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美强惨师尊后我飞升了—— by朦胧见
朦胧见  发于:202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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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花算什么、天魔血珀又算什么?只要江月白能开心,他什么都可以给。
强劲的灵息顺着穆离渊手臂汩汩回涌,撑得他筋脉凸起。
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怕江月白等不及。
穆离渊走下铁索的时候差点踩空从高处跌下去,这路他走过成千上万次,但没有一次如这次般慌张急促。
江月白总是有各种方法骗他离开、骗他痛恨,等他想要回头的时候,想见的人早就走了。
这一次他提早做好了满心期望落空的准备,却偏偏没有落空。
他看到江月白还在原地等他。
红色魔晶的碎片飘飘荡荡滑下江月白的发丝、坠在江月白的衣摆......
狰狞嗜血的魔火在江月白周身变得温柔,成了一场安静的花雨,落在白雪云雾里。
穆离渊觉得,这幅场景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美的场景了。
他微微缓了口气,拿袖子擦了下脸侧流淌的水——不知是血是汗,总之很咸涩,刺得眼痛。
“师尊,”他小心翼翼走近闭目打坐的江月白,半跪了下来,轻声说,“我回来了。”
江月白睁开了眼。
穆离渊将花捧到了江月白面前,半朵死生之花随着他五指展开的动作一同展开,像是重新绽放了一次——花外是血色的,花里却是干净的白。
江月白只看着这半朵花,没有接。
穆离渊意识到,也许是花上染了魔息与血污,江月白不愿意碰。可这些血是经年累月的浸染,他擦不掉。
他正在想着要找什么容器将花盛装起来,余光却看到江月白起了身。
“师尊要走了吗?”穆离渊仰头。
江月白微微转身,低眸看向脚边。
随转身飘起的白衣衣摆擦过了穆离渊的眼睛,但他眼都没有眨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看江月白,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江月白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望向远处正在流血的天魔血珀:“冰泉水还够用么。”
“冰泉......”穆离渊还在望着江月白的侧颜发呆,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回答道,“够了......”
他声音很轻,还微抖了一下,有些做了错事被发现的窘迫。
和沧澜门交易换雪山冰泉用来滋养天魔血珀的计划,就算是在魔界也只有四只伴他多年的魔鹰知晓。
但到了江月白面前,他好像成了个透明人,什么谋划算计、运筹帷幄......通通都显得像小儿游戏。
“我没有想......”穆离渊想要解释,又觉得辩解无用,直接起了身,“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它们......”
“其他事情呢。”江月白并没有在意雪山冰泉,问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
穆离渊忽地感到脸颊发烫。
告诉四只黑鹰魔界的地脉方位、传授结界禁制密语......这些事情他做的时候都觉得正常不过,但被江月白这样一问,他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什么安排,不过是自残寻死、交代后事。
江月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得不行的孩子。
“我......”穆离渊不知该怎么回答,磕磕绊绊地说,“我都......”
“通天道仙气太重,会惊动其他魔族。”江月白听他结巴了半天,“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说不下去的话,“你开一个结界。”
“好。”穆离渊点头。
江月白方才来此,便是用霜雪结界隔开了天魔渊底和外界。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来满足他的什么愿望,只是有事要办、有东西要取。
此刻事情做完,自然不会久留。
穆离渊退后了几步,先负手身后才开始结印——他怕魔气冲撞了江月白。
山石震颤间烟尘四起,一道魔雾翻滚的结界沿着远处的石壁无声弥漫,将此地包裹笼罩其中。
鲜红的魔石与魔晶都在黑雾里暗淡了色彩。
唯有江月白周身片尘不染。
浅金色的光随着飘荡的白衣缓缓升起,如一把灵气凝结的利剑,穿过渊顶山巅、直上苍穹九霄!
穆离渊看着白衣渐渐融进金光,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尊。”他喊了一声。
江月白想要的死生之花还没有从他这里拿走。
但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去找活|体容器盛装死生之花,就这样交给江月白,也许很快就会枯萎。而且这花在他体内久了,有些认主,不知道交给江月白后会不会听从江月白的调遣......
转瞬之间的犹豫,通天道已经赫然敞开!
一股强烈的疾风卷起,猛地携着他向前——
“我要的是一整朵。”江月白单手揽腰接住了他。
“一整朵?”穆离渊终于明白了方才江月白没有要那半朵的原因。
可天魔血珀从他体内吸走的只有这多半朵,余下半朵还在他体内,这要如何给?
“想什么呢。”江月白侧眸看了他一眼,说,“带你一起走。”

玄天仙境这些时日最大的乐趣没有了。
江月白做的小木偶人是大家最近的新宠, 所有仙君仙子们见到都不禁感慨:江月白以前是不是什么手艺人,不然怎么能把小孩做得这么精致漂亮。
皮囊是漂亮的,但因为没有脑子, 就显得呆呆的可爱。
实在是太妙了。
仙子们每日都要找各种借口来江月白的仙池玩弄小圆,揉揉脑袋、捏捏脸蛋、揪一揪小胳膊小腿、再给他灌点灵力指导着他蹦来跳去......
远比在各自仙宫洞府修炼打坐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她们还没有玩几天, 江月白居然就不让玩了。
确切地说, 是告诉她们,剑心出了些问题, 要闭门专心调养剑心。
剑心是对江月白最重要的事情,江月白的口吻也不像开玩笑, 仙子们都不好再去打扰。
只好暂时先戒一戒捏小孩脸的瘾。
可这瘾没几天就复发了。
既然江月白不准近玩, 那就远观一下,总可以吧?
然而仙子们再次来到仙池时, 却见四周仙河皆断, 空余一潭没有灵力的死水。
仙池上方枝条摇曳, 除了微冷的风, 什么气息都没有——说明江月白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
云上仙宫也寂寥无声, 全然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大门萧索敞开, 薄纱垂幔随风飘荡。
仙子们沿着回廊九曲十八弯,走进寝殿深处, 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又不像真人。
模样漂亮, 只是那双最漂亮的眼睛却闭着, 长睫一动不动搭在脸上。
“这不是......小圆吗!”她们惊讶。
说好的闭门调养呢?大门开着不说,这冷冰冰扔着, 也没有要调养的样子啊。
“奇怪, 江月白不是说他要仔细调养剑心, ”仙子们都感到疑惑, “怎么把小圆扔在这里?”
青芷上前了几步,伸手探了小圆心口,也觉得奇怪:“剑心还在......”
“江月白又要去做什么?”
众仙都心里不约而同都想了这句话。
和他们这些早就了断了红尘凡俗的仙人皆不同,江月白虽然在玄天仙境待了这么久,身上却没有半点仙人的影子——他从不想着养身修行延年益寿无穷尽也,而是把自己修炼所得的灵力都给了那颗剑心。
飞仙求的是自在无拘、随心所欲逍遥无忧。玄天仙境里仙气充沛,想要什么东西,伸手便能化来。能在此间长久余生,便是毕生所求,何必再心念凡尘。
可江月白偏偏心念凡尘。似乎有一道斩不断的锁链在一直拉着他下坠。
他每一次都要为凡尘事下界,每一次归来都是鲜血淋漓。
和整个仙界格格不入。
既然红尘世间有他放不下的人,何必求飞升?
“他不会又去凡间了吧......”有仙子问。
“不可能!”青芷摇头,“灵脉尽断,他撑不住的。”
“那他会去什么地方?”
从前江月白几乎只守着剑心寒池,想见很容易。如今忽然改了行居习惯,就难找了。
玄天仙境广袤无垠,比凡间三界全部加起来还要辽阔浩荡成千上万倍,更何况山水地形皆可依仙气随意变换,若不主动造访对方固定住处,根本无法轻易见到一个人。
“我先发个传音。”青芷两指并拢。
可灵光刚起便被穿堂的风吹灭了。
“不必找,我不是在这儿。”江月白温和的嗓音远远传来。
微冷的风撩开层层垂幔,白衣跨过了门槛,江月白逆着光走进来,显得整个人有些虚无缥缈。
“你这些日去了哪里?”仙子们见了来人,调侃道,“怎么连小圆都失宠了?”
江月白淡笑:“哪里失宠了,这座云上仙宫都给他住了。”
他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却没有去抱小圆,而是目标明确伸手直探胸口,收了他体内的那颗剑心。
仙子们见江月白又要往外走:“怎么又丢掉小圆不管了?你不要可归我们了啊!”
江月白脚步微停,对这个要求未置可否,只轻声道:“他养不活这颗心,我得去找别的办法。”
江月白虽然话音和缓,但步子却走得很急。这不是他平日里的习惯。
也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众仙见状,都识趣不再跟了。
“小白!”
青芷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出声喊住了远处的江月白。
江月白回过身。
青芷从殿内追出来,仙裙在身后拖出一道浅青色的烟云,好似脚下生出了一条草长莺飞的花道。
“你要去做什么?”青芷压低声音,她拉住江月白的袖子,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灵息流动——对方显然把灵脉里仅剩不多的灵力也彻底耗费干净了。
想来他方才也并非是故意那般轻言轻语,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御泽前辈他......”青芷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干涉江月白什么,只能拿这里资历最老的老年人来压,“他身体不舒服,要你去看看他......”
她日日来此,却和旁人不同,她不只为了玩小圆,她还带着御泽给的任务。
任务就是让她看着江月白。
御泽担心江月白没有要他给的灵珠,若要再去做什么耗费灵力的事情,恐怕身子会承受不住,但他不懂医术,除了那些会给江月白平添压力的碍眼和唠叨,能做的少之又少。
青芷明白御泽的心思,但不明白御泽的任务——御泽没有交代她照看江月白的身子、也没有说要时时刻刻盯着江月白的什么行动......居然说“你看着他,看他有没有流泪。”
青芷几乎怀疑御泽是真的给气病了在胡言乱语:“......什么?流泪?”
御泽叹了口气:“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的。”只有这个方法,他总结出的独家方法。
此刻青芷借着面对面说话的距离仰头看向江月白的眼睛。
根本半点泪也没有。
她心想,江月白怎么可能流泪,他明明是那种面对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什么过分情绪起伏的人,要真流了泪,那她还真有点......
有点想看。
“你......”青芷移了下步子歪了歪脑袋,换了个角度看,仍旧没看也出什么来,“你要不要现在去前辈的仙宫瞧......”
“前辈让你盯着我么。”江月白淡淡道。
“呃,不是不是!”青芷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真挚地说,“前辈他是真的......病了......”
江月白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青芷还在回味“辛苦你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时,江月白已走远了。
她回到江月白的寝殿内,仙子们已经合法霸占了小圆,正摆弄得不亦乐乎。
“刚刚你们可都听到了,江月白说这个小圆他不要了,咱们猜拳,谁赢了谁得小圆......”
“那可不行!你用仙术作弊怎么办......”
“诶!我有个法子!一人玩一天!今天送你仙宫,明天送他仙宫,轮到谁谁领他走。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那第一天归谁呢?”
“这个......哎!还是猜拳吧......”
仙子们讨论得热烈,转头看见青芷若有所思地站在远处,问道:“怎么了?”
青芷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风里有陌生的气息。”
......
御泽的仙宫不在云端,而在苍山之间。
草木青葱,花香鸟鸣,酒潭仙水作瀑布,飞流直下绕仙宫。
御泽喜好和江月白不同,他不喜欢那些纯白色的云,显得跟过丧的白绸似的,越看越愁。
人眼既能看万物,便要多看些纷繁颜色,好忘却烦忧。
寝殿大门开合,光影变幻,明亮一瞬又逐渐恢复暗淡。
御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如今“病了”,起不来床。
来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叫他起床。
茶盏相碰,炉火微扬,药罐与紫砂缸摩擦......
最后是一声极轻的衣衫坠落的声响。
江月白坐在塌边,静默无言。
御泽闻到了江月白身上冷风的气息,还闻到了冷冽里夹杂着细微的淡淡血味。
室内是漫长的安静。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
一句“你还知道来看我”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觉得自己像个满心怨恨的孤寡老人,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去干什么了?”御泽问。
“去见他。”江月白说。
“见他。”御泽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心疼,只觉得想笑又笑不出,怒也怒不起来,“你的身子能撑住去凡间魔界见他?”
“当然。”江月白嗓音云淡风轻,唇角甚至还弯了弯,“不仅能去,还能开金光护体带他回来。”
“嘶......你......”御泽坐起身,“你这是还要我夸你不成?”
“不该夸么,”江月白道,“前辈不是心疼他么,要见见吗?”
“我心疼他做什么,我是心......”御泽话音一顿,问道,“他在哪?”
江月白转过身,眸色被窗外光晕照得迷蒙,轻声说:“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我怎么见。”御泽没好气。
他觉得江月白这次就是专程来气他的。
“当然是怕前辈真的去见,”江月白端起了药碗,用勺子晃了晃药汤,抬起眼眸,“见了真心疼上了怎么办。”
御泽冷哼了一声:“怕我耽误你炼剑?”
江月白只浅笑不语,递上了药碗。
御泽也一言不发地接了药。
他没怎么见过那个穆离渊,但他见过很多次小圆。
那双眼睛,见久了,会不会真的心疼上......的确说不准。
御泽低头抿药,半口都咽不下。
太苦了。
这药是青芷留的方子,说是能舒心顺气,前几日他喝了些,用处没多少,可也没这么苦。怎么经江月白的手熬出来,就苦了这么多。
看穿了他装病,故意的吗。
“你又要对他做什么?”御泽将药碗重重搁在了塌边桌上,以示对这苦药的不满。
“这碗有些浓了,我再去煮一副。”江月白端了碗准备起身,被御泽一把拉住了。
“我不拦你做什么,你不愿说的我也不再问了,”御泽从枕边拿过了盒子,“但这灵珠拿着。”
他知道江月白一直瞒着他什么事,上次江月白问他“若渊儿真来了此处,前辈会对他说什么”,他便知道,有些事情江月白永远不会告诉他全部——也许是一些渊儿知道就不会再恨了的事。
他猜不到,也不想再费力去猜了。
破念是江月白的剑,通天之途是江月白的前路。他没法做一个为他开路的好前辈,起码也不要做拖累。
“我从前没什么本事,为孩子做不了什么。”御泽见江月白迟迟不接,将盒子向前递了递,“如今熬了几百年岁也算有些本事了。拿着吧。”
江月白垂眸看着盛着灵珠的盒子。
静立良久,重新坐回了塌边,从御泽手里拿过那个盒子放在了枕旁:“前辈不必担心我会出什么事。”
这话御泽听了几百回了,他正要开口,江月白又说了话。
“我曾经说‘我的剑绝不会炼不成’,”江月白握住了御泽的手,嗓音轻却坚定,“不是敷衍前辈的虚话。”
“我知道你的决心,可这世上有无形的枷锁,万事万物皆有其道,你若不按它的道,便永远冲不破枷锁。”御泽第一次泼了江月白冷水。破念本就是不存在的剑,更何况江月白还要用一种从未试过的法子来炼。
“天道无相,我的剑亦无相,何来高低。”江月白说,“顺不了它的道,那就破了它的道。”
御泽看着江月白的眼睛,又想起了他们多年前在玄天仙境的第一次见面。
那双眼眸在无光的夜里也有星月。
“小白,你......”御泽叹了口气。
也许他注定就是要目送倔强的孩子远去。
他这辈子都挣脱不出这个劫。
“前辈,谢谢你。”江月白忽然极轻地说。
御泽微微一怔,抬起头。
“我要去找他了。”江月白又笑了起来,仿佛没有说过刚才那句突兀的话,临走前对御泽道,“这药其实不苦的。”
白衣远去,消失在殿外苍山雾霭间。殿门缓缓闭合,光影渐暗。
御泽在静谧里重新端起了药碗,尝了一口——
不仅不苦,甚至是甜的。
他闭着眼的时候就听到江月白熬药的时候加了糖粉。
是他自己喉嗓泛苦罢了。
......
弯月斜躺在层云之上,被晚风吹散成流金。
银色的悬天瀑布里混着月华融化流淌而下的浅金碎屑,从蓝紫色的夜幕坠落,迸溅起数不清的飞舞萤火。
如梦似幻。
穆离渊感觉自己的一场长梦还没有醒。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明亮圣洁的夜。
或许这根本不是夜,而是一幅能身临其境的画。
上一次他强闯通天河时没有金光护体,弄得浑身是伤,尚未完全治好的眼睛看不清景象——他只模糊地看到高耸巍峨的仙门金光灼目、仙君仙子们毫不留情的法器刺得他遍身是血......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此间仙境壮阔。
水天空寂无人,只有安静月色。
“好看吗。”江月白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浅淡的声音在滔天水声里显得更加淡。
穆离渊转过身。江月白已经走到了他身侧,仰头一同望向仙水流淌的飞瀑。
“好看......”穆离渊看着江月白说。
江月白在望远方,他却微微后退了半步,站在江月白斜后方——因为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看江月白,哪怕只有侧影。
仙境月夜是很美,可他想看的只有这个人。
瀑布飞雾仿若坠落又飘起的星点,衬得水汽中白衣明灭隐约,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不见。
穆离渊微微抬手,想要去碰一碰飘荡的白衣是不是真的......
晚风猛急,吹来仙云几片,穆离渊忽然感到浑身剧痛、耳中杂音轰鸣!
如上次来此的痛一般,好似有数不清的仙家法器一同刺进他的身体!
魔息受到刺激,暗红的魔雾骤然蒸腾翻绕在身侧。
江月白转身的时候,穆离渊想要触碰白衣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
“别怕,没有人来。”江月白微凉的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是金光护体断了。”
“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江月白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拉得近了些,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别怕。”
穆离渊呼吸有些错乱。
因为江月白看他的眼神太温柔,好似是把他当做藏在此间无人之境的一个秘密。
是他出现幻觉了吧。
穆离渊闭眼深吸了口气,想要压制体内的魔气,可是逐渐猛烈的剧痛让魔息翻腾得更强烈。
他的确很怕。
但不是怕痛、也不是怕再与群仙交手......
只是怕这真的是梦。
这一切太美好太虚幻,反倒让他心神不安、受宠若惊。
“不是假的。”江月白似乎每次都能精准地一眼看穿他心里所想,“感受到了么。”
源源不断的灵流顺着两人相触的手指流淌,重新凝聚成浅浅的金光,包裹起了他的身体,冲散了他周身的魔雾。
暗红魔雾随风飘进洁白的仙云,格格不入,给仙气缥缈里染上了一丝血腥。
穆离渊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肮脏。
他根本不配这样站在江月白身旁。
“你看,”江月白重新为他开了金光护体,但并没有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指向空中的月,“它就是玄天仙境的尽头。”
穆离渊的手被江月白攥在掌心,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渗出了细汗——江月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拉过他的手。
小的时候,师尊经常这样拉着他的手看月。
和他讲,话本传说中的仙境是什么模样。
多年过去,江月白居然真的带他看到了仙境的月亮。
他与江月白之间,明明仇恨和与痛苦才是最深刻的记忆,可那些带着仇恨的往事江月白一句都没有提。仿佛过往那些腥风血雨与深仇,通通都没有存在过。
此间静夜,似乎只有风月。
穆离渊抬起头,看向那轮月。
月亮很近,几乎要坠落在地面,月光柔和又清亮,远比人间月光更绝色,也许这才算是“最美的月夜”。
“仙境也有尽头吗?”他问。
三界之中不是人人都能飞升,但人人都知道,仙境广袤无尽头,时空在此处皆为虚无。
“当然。”江月白口吻轻缓,很有耐心,“这里与凡间相比太过广阔,才会显得无边无际。就像这里并非没有时间流逝,只是要慢上许多。”
“所以,这世上其实没有真正无边无际的地方?”穆离渊问。
很多年前,江月白为他读的话本故事里的仙境,空间无限广阔,时间任意穿梭。
他那时候在想,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地方就好了,那就可以永远留住想留的人。
“有。”良久,江月白回答了他的问题,“但不是这里。”
穆离渊望着江月白说话时的侧颜。
江月白的嗓音、江月白的垂眸、江月白风里微飘的发丝......
江月白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痴迷。
江月白就在这个时候回了头,对上了他的目光:“渊儿想不想去更高的地方看一看。”
穆离渊想收回视线,又舍不得收回视线,因为这样望着他的江月白太好看。
“什么地方。”他问。
“瀑布的尽头。”江月白说。
话音落时,瀑布翻起的水雾瞬间凝结成了一把薄霜般的长剑,载着两人腾空而起!
江月白没有佩剑,但只要他想,万物皆可以是剑。
瀑布的尽头自然是天空,但不是头顶的天空,而是脚下的天空。
水面平静如明镜,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盛着九天银河的水。
凡间大陆的尽头是浩阔的灵海,玄天仙境的尽头是这样无瑕的仙海。
海水寂静无声,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的瀑布却激烈有声,奔腾翻涌、蜿蜒缠绕,延伸向玄天仙境无数条仙河,再汇聚进一个个小小的仙池......
此处才是所有灵息的尽头。
天幕在水雾里变得虚无,似云似霭、又似流波,变换着奇异的颜色。
“这里是整个玄天仙境灵息最充沛的地方,想要什么,仙云就能化成。”江月白转过头看着穆离渊,轻声问,“渊儿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渊儿......
穆离渊被这两个字的温柔称呼叫得心尖发颤。
这一切都已经够奢侈了,他连对话时的呼吸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还敢要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不要......”他缓缓说。
他说的是实话,他已经很满足了。哪怕下一刻就死,在死前能被江月白这样不提过往的原谅,这一辈子都很值得。
“就算是想要摘星揽月,也可以实现。”江月白浅浅笑了一下,“渊儿不想试试吗。”
穆离渊低声道:“师尊......”
“嗯?”江月白嗓音依然温和。
“师尊......”穆离渊喉结滚动,“你......”
他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哪怕江月白很温柔,但他仍然感到极度的畏惧和害怕。
江月白抬起手,疾风霎时平地而起、席卷而去——远处的仙海中腾空而起一排银色的浪花!
深蓝的海与深蓝的天在此瞬同色,漫天的星辰变作漫天的水花,扑面落来,仿佛一场真实的星雨!
穆离渊微怔。
他在此夜不仅看到了最美的月,还看到了最美的星辰。
江月白在星雨里接了一颗深蓝色的星,递给穆离渊:“送给你的。”
穆离渊手指微颤,拿过了那颗星星。
冰凉如玉。
一圈深蓝、一圈漆黑、一圈晶莹......每一次看都有每一次不同的光泽,里面仿佛含着一汪深邃的海、海里映着遥远浩瀚的夜空。
“好漂亮......”穆离渊喃喃。
如果他也能做一颗星星就好了。
星伴皎月夜长明。
想要簇拥江月白的星星很多,他只做能远远看着的一颗就好了。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穆离渊收起了那颗星星,抬起头,在温柔的晚风里问:“师尊想怎么取死生之花?”
这个奢侈的梦做得够久了,与其等着江月白打碎,不如由他自己亲自打碎。
带他上仙界,不过是因为他是盛装死生之花最合适的容器。
江月白却好似没听到这句话。
星雨陨落,月海潮生,江月白走向波光粼粼的水边,四周仙雾弥漫,花开树展,秀山入层云,洒落轻飘飘的薄雪,紫藤花穗成排浮现,摇曳成了淡紫色的海。
穆离渊几乎呆住了。
江月白方才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说没有。
可他什么都不说,江月白也知道他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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