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呼吸拉长,光影折射的频率在此刻迟滞,子弹击发瞬间的情景像是藕丝被抽出,纤细却柔韧,从谢敏的指尖延到傅闻安眼底。
谢敏瞬间扣下扳机,仅剩一发的子弹在空中旋转,牵动空气,扭出深海震荡般的螺旋波纹,在最后一秒击中傅闻安身后墙角的一个箱子。
谢敏耳边,离他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被子弹洞穿,没入墙体时的震动瞬间令他眨了下眼。
他猛然看向傅闻安,男人的枪口不知何时偏移了一点。
紧接着,轰——!
早已设置好的爆炸物轰然炸响,火光和气浪将傅闻安的身形吞没,连着谢敏一道轰飞,四三翻飞的散片轰击在墙壁上,噼啪作响,震耳欲聋。
谢敏屈身,如游鱼窜出监控室,闪进走廊,就近向关押黑枭的房间移动。
谢敏抹了把爆炸中糊在脸上的灰,用力之大,竟也没让他脸上的易容物报废。他抬起眸,走廊监控上表示正在工作的绿灯已经黑了。
他布置在监控室的炸药量多半针对监控中枢,足够将半个机房的数据板轰成齑粉,不过几秒,全楼的数据网络都陷入瘫痪。
谢敏从消防通道翻上楼,形如鬼魅,他适时得捂了下被傅闻安暴捶的伤口,倒吸气时肺叶都火辣辣地痛。
监控室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响,像恼羞成怒的巨兽咆哮。
谢敏轻笑一声,腰间通讯器轻震,是“殉道者”内部的通讯。
“执政官炸了监控室,他还在里面,迅速带人狙击他。”谢敏压低声音,将收音器贴近唇,盖住环境音。
“是。”斥候低声道。
谢敏眨眨眼,掩住眼里的戏谑。
另一边,傅闻安踹开压在身上的废墟,背后火焰扭曲,如暴怒的炎兽。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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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三章,一口气把这段剧情写完
不多时,谢敏来到黑枭所在的楼层。
他将脸上的易容物摘下,收好,劲瘦身躯随呼吸颤动几下,走廊间阴影遮住他的神情,好一会,他才走出去。
在两侧守着的佣兵们一见谢敏,纷纷让道,夜色的微光从廊间落地窗照来,勉强能看清男人的身形。
“他醒了吗?”谢敏偏过头,低声问道。
为首负责看押的佣兵落后他半步,接话:“还没醒。”
谢敏颔首,径直走向关押黑枭的会客室。两侧佣兵不发一语,直到谢敏推门进入,门重重合上,为首的佣兵沉思几秒,走到角落,对通讯器低声道:“领队,银进入了关押黑枭的会客室,那我们……”
“黑枭?”通讯器另一头,枪响和爆破声轰炸耳膜,烟尘飞溅的监控室外,斥候的浓眉因暴躁紧紧拧着。
“银怎么会上去,你是不是……”
“呃!”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气息猝然扼住的声音。
“徐林,你怎么了,徐林?!”斥候突觉不妙,吼道。
“嘟嘟嘟——”
对方的回复只剩忙音。
由于监控系统在刚才的爆炸中被损毁,斥候不得不启用他在数十分钟前临时安装的镜头,可不知为何,那些监视器在刚才一个又一个全被切断了电源,斥候看着屏幕上一个个黑下去的区域,怒火已经烧到顶。
只有最后一个镜头,在损坏后没有立刻报废,仅持续了一秒的模糊界面中,扫过一个纤瘦的身影。
一定是傅闻安的特工!
斥候几乎被怒气烧红了双眼。
重武器的火力压制几乎将被堵门的监控室炸成了废墟,子弹不要钱似地倾泻,将铁门打成筛子,黑洞洞的会客室里悄然无声。
五分钟过去,这房间里就算是有坦克也要被他们轰成碎片了。斥候咬着牙根,忿然冷声:“进去摸排,见人直接击毙,不留活口。”
硝烟散去,遍地狼藉如同幢幢鬼影,落地窗玻璃被架在门口的机关枪扫射中,蛛网螺纹蜿蜒遍布,高空冷风呼呼倒灌,倏然一阵狂风,吹得突入进来的人衣摆猎猎飞舞。
特工们谨慎小心地进入,落地无声。
呼啸中,一个弹珠落地般的声音微不可察,但斥候凭着敏锐听力率先反应过来,他本能地向门外扑去。
“手雷!”男人暴怒又嘶哑的嗓音被轰炸声完美盖过。
轰——!
火光吞没了背着精良武器的人影,斥候惶惶,短暂回神后暴跳如雷,他将手枪拔出,火光黑焰中,一抹影子从天花板的通风口落下。
飞散的弹片没入肉体,血肉模糊的特工不在少数,弹片斜嵌入大腿,后知后觉中,斥候才在满地鲜血和遍室哀嚎中感受到大腿上钻心的痛。
不,不是手雷。
是极高杀伤力的装甲爆破弹,连一台精装战车都能顷刻间夷为平地,更别说是肉体凡胎。
承重墙哗得剥落数层墙皮,砖瓦垮塌倾倒,灰色墙粉倏然掩埋了地上哀叫的特工。
整栋楼都在爆炸中轰然震动,地动山摇,仿佛顷刻间便会倾覆。
迷雾飞散中,一个男人形同鬼魅,他身躯精壮有力,千百次实战锤炼出的动作蕴含强劲爆发力,手枪在他掌中一转,姿态从容。
斥候瞳孔骤缩,长期游走在死亡边缘的预感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从男人身上感到一种灭顶的压迫和威胁。
腰间通讯滋滋几声,楼上的佣兵头子已经没法传话,只有空频道收拢杂音。
转眼间,对方便如猛兽发力,瞬间蹿至他眼前。
精于体术的强悍威慑是斥候前所未见,在他十几年的特工生涯中无任何参照物可以与眼前的男人比较,冷冽、悍利、凶狠,枪声擦着斥候耳边飞过,很快,一枚子弹划破了他的脸颊。
鲜血如注。
傅闻安一个扫腿,生死相搏时的alpha一腿便有上百斤中,拦腰将斥候踹出,鞭入墙体,用力之大让墙都颤了颤。
斥候只觉被击中的部位一麻,肋骨咔嚓几声不知断了几根,胸腹像是烧着了,疼到无法呼吸。
傅闻安两把手枪,手极其稳,他漠然地盯着废墟下蠕动的半死不活的特工,一枪一个,枪声一落,爆开如花血雾。
扫荡完屋里的一切,傅闻安拆掉空空如也的弹夹,金属落地如玉珠敲击,他顺手捡起新的,填弹,俊美无俦的面容被霜雪覆盖,寒如山松。
“银呢?”他冷声注视着面前的斥候,眼神如看蝼蚁般不屑。
“咳,他去杀你的副官了。”斥候咧开嘴,鲜血糊住了他的嘴角,令这个笑起来的姿势吓人的很。他阴毒的视线扫过障碍物,估算着自己逃出去的路线。
傅闻安的特工很可能是和银先后脚进入关押黑枭的地方,那么,现在的局面很可能就是楼上一死一伤。
只要他的顺利逃出去,就算杀不了执政官,带回银的尸体,他已然赚的盆满钵满。
傅闻安压下眸子,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唇角轻轻抽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谢敏去救黑枭,银去杀黑枭。
银炸了监控室,在银之后,就有职业特工来埋伏他。
银的目的不是杀死他,而是拦住他。
为什么?
这与银的目的并不相符——这昭然若揭的陷阱任谁分析都是针对他,可银没有亲自来,难道银的目标是……谢敏?!
傅闻安握枪的手猛然一收,青筋暴起,他恍惚间又想到银兜帽掀起那一刻,平平无奇的相貌和微微扬起的、如丝般的头发。
那一瞬间,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这也让他不小心着了银的道,而还没等他细想那股心悸从何而来,就被爆炸搅得一干二净。
他似乎在某一刻见过那个人,也是兜帽掀起的一刹,但不是这个相貌,不是那个狠辣狂妄的眼神。
他记不清是什么了。
斥候不给傅闻安记起来的时间。
他猛地掏出腰侧的手枪,子弹连发,却连傅闻安左右闪躲的衣服边儿都没摸着。特工低声大骂,只见傅闻安从废墟后蹿来,三棱军刺寒芒一闪。
斥候的匕首还未出鞘,便被突如其来的军刺抵了回去,狠毒的军械扎入斥候的手掌,瞬间穿透,骨骼开裂。
“啊——!”
混着血的哀鸣低吼压抑在喉咙里,斥候双眼猩红,因疼痛和愤恨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死死抵着傅闻安的力度,阻止男人推进。
傅闻安神色未改,他猛地加力,三棱军刺斜着贯穿了斥候的胳膊。
又是一声嘶哑的嚎叫,濒死之际的特工压榨着生的本能,他屈膝,拼尽所有将傅闻安猛地一踹。摸索掉落在身侧的手枪,对傅闻安退后的身影不断开枪。
军刺离开胳膊时的血花飞溅到斥候脸上,血的腥甜令他浑身筛糠般抖动。剧痛影响了枪的准头,一个子弹都没打中傅闻安,但拖延时间是够了。
斥候就地翻滚,从监控室被炸的破烂的后门翻了出去。
傅闻安站起来,甩了甩满是血珠的军刺,未凝结的血顺着精钢表面滑下,如露水擦过荷叶,亮出银白剔透的军刺。
他来不及去追斥候了,收了军刺,捡起手枪,向关押黑枭的地方移动。同时打开通讯器,挂上耳麦,拨通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半晌,差点就要把傅闻安急死了,那人终于接了。
特工懒洋洋的话语摩挲耳畔。
“亲爱的……执政官,你在下面闹出的动静我在上面都略知一二,真不愧是你。”
那人调侃道。
傅闻安蹙眉,仔细聆听,对方那面安静的很,暂时没有打斗的迹象。
可能谢敏没碰上银吧。
“黑枭呢?”傅闻安冷声道。
“睡得可香了。”谢敏轻声调侃。
“谢敏,我命令你立刻避战,带黑枭远离大厦,不要靠近这里一步。”傅闻安的嗓音里难得有几分紧张感。
“可是……我已经接敌了。”对方的声音显然有些苦恼。
节能灯铺满宽阔的会议室,偌大房间内只有一把椅子,被五花大绑的黑枭垂着头,一只细长的手在他侧脸上摩挲,一下一下,逗弄般捏一捏,而后停在他的咽喉处。
谢敏一手捏着通讯器,逆光使他全身笼罩在阴影之下,垂落的眸微微眯起,侧面打来的光令他高耸的鼻梁上有一道隐约白线。
视线随手指的勾勒而移动,慢慢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缩到了黑枭的脖子上。
副官擅长文职,很少经历生死一线的战局,他就像一朵开在花房里的莬丝花,苍白,脆弱。
在特工身后,蜿蜒血线如平原弯曲的河流,顺着倒躺在地的某人遍体鳞伤的苍白手腕涌出。
尸体横陈,血意凝重,枪械分离,静如深渊。
“放心,都只是杂鱼,没什么难缠的。”谢敏的睫毛如鸦羽般轻轻一震,他凸起的骨节摸到黑枭的咽喉,他的瞳眸似乎在放空,回忆着此前外面佣兵在遭到“银”背刺时的惶惶、震惊与灭顶绝望。
“他们怎么可能打的过我呢,执政官。”
谢敏呢喃着,手指不经意收紧,暴起的筋脉显露着苍白躯体下蕴含的恐怖到极致的爆发力,很快,黑枭便在昏迷中因窒息而面部变色。
他发出“嗬嗬”的声音,绑缚在一起的躯体开始挣扎着。
谢敏垂眸,眸里一片冰冷,他动了动手指,像是在人类最脆弱的颈项上弹钢琴。
他还没这样摸过傅闻安的脖颈,那样挺拔、冷酷、眼高于顶又自持严肃的人,会是绝无仅有的漂亮吧?
谢敏下意识想着。
这么漂亮的人,只有我能配得上他。
你?就凭你?
也想做他的副官?
谢敏的目光重新凝在黑枭逐渐泛起猪肝色的脸上,昏厥中的人发出将死的喘息和挣扎,却如蚂蚁的反抗般被狠狠捏死在掌心里。
谢敏的唇角慢慢勾起,瞳孔微微放大,像涮了油的琥珀珠,反射着令人胆寒的疯狂意味。
黑枭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可他无法发出声音,就如即将到生命尽头的强弩,浑身上下透着散架的序音。
谢敏的手在一点点收紧。
“谢敏!”
耳边突如其来的厉喝骤然将谢敏从血腥的自我愉悦中震醒,他猛地甩开手,黑枭从禁锢中脱离,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身体不住抖着,连带着椅子都发出呼呼的声音。
“你是想违抗命令吗,我让你离开,立刻,马上!”
对方似乎怒了,语气很重,但谢敏还沉浸在愉悦中,他幻想着傅闻安的脸,微眯起眼睛,愉悦地舔了舔唇。
“如果我就想违逆你呢?”
“……”
“我违逆你的事多着呢,可你的反应一次都没能让我满意。”谢敏用手捏了捏黑枭的脸颊,最后觉得力气太大了,又安抚似地揉了下。
“谢敏,你什么意思。”对方似乎压抑着怒气,语调冷的像是在冰水里搅了一圈。
“你怕我死了,对么?你怕我被银杀死,我知道这栋楼里有你忌惮的人,你和他交过手了,因为交过手,才如此焦急地让我离开。”
谢敏喃喃着,像是胡言乱语地叙述。
“你觉得我赢不了他,你觉得我会带着你的副官一起去死。但其实你应该开心才是,黑枭作为副官的能力并不算无可替代,而我死了,你的心腹大患就解决了。”
“你不再需要分心提防我,也不必为我掣肘,你可以尽情谋划你的野心,再不会有人对你说一个不字。”
“傅闻安,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谢敏垂着眼,手指曲起,缓慢地揉着自己的耳根,视线却有些飘忽不定。
他又想到傅闻安亲吻他时,那种染着晦暗欲.色的眸子,强势渗入他腺体的硝烟信息素,包围而来的占有欲和爱意,似真又似假。
对方静默了一瞬,古怪的阒然在唇齿呼吸间酝酿,谢敏仰起头,盯着上方白色灯光,不久感到眼酸,眯了一下。
他想,只要傅闻安说一个“是”,他就会立刻拔出匕首,先杀了黑枭,再杀了那个曾标记过他的男人。
但很快,通讯器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
“谢敏,我想要谁,你不清楚吗?”
“……”谢敏的呼吸顿了一下。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标记你?”
谢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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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更
第36章
“我的回答你满意吗?”见谢敏沉默不语,对方略扬了下调子,尾音延出去,颇有几分暧昧意味。
谢敏垂头,视线在黑枭脖颈上扒着的指痕扫了一下,而后飘忽到别处。
“你可真有闲心在战场上调情。”
“调,情?你对我们关系的理解,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近一步。”
“你想多了。”
“你刚才的语气可不是这么表达的。”
“你还让不让我走了?”谢敏咋舌。
“当然,保护好黑枭。”
“你心疼他?”
“……我心疼在他死后要赔付的巨额工伤险。”
“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人打工。”
谢敏叹了一声,一手拎着黑枭,他这么瘦削的人,看起来风一吹就倒,实际一个抛起,直接把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夹在腋下。
对黑枭来说,这绝对不是个行动的好姿势,脑袋有些充血,令他因不适而皱起眉。
但谢敏动作快,他像跳小步舞曲一样穿过满地尸体和血泊,片叶不沾身,轻盈若无物,大摇大摆地出去,顺带踹上了门。
眼前一片漆黑,倒扣的充血眩晕感令思维乱成一团,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狠勒过,受压迫的喉管在下意识吞咽中传来撕裂般的痛,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他似乎在被什么人扛着,绞痛的胃部被一只手按着,随走路时的起伏一下一下地戳,戳进肉里,不大舒服。
很快,那人进入了一个嗡嗡运转着的箱子,有些光亮从一侧照来,笼在他半边脸上,映着薄薄眼皮上青色的血管。
过了一会,一扇门打开,随着常见的叮——!的一声,那人跨出门,右转,继续向外走。而他在朦胧中意识到,刚才的箱子是电梯。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能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挣脱开来,明明意识已经清醒大半,却还是无法睁开眼睛。
那人停了下来,推开了一扇门。
然后,他被放在了一个箱子上。
脚步声消失了,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线拉长成虚影,打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待缠绕在身上的莫名酥麻劲过后,他用力曲了曲手指,却只做出一个轻微勾动的动作。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无法反抗的梦,梦里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看着一个人杀过重重人潮,走到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还记得那人接了个通讯,通讯里传来一个和他的长官非常像的声音,对方说……
“谢敏,我想要谁,你不清楚吗?”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标记你?”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为什么梦里都能听到领导的发言和瘟神的名字?标记是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标记吗?
他难道不是在休假吗?为什么会听到两个杀胚在少儿不宜内容?
谢敏垂头抱臂,凝视着坐在一箱子C4上昏昏欲睡不肯醒来的副官。他的脾气已经到极限了,所以在零点零一秒后,他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
不要浪费特工的时间,那样只会降低特工的办事效率。
谢敏知道那针剂的药力如此,在谢敏带黑枭出门时,对方就有转醒的征兆,但眼下迟迟不醒,谢敏不好把黑枭一个人留在这里。
黑枭要是死了,傅闻安就要赔付巨额保险,“零号”的下午茶资金就会随之减少,他就不能在安斯图尔气象最好的一天,边吃玫瑰点心边在花园里晒太阳了。
啪——!
这一巴掌起效了。
黑枭悠悠转醒,眼皮睁动艰难地反复要直接翻过去,谢敏掐着他的下颌,抬起,逼他直视自己。副官的眼珠子还有几分不清明,直到彻底看清他,才一个激灵。
“醒了?”
谢敏一哂,倚在黑枭面前的木箱子上,冷脸垂眼盯他。
他面容比例正好,算得上俊朗,但不笑时眼角和嘴角微微下撇,无端生出一股威严和冷酷。尤其他垂眸看人时,眼底的郁色更甚,像淬了冰碴的深渊。
黑枭的瞳孔一缩,重重呼吸两下,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醒的?”谢敏又道。
黑枭僵了一下,那段自家长官的对话又冲入脑海,瞬间荡平了所有疑惑和茫然。
聪明如他,一下就理顺了前因后果,同时,他喉结艰涩地滚了一下,不太顺滑,仿佛卡住了。
怪不得他在接傅闻安时,谢敏也在家里。怪不得在车上,他似乎总闻到若有若无的银桂信息素。
所以……
黑枭联想到“标记”两个字,一种比洪水冲垮诺亚方舟顺便把人类火种都冲到外太空更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好在,顶级参谋的脑子是不会被区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八卦冲垮,他对谢敏张了张嘴。
“好像是从标……”
黑枭的舌头打卷了,拒绝说出后半个字。
好吧,他还是有点头晕目眩。黑枭悲愤地想。
谢敏沉默了,他重重倚回箱子上,阴晴不定地瞧着黑枭的脸。良久,他从腰间摸出刚刚被擦拭干净的匕首。
血色刀锋沉静而锐利,如蛰伏在掌心中的凶兽,一下一下,拍击着手掌,掠过一条长长的银线,最后将杀意尽数汇入谢敏的眸子。
不知怎的,黑枭的脖子隐隐作痛起来,他努力挺直脊背,看向谢敏的目光里却是满满的胆寒。
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杀意,锐利笔直,直戳心口,如冷酷的蛇四下游走,全方面镇压而来。
谢敏站了起来,那种压迫感更为强烈。
几息之间,谢敏已经到了黑枭面前,他沉如月下水塘的眸子泛着一丝冷光,让黝黑的瞳孔看上去藏着一条细线,如地表无缘故断裂的豁口。
“关于这件事,装作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谢敏的声音如金石相击,透着一抹清透的寒意。
黑枭的喉结又是一滚,颈线绷到最直,几乎要断裂开来。他的眼瞳发直,仿佛要溺死在谢敏的恐吓中。
眼前这个人与平时所见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他突然像融化在夜色中的傀儡,苍白皮肤如月影般飘渺,溢满浓墨冷霜的眼眸微微一抬,整个人像一把出鞘饮血的锋刃,从上到下透着杀意和决然。
黑枭恍然一瞬,才发觉平时见到的或嗔怒或狡猾的青年唇畔常有的笑意,似乎已经消失了。
仿佛天生就不曾有。
“我明白。”黑枭努力克制住话音的抖动。
谢敏眯起眼,笑了一下,笑意很冷,但紧接着还是在对方头顶拍了拍。
匕首倏然回鞘,杀意顷刻散了。
“真是通情达理的副官。”谢敏语调里满是赞扬,但很快,他向门外走,声音又冷酷了下来:“我奉命将你带出来,这里是二层杂物间,联系你的人来接你,其余的,别来烦我。”
“那谢……谢长官呢?”黑枭咽了一下,慌忙向谢敏离去的背影看去。
“你的长官都不管我去哪,你管?”谢敏偏过头,讥讽地眯起眼睛。
黑枭愣了一下,目送谢敏离去。
谢敏要回去扫除干净银留下的祸患——那个叫斥候的、还没死成的污点证人。
“执政官,你的副官已经安全送到,请问什么时候能从你那寸土寸金的高层下来?”
走廊内漆黑一片,他早换好备用衣物,打扮的与先前判若两人,同时不忘夹着通讯器和傅闻安唠嗑。
“你又监视我?”傅闻安不知在哪,周身一片死寂,顺着有些失真的信号都能嗅到他语调里潜藏的紧绷。
他似乎在蹲守什么人,但那人迟迟不出现,焦躁便与日俱增。
“怎么说监视呢,你怕银来找我,自然会去蹲守他,我只是恰好有常人的推断力。”
谢敏玩笑似地挑了下眉,转入楼角,用“殉道者”的通讯发了个信号给斥候。
【B201,立刻来见我】
“我的命令是要你离开。”傅闻安冷声道。
“好好好,遵命。”谢敏弯了眼睛,挂断通讯,而后,他将通讯器关机,扔进衣兜里。
他注视着房间牌号在身后倒退,一个一个,如死亡迫近。肃然空气逐渐被抽离,视线集中到一点,他压弹上膛,特工的眼底一片晦暗。
傅闻安将耳麦摘下,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所有夜色与黑暗都可能是银的掩体。但越是聚精会神,他脑海里越是跳出谢敏最后话尾扬起的逗弄语调。
微微上扬的、柔软的、像是迁就一般宠着的情绪。
很罕见,这让傅闻安的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但他又垂头,看着原先关押黑枭的会议室门口的成片尸体。从痕迹上来看,是单方面的屠杀,没有长时间反抗或缠斗的痕迹,这意味着谢敏在带黑枭下楼时的确没有遇见银。
但按照银上楼的时间看,如果此事为真,那谢敏和银必然遇见。
傅闻安抹了下地面的弹坑,眉头轻轻蹙起。
从谢敏的反馈来看,他并没有遇见银,但银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在监控室等着他,给人的感觉仿佛只是走个过场露个面一样。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扭曲的斗争看起来扑朔迷离?
傅闻安向外走,倏然间,只听一连串爆炸的轰鸣,地动山摇般撼着整栋大厦,火光硝烟喷吐。傅闻安猛然警觉,他立刻窜进屋子,找了个有窗的地方。
只见二楼的玻璃全部在爆炸中脱落,火焰吞没整层楼,惊扰了夜幕,也成为黑夜里熊熊燃烧的庞然大物。
那火如同天堑,将一上一下分成两半。
登时,一种荒谬却令人惊惶的猜测涌入傅闻安心头。
银是想点燃这栋楼,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
所有人,无论是敌是友。
第37章
斥候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腰侧涂满破坏素的匕首。他露出野兽般愤恨而贪婪的目光,凝视着那扇门后可能会出现的人。
从十几年前,“殉道者”的前身组织——一个非法药物研究所就在致力研制足以摧毁强力alpha的药物,在银十三岁那年,他们成功出产了第一代产品。
尽管用如今的技术眼光来看,第一代破坏素药物无论从药效还是稳定性都无法达到及格线,但毋庸置疑的是,超高危药物重创了当时身为三众臣之一的银。
驯养员利用涂过破坏素的军刺,差点令银身死在外,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派出去暗中解决银的小队被暴走中的银屠了个一干二净,但相应的,银销声匿迹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后来银回到“殉道者”不久,就自请担任卧底任务,前往安斯图尔。
但这些都是组织内的秘辛,若不是斥候在内部地位特殊,又是溪崖的亲信,绝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枪,慢慢推开门。
与其他房间相差无几的格局,视野开阔,落地窗明亮,窗外时而飘过火星,尽管烈火已经在走廊尽头的蔓延开来,斥候仍不为所动。
他下来时,熊熊火舌烧燎着承重柱,呛人飞灰席卷了公司内所有值钱的器械,这里像一个炼狱场,随时准备吞没来人。
房间内毫无动静,斥候调动所有警惕,只见头顶跳下一个黑影。那黑影鞭腿、横扫,巨大冲击力随着坚硬的护靴撞来,打飞了斥候手里的枪。
枪体飞旋而出,斥候本能向后弯腰,那凌厉的扫腿擦着斥候的鼻尖掠过,烈风呼呼刮过,擦得人冷汗直流。
隐约间,斥候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模糊的面容,年轻学生般轻松靓丽的衣物,紧接着,凌空一拳,穷追猛打,照着他面门直直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