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by星坠
星坠  发于:2023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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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执政官侧身站立,手肘搭在高背雕花椅上,俯身垂头,食指曲起,落在对方的胸针上,似在随意拨动。
他神情专注,目光柔和,全无演说时锋芒毕露的压迫感。薄唇微开,是一副正对低头看文件的人说话的情态。
他们背后是雍容贵重的酒红色缀金窗帘,风雪羚羊旗帜平展,红木桌一角入镜,是一个极为正式的场合。
据知情人说,那是在最近召开的城邦政治部统合会议的会后,人群散去,执政官躲开媒体,与某人私会的场景。
但不巧的是,照片只有执政官一人出镜,他说话的对象被结结实实地挡住,只能从手掌骨骼分辨是个男性。
一时间,执政官陷于恋情绯闻,有大胆的媒体混入执政官出席的新闻会,英勇提问后,一向对答如流的执政官罕见地迟疑了。
斟酌再三,对于其恋爱对象,执政官用答非所问的官方话拨了回去,但并未否认其恋爱状态。
“我的确是在恋爱中。”
“另一半的类型?……不乖巧不听话不好惹,总之,你再多问一句的话或许会在走夜路的时候被头顶落下的砖块砸晕,我不是危言耸听。”
“恋爱的好处?……能让人有更强的执行力。”
“理由?……因为想增加独处的时间所以努力工作,这还需要过多解释吗?”
“……提问就到此为止吧,我需要给我的恋人买当月限量的覆盆子冰淇淋,你们耽误我排队了……”
邮差拿起桌面放着的娱乐报纸,指着最后一页占据一整版的访谈,挑眉道:“吹不动枕边风的某个人,看来还是有权利支使执政官排队买蛋糕。”
“那不只是给我买的。”谢敏感到头疼,“他……总之,如果我能使唤得动他,就不会被他关在这间病房里。”
“在特护病房待了一个月的人没资格要求出去。”邮差蹙眉。
逃出坍塌的堡垒后,谢敏伤势恶化,危及生命。执政官调派专机运送医疗队回安斯图尔,直接将谢敏送进特护手术室,两周后人才堪堪转醒,脱离危险期。
自那之后,执政官勒令谢敏除必要的出席会议的场合外,其余时间都在病房中修养。
“我其实已经痊愈了,现在下去跑一百圈不在话下。”谢敏打了个呵欠,他枕着松软的枕头,困意上涌。
随着侧头的角度,邮差看见谢敏颈后腺体处贴着浸过药水的药棉,手术缝合的刀口很新。
他私下查过谢敏在第九研究所住院其间接受的治疗项目,执政官没有刻意隐瞒,凭借邮差的手段很容易弄得到。
为促进腺体修复,前几日安排了一次小手术,注射的药物成分易导致嗜睡,谢敏最近都昏昏沉沉的。
“你现在下去跑出个好歹,罪魁祸首就是我。”邮差叹了一声。
说话间,谢敏已经睡着了。
邮差的视线垂下,温和又无奈。
谢敏的长相寡淡,卸去一贯的笑意,融化经年的防备,像一只筋疲力尽的猫回到最舒服的窝,对周遭一切全然信任,松弛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被角微掖,透过缝隙,能看见对方手臂骨折后缝合的狰狞伤痕,眼下已经愈合了,新肉发着粉。
邮差起身,将报纸折好,放回桌面,视线掠过边角一处被洇湿过的痕迹,断断续续,像水淋在上面。
他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轻手轻脚离开病房。
谢敏再醒来已近黄昏。
窗边纯白纱帘掩住天边霞色,为病房内渲染一派柔和的暖意,橘红光芒落进悬挂在点滴架上的玻璃瓶里,静静沉淀在透明的药液下。
细碎的切割声笼入谢敏耳畔,他抬眼看去。
傅闻安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正襟危坐,一派还在开会的严肃劲,垂落的眉眼又显得他轻松自在。
他正削着苹果,果皮绕在手侧,随水果刀的走势一点点剥离开。果皮完整,颜色殷红,垂在对方的挺括西裤上,色泽与夕阳如出一辙。
察觉到他醒来,傅闻安切了一小块苹果递到谢敏嘴边,待对方叼走,又削一块给自己。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他们分完了一整个苹果,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有日暮余晖在房间中静静流淌。
门一开,一关。
“邮差来找过你了。”傅闻安出门洗过手,用架子上隔着的毛巾擦手,陈述道。
“他说你要他将封控区的情报网权限‘分享’给你,觉得难以接受,来找我说情。”谢敏回答。
“你怎么回的?”傅闻安脱掉外套,拿起床头搁着的一次性医疗用具,细致拆封,话音夹在悉悉索索的响声里。
“我没帮他。”
“但你也没帮我。”傅闻安拿起一支针剂,他在谢敏胳膊上涂了消毒棉,将药液打进去,压住针孔,低头看对方。
谢敏轻轻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原殉道者成员在眠城附近改组,推选邮差做领袖。他们垄断了大量督管局重建采购清单里材料的收购渠道,成立了战后建设服务会,甚至成为不少城市与督管局交接的代言人。邮差的所作所为在我意料内,但他能在政令出台的第二天就到眠城与黑枭谈判,速度之快,令我不禁怀疑他的消息来源。”傅闻安说。
“审时度势是邮差的强项,我毫不意外。”谢敏由衷感慨。
傅闻安哼了一声,倚靠在床头,拿起密封袋中的腺体修复药棉。
谢敏识趣地让出点地方,在对方腰侧找个舒服的地方埋好,低头,露出带着伤疤的修长脖颈,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眼下只是被你逼得急了,对一个情报人员来说受制官方管控总归不舒坦。等他想清楚就好了,也省得他总往我这差人盯梢,惹你生气。”
“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傅闻安硬邦邦道,他替谢敏换上新药棉,手指在对方颈侧的吻痕抹了一下,惹得谢敏一缩。
“四处在报纸上造我谣还说没生气?”谢敏翻了个白眼。
“晚上偷溜出去掀瓦砸人的确实是你。”傅闻安纠正。
“那还不是他家报纸乱写你绯闻,十八线热辣小花黄豆大的入镜都能写成眉目传情,那张脸哪块是天生的?他该感谢我只是掀瓦。”谢敏不屑道。“再说我什么时候要你去排蛋糕了?”
“适当透露恋爱细节有助于塑造执政官的形象,除了政客必备的特质,还应更像个有日常生活的人,而在战后阶段,娱乐新闻的蓬勃能缓解紧张的社会气氛,调动民众情绪,有利于政令推行实施。
至于蛋糕,你不是也吃了吗?”傅闻安说。
“我什么时候吃……”谢敏话音一顿,抿了下唇,眼神一飘。
是吃了,但不是什么正经吃法。
“邮差今天来,你就是这么见他的?吻痕都没遮好。”傅闻安的影子笼了下来,他指腹覆在谢敏颈侧的痕迹上微微揉搓,漫了一片绯红。
“他看了桌上的报纸,见到水痕了吗,知道那水渍是怎么来的吗?”傅闻安又道。
谢敏的呼吸稍微急促起来,不只是因为对方的靠近,还有体内新注射的药物影响,会暂时性放大他对信息素的感知。
他想起昨天对方把他压在桌子上的情景,粗砺报纸擦过柔软皮肤,磨得他微微刺痛,又觉得前所未有的爽。
谢敏思绪一晃,缓了一会,转移话题。
“陈石昨天给我回信,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封控区给他们搭把手,我说不去,他们就改成邮件轰炸。今天的咨询事项我还没回完,你能不能……”
“不能。”傅闻安回绝,手指沿着对方柔韧的腰线向下,轻轻掐住。
谢敏眼睛微微睁大,脖颈到耳根泛着一片红,他视线在天花板上飘,窗外夕阳的橘影像一层纱,轻柔地覆着他敏锐的感官。
短促喘息亮了少许,又被满是水意的闷哼压回去,病床嘎吱一声,承受不了两个成年人的折腾,点滴架上挂着的瓶子一晃,液面汹涌荡漾。
谢敏眼前有一团团璀璨烟火炸开,火星顺着神经流到四肢百骸、躯体末端。他手臂和腿部都有相当程度的骨折,尚未痊愈,使不上力,不够自如,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一样被翻过来弄过去。
“别动。”喑哑低沉的男声在耳廓摩挲着,动作毫不留情。
谢敏像是被烫到了,轻轻一颤,张开湿润的嘴唇轻声道:“不是你一直在动吗?”
“嗯。”忍耐至极的声音绷出短短一个单音,与此同时,谢敏猫似地惊喘一声,而后跟着重重鼻音。
“你记不记得我用药期间不能和你。”谢敏顿了一下,抬起湿汗涔涔的眼睛,略有些乖张地笑看对方。“怎么办,你要不还像以前一样自己解决吧。”
傅闻安呼吸一滞,拄在对方身侧的手臂爬上青筋,与他的渴望、思慕一起蛰伏,在暧昧凌乱的被褥间跳动。
“快点,怎么又不动了,要我帮你吗?”谢敏拖长了话音。
被褥笼罩的地方随特工的话语动了动,像是有人支起膝盖在某处顶了顶,幅度很小,略显笨拙,带着十足磨人的挑逗。
过了一会,傅闻安埋头在对方颈间,闻到清苦药味里藏着的一缕甜气,惹人痴迷。
他催促一般地用鼻梁蹭着谢敏下颌,不断啄吻。
“报纸上的事我不计较,但之后我要找他们杂志社办事,你不许拦着我。”谢敏趁人之危,开始讨价还价。
傅闻安呼吸一重,不知是欲火难耐还是对恋人在床上和他谈判的无奈,直接去捉对方的手,拢过修长手指,直向下探。
“听到没?”谢敏和人咬耳朵,时不时还舔,亲昵地问。
“随你。”傅闻安忍不住了,把话匆匆一撂,堵住谢敏后续的话头。
情人节(一)
细密白雪落在高大的槲树枝头,第三练习场灯火通明,驱散黑夜的阴影。
由于放假,原本人满为患的练习场走廊空旷到足以平躺,扶手梯保持最低速度运行,直到有人踩上,才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我没兴趣,不用报我的名字,你去吧。”
“是,我已经回来了,在第三练习场。”
男人挂断通讯,走向三楼尽头的更衣区,最低功率的照明灯勉强指引道路。经过隔间区域,他打开柜门,安静地更换衣物。
空间里只有衣料摩擦时的沙沙响声。
忽然,外层门被打开,一线光远远映在地上,轻快清亮的男声隐约传来。
“去,为什么不去?情人节舞会不是所有单身适婚alpha的爱情圣地吗?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对omega过敏,我一没恋人二没婚约为什么不能去?”
“傅闻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他去不去,我们关系看起来很好?”
“副官怎么了,我迟早踩他头上。”那人加重语气:“他一放假就去北线边境参加实践了……谁知道,估计觉得趴在防空洞里吃沙子很过瘾吧。”
“你那学弟要觉得他好就亲自问呗,匿名留言板上蹲他联系方式的人数比你学号都长,要我说,他就是有心没胆,大不了把人一堵直接上……”
脚步声倏然停了。
显然是没预料到更衣室深夜还有人,对方话音一顿,表情因惊愕微微扭曲。
“哈,谢敏,看不出来你小子挺野,还想直接睡了人家……”
通讯被还在僵化中的谢敏拼命按断,气氛尴尬,诡异到极点。
傅闻安站在更衣柜前,柜门半开,灯光昏暗,只能看清对方挂得整齐的外氅制服,沾了雪水,裘毛一绺绺挨在一块。更衣室里暖气很足,他薄衫半开,露出腹下纵横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灰色松紧裤腰之下。
谢敏非礼勿视,别开眼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打开自己的柜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把耳朵竖得老高,侧耳听身后人的动静。
然而,对方毫无表示。
几十秒过去,谢敏像躺在刑台上望着铡刀影不断给自己催眠的死刑犯,饱受煎熬地等待,等到对方关门都没等来结果。
正当谢敏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傅闻安的声音落了下来。
“从这学期的绩点排名来看,你绝无超过我的可能。另外,我是随行射击试验员,不吃沙子。”对方话语直白,视线乌沉,胸前象征‘长官’身份的徽章纤尘不染,反射着盈盈冷光。
“……”
松了口气一般,谢敏绷紧的肩膀沉下,他转身散漫地倚在柜门,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长官别那么认真。”
“最后那句也是无心?”傅闻安又问。
谢敏一时语塞,他被盯得难受,下意识要道歉,话到嘴边又是一顿。
不对,他刚才话也没说完,傅闻安怎么就断定他是那种意思了?
谢敏嘴角忽地一翘,好整以暇道:“我教他堵人直接上去表白,有心还是无意很重要吗?再者,我怎么说就怎么做,你要举报我非礼?”
“诡辩。”傅闻安一哂,抓住搁在过道长凳上的练习护具,作势要走。
一只手横空劈来,猝然发劲,打落护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在手心。
傅闻安不悦地看向谢敏,只见对方拎着护具袋的绳子往肩膀一搭,左腿屈膝支在长凳上,眉眼覆上使坏时的戏谑笑意。
“临阵脱逃可不像你的作风,训练场凌晨两点关门,你急着跑出去干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某些人表面正经,实际也不是一窍不通。”谢敏笑意更盛,揶揄道:“我听说你们这种大贵族的孩子从成年起就有适婚会,你给我讲讲呗?”
“你听这个做什么。”傅闻安蹙眉。
“啊,原来真有?”谢敏故作惊讶,在对方发怒揍他之前连忙支起身子退后,笑道:“明天学校有情人节舞会,我提前在你这见见世面不行吗?”
“不行。”傅闻安大步逼近,伸手去抢谢敏藏在背后的护具,对方连连躲闪,很快被逼至角落。
谢敏把护具藏在腰后空隙,语速飞快:“不行?要找对象的是我不是你,赠人玫瑰的道理你不懂?你告诉我,我就不把你曾经有过龌龊思想这事捅出去,要不然明天全校都知道你听到一个‘上’字就脑补十万字小作文,我看你这精英的脸皮往哪搁!”
他话音刚落,傅闻安一脚踹上谢敏背后的铁柜,发出轰隆一声,震得谢敏一哆嗦。
在谢敏迟疑的功夫,傅闻安一手压着他的肩摁上柜门,另一手绕到他腰侧揪过护具,左脚军靴鞋底残留积雪,在最下层的鞋柜角上磕出一点白色,正抵在他双腿之间。
那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但两人都没意识到。
骤然被富有进攻欲望的alpha接近,谢敏浑身倒刺竖起,他本能地想并起手刀戳进傅闻安肋下,又被对方胸前银白色的徽章镇住。
更衣室的空气循环系统携带信息素净化液,一般而言,这里不会有任何味道。但谢敏切切实实闻到了一缕捉摸不定的苦涩味道。
“我没参加过适婚会,也从未思维不端,说别人龌龊之前先检点自己,大庭广众议论他人,品行不正。”傅闻安严肃道。
“品行不正?”谢敏哂笑,被傅闻安这番评价惹毛了,也不管什么距离何种姿势,抓了人衣领往面前一拖。
“我议论你什么了?说要踩在你头上?说你去北边防线吃沙子?怂恿学弟跟你表白?我说这些,哪点十恶不赦到要你贬斥我品行不正?是你心里有鬼恼羞成怒,迁怒于我倒打一耙。”
谢敏目光又亮又利,像是要直刺进傅闻安心里。
“傅闻安,你知不知道这所学校里最容易发生关系的就是长官和副官,校外旅馆成双入对的有几个不是这种关系?你该感谢我帮你澄清你的恋爱状况,以至于你的桃花还像养在温室花房一样一朵接一朵。
我议论我的长官怎么了?我的长官外出两个月音讯全无,连下学期联合作战的预填表都是我代劳,这原本难道不是你的义务吗,长官?”
谢敏大力推开傅闻安,两人皆是一踉跄,他转身关上柜门,瞥了站在原地不说话的傅闻安。
“反正离毕业不剩半年,下学期又只有一节联合课,课上我不多话,你纡尊降贵忍一忍,课下少见面,相安无事一了百了,成吧?”
空气再次凝固,比先前一次更低沉压抑。
见人不回答,谢敏单方默认了,拎着包走出更衣室。
直到他关门,身后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奢靡上流的舞会开在校内最典雅的礼堂内,明净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淑女在旋转时绽开的裙摆,花朵一般团团簇拥。
军事化管理的军校唯有大型庆典时才这般热闹,未来的军官政要们脱下军装,换上奢华精致的西装礼裙,穿梭在人情世故与嬉笑打闹中,眉目飞扬,寻欢作乐。
“不是说不来吗?”
一个端着高脚杯的男人从远处走来,他像是刚从热闹中心脱身,浑身带着omega们惯用的香水味。见他坐过来,卡座角落里的男人一挪,将自己彻底移回阴影里。
“改主意了。”傅闻安看向他:“适当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但我怎么觉得某个人不是消遣,而是来捉奸的。”男人笑道。
傅闻安:“……”
“我没看错吧,你不是一直看着那个跳舞的小子吗,叫什么来着,谢敏?”男人啧啧两声,赞叹道:“别说,那小子挑舞伴的眼光真好,火辣奔放,这哪是跳舞,待会估计要跳到床上去……”
傅闻安叩了下桌子上的侍应铃,清脆铃音打断了男人的话。侍者端着托盘走来,傅闻安取走一支鸡尾酒,光线一扫,浅蓝色液面里像藏着一片月光。
“学长,注意言辞。”
“别和我装,天潢贵胄谨言慎行?当什么道德标兵,你又不是好人。”男人朝谢敏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人家,不比你这独守空房好。”
傅闻安怒气郁结,男人眼见不妙,又立刻改口:“当然,你这样也不错,没得吃总有得看,不耽误。”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傅闻安隐怒。
“那你来这做什么,消耗生命?不寻消遣,闷头喝酒……”男人嘿地一笑,瞥了眼傅闻安手里的酒:“连酒都不算,就一调味饮料。”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在这望眼欲穿?”男人拍了拍傅闻安的肩,语重心长道:“闹别扭就去和好,做不成情人也做个同学。据说那小子毕业志愿填的‘零号’,你们以后少说共事二十年,你想每次开会都鸡飞狗跳?”
“没必要。”傅闻安脸一冷,起身离开,男人一把抓住傅闻安的胳膊,刚要说什么,突然见傅闻安停住,向远处看去。
男人一瞥,笑着放了手,心想谢敏可真会挑时候。
傅闻安抿着唇,只停了一两秒,便大步向舞池中心走去。
“你也要和我跳舞?”
谢敏倚在花桌边,手抵着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抹掉唇边酒液,戏谑地看向来人。
“不可以吗?”一身月牙白燕尾服的信息系系草反问。
谢敏微微一笑,细瘦手指勾了勾领口,薄汗从颈侧滑下,衬得皮肤在水晶灯折射下更为苍白脆弱。
他今天穿了一身银色西装,枪驳领花纹华丽缭乱,布料挺括,裁剪得体,腰线收紧,英俊得刚好。
谢敏喝了酒,眼尾飞红,由于跳过舞,鼻尖沁着细细的汗,他礼貌推拒:“你这身衣服和我不太配,撞色了。”
“跳舞和衣服有关吗?”系草问。
谢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身后的陈石正巧绕过桌子过来,很不看气氛地道:“学长,你刚才跳舞真绝,下面一群omega都尖叫,让你再跳一支。”
“……”谢敏牙齿发出可疑的咔嚓声。
站在远处的徐里一阵风似地飘过来,把陈石拖走了。
“都是同学,就算不给我面子,一群人等你,也不给他们面子?”系草说。
“我取向正常,不和alpha跳舞。”谢敏伸手,让他请回。
“你是怕和我跳舞惹人非议?”系草遗憾地笑笑:“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真像你表现得那么坦荡,还是说你和傅闻安其实是那种关系,所以才怕我……呃。”
谢敏突然撂下酒杯,向前一步,鞋尖踩在系草鞋面上,他狠狠一碾,手扯过对方袖口一带,两人来到舞池外围。
灯光落在谢敏肩头,融化在他锋利的目光里。
谢敏随着舞曲迈开步子,舞步干脆利落,踩在行军战鼓般激昂的乐声中,脸上端着优雅得体的笑,视线却略垂,打量着对方仓皇隐怒的脸。
“你让我跳女步?”系草咬牙切齿又不得办法,完全被谢敏牵鼻子走。
“不跳就滚。”谢敏偏头看向外围,唇在对方耳畔轻动,明明是个极端暧昧的姿势,实际上却刀光剑影。
“你!”系草刚要怒骂,顺着谢敏的目光看去,忽然一顿。
他赶紧收拾脸上表情,暗暗剜了谢敏一眼。
“友情提示,在心上人面前注意保持形象,傅闻安不喜欢出言不逊的人。”谢敏突破了舞步束缚,故意去踩系草的脚,秉持礼仪风度的系草脸色一僵,硬捱了几下后忍不住,反踩回去。
舞池周围渐渐空了,灯光集中在他们身上,周围一群人笑着看他们跳霹雳踢踏。
“你这种追不上傅闻安就来找我茬的人我见多了,你要是真有志气,他人就在这,何必找我麻烦?”谢敏在一片起哄声中凑近,轻声道。
“你近水楼台站着说话不腰疼。”系草微微喘着,他是个信息系的,不像谢敏这种作战系人员天天泥里打滚,踩脚游戏玩了一小会就跟不上节奏,完全吃闷亏。
“话不能乱说,我对alpha没兴趣,对他更没兴趣。”谢敏说。
一曲终了,曲调渐渐和缓,谢敏松开搂人家腰的手,向观众鞠了一躬,笑容洋溢地对系草眨了下眼,刚要往外走,只见一人横插而来,阴影落在谢敏惊愕的脸上。
舞池中舞曲的间隙是很短的,陆陆续续有人上来,小提琴温柔悠扬的前调在琴弦上流淌,女孩们波浪似的裙摆随之荡漾起来。
对方熟练地执起他的手,同时扶住他的腰,把人往舞池里一带,来到光芒照耀的正中,迟缓地迈开舞步。
谢敏扫到系草的脸,对方一开始是震惊,转而明白了什么,怒容满面,不顾形象地拿手指着他,浑身颤栗。
系草:说好的不和alpha跳舞,对傅闻安没兴趣呢?!
谢敏连忙别开眼,怕对方毫无边际的怒火烧到身上,又因为虚握着他的手掌用力捏了捏他。
“为什么是我跳女步?”谢敏踩中拍子,挑眉问。
傅闻安的沉静目光覆在他脸上,掠过平展的眉峰、挺直的鼻梁,落到不为人知的深处。“我只会跳男步。”
“是吗?”谢敏看着对方可疑的脸,但又找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因为精英阶层等级森严规矩繁多,不得做不合身份的事。
“怎么办,那我刚才让他跳女步,你该不会觉得有违礼仪,不给人家机会吧?”谢敏揶揄道。
“本来也没想给他机会。”
“啧,痴心错付无情郎……嘶,你踩我?”谢敏正幽幽叹着,突觉脚上一痛,低头,傅闻安舞步正确,半点没逾矩。
“尾巴收得挺快?”谢敏向前一步,故意回踩傅闻安,距离却越来越近,耳鬓厮磨在一起,当事人毫无所觉。
对方躲了他几下,又闹了几回,眼看着要掉出舞池去了,傅闻安把人拉回来,搭在对方腰上的手搂得重了,掌下那截柔韧的腰段突然一僵,谢敏错了拍子。
“喂。”傅闻安低声提醒。谢敏才找回音节,他往后错了一步,拉开距离,道:“手拿开。”
“拿开放哪?”
“管你放哪,拿开。”谢敏呛道。
“拿不开,谁不是这么跳的。”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气我的?”
“……”
身边又有人起哄,如果说先前是看乐子,现在就是暧昧,还有不少芳心尽碎的声音,落在地上咔咔作响。
“你丧尽天良是吧傅闻安?”谢敏隐隐骂了一句,他似乎明白了:“拿我挡桃花,你是方便了,我怎么办?”
傅闻安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顺着道:“你还需要桃花吗?你人气挺旺。”
“旺就不需要吗?挑选配偶要精益求精,你这种坐享其成的……”谢敏翻了个白眼,突然又回过味来:“你怎么知道我桃花旺?你偷窥我?”
“你搞的阵仗有眼睛的都看得见。”傅闻安不咸不淡地道。
“怎么,要说我品行不正不检点了?”谢敏警觉。
“……不是。”
“那是什么,营造相亲相爱同学情?”
“……”
“行了,少恶心我。”谢敏撇嘴:“刚才那位喜欢你,找我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闹心,你一会去给解决了。以后别在这种场合找我,利用我一次权当你无知,再有下次,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一曲终了,谢敏松开手,两人均是后退,向对方致以礼节。
又是不欢而散。
舞会散场,奢靡的余韵还残留在香气四溢的宴会厅,席间早有人心照不宣地离场,私寻角落发泄过剩的热情精力。
勤工俭学的学生来往打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生正擦拭被蛋糕糊住的花瓶,动作认真仔细,有股执拗劲。
谢敏闭上眼,从模糊的场景艰难辨认对方的名字。
学校给勤工俭学的学生提供代号,以保护其在贵族学生中不受鄙夷和冷待。
“学长,舞会已经散场了,你还好吗?”
不一会,黑枭走过来,礼貌问询。
谢敏眨了眨眼,他想说自己还好,但又看向桌前排排坐的酒瓶,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想象中那么好。
他喝了有几瓶?不,十几瓶?
全是烈酒。
怪不得有种胃部和五脏在灼烧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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