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美强惨师尊后我飞升了—— by朦胧见
朦胧见  发于:202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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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月白抬起淌血的长睫,“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山崖之上寒风呼号。
穆离渊觉得脸上湿冷,好像有落雨的水痕。
可是天没有下雨。
江月白看着他,艰难地抬起另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
穆离渊记起,江月白以前也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在已经记忆模糊的当年。
小时候他哭,师尊便会这样抚去他眼角的泪。
哭......?
穆离渊心头一颤。
他流泪了?
他怎么会流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大仇得报,他该开怀大笑。
他该畅快淋漓、饮酒高歌!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炼好天机剑、他要回到魔界去、他要大宴魔族、普天同庆!
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江月白的眼眸涌满了血,已经看不清眼前人,只用流血的指腹摸索着穆离渊脸上那些泪痕。
“我的渊儿......”江月白的手缓缓垂落,在穆离渊的侧脸留下了一道血印,“终于不用再恨了。”
晚衣的哭声远远传来:“不!不要——”
无数身影朝着此处结界奔来,但穆离渊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看见雪白的衣衫四周腾起了浅金色光雾。
是周身灵脉化成的淡淡光芒,轻缓飘散在暗夜的落雪里。
江月白自毁了灵元。
穆离渊觉得心头脑海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伸手,去抓空气里飘扬的金色灵雾。
但它们太轻了、晚风又太大,飞散得到处都是。
怎么都抓不住。
“不要走......”他祈求般地喃喃,像个无助的孩子,“不要走......”
他在说给飘远的灵光、在说给风听。
可晚风冷酷无情,瞬间将那些碎裂的灵雾吹散!
风带走了怀里人的温度、吹干净了血腥味。
阴云翻滚,空中飘起了真正的雪花。
“为什么......”穆离渊收紧手臂,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但他知道他想留下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悔痛交加

大雪纷纷坠落,伏墟山从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
结界炸开巨响,仙门法器携着杀意瞬至, 穆离渊依然闭眼埋在冰凉的白衣里,近乎无声地喃喃自语:“师尊, 我好冷啊......”
下一刻, 仙门法器的灵光在他面前凶狠闪过——
却没有伤及他分毫。
呵斥谩骂声中,怀里抱着的人猛然被夺走, 有人揪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按在山石上!
碧滔剑抵着他的咽喉,苏漾在风雪里红着眼嘶吼。
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在想:对面的人为什么还不下手, 为什么还不用剑刺进自己心口?
碧滔剑已经狰狞到扭曲, 苏漾的手用力到崩出血线。
剑锋却仍然刺不进穆离渊的身体。
穆离渊看到苏漾通红的双眼涌出大股的泪水。
“你怎么对得起他.......”苏漾脸上泪痕交错,吼道, “你怎么对得起他!你......”
苏漾话音一滞, 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摇晃一下, 差点摔跌在地。
晚衣和秦嫣赶忙去扶苏漾, 却被苏漾挣脱开, 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指向穆离渊, 错乱地喊着:“杀了他......杀了这个混账!杀啊!你们去杀了他!”
秦嫣一直试图安抚苏漾, 可几次被他推开, 最后只得大喊一句:“你杀不了他!”
苏漾剧烈地喘着气,脸上泪汗混杂。
秦嫣抬手指着穆离渊, 声音颤抖地问苏漾:“你看看, 那是什么。”
苏漾抬眼望向穆离渊——
到处都是飞旋的风雪。
伏墟山从不下雪, 这些雪却如此真实。
......风雪夜归!
风雪夜归的剑气, 在最后一刻化成护身结界,贴着穆离渊周身,凝成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屏障!
苏漾不可置信地摇头,握紧手里已然变形的剑,挣扎着站直身子,疯癫地喃喃着:“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江月白要他活着。”秦嫣重复了一遍,颤抖的声音成了嘶喊,“江月白要他活着!”
苏漾怔住,一步也走不动。
江月白知道他们不会放过穆离渊。
所以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放过他。
晚衣失魂落魄地跌跪在地,趴在江月白身上崩溃地失声痛哭。
周围飘摇的风雪浸透了她的衣衫,冻得她剧烈发抖——那是风雪夜归残留的剑气,是江月白用尽所有灵力留给穆离渊最后的保护。
“为什么!为什么啊?”晚衣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地嘶吼大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师尊为什么要对穆离渊这个早就背叛师门的逆徒心软!
师尊从小就教她不要对仇人心软,为什么师尊自己做不到?
江月白的胸前全是鲜血,染了晚衣满身。
她徒劳地用手去捂江月白心口那道剑伤,可只感受到了死寂的冰冷。
“不会的......不会的......”晚衣几乎无法思考了,恐惧和绝望如滔天巨浪将她没入深海,“不可能的......”
前几日她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师尊,没想到诀别来得如此突然。
此刻她才发觉,她根本接受不了诀别。
没有江月白的往后余生,她该靠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
“穆离渊,”一个略显平静的男声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你都对师尊做了什么。”
秦嫣和晚衣循声望去,看到纪砚正目光沉沉地望着穆离渊。
穆离渊靠在山壁上,双手和身前都是血,身体周围安静地飘着风雪夜归的寒雾。
面纱已经撕裂,深邃的眼眸里只有茫然——他的视线看向前方,却没有焦点,像什么都没看到。
纪砚面色阴郁地继续向前走,停在穆离渊面前。
“我问你话。”纪砚的声音很低,稳得没有半分波澜。
穆离渊的视线终于从远处收回来,缓缓移到对面人的脸上,答非所问地说:“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纪砚猛地挥拳砸了过去!
穆离渊被打得偏过头,唇角滑下一道狼狈的血痕。
风雪夜归的护身屏障能抵挡住仙门法器。
却阻挡不了肉做的拳脚。
纪砚伸手掐住穆离渊的脖子,照着他的腹部又是狠狠一拳!
用最原始野蛮的方法,像曾经教训师弟一般,将穆离渊打得站不直身体。
穆离渊唇齿间涌出大股鲜血,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用双手抓住了纪砚的双臂,满脸是血地说:“师兄,你把他还给我,我再也不会......”
纪砚猛然提起他的衣领,逼近他,咬牙说:“畜生。”
穆离渊知道纪砚看到了江月白锁骨的银环——那是魔族常对奴隶打的烙印,带着强烈的征服占有的意味。
他的表情从茫然无助到慢慢恢复阴冷神色,鲜红的双唇弯起弧度,笑起来:“是啊,我是畜生,可师兄气什么呢?师兄不是天天盼着他死吗?”
“你做什么不好,”纪砚锋利的眉眼在夜色中如刀,低哑的嗓音却似哽咽,“你非要做那种事......”
纵使脸上鲜血横流,穆离渊还在笑:“因为我恨他啊。我恨他。我恨他啊!”
纪砚闭眼吸了口气,睁眼盯住穆离渊,低声说:“你对得起他吗。”
穆离渊笑得更加放肆。
每个人都这样说。他对不起他。
他对不起......
他有什么对不起!
他亲手手刃仇人,有什么对不起!
穆离渊猛地推开纪砚,提起长剑,大步朝着晚衣而去,吼道:“把他给我!”
江月白是他的人。仙奴生前属于他,死后也属于他。谁也不能把江月白带走。
晚衣把江月白的身体挡在身后:“你早就叛出师门了,一个仙门的仇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穆离渊猛地举起手中长剑,对准了晚衣,双目猩红:“给,我。”
九霄魂断融合了天机剑,散发出诡谲的剑光。
碧蓝色的天机剑身已被江月白的鲜血覆盖,没人看出这把才是真正的天机剑。
晚衣转身就要抱起江月白。
赤羽魔鞭猛地捆住了晚衣的腰身!凶利的剑锋毫无犹豫地抵住了她的后心。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穆离渊嗓音哑得可怕。
晚衣重心不稳险些跌倒,但右手仍旧紧紧拉着江月白的手臂,没有松手。
“那你就杀了我。”晚衣转头,仰视着穆离渊通红的双眼,嗓音因为微哽而不复动听,“反正师尊已经不在了......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
“好啊,好主意。”穆离渊看着晚衣眼里倒映出的癫狂的自己,一根根掰开她揽着江月白的手指,感受着它们在掌心里发出扭曲错位的声响,“我当然要杀。”
晚衣的右手指骨全部断裂,黑红的魔气顺着手腕向上蔓延,逼得她嘴缝间渗出了血。
“杀光了你们,江月白可就要心痛死了。”穆离渊唇角带笑,嘶哑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疯癫,“师姐你说,师尊他要是知道他想保护的人都死得这么惨,会不会气活过来,嗯?”
晚衣右臂终于受不住魔气的侵蚀,猛地垂落。
纪砚抢在穆离渊出手之前,接住了她手臂里的人揽在怀里,带着她飞离此地。
穆离渊转身要追,却被秦嫣拦了路。
“江月白养了你这个徒弟,是他大错特错。”秦嫣挡在穆离渊身前,“如今他命都给你了,还不够你解恨?你还要尸体做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吗!”
“放过?”穆离渊冷笑,心底恶劣的占有欲被挑起,握剑的手青筋紧绷,阴森道,“江月白是我的人,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依然是,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属于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众人听闻这几句话,皆瞠目结舌。
苏漾睁大了眼,声音剧烈颤抖:“你......你说、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原来苏峰主这么单纯呢,你以为江月白来魔界是给我做什么呢。”穆离渊看到周围人震惊不信的表情,故意把话音放慢到一字一句,“你们想象不到他在我身下的模样,满身是汗地发抖,却偏要强忍着一声都不出,我每次上他,他都闭着眼不发一言承受,但光是喘气就够动人了,可惜......”
“禽兽!你简直猪狗不如!”碧滔剑猛地向穆离渊砍去——
穆离渊徒手握住了苏漾的剑!
五指狠狠一用力,剑刃竟在他掌心化作了通红的铁水。
“禽兽,畜生,嗯,很贴切,”穆离渊带笑的眼垂望着面前狼狈的人,“还有什么词,一起说了,我让你死前骂个痛快。”
各家修士们趁此时机,从后方将诛邪阵悄悄缩近。可穆离渊连头都没回,只单手扬起了九霄魂断剑,凶猛的剑气便震开了身后逼近的各家法器!
滔天如浪的魔气冲破江月白留给他的护身结界,爆发的魔息洪水瞬间将周围修士尽数淹没!
法器刀剑在接触到穆离渊剑风的一瞬间,都齐齐绽开可怖的裂纹!
修士们成排成排地摔落进血水。
九霄魂断。
风雪夜归。
天机剑。
这三件江月白留给穆离渊的绝世神兵,每一件都在倾尽所有地保护他!
他终于在这一刻感到了,无坚不摧,是什么感觉。
苏漾浑身已被魔气腐蚀得不成人形,每一个衣衫的缝隙都在向外冒血,他每张一下嘴,就有新的血向外涌:“穆离渊,你不得好死......”
穆离渊放声大笑,接着猛地掐住了苏漾的脖子:“苏峰主平时不是最会骂人了吗?怎么现在就会说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诅咒呢,不得好死,我早就在江月白的阴谋里死过无数次了。”
他一翻臂,狠狠将苏漾摔在地上!九霄魂断猛然插|进苏漾的前胸,迸溅开巨大的血花!
苏漾双手艰难地握住插在胸前的剑,指缝间全是鲜血,颤声说:“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那样对他?”
穆离渊周身狂暴的杀气凝结成了黑红交错的飓风,没来得及逃窜离开的各家修士被狂风卷起,在半空痛苦地哀嚎。
与厉风一起,好似天地同哭。
“我为什么不舍得?他越痛苦,我就越高兴、越兴奋、越欣喜若狂!”穆离渊笑得阴邪狰狞,用力将九霄魂断用力一寸寸深入苏漾胸前伤口,“大仇得报,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他是骗过你......”苏漾声音嘶哑,“可是他救过你的命......那么多年来他是怎么对你的?他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连命都可以搭上!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只记得他亲手把风雪夜归剑刺进我的身体!”穆离渊猛地喝断对方的话,眸底几乎崩出了血丝,“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你们知道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吗?你们知道有多痛吗!”
“那你知道他剖开自己丹元的时候有多痛吗?”
秦嫣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两人之间。
淡粉色的药雾抵住了九霄魂断剑,护在了苏漾身前伤口。
穆离渊动作微顿,看向她:“......你说什么。”
“从谪仙台下来,再到阴骨渊里走一遭,常人早就灰飞烟灭了,你就一点不奇怪为何自己没有死,修为还能恢复那么快,”秦嫣冷笑,“甚至比以前更强了。魔尊真以为自己天资卓绝吗?”
空中闷雷炸响,震碎了风雪,湿冷大雨倾盆而下!
穆离渊僵在原地,盯着秦嫣:“你什么意思......”
“想听?我从头来给你讲。十多年前仙门百家血洗魔窟,杀的就是你们天魔一族,你能在仙门围剿中活下来,全因为江月白藏着你护着你!”秦嫣站在腥风血雨里,声音却渐渐平静,“没错,他最初留你,是因为你的魔妖灵元可以炼成开启虚空门的钥匙,拿你的命炼器是很残忍,可自古以来,魔妖混血的灵元都是违背天道而生、要遭天谴的!你们这些杂种,命中有劫数,本就活不长。”
穆离渊周身魔息不稳、杀气缭绕,仙门各家修士已经吃过一次苦头,此刻都不敢再靠近。
晚衣方才听到穆离渊那段话之后直接晕了过去,纪砚与苏漾搀扶着她一起退到了远处。
唯有秦嫣仍然站在原地。
“他若真想杀你,何必带你到谪仙台杀?等着你自己死不是更好吗?”狂风大作,秦嫣依然说得字字清晰,“安神散不是毒药,是他熬夜翻遍古籍,拿着那些残方求我为你炼的药!为了能扼制你体内魔藤妖藤的滋长,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他看着你长大、陪着你长大!早就有了感情,怎么舍得再拿你去炼什么钥匙?”
穆离渊紧握剑的手指开始颤抖。
秦嫣说得没错,他并不是纯正的魔族,他是魔妖,灵元内交错一根妖藤和一根魔藤——这样的灵元世间罕见,凶邪无比。
这件事江月白从没有与他讲过,是他恢复了记忆之后自己发觉的。
“你十六岁那年,妖林试炼有人做了手脚,勾出了你体内魔妖之气,你当场发狂,打伤了几百别门派弟子。那些门派揪着此事不放,哪怕脏水泼到江月白头上,骂他是私养魔物的邪魔歪道,他都没有想过把你交出去。”秦嫣扯了下嘴角,“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那时候一昏迷就是三个月,你知道江月白在那三个月里白了多少头发!”
“别......”穆离渊呼吸微乱,眼睫颤抖,喉结动了动,“别再......”
别再说了。
他不想往下听了。
他不敢再往下听了。
可秦嫣的话偏要继续:“江月白要保你。他亲自上谪仙台做掌刑人!风雪夜归那一剑没有刺穿你的灵元,只是给你体内送进了假死之药,我亲自炼的药!你被扔进阴骨鬼渊,他只身前往,和你施了换元术,用自己的灵元交换了你灵元内最凶邪的那根妖藤,你的魔元被灵气滋养,自然恢复得迅速,从此再不用担心病痛命劫,余生长长久久!”
“不......”穆离渊摇头后退,“不可能......”
他不信,这些都是骗他的!
他才不会上当!
“你以为江月白他这些年是因为什么重伤闭关?因为换元术连接灵脉,你体内的魔妖之气侵蚀他的灵体,他又失去了自己灵元,浑身的灵脉全部腐烂!”秦嫣跟着穆离渊后退的步伐前进,好确保他能听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你知道他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全身都是裂口、往外渗血的伤口!动一下都万箭穿心的疼!”
暴雨瓢泼,雨水打湿了睫毛,蒙住了本就模糊的视线。
穆离渊感到体内有东西在渐渐碎裂,他双腿双脚都开始发软,在雨中踉跄了一步。
“苏漾他们一直觉得,江月白去了魔界,你会看在他曾经对你这样倾尽所有的份上,放过他。但我知道你不会。”秦嫣盯着穆离渊的眼睛,“因为江月白根本不会告诉你这些。你从小到大,他为你做的事情、为你付出过的所有,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也不让我们告诉你。”
怒雷劈下群山。
连接心脉的九霄魂断终于在这声雷鸣里绽开了流血的裂纹。
“因为他不求你报答他。”秦嫣满脸都是雨痕,“他只想你能好好活着。”
“不带愧疚地,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沧澜门er眼中的江月白:宠徒狂魔
江月白眼中的徒弟:工具人(划掉)
和各位道歉,被刷负分有些手足无措,emo了很久,再加上临时整理v章耽误了时间,更新迟了很不好意思。
但今天遇到了开心的事,还是决定不放弃。
给各位小可爱发红包。
中午12:00再更两章。

“尊上!”一个略显焦急的女声传来,“尊上, 你醒了?”
穆离渊在斜阳模糊的光晕里看到默苏的脸,觉得奇怪。
她从不会用这样害怕的语气说话。
默苏俯身半跪, 没有鸦羽面具遮挡的半边脸还挂着泪:“尊上, 是属下来迟了,让尊上受了这么重的伤......”
......什么受伤?
穆离渊忽然感到那些从噩梦里带出的疼痛都真实起来——
不是梦。
他猛然坐起来!
山洞周围黑云压抑, 站满了黑袍黑魔面具的魔族,此刻都一排排下跪:“请尊上责罚!”
穆离渊胸口起伏, 呼吸变得急促,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山洞外。
天机秘境入口关闭, 伏墟山重归寂静。
万物都披着安静的夕阳血色。
没有人、没有仙门修士, 只有激战过后剩下的遍地狼藉。
干涸的血迹、断裂的刀剑、破碎的法器......
那些梦魇如浪涌来。
在一瞬间将他冲撞得无法呼吸!
“他呢......”穆离渊原地转了一圈, 喃喃道, “他呢?他去哪里了?”
默苏追上来:“尊上......”
穆离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问道:“他人呢?你有没有见到?”
默苏问:“尊上要找谁?”
穆离渊道:“江月白, 江月白去哪里了?”
“他已经死了!”默苏连忙说,“尊上终于大仇得报......”
“你胡说!”穆离渊猛地吼道,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死?他不可能死的......”
北辰仙君举世无双!战无不胜!
没有人能杀死江月白。
没有人。
“江月白已经死了, 尊上做到了。”默苏以为穆离渊不相信自己多年宿仇得报, 一遍遍重复着,“他真的死了、死在尊上剑下, 仙门的人都想为他报仇, 却没一个是尊上的对手, 他们几千人布设诛邪阵才让尊上受了伤, 好在我们......”
“你住口!”穆离渊常年冷峻阴鹜的眉眼中此刻反常地出现了慌乱,大口喘着气,“滚!”
默苏愣住了:“尊上......”
她跟在穆离渊身边数年之久,惯会揣摩对方心思,说话做事从来不会惹恼对方。
她从没听过这样粗暴的一个字。
“滚。”穆离渊盯着她,将这个字重复了一遍,又转头冲远处的魔族吼道,“都给我滚!”
魔族们不敢违命,立刻起身退开。
穆离渊独自一人摇摇晃晃走到河边。
澄澈的水面倒映出他的影子——血迹斑驳,浑身上下都是暗红的颜色,仿佛是从地狱走了一遭。
他努力回想着昨天,却什么都记不清晰。
他甚至记不得江月白给自己留过什么话,也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真正的离别根本没有万千珍重的告别。
只是天空再亮的时候,再也不会相见。
穆离渊觉得视线晃荡。
夕阳映在水中,光点起伏跳跃,好似雪花。
是雪吗......?
穆离渊蹚进水里,去扑那些雪点,却什么都没抓到。
他跌进冷河,浑身被冰水浸湿。可他不想出来。
他任凭自己沉入水底,看着天空的颜色慢慢暗淡。
浑身的伤口都疼得发烫,但他只觉得好冷。
漫长年岁的仇恨,铭在心头刻进骨中,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他整个人生命的一部分。
可那样深的仇和怨,破碎起来只需要一瞬间。
让他刹那陷入无边的迷茫。
他似乎已经没法不带仇恨地活着。
晚风吹动水波,一片银白的雪漂在晃荡的水里。
穆离渊的指尖微微触及,瞬间被划出一道血口。
......剑?
银剑的碎片?
风雪夜归!
穆离渊猛然从冰水中挣扎出来。
他看到风雪夜归剑刃的碎片,像散落的花瓣,漂在冷河上。
他疯了一般地去抓那些碎片,将它们一一抓进手里、捧在掌心。
寒风凛冽,悲歌哀嚎。
穆离渊却抱着风雪夜归的残片欣喜若狂。
找到了......找到了!
冰冷的断剑划得他双手鲜血淋漓。
但他把它们紧紧抱在身前,生怕再被冷冽的冷风吹散。
只要风雪夜归还能让他流血。
那些恨就不会消散。
暮色四落,伏墟山人去山空,只剩下沉默的魔族站在远方。
山风穿林呼啸而过,仿佛掺杂着沙哑的低声哭泣。金乌彻底消失在天地尽头,万物陷入极致的黑暗。
直到此时此刻,穆离渊才后知后觉。
他好像并不想斩断那些刻骨的仇恨。
他只是想用仇恨做成的锁链,永远缠住江月白。
可他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住。
只留下满手鲜血淋漓的碎片。
* * *
纪砚三年来第一次回到沧澜山。
师尊的春寒峰景色依旧,紫藤树的枝条在春风里飘荡,花瓣如雪纷落,无瑕又温柔。
勾起他无数回忆。
他缓缓走过熟悉的小道,转过花条垂下的回廊,视线落在紫藤树下摇晃的秋千上。
眉眼瞬间冷了几分。
穆离渊做的秋千。
这棵千年紫藤是沧澜神木,旁人碰一下都是冒犯,师尊当年居然放任穆离渊在树下胡作非为。
甚至还把他胡作非为的成果保留至今。
温柔的回忆刹那间烟消云散。
昔年的伤心事重新涌上心头——他记起江月白对师弟那些赤|裸裸的偏心与溺爱,记起自己如何背负满腔委屈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
“纪阁主。”身后传来声音。
纪砚转过身,见到云桦站在身后。
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微微颔首:“云师伯。”
“纪阁主怎么不去水华殿,各家掌门都在,各位峰主也都出关,”云桦话音微顿,叹了口气,换了口吻,“都是你多年没见的师叔师伯。”
“我就不去了。”纪砚笑了下,看着云桦,意味不明地说道,“恭贺师伯。”
天机剑收归新主云桦之手。
江月白在死前为云桦铺平了所有道路,用这把剑让他在二十六家面前坐稳了位子。
从此之后,沧澜门的掌门、二十六家的尊首,便叫云舒棠。
云桦良久没说话,片刻后才道:“你离开得太早,不然这位置应当是你的。”
纪砚闻言,笑得更爽朗:“师伯和我还有什么可客套的,师尊心意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怎么也轮不上我纪砚。”
云桦没接这句话,只低头从袖袋中拿出白布包裹的一段东西,递给了纪砚。
纪砚问:“这是什么。”
云桦说:“你师尊的遗物,本该放入万灵殿,但我自作主张拿了出来。”
纪砚微蹙眉头,接过了东西。
缠绕的白布一层层打开,冰雪的光泽流转生辉。
风雪夜归的剑柄。
前夜恶战中,风雪夜归的剑刃化作穆离渊的护身屏障,唯留下剑柄完完整,被秦嫣收好带回了沧澜山。
此刻却被云桦拿了出来,交给自己。
纪砚觉得奇怪。
也觉得讽刺。
这把至死也在保护穆离渊的剑,何必再让自己看一遍。
徒增烦忧。
纪砚面无表情,没有多看,将白布重新缠好,递了回去:“我看过了,师伯拿回去吧。”
云桦没接:“这是给你的。”
纪砚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云师伯记错人了吧,这该是给我师弟穆离渊的,可惜他不要。”
“是给你的。”云桦又重复了一遍。
纪砚的笑容微微停顿。
云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院子。
人影消失在门外,纪砚重新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
他再次一层层打开白布,拿出剑柄。
冰霜的纹路,每一寸他都无比熟悉,哪怕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
他记得师尊每一次出剑的模样,记得那些不经意又撩动春风的剑花、记得如冰似雪的衣袂、记得斩破千钧的锋刃......
绝世无双,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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