:“柳教主可真是威风啊,一上来就住南辉堂。要知道那可是以前清妙仙姑住的地方,清妙仙姑同咱们得前观主可是一对佳人……”
他话还没说完,身前冷不丁出现一个身影,正是周君之。
两个弟子顿时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而周君之停在他们面前,脸上虽也有些责备的神色,却也并未当众责难他们。
周君之不说话,这两个弟子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一下。而这样沉默的压迫,更是让两个子弟感觉恐惧,若不是有碍场合,恐怕他们已经吓得跪下去给周君之认错了。
好在周君之也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责怪两个弟子的想法,他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阵,随后便又走到了山门前来张望。
虽然玄教的人说会在清晨的时候到达,但到底什么时候来,却也并没有说明。
“……这玄教该不会放鸽子吧。”
刚刚被吓得够呛的弟子,见周君之走远,却又忍不住开口了。而他旁边的弟子显然不想再被周君之抓包一次,听见身边的伙伴还不闭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狠狠掐了他一把,让他赶快闭嘴。
当然,玄教会放鸽子的猜想,也不仅只是这两个弟子所有的。依着柳江清的性子,他能来乾元观已事出乎意料,若再准时准点,便实在不像是柳江清的作风了。
他或许就像是江上的清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南宫玉相信他,周君之便也相信他。
约莫不过一个时辰,玄教一行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山门前面。
“柳教主。”周君之不敢怠慢,恭敬相迎。
然而柳江清却并没有应声,只是冷着一张脸打量了一番周君之,又打量了一番这山门,看着那扇古旧又熟悉的牌坊上,写着熟悉的“乾元观”,眸子中才像是有了一点松动一般的动容,半晌却道:“这乾元观,也没有什么变化。”
离他去时溏淉篜里已有二、三十年,当年最后一次离开山门的时候,他还是面容稚嫩的青年,如今再度踏回山门,却已是鬓角花白的中年人了。
周君之或许也听出了柳江清的感慨,他道:“乾元观古旧,许多建筑多为敕建御赐,弟子们不好随意改动。故而这些年来,也只有维护,未有多少变化。”
他这样解释,倒是让柳江清不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起来,道:“你是何人。”
“在下南宫观主弟子,周君之。”周君之并无隐瞒。
其实周君之即便不说自己的身份,以他这身不同的衣饰,柳江清也知道这人定然是乾元观的亲传弟子。而普通的亲传弟子当然也没有资格来迎接柳江清,那么这人便只可能是南宫玉的亲传弟子。
可柳江清问出来,情况便大不相同了。他上下将周君之打量了一遍,却忽而轻哼一声,道:“我是听说他收了一个弟子,想来就是你吧。不过看来这些年,南宫玉的眼光还是没变。如此资质居然还能当亲传弟子,你师父他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吗?”
这话换做乾元观任何弟子听着都能生气,偏偏周君之听着,脸色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不卑不亢道:“承蒙柳教主关怀,师父他的身体确实不大如从前,却也还未到病入膏肓的时刻。师父亲自安排了南辉堂,还请柳教主下榻。”
柳江清可是乾元观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南辉堂是什么地方,一听周君之这么说,他眸中一动,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点怒意。
“南辉堂?南宫玉就让我住那种破地方吗?”说着,他火气甚大,甚至也不管门口的众多弟子,拂袖穿过山门,往乾元观而去。
“南宫玉他是不是住在上清宫!我来了他不仅不迎接,还要给我打发到南辉堂去!当我是什么人!你们乾元观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这话说得周君之终于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他正想解释,倒是身后玄教的弟子慌忙拉住了他。
“周道长不必在意。”这位弟子脸上赔着笑,显得很是歉意,“我们教主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的很,其实,其实也不是他本意的……”这位弟子极力解释,态度很是诚恳。
周君之看着对方诚恳的态度,终于的那些迷茫也终于消散了一些。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柳江清兀自离去的背影,倒是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反而道:“某并不是在意柳教主的态度……只是眼下两家恩怨总是要说清楚的。后面还有关于这件事的汇报,柳教主既然来听,总是要有安排的。”
如今柳江清自行离去,周君之实在有些头疼。
那名弟子看出周君之的头疼,顿时自告奋勇起来,道:“无妨,在下是玄教承天门门主宇文纳。周道长若是有什么安排,交给我便好。我会在方便的时候交代给我们教主。”
如今,相比起乾元观的人,或许玄教的人同柳江清接触起来更容易,更没有抵触心理。
周君之也能猜到这一点。对于宇文纳的主动请缨,他自然很是感激,刚刚心中的无措顿时也放了下去,人也显得轻松了一些。
“多谢宇文门主。”周君之忙不迭谢他,又道:“门主若是不嫌弃,还请到某得住处小歇,某正好将后面的安排同门主交代。”
面对周君之的邀请,宇文纳却并没有马上应允,而是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道:“多谢周道长,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似乎有些踌躇。
周君之看出他为难的表情,道:“不知何事,还请门主直言。”
宇文纳脸上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在听见周君之这样说的时候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周道长这样说,在下便说了……其实,还是我那位兄弟,也就是鸿蒙门主乔放……”
“听说他现在还关押在贵派的牢房内,虽然我知道乔师弟的性子是活泼了一些、单纯了一些……但是乔师弟他也是为教主办事……之前没有机会,如今我这个做师兄的,在这里为他赔一句不是……”他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这位惹了事端的师弟求情说白。
看着宇文纳的模样,周君之顿时明白过来。他赶忙将宇文纳扶起,道:“宇文门主的意思,某都明白。宇文门主放心,乾元观并未苛待乔门主半分。”
“这样甚好,甚好——”宇文纳松了一口气,他显然是相信周君之所言的,不过又像是想到了一般,不免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情之请,不知周道长能否带路,带我去看看乔师弟呢?”
宇文纳这么一说,周君之心中不免一顿。
宇文纳这么一说,周君之心中不免一顿。
此前乔放已经同沈毓真两人,秘密离开乾元观暗中调查玄教与红莲教之事,虽说前几日沈毓真来了最后一封信,说两人已经启程往回赶,但眼下似乎也没有他们回来的消息。乾元观对外的消息,乔放又是被关在地牢中的,因此乔放现在根本不在地牢里,周君之是非常清楚的。
可这件事也只有周君之清楚,宇文纳还以为他的师弟依旧被关在地牢里。
宇文纳这个要求却也是合情合理,周君之无从反驳。可若是现在拒绝,定然会让对方起疑。两派本就有些矛盾,眼见着有些缓和的迹象,若是在这种事情上闪失,恐怕筹备良久的工作,将损失殆尽。
因此看着宇文纳有些忐忑的面庞,周君之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应对道:“无妨,这不是什么大事,宇文门主还请同我来吧。”
没有看出周君之此刻复杂的心情,宇文纳脸上的表情顿时欢快起来。他甚至还忙不迭说了一声“感谢”,指了几个弟子跟着柳教主,其余几人便跟着周君之往地牢中去了。
要前往地牢,定然也要经过不少乾元观的建筑。这些玄教弟子也是第一次来到乾元观,对于乾元观的许多建筑都颇为好奇和惊讶。只是他们到底是客人,虽然没见过世面,可也不能太过失礼,因此这一路上,周君之时不时会听见几声惊叹和小小的讨论声。
最后就连宇文纳也忍不住了,跃跃欲试地同周君之讲了起来。
“周道长,冒昧,冒昧……就是我想知道一下,我们柳教主,以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对吧。”宇文纳眼睛闪闪,看起来期待又好气。
周君之有些不明所以,对于他好奇的提问予以回应,又收获了玄教弟子们的一片惊叹。瞧着他们的模样,周君之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哎,也不是什么问题……”听到周君之的询问,宇文纳反而脸色纠结起来,道:“就是,我们柳教主,他好穷的……”这话题一开,宇文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窘迫起来,“周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柳教主一门心思练剑修行,根本不管教里的事情。别看我们玄教这些年了,其实教里很多东西都破破烂烂的。就前两天我们屋的屋顶被风吹掉了半边瓦,教主都没钱搭理我们……”
这话听起来实在可怜,周君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脸上崩溃的表情,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敢问贵教日常开销……”
“是我们教主以前救过的一个大户人家。”有个弟子在后面小声说道,“教主救了那户人全家,那家人看我们教主太穷了,又听说教主新创了门派,非常敬仰。以前据说还想把家里的孩子送来修行,被教主骂了好久的资质平平,这才作罢。但这家人又忘不掉救命之恩,所以才一直资助我们。”
话虽如此,可周君之知道,若是要让这样大的门派日常运转,光靠富贵人家的那点家产,偶尔也会捉襟见肘。
这可真是个闻者见泪,听者伤心的情况。
两方正说这话,一边的廊上却传来一阵喧哗声。说话的事一位老者,声音听起来颇为气恼,道:“站住,以前教给你的那些尊师重道的东西全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显然是白长老的声音,周君之吓了一跳。他长这样大,鲜少听见白长老发脾气的声音,故而一时间有些惊愕和好奇。可当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不免同那些玄教弟子一般,吃了一惊。
因为白长老在训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江清柳教主。
柳教主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或许是因为白长老的口气太愤怒,因此他才不得已停了下来。只是他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有想要回头去看一眼的打算,反而挺直了脊背,道:“当年一别,我与乾元观已是恩断义绝,长老也不必再管我的事情了。”
“恩断义绝,哼,好一个恩断义绝。”白长老手中的拐杖咄咄作响,他怒目盯着柳江清道:“老朽当年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样一个好徒弟。”
柳江清不为所动,甚至更加高傲道:“长老不必多言,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这些年来长老大可再收一个徒弟。又何必拽着本座的陈年旧事不放。”
“本座?”白长老哼笑一声,“你如今也能自称为本座了。”
柳江清显然并没有想要继续这样不愉快的对话,面对白长老的冷嘲热讽,他也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拂袖继续往上清宫的方向而去。只有白长老站在那里良久,他看着柳江清的背影,抿紧了唇没有再说什么。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清了,他才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似乎是因为太过没落,又似乎是因为周君之他们并没有出声,总而言之,白长老并没有发现在一边围观了全程的小辈们。而这些小辈们大气不敢出,直到白长老的身影也看不见了,宇文纳才小心翼翼询问道:“周道长,刚刚那位长老……”
“那是白长老,也就是贵教柳教主在乾元观的师父。”
周君之这么一说,宇文纳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湖上不管哪门哪派,都以尊师重道为重。柳江清虽说当年脱离乾元观,“重道”自然不算,可如今连“尊师”都做不到了。若是这件事说出去,这玄教头上的罪孽,恐怕又要加一重。
想想那越来越艰难的前路,宇文纳不免哀叹一声,实在没眼再看,连说了好几声“走吧,走吧”,末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嘱咐跟随的弟子不要将刚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这些弟子也还算机灵,明白宇文纳的意思便纷纷应声。可是谁又能知道柳江清日后再见到白长老是不是还是这个态度,他们的教主从来不注重这些,这“目无尊长”的帽子如今悬在头顶,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落下来。
愁啊,实在是愁。
就在玄教弟子们的唉声叹气中,周君之也终于带他们来到了地牢。
周君之的心情不可谓不忐忑,如今关押乔放的那间牢房,没有意外的话便是空空如也。到时候宇文纳肯定会询问。周君之考虑了一路,在踏入地牢的时候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宇文纳询问,自己便如实说明的好。
只是这样的后果如何,便也全看这些玄教弟子的反应了。
周君之从未有过如此视死如归的想法,可很快,他的这些想法便被越来越清晰的声音逐渐打散了。
开始的时候,周君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地牢中的回声如同幻觉。可等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得越来越近,他才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地声音。
“毓真?”
周君之颇为惊讶地看着靠在牢门上通乔放侃侃而谈的沈毓真。
沈毓真怔了一下,颇有些惊讶。他显然也没有意料到周君之会来,正是往周君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巴一张一合还没开口说话呢,身边的乔放却忽而爆发出一声惊天泣地的哭喊声。
“宇文师兄!呜呜呜呜!宇文师兄!”
他喊得太大声,以至于沈毓真倒吸一口气慌忙后退了两步。他似乎刚想埋怨乔放在发什么神经,却见到宇文纳也哇哇大哭起来,两人隔着牢门都能抱着哭成一团,这场面实在是感人至深。
只留下沈毓真,看着这场面发呆,无言以对。
“师兄啊!呜呜呜呜!师兄!”乔放哭得昏天黑地,“师兄!乾元观的牢饭都比咱们教主做的饭好吃啊师兄!呜呜呜呜!”
沈毓真只觉得自己的沉默比眼前的吵闹更加震耳欲聋。他呆滞着看了半晌,才听见身边的周君之发出一声轻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一样,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毓真这才回了点神,看着身边多日不见的爱人,忍不住伸手拉着人的衣角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一拉,道:“刚刚回来的,想着先把他送回来,再去见你。看来还真让我赶上了,师兄说,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看着沈毓真有几分自豪的模样,周君之拍着他的手奖励他道:“是的,毓真做得没错。我还在想,若是这里面空无一人,到时候就如实同那几个玄教弟子说明。”
沈毓真脸上的表情动了动,道:“师兄,那样太尴尬了。”
周君之何尝不知道,只是道:“他们在山门的时候同我讲,这件事观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乔放当时不在这。跟玄教的人没办法解释,跟咱们自己的人也没有办法解释。”
听周君之这样说,沈毓真思索了半晌,也点了点头,道:“情报都已经整理好了吗?什么时候同玄教的人说明?”
周君之道:“下午的时候还要迎几个江湖门派的弟子前来,更何况明天还有皇家的人要来。等人都到齐了,预定的是明日下午在紫霞殿,岳师弟来宣布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