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丰启唇边的肌肉抖动,显然即将发作,但碍着傅琛的面子,没有爆发。
何轩柏不得不出来引导话题:“饭菜的口味是次要的,主要是一家人团聚,坐到一起,和和气气吃一餐饭,比什么都好。”
傅琛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转头问何青荷:“所以这餐饭吃着和气么。”
何青荷同样看向傅琛,两个人对视。
何青荷奇妙地从傅琛眼里看到了纵容与鼓励。
傅琛要替他出头撑腰。
这么多年,何青荷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撑过失去母亲的日子,一个人面对家人的冷暴力,一个人到海上追寻自由,一个人决定重返家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表示跟他同一战线,何青荷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举着后背,傅琛正用眼神告诉他。
别怕,有我。
何青荷并不害怕,只是他没想到,被人支持,竟然会如此安心。
何青荷告诉傅琛:“不和气,这餐饭吃得一点也不和气。”
何轩柏听了,笑了笑,刚要开口反驳何青荷,就被傅琛打断。
傅琛不信何轩柏,他去问何亦竹:“三弟觉得呢?三弟弟平时最健谈,今天怎么不说话。”
何亦竹突然被喊,下意识坐直了。
刚才他一直沉默,不是想坐山观虎斗,是他不知道怎么插嘴。
他对公司的事不了解,想帮何青荷也找不到切入点。
现在傅琛丢了一个话头过来,他说道:“这餐饭吃得挺闹心,本来好好的,大哥非要在饭桌上提什么公司的事,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何轩柏气笑了:“我刚才骂你,你故意报复我,才这样说的吧。”
何亦竹也是伶牙俐齿:“你看看,你自己都承认刚才骂我了,今天是到爸爸这里来团聚的日子,好好的,你骂人干嘛,这不是破坏家庭和谐么。”
何轩柏气笑了:“好好,你也学着胳膊肘往外拐。”
何亦竹说:“我的胳臂肘朝二哥那边拐,怎么能叫往外呢。”
傅琛继续问他:“你大哥说了什么公司的事。”
何亦竹老老实实回答:“我也听不懂,反正就是大哥说要把二哥的公司重组,让二哥到集团去当副总裁,二哥不同意,两个人就闹不愉快了。”
傅琛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何青荷总是那么低调,明明一身本事,却要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原来只要他稍稍冒头,就有人在上面重新把他按回水里。
傅琛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对何轩柏说:“小小的一个子公司,何总不至于吧。”
何轩柏还是那套说辞:“我也是为了小荷,去集团当副总,不比窝在子公司好?”
傅琛说:“这就是何总的不对了,做长辈的,最忌讳一厢情愿,青荷不愿意就算了,何必逼他。”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他喜欢待在什么地方就自由自在地待着,谁也不能强迫他。”
何轩柏说:“这话说的,我也是好心好意,难道眼睁睁看着小荷走弯路不成,你也太惯着他了。”
谁知傅琛点点头,说:“我就是这么惯着他,在我们家里,都是青荷说了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连分居,傅琛都放何青荷走了。
傅琛公然承认偏袒老婆,让何轩柏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傅琛竟然会是这种人设,明明在外面看着挺高冷霸道。
何亦竹听了以后,直接笑出声,说:“叫你们不看综艺,他们两个在综艺上也这样。”
极地夫夫可能有很多问题,但互相尊重,永远把对方放在第一位,没人质疑。
傅琛偏袒到底,直接对何青荷说:“大集团内部复杂,去了事多,不想去算了,要不要把优塔完全变成你的?”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震惊。
优塔怎么说也是何家的子公司,傅琛这么说,等于直接插手何家的内部,有点过于目中无人。
傅琛对何轩柏说:“青荷每年连何氏集团的年会都不用参加,何家应该不计较。”
傅琛是搞投资的,最善于收购与换皮。
他有一百种办法,兵不血刃地从何家那边把优塔搞过来。
何轩柏没有说话,何丰启开口了:“今天是我们何家聚餐,小傅你就好好吃饭。”他再次吩咐何青荷给傅琛夹菜,这次用上了命令的语气,“让小傅多吃点。”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对他一直不冷不淡,没有指责,却把他当空气,何青荷身处这样冷漠的环境,精神压力无比大,他渐渐失去自我,变得难以反抗。
他听见何丰启的命令,咬着牙齿,拿起筷子想给傅琛夹菜。
他们在别墅的时候,经常互相夹菜,很普通的动作,何青荷今天却做得分外艰难。
傅琛伸出手,温柔地覆盖在何青荷的手背上,压住他的举动,说:“不想做的事就不做,没人能命令你。”
他说:“平时我什么都依你,怎么回家吃饭搞得委屈巴巴的。”
傅琛松开何青荷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硬气点,有我呢。”
傅琛的手指总是微凉,从鬓角划过,动作轻柔暧昧,在这样的场合显得不合时宜,但带给何青荷无限的温柔。
何青荷知道傅琛是为了给他撑腰,故意这么说这么做,他听了还是鼻子发酸。
就像沉在水里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有人向他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出水面。
新鲜的空气如此甜美,令他有种醉氧的感觉,头晕目眩。
既然傅琛不给在座的人面子,何丰启也直接表现出不悦:“老二结婚了就是不一样,腰杆都直了,敢爬到老父亲和大哥的头上了。”
说起这个,何亦竹从一开始就对何青荷的婚姻不满,幸好傅琛还算靠谱,但这样也不能掩盖何家拿二儿子去联姻的事实。
他再次替何青荷说话:“当初用二哥的婚姻换取资源的,不就是爸爸和二哥吗。”
何丰启严厉地看了一眼何亦竹。
何亦竹不吭声了,但他说出了事实。
何家从这场婚姻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何丰启与何轩柏最没资格指责何青荷靠傅琛耀武扬威。
既然何亦竹把话挑明了,傅琛也不遮掩,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优塔由青荷全权管着,青荷也用不着去何氏集团总部。”
他拉起何青荷的手:“乌金的老板娘,不至于到别人手下当副总。”
话越说越狂,张狂到令人坐立难安,但傅琛有实力如此高傲,何家的人无法反驳。
傅琛拉着何青荷站起来,说:“我们吃完了,就先走一步了,感谢各位的招待。”
最后他对何丰启说:“何董,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跟青荷结婚一年,没见您打过一个电话,我这个外人都奇怪了。”
在谴责孩子不孝顺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对孩子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说完这些,傅琛牵着何青荷离开何家的饭厅,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傅琛带着何青荷离开何家, 何青荷还像在云里雾里,只知道乖乖跟着傅琛走。
黄助理居然在外面守着,看见傅琛出来, 松了口气。
傅琛对黄助理说:“你把车开回去。”
黄助理问:“boss, 你们呢。”
傅琛说:“你们老板娘应该开了车。”
上次把车落在公司,何青荷就要回去取, 这回放在何家更是不行。
黄助理有点局促,老板怎么知道他们私底下喊何先生叫老板娘, 说:“好的, 那我把车送回公司。”
傅琛目送黄助理离开, 这才重新看向何青荷, 伸手摸他的身上。
何青荷呆呆地由着傅琛从上摸到下, 也不知道反抗。
傅琛终于找到了何青荷的车钥匙,说:“车在哪, 我们走。”
幸好何青荷不是完全定住, 还知道领着傅琛去取车。
取到车,傅琛把何青荷按在副驾驶座上, 自己开车, 带着何青荷彻底离开何家。
傅琛开着车, 板着脸, 出了何家的门,他又变回沉默寡言的性格, 仿佛刚才在何家能言善辩的是另一个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何青荷安静地坐着,眼眸低垂, 脸上的疲倦遮也遮不住,宛如枯萎的植物。
傅琛直接把车开到何青荷的公寓楼下。
车熄火, 两个人依旧坐在车里。
何青荷轻声问:“你生气了么。”
他从没见过傅琛像今天那样,说那么多话。
傅琛回答:“是。”
何青荷更加灰败,说:“对……”
傅琛侧身捂住他的嘴,说:“不许说那三个字,说了要受惩罚。而且这不是你的错。”
傅琛的确很生气,不是因为何青荷,而是因为何家的态度。
傅琛经历过很多事,这次到何家,一眼就能明白何青荷的生活环境。
他终于知道何青荷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十几岁起就被父亲冷暴力,被哥哥打压,怎么可能养成开朗的个性,能笑得出来就不错了。
这么多年的恶劣环境,最后要么像何亦竹那样偏激,那么变得萎靡不振。
可十几年过去,何青荷还是这样善良,实在难能可贵。
但这些不是何家人欺负他的理由。
傅琛生气的另一个点是,气自己眼瞎。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整整一年后才发现,说明之前他有多漫不经心。
他与何青荷之间始终保持着该死的边界感,从没踏进对方的领域,也没有试着了解对方的过去。
傅琛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傲慢,他以为婚姻不过是两个人凑在一起生活,现在才发现,不了解对方,不走进对方的内心,与普通室友没有区别。
傅琛绷着唇角,脸色阴沉,周身肆虐着暴风雪。
何青荷被他捂着嘴,一双眼睛幽幽看过来,眼睫毛不停颤抖,像受到惊吓的动物。
傅琛松开他。
对不起不能说,谢谢也不能说,何青荷抿抿嘴唇,说道:“刚才你说了好多话。”
他很感激,感激傅琛给他撑腰,带他离开何家。
同时也害怕,上次傅琛说长句子,还是他们吵架的时候。
傅琛说:“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所以才说了那么多。”
傅琛一向懒得开口,面对信任的人用不着多言语,面对敌人或者有威胁的人,用实力摁死就行了。
如果换做别人,傅琛才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直接商场上见真章,就是因为他们是何青荷的家人,他留了几分余地,同时还要替何青荷出气,所以才切换到公务模式,一通输出。
对于傅琛来说,这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这次的体验不能算好。
因为他心疼,心疼何青荷。
傅琛抬起手,拉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眉间。
这个动作让何青荷心脏震颤。
今天让傅琛看到了他们家的丑态,傅琛一向光明磊落,一定觉得很恶心。
何青荷心里难受,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思维一片混沌,像身处迷雾里,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傅琛重新戴好眼镜,说:“优塔的事。”
他只提了一个开头,何青荷就飞快地说:“不用你费心,大哥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了,暂时就这样吧。”
傅琛的心情变得更为恶劣。
何青荷说:“今天……”无法说谢谢,他只能换种说法表达谢意,“我很高兴你能来。”
他松开安全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傅琛同样飞快解开安全带,却是转过身,一把将何青荷按在座位上。
何青荷的脊背撞击座椅的靠背,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傅琛。
傅琛的面容覆盖着冰霜。
他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依靠我。”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单方面,傅琛傲慢,何青荷何尝不是没有交付出信任。
都这样了,何青荷还保持着自己的倔强,不愿意示弱,心里有苦也自己憋着,不愿意说出来。
何青荷从没讲过家里的事,他的过去与困境都是傅琛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来的。
傅琛捧住何青荷的脸庞,强迫他直视自己,说:“我知道你习惯一个人,可人不是一座孤岛,你跟我结婚,我希望你有事能第一个想起我。”
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傅琛之前察觉到何青荷其实并不想回家,他提前询问过,需不需要他陪着一起,但何青荷拒绝了。
傅琛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没有执意赶去何家,何青荷最后会怎么样。
何青荷好不容易才变得开朗一点,在综艺上展现自己的风采,这次回家,又被家人打压一番,会不会再次缩回自己的壳里,战战兢兢,不敢出风头。
如果那样,傅琛要恨死何家的人,恨死没有及时赶到的自己。
傅琛要杜绝那样的情况发生,压低声音对何青荷说:“难过的时候,没有办法应对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多么简单的事,只需要一个电话,哪怕在天涯海角,他都能赶到何青荷身边。
傅琛一向是冷静自持的,现在他依旧面无表情,何青荷却能感觉到他平静的外表底下,有着激烈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太有感染力,也太陌生了,让何青荷下意识想逃避,但他的头被牢牢固定,整个身体被压在座椅上,无法挣脱。
他望着傅琛,透过两人中间的镜片,望进傅琛深邃的眼睛里。
他的眼睫颤抖,心脏颤抖,连灵魂都在震动。
何青荷被困在泥沼里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呼吸,忘了说话。
他明明能呼救,但他不会。
长期的打压与无视,让他失去了对其他人的信任,他习惯凡事靠自己,害怕交出信任会受到伤害。
如果呼救了,没人来怎么办。
如果相信了,被背叛了怎么办。
毕竟连血脉相连的家人都靠不住。
傅琛发现,何青荷渴望爱,却又害怕被爱。
他松开何青荷的脸,握住何青荷的手,牵到唇边,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亲吻。
无比绅士,无比温柔。
“你得自己走出来,但我在你身边,我可以陪着你。”
说完,傅琛放下何青荷的手,深深地看着他。
何青荷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他的感官迟钝麻木,他甚至想不明白傅琛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
傅琛今天晚上赶到何家,他非常感激,然后呢,还需要他做什么。
何青荷愣愣地看着傅琛,过了很久,他说:“车你开回去,以后我再去取,路上小心。”
傅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抿抿嘴唇,告诉自己不要急躁,循序渐进,不要逼迫何青荷,那样跟何丰启与何轩柏有什么区别。
他默默地咽下那声叹息,沙哑地开口:“我知道,你先上去吧,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
何青荷机械地点点头,慢慢拉开车门。
这一回傅琛没有阻拦他。
何青荷下了车,回头看傅琛,傅琛在车里说:“我看着你上楼,待会就走。”
何青荷这才慢吞吞地走向公寓大门。
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每走一步心里像针扎。
他能感觉到傅琛最后的失望,他非常惶恐,不知道傅琛为什么失望,他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傅琛开心。
何青荷走到电梯前。
在抬手按楼层之前,他思考傅琛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含义。
他满脑子都是傅琛,想傅琛今天突然出现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宛如神降,又想刚才傅琛把他按在车里,他的心跳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快。
越想心越乱,手指落在楼层按键上,迟迟无法按下。
他自己呢。
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抛开所有杂念,何青荷终于承认,他不想跟傅琛分开,他不想傅琛走。
何青荷抿紧嘴唇,转身快步走出公寓楼。
时间过了一会,理论上傅琛已经离开了,但他就是想去看看。
何青荷重新返回小区路边,看到他的那辆车子还在原地停着,心一下子又开始狂跳。
主驾驶的车门打开,傅琛从车上下来。
何青荷问他:“你为什么不走。”
傅琛回答:“我怎么可能走。”
何青荷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但何青荷没有挽留他,没有让他上楼,他无法强迫何青荷,只能静静地在这里待着。
哪怕距离隔得有点远,他也要守着何青荷。
何青荷望着他,表情失去平时的温和,眼角的哀戚像盈盈流动的水,却无法变成眼泪流下。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故作坚强,傅琛的心都化了。
他说:“你上楼休息,让我继续待一会。”
傅琛的话音没落,何青荷就猛地扑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傅琛紧紧抱住何青荷。
何青荷低着头,闷闷地说:“不要走。”
傅琛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何青荷终于朝他伸出手,他可以一把将溺水的人拉出水面了。
何青荷在学着依靠他,傅琛心满意足。
何青荷埋在傅琛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抬头,傅琛看了看前方的公寓楼,问:“我可以上去么。”
何青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希望你不要走。”
傅琛温柔地说:“我不走。”
他本来就不想走,何青荷开口以后,他更是不会离开了。
两个人在路边抱在一起,安静地待了很长时间。
何青荷渐渐安心,靠在傅琛的怀里。
傅琛的怀抱有魔力,这几次的拥抱让何青荷越来越沉迷,迟迟不肯出来。
但小区的人再少也有住户,有人路过回头看他们,何青荷甚至听到有人说:“这两人看着有点眼熟。”
可时间拖得越久,何青荷越发不好意思抬起头。
傅琛发现怀里的人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他想了想,一把将何青荷抱了起来。
何青荷突然双脚离地, 吓了一跳,连忙揽住傅琛的脖子,问:“你要做什么?”
傅琛说:“先上楼。”
那也不至于像抱小孩一样抱着他, 何青荷超级不好意思, 说:“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傅琛低头看他。
何青荷终于露出自己的脸, 脸颊与眼眶周围泛着红色,眸光温润, 幽幽地看过来, 带着一丝羞怯, 同时有着某种释然。
傅琛知道他的心态跟刚才不一样了, 心情跟着改变。
傅琛故意说:“不放, 否则你不让我上楼。”
刚才何青荷脆弱,所以允许他趁虚而入, 现在清醒过来, 该计较他们之间还在分居了。
何青荷更加不好意思,说:“不会赶你走。”
再矜持也太矫情了。
傅琛紧紧抱住他, 在他耳边说:“终于承认之前故意赶我走了。”
之前他都到了楼下, 何青荷还让他回去。
何青荷的耳朵被傅琛的气息撩得发烫, 他干脆放弃了, 重新把脸埋进傅琛的怀里,继续当鸵鸟。
因为发现有其他人在等电梯, 傅琛到底没有把何青荷从一楼抱到高层, 一进楼栋就把人放下了。
两个人进了电梯,到达了何青荷那间公寓的楼层。
傅琛跟在何青荷后面进屋。
这是傅琛第一次进何青荷的公寓, 与他前段时间进入何青荷房间的感受差不多,像入侵了另一个国度, 有些许陌生。
公寓里的东西不多,还保留着最原始的装修,豪华有余,精致不足,显得有一些空,倒是收拾得跟家里一样整洁,但到底不如他们的别墅住起来舒坦。
傅琛没有借机游说何青荷回家,而是问:“一个人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何青荷摇摇头,笑着说:“只是随便住住。”
潜台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常住,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家的。
有这句话,傅琛就满足了。
他看着何青荷,问:“有什么我能做的。”
何青荷抬起眼,突然又一把抱住傅琛,说:“我想你陪陪我。”
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疲倦。
今天的事对于他来说,还是太累了。
傅琛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何青荷没有再提父亲和哥哥,但何家人对他的影响还在那里。
就连何亦竹都曾经伤害过他,何青荷心里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
修长的指尖插入发丝,轻柔地按摩着头皮,何青荷靠着傅琛,舒服得想叹息。
原来倚靠一个人,并不会扑空,而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傅琛明明是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怀抱却这么温暖。
傅琛说:“先睡一会吧。”
傅琛看得出来,何青荷的情绪早已透支,现在站着只是凭着一口气,如果他没这么坚强,恐怕在何家的时候就已经倒下了。
何家以及优塔的事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让何青荷休息。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傅琛陪着何青荷睡下。
何青荷不再遮掩,完全展现出自己的脆弱与依赖,像孩子那样,抓着傅琛的衣服不撒手。
傅琛安抚他:“我在这里,陪着你。”
何青荷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傅琛知道何青荷有睡眠障碍,晚上不容易入睡,早晨低血压头晕,现在想想,这些都是抑郁的症状,寻找源头,应该跟他的家庭有关。
傅琛靠在何青荷身边的床铺上,侧着身体搂住何青荷,抚摸他的脊背,哄他睡觉。
何青荷看似闭着眼睛,实际身体还没完全放松,傅琛轻声说:“想想其他事,比如综艺,下一次不知道要去哪里录节目。”
《婚后观察》的进程过去一大半,只剩下两次集体录制了,而下一次去哪里,节目组一点也没透露。
何青荷喃喃地说:“想综艺也开心不到哪里去,不知道网友怎么骂我们。”
傅琛说:“那就想想怎么骂回去。”
何青荷勾了勾唇角,身体渐渐没那么紧绷。
如果今晚何青荷一个人,一定彻夜难眠,但有傅琛在身边,慢慢地,他还是睡着了。
傅琛见何青荷抓着他衣服的手松开,帮他盖好被子。
睡着的人眉间依旧有一股郁色,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梦。
大家说何亦竹跟何青荷长得像,其实不完全是那样,否则也不会何青荷上了一圈综艺,还没人发现他与何亦竹是兄弟。
何青荷也不像何轩柏与何丰启,他应该最像他妈妈。
何青荷的五官精致偏柔和,只是看着,就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安静地睡着,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傅琛不懂怎么还有人舍得伤害他。
傅琛沉默地望着怀里的人,渐渐地开始煎熬。
他到底是个男人,跟何青荷分居以后,就没有再开荤。
如今自己的合法配偶乖乖躺在他的怀里,刚才两个人又是拥抱,又是磨蹭,要不是他自制力惊人,早就破功了。
傅琛深吸一口气,轻轻抽出搂着何青荷的手,准备去一趟浴室。
他足够小心,没有惊醒何青荷,谁知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傅琛迅速伸出胳臂把手机抓过来,按掉电话。
是何青荷的手机,刘絮来电。
尽管傅琛的动作很快,何青荷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傅琛说:“没事,我去接个电话。”
大概是没有完全醒,何青荷说出了心底的想法:“你不要走,不想你走。”
傅琛眉眼柔和,哄着他:“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何青荷这才放心,重新闭上眼睛。
等何青荷再次睡着,傅琛才带着何青荷的手机进了浴室。
刘絮联系,可能是综艺的事。
傅琛想着也许有急事,准备联系刘絮,结果看到刘絮发来的消息。
刘絮见何青荷没接电话,直接发来消息,让何青荷去看热搜,说他们演戏的那段火了。
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何青荷现在已经不看网友评论了。
于是傅琛把手机放下,在浴室里待了一会,等排解以后,他才走出去,重新躺到何青荷身边,抱着何青荷,一起睡觉。
何青荷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是他下意识排斥梦境,他一整晚都没有做梦。
何青荷每天害怕入睡,同时也害怕醒来。
梦中有他不愿想起的回忆,白天有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幸好今天他一睁眼,看见傅琛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傅琛近视,平时不喜欢看手机,喜欢看平板,平板没带在身边,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表情特别严肃。
何青荷靠在枕头上,怔怔地看着他。
傅琛真是……越看越英俊。
大概是何青荷的视线有温度,傅琛很快发现自己被人盯着,扭过头,放下手机,伸手抚摸何青荷的前额,说:“醒了?”
他知道何青荷早晨会低血压,说:“再躺会。”
何青荷乖乖地躺着,眼睛没有闭上,仍然望着傅琛。
刚睡醒,何青荷的眼眸还有点朦朦胧胧,表情看着有点呆,多了几分平时很少表现出来的可爱。
傅琛又觉得不太好了,需要去浴室,他沙哑地说:“你再睡会,我去订早餐。”
说着,他就要下床。
何青荷抓住他的衣服:“不要走。”
何青荷不理解,早餐在这里也可以订,为什么一定要下床,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傅琛离开。
傅琛抿抿嘴唇,直白地说:“我要去浴室。”
何青荷呆了呆,迟钝的脑子转了一会才理解傅琛的意思,手指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傅琛的衣服。
傅琛起身,直接去往浴室。
何青荷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脸。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气氛错过了就错过了,两个人没再提那些,傅琛订了早餐,与何青荷一起坐在桌边吃东西。
昨晚的鸿门宴实在太难以下咽,两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现在确实有点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