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现在对我说,其实你一直在这附近活动,我绝不会怀疑。”傅闻安抬头,他审视着谢敏。
“执政官,我是一个有良好职业操守的特工,或许你不了解,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要滴水不……”谢敏倚在电视柜边,叹气。
“所以你亲了我?”傅闻安冷冷地,声音里有一丝愠怒。
来了,他来了,他终于来了,来算账了。
谢敏一支愣,他莫名松了口气,仿佛不堪忍受傅闻安的不动声色。刚要对答,结果对方像只伸头出洞的小怪物,又嗖一下把头缩回去了。
“你这房子在哪弄到的?”傅闻安根本不给谢敏插话的机会。
谢敏:“……”
谢敏:“二手房。”
“不然呢,还能是房龄几十年的新房吗?”傅闻安一哂。
“算是新房,没人住过,前主人买来当婚房,新婚那天妻子杀了丈夫,变成凶宅,没人敢要,所以我接手了。”谢敏一皱眉,解释道。
“很巧。”傅闻安闻言点头。
“……查这么仔细,要不要看看我的户口本?”谢敏没好气地道。他寻思逗一下傅闻安,这家伙多半会僵着一张脸走开,谁知这次出其不意,傅闻安摊开手:
“拿来吧。”
“……”谢敏木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户口本,狠狠扔给傅闻安。
他那户口本是以国立一社院学生姜明宇的身份办的,资质齐全,不像假的。
“你不怕凶宅?”傅闻安合上户口本,末了道。
简直明知故问。
“怕什么,又不是我杀的,就算是,他也没理由找我。冤有头债有主,寻仇当然要找指使的人,我只是打工人,打工人不做主。”谢敏弯起眼睛,闲散地站着。
“你是让他们来找我?”傅闻安一挑眉。
“不是这个意思。”谢敏歪头。
“那就是还有别人能指使你?”傅闻安神情一冷。
谢敏:“……”
“好吧我就是在说你。”谢敏抓了抓后颈,有些烦躁地应下。
他瞟了眼墙上的钟表,而后抓起遥控器开电视,没开成,因为傅闻安拦住了他。
“干什么?”傅闻安问。
“制造点愉快的噪音。你喜欢球赛还是内衣秀?我其实更喜欢议会的电视竞选节目,看一群衣冠楚楚的政治精英像泼妇一样撕逼骂街真是太愉快了……嘿,我不是说你,别在意。”
谢敏又试图按电源键,一边按一边振振有词。他的语调像沙地上到处乱蹦的麻雀,一跳一跳,拖带长音,婉转而戏谑。
“我没上过电视节目。”傅闻安按住他的手,严肃自辩:“也没骂过街。”
“因为你的竞选票数从来都是一边倒。”谢敏挑逗地看向傅闻安的眼睛:“那些拒绝你的人都被我清扫了,所以你看起来众望所归。”
“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傅闻安道。
他的语气很诚心,看向谢敏的眼眸却轻轻眯起,那是流淌着计谋和狡诈的眼波。
“把功劳刻在墓志铭上也是一种不忘记的方式,比如唐兴那一大串战功,唔,真是炫酷的辞藻。”谢敏讽刺地笑着。“可那有什么用呢,对一把骨头来说会与有荣焉吗?”
“傅闻安,那些东西对我不管用,忠心,理想,荣华,王权,统统都是一戳就碎的泡泡。你对别人期许的东西我都不想要,所以,你注定捆不住我。”
谢敏低语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在不算安静的房屋中显得额外响亮。头顶灯光闪烁,线路老旧接触不良,谢敏盯着傅闻安,像饥饿的头狼。
“谢敏,没什么是捆不住的,你觉得不行,只是代价不够大。”傅闻安一勾唇,他的笑意凌厉而冷酷,闲聊般的话语里藏着锋锐的疾光剑影。
谢敏沉下脸色:“可你永远不会自己承担代价。”
“我会,只要是关于你。”傅闻安撤去周身的压迫感,轻声道。
“你非要这么恶心我吗?”谢敏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好笑地看着他:“谁都能情深,就你不行。”
傅闻安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长了张克妻的脸。”谢敏唏嘘道。
“我自问长得还不错。”傅闻安哼了一声。
“不要对自己撒谎,那只会加剧你认知的偏颇。”谢敏耸肩:“比如说在你的相貌上,我可以很中肯地告诉你,你……”
“谢敏,我饿了。”傅闻安不留感情地打断。
正准备长篇大论读小作文的谢敏:“……”
这是怎样拙劣而生硬的打断施法?
“谢敏,有饭吗?”傅闻安继续道。
“没饭,饿死,谁管你。”谢敏没好气地道。
他正要继续演讲自己对傅闻安相貌的专题讨论,对方一俯身过来,拽着他的领子,把他压在墙上,偏头亲了一下。
谢敏瞪大眼睛。
他是可以躲的,奈何距离很近,他没防备。
傅闻安真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逢场作戏。
手里遥控器啪嗒一下掉地上了,砸在脚边,轱辘一圈。
傅闻安听到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张嘴,在谢敏的嘴角咬了一口。
特别狠的一口。
“嘶——靠——”
谢敏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尝到一缕血腥味。
他烦躁地压着帽沿,手肘搭在超市手推车的横杆上,穿梭在生鲜区里,跟着健步如飞的傅闻安满地跑。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他和傅闻安一起逛超市。
谢敏其实不太喜欢某些很有亲密性的事,不是肢体接触带来的彻骨欲望,而是某些简单的……比如一起逛超市、饭后靠在一起看球赛、用同一款沐浴露。
因为再做同样的事,便不由自主会想到对方,那种被侵占日常生活的挤压感是谢敏最不喜欢的。
偏偏他记忆力很好。
所以他只能压低帽沿,试图不看傅闻安。
不看,不记,不想,不感知,不共情——特工的五大情绪调节法。
但对方非要彰显存在感,不单做,还要做的雷厉风行。
帽沿被一只探来的手掀起,露出对方犹豫思索的脸,紧接着他指着两种在展示柜里游泳的鱼,道:“你喜欢哪条?”
“……”谢敏沉默了。
他的自闭小蚌壳被敲破了。
他看着车筐里几乎漫出来的食材,从调料到果蔬生鲜,够他吃到下个月。
“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买了刀鱼冻块、鲜金枪鱼、上等寒鰤。而现在,你又要问我鲱鱼和鲭鱼哪个好?”谢敏敲了敲车扶手,一脸震怒。
“所以呢,哪个好?鲱鱼品相更好,但价格外溢太多。鲭鱼性价比更高,但个头相对小。”傅闻安严肃地仿佛在批阅一份事关民生的重要采购文件。
“原来你每次给“零号”拨款一定要计算到分,不是装出来。”谢敏由衷赞叹。
“如果不是币值单位最小只有分,我会给你算到小数点后六位。”
“……”
傅闻安仍对着展示柜一筹莫展,柜里两条愉悦游动的鱼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惨遭什么样的毒手。
“所以呢,你喜欢哪条?”
“事先声明,我不会做饭的,无论你买哪条,我都只负责吃。”谢敏摊开手,率先解释。
傅闻安仿佛早知如此,事实也的确如此,从谢敏家空空如也的调料柜和崭新的油烟机就能看出,这人平时只吃外卖。
“为什么不学?”傅闻安又问。
谢敏没回他,他压低帽沿,不再说话,又躲了起来。
曾经子爵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在他们还小的时候。
烹饪是必备技能,其实谢敏也会,因为不吃就会死。但前提是,那些食材不是死在他手下的同伴与敌人的躯骨。
每当诱人的肉香从热气沸腾的铁锅中涌出时,谢敏总能听清那群人敲响铁碗的响声,饥渴无度,毫不收敛。
他至今记得旷野上如怨灵哀嚎嘶吼的可怖风声,在每一个饥饿难挨的深夜里,他坐在岗哨上重复着擦拭刀刃,直到血污消失,刀体光洁明亮。
子爵会问他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学烹饪,心情好了给他倒一碗黏糊糊的肉汤,再在谢敏冷酷嫌恶的脸色里败兴而归。
但子爵心情好的时候是少数,他大多时间会和追随他的同道者围拢在铁锅边,讽刺谢敏是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有时,邮差也会来看看,他多半不会与谢敏交谈,可能是他对付不了固执的人,也可能是当时的银远没有谢敏这般自来熟。
他只会走过来,在银身边放一大块用油纸包好的烧饼,和一块黑乎乎的巧克力。
谢敏趁傅闻安挑贝类的时间里,拐进另一处货架,他开始想念巧克力的味道了。
两侧日用品堆满货架,谢敏向前走,车筐里的东西互相碰撞,清脆声响如金石相击。他慢慢踱着,偶一抬眼,看到一侧站着个穿卖场制服的售货员。
深蓝色制服,蓝色鸭舌帽,男人正往货架上摆卫生纸,右眼处有一道一指长的疤。
谢敏的脚步慢了些。
他扫了眼身前,探听身后,无人接近。
售货员停下手,手指在标签牌上拂了一下,将歪了的牌子摆正,做完这些,他满意离去。
他走后,谢敏推着车子,走到刚才售货员停留的地方。
好太太牌深红色包装的三层抽纸,推销特价款,只要3.9元。
【今晚十点上门情报交换,请银等候;三日内会有暗杀行动,请银配合,必要时回避——邮差】
今晚,十点?
谢敏突然皱眉。
他想起白天在线人那里留下的信息,当时他有条件与邮差交换情报,约定今晚,可现在计划乱了。
傅闻安住他家里,还要给他洗手作羹汤,现在上门取货,到时候一开门,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好,这是我的同僚。
你好,这也是我的同僚。
你好,你们都是我的同僚。
完大蛋!绝对不行!
谢敏立刻伸手,他试图拿一个纸抽下来,那代表任务中止,邮差会在他走后回来检查,到时候就万无一……
“谢敏。”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冷淡而富有压迫感的声音,谢敏伸在空中的手一顿,而后才搭在纸抽上。
他回头,傅闻安正拎着一袋贝类,站在货架的拐角处,神色沉沉。
对方走过来,在谢敏伸手要拿的纸抽上扫了一眼,阻止了谢敏要拿纸抽的手。
“太贵了,别买。”傅闻安说完,从上排架上拿了另外一个牌子的绿色的纸抽。“拿这个,便宜两分钱。”
“……”谢敏牙根痒痒。
他太痛恨锱铢必较的贵族了!
“没必要吧,也就两分钱。”谢敏僵硬地笑了一下,不依不饶试图拿红色的。
就在他即将成功时,对方突然道:“如果不是太喜欢红色,我觉得,你对这个品牌的特价纸抽有些过于执着了。”
谢敏头皮发麻。
他能感觉傅闻安正用锐利视线审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形无声的紧逼令他不舒服,骇人的直觉使谢敏不敢轻举妄动。
两厢对峙下,傅闻安似乎叹了口气,他道:“既然如此,我可以退让,那就拿这个吧。”
谢敏心中一喜。
然后他看着傅闻安的手,转向了旁边另一款红色的。
“你喜欢的红色,便宜一分钱,折中一下,你我都满意,完美。”
执政官仿佛在赞美自己发布的一项伟大的政令。
谢敏:“……”
过了一会,谢敏跟在傅闻安身后排队结账,他眼见着傅闻安把那个便宜一分钱的纸抽放进袋子里,让他抱着。
“你喜欢的红色,抱紧了,别丢了。”对方道。
“……”
谢敏咬咬牙,最后在无人听见的角落,骂了句不好听的。
“靠——!”
活鱼弹动了一下,不甘心地张开嘴,鱼眼朝天,泛着诡异的光。
谢敏再次抬手,菜刀如铡刀,冷光阵阵。
“谢敏,不要拿食物出气。”
傅闻安刚进厨房便看到这副场面:谢敏浑身煞气,手边盆里盛着被剁成酱的牛肉,刀工细致,力道匀称。对方面前案板上的鱼拦腰而断,而刀扬起,颇有碎尸万段的架势。
谢敏置若罔闻,落刀,声势浩大,擦着鱼身的边缘,砍掉了鱼鳍。
“你哪只眼睛看我用食物出气?”谢敏面无表情地盯着鱼眼睛。
“杀鱼不是你这么杀的。”傅闻安走近,试图握住谢敏操刀的手,但对方一振腕,躲了过去。
“我学会杀人之前,杀了五年鱼,用得着你教我?”谢敏掷地有声,他刀一倾,瞬间以最娴熟的手法,将鱼开膛破肚。
鱼鳞落入水池,血液如同红墨水滴落,晕染,堪比绽在铁皮上的花。
老旧玻璃窗上映着模糊倒影,灯光在头顶上模糊成团,谢敏抬眸,注视着傅闻安的身影叠在他身后。
腰上系围裙的带子被身后人扯了一下,松垮地展开,又随着拉拽力向后收缩。
傅闻安把他的围裙解开了。
“你为什么总站在我身后?”谢敏不解地偏过头。
他话音刚落,围裙牵着的带子被一拽,拖着他向后一步,肩头在身后人胸膛上贴了一下。
“给你系围裙。”傅闻安淡然道,手指一缠,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围裙好好的。”谢敏蹙眉。
“松了。”傅闻安系完,视线垂在谢敏的后颈。
覆盖隐形抑制贴的后颈看不出恢复情况,但信息素没有外溢现象,似乎还好。
“强词夺理。”谢敏一哂,打开水龙头,冲刷杀鱼后留下的污秽物。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隔了一会,直到水池内壁变得干净,傅闻安突然问。
谢敏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下垂,落到自己被水浸过的手上。
很多年前,这双孱弱的手攥紧一柄匕首,捅向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孩子。
时至今日,他只记得那孩子红丝遍布的眼瞳。
“那能什么感觉,跟杀鱼差不多。”谢敏笑了笑,看向傅闻安:“你当我是谁,“零号”的特工训练可是非人级的,像你这种,一天就受不了了。”
“零号?”傅闻安眉头一挑。
“嗯。”谢敏点头。
“那你还有空杀鱼吗?不是在汉尔宾斯读了四年书吗?”傅闻安又问。
谢敏噤声,他抬起眼,从玻璃的反射中凝视傅闻安挺拔的身姿轮廓。
这人,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
“我逗你还不行?天天正经给谁看。”谢敏把鱼扔进盆里,刀入架,他屈指弹了弹水,唬了傅闻安一下。
傅闻安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水。
“谢敏,你最好是。”傅闻安轻声道。
那声音虽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谢敏僵了一下,停顿微不可察。“别说多的,我饿了,赶紧做饭。”他揉了揉手腕,接着出了厨房。
傅闻安盯着那条剖洗干净的鱼,拿起谢敏用过的刀,手指微微摩挲。
吃过晚饭,谢敏捧着咖啡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晃着,欣赏夜景。
他刚在通讯器上点了个外卖的单,买了些无关痛痒的小物件,主要是为了让邮差来。
客厅电视播放一周前的内衣秀,谢敏看了两眼没兴致了,只听个响。城区附近蹦星几声枪响,有人哭叫,但这声音很快被融进电视机的走秀声中。
这在封控区附近很常见。
这里藏污纳垢,甚是卑劣,夜幕之后,渗透的毒瘤像苔藓,蔓延在旭日燎烧过的土地上。
傅闻安显然也听到了枪响,几秒后,南方传来更响亮的爆炸声。
火光乍现,浓烟滚滚,映在谢敏眺望的瞳孔里。
“执政官去过封控区吗?两年前,我曾在那里执行一次战地任务。”谢敏噙了口咖啡,神色透着饭饱后的慵懒。
“算了,看我说这话,执政官大概也记不得……”话毕,又自嘲一句。
傅闻安看了他一眼:“记得。”
谢敏略显惊讶。
“不然你以为,你易感期时的录音从哪来的。”傅闻安颇有深意地瞥了谢敏一眼。
坐在窗台的青年一僵,他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纤长睫毛敛下,他随意扯着嘴角,躲开傅闻安的视线。
“执政官神通广大,拿到录音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谢敏拖着调子,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
“两年前,我那次易感期,你在场吗?”谢敏视线轻轻一动,他歪着头,问道。
紧接着,他看见傅闻安,不悦地蹙了下眉。
两年前,从封控区归来的战地任务,谢敏腺体受伤并非意外。当时,“殉道者”内部的党派矛盾尖锐,组织行动混乱,子爵抽刀斩乱麻清理门户,但总有腾不出手的地方,需要银帮他一把。
所以谢敏接下了那次战地任务。
事情本来进展顺利,但有一党残余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自杀式攻击下,谢敏阴沟里翻了船——在最后的爆炸中,弹片擦过他的后颈,正正好好,划开一道血痕。
按理说,一道伤口而已,对谢敏来说不算大事。但奈何,他本就接近易感期,腺体敏感程度飙升,又没注射抑制剂,而且,爆炸发生在一个兵库。
浓郁冲天的过量硝烟直接冲垮了谢敏的理智,也摧毁了他兢兢业业死命维持信息素平衡的腺体。
他强撑着回到安斯图尔,中间晕了一段时间,再醒来发现自己在审讯室里,浑浑噩噩间,只记得进来了一个人。
他那时视线模糊,没看清长相。
再后来,他就躺在“零号”的宿舍里了。
之后他问姜琪,姜琪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某天半夜,医疗部的医生送他回来的,中途什么都没有发生。
医生说,他只是易感期昏迷了,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治疗。
这些话,谢敏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看傅闻安这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这里面还有隐情?难不成,傅闻安真的在场?谢敏琢磨着。
“你是全然不记得了?”傅闻安周身的气压很低,语气倒是平静,看不出端倪。
“断片了,那次太疼了,疼得脑子昏,记不住事。所以你到底在不在场?”谢敏催促道。
“在场。”傅闻安冷冷一抬眼,摄人的目光将谢敏牢牢置于掌控之下。
谢敏神情一动:“是吗,监控里那段视频并没看见你,我也没有印象。”
“你不都断片了吗,能有什么印象?”傅闻安冷声道:“更何况,你很在意我做了什么?”
“傅闻安,你知道的,我很在意。”谢敏把咖啡杯放到一旁,轻巧地从窗台跳下来,像猫儿踱步。
傅闻安瞧着谢敏脸上的揶揄,昂扬得意又包藏祸心的模样,他随着谢敏的靠近,逐渐仰起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直到谢敏站在了他面前。
特工的身躯挡住电视,挡住茶几上摆放的水果,对方膝盖挤进他双腿之间,西裤摩擦,叠出褶皱,谢敏还在向前,他膝盖一弯,陷在沙发边缘,右手俺在傅闻安耳侧的沙发背上,整个人弯下腰。
灯光被遮挡,暧昧的阴影笼在傅闻安脸上,他轻轻抬起眸,视线从锐利的眼中投出。
谢敏仿佛面对一柄杀伐果决又一尘不染的刀锋,一无所惧地袒露在他面前,连神色都不曾波动一下。
硝烟信息素幽幽地弥漫着,谢敏嗅了嗅,后颈腺体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知道一个alpha在与他人近距离接触时释放信息素意味着什么吗?”谢敏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直视着傅闻安的眼睛。
“勾引。”傅闻安淡淡地扔出两个字。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谢敏撑着沙发的手狠狠一手,指尖埋进凹下去的真皮里。
“勾引。”傅闻安连语气都没变,唯一不同的是,他把手搭在了谢敏的腰侧。
清瘦的身材,凸出的腰骨,在被傅闻安的掌心熨烫时,谢敏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你真该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傅闻安。”谢敏冷嘲一笑。
“看来你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但谢敏,先勾引的人是你,我不过顺水推舟,还不够合你心意?”傅闻安的手指一收,掐住谢敏的腰骨,眼里的暗色越发浓郁。“还是说,你想和我再玩大一点?”
“我们对玩大一点的定义可能不同。”谢敏唇角一扯,他再次压下,几乎和傅闻安鼻尖相贴。
戾气十足的银桂与沉敛的硝烟信息素对撞,不见缠绵,实际剑拔弩张,完全是悍然挑衅。
alpha的生命中只有支配与征服,如冷霜下的剑,
如兵戈杀伐中的铁蹄,践踏崇山峻岭。
他们毫无温情,他们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如火如血的掌控欲,如两头狭路相逢的猛兽,目标都是对方的咽喉。
扑倒他、咬断他、杀死他、埋葬他。
“告诉我,那天,你做了什么。”谢敏一字一顿道。
“你真想知道?”傅闻安仰起头,那个角度让两人的侧脸近乎交融,昏暗光线下灼灼的视线相触,气息从他的唇旁流过。
“告诉我。”谢敏撑在沙发上的手挪到了傅闻安的肩膀上,掌根抵着男人肩头的骨骼。
“我标记了你。”傅闻安扔出这几个字。
第27章
谢敏的手不可控制地颤动了一下,他的瞳孔极速收缩,咬肌一紧,他的眼里徒然窜上一把火。
一把名为暴怒的火。
alpha之间从不互相标记,生理排斥与信息素驳斥带来的痛苦是灭顶的,他们没有如AO般相融的特征。
任何一种alpha间的标记,都像是把对方拆开,然后将自己钉在对方的骨血上。
那是最蛮横与无情的镇压,折断傲骨,侵蚀尊严,任何一个alpha都不能接受。
尤其是像谢敏这样傲骨天成的alpha。
“被标记的时候,你那副想杀了我却又不能的样子,很令人愉悦。”
傅闻安掐紧了谢敏的腰,手指向上了一截,他眼里漫出嘲弄的恶意,食指抵在谢敏的一侧腰窝上。
他至今能回忆谢敏的神色,不甘与恨意藏在微阖的眸子里,猛烈而汹涌的信息素顺着腺体注入身体,自身被迫蛰伏,被其他alpha信息素一寸寸碾过血肉的感觉,令特工只剩压抑的喘息。
可特工什么都反抗不了,只能被迫接受。
“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谢敏挺起身,手掌攥成拳,劲风呼啸,一拳向傅闻安的太阳穴招呼去。
傅闻安早有所觉,他一偏头,一手接住谢敏的拳,掌心被冲力震到发麻。他扣住谢敏的胳膊,将人撩翻在地。
砰砰滚落的水果,倾倒的沙发与茶几,鲜花瓶子洒落,水洇入地毯,信息素如火药,炸裂在偌大客厅中。
谢敏被傅闻安压制着,他眼角被激起一片红,如火蹿烧的怒意逐渐占据理智,他一手挡下傅闻安的胳膊,右手探出,指尖绷直,肌肉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收缩起来。
看上去像一柄洗过的匕首。
傅闻安瞳孔如针缩,他放弃进攻,一手缴住谢敏的右胳膊,另一只手抄起沙发垫。
唰一声,谢敏手指划过的地方,棉布应声碎裂,棉絮涌出。
傅闻安心跳加剧,他知道,谢敏认真了——谢敏对他有了杀意,那是沉在漫长伪装下的直白杀意。
两人在地上缠斗,谢敏的进攻被傅闻安荡开,但也寻找到一丝破绽,但他再次冲着对方咽喉发难时,颈后腺体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这导致,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然后,他的手腕就被傅闻安扣在了地上。
电视节目进入尾声,主持人的总结语在谢敏的耳朵里越发清晰,他因疼痛蹙了下眉,动了动手腕,使不上力。
禁锢他的人垂着头,肩背如山岳,罩住所有灯光。
谢敏的胸膛极速起伏,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屋内一片狼藉。
两人身上都挂彩了,傅闻安更多,胳膊上许多细密的伤痕,见血,如利刃划过。他脸上也有,稍有点破相的意思。
肉搏能搏出刀伤,谢敏窒息了一秒,视线落在傅闻安的伤口上。
他对傅闻安用杀招了。
明明他从没用过的。
一股透顶的威胁感摄住他的感官,一幕幕死在他手上的人脸闪过,最后一个,是傅闻安烫人的视线。
“谢敏,你藏不住了?”傅闻安冷幽幽地盯着谢敏的眼睛。
谢敏的血唰一下凉了半截,理智瞬间回笼,手指试图恢复,却因为被身上的alpha扣紧,青筋暴起,肌肉仍扭曲着。
“只有雇佣兵才会用的杀人手法,你很娴熟。”傅闻安凝视着身下这个漂亮又强悍的alpha。
“我以为你会遵循这几年你小心翼翼维持的习惯,隐藏你的实力,装作屈居人下。没想到,只是这点挑衅就忍不住了。”
谢敏理智上线,他开始后悔了。
从进入安斯图尔的领地开始,他藏起浑身倒刺,改变那些常用的杀人习惯,装作好人,一装装了十多年。
可人真正愤怒总后还是会破例,这例破的不是时候,但好在不是不能隐藏。
“我是特工,傅闻安,凡是杀人手法我都会,之前不对你用,只是顾及我的立场。”谢敏冷声道。
“你的立场?”傅闻安扯了下嘴角:“我以为,你所谓的立场就是你死我活。”
“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是同僚。”谢敏收敛了下视线。“而且我确实没想到,你肯为激怒我而撒谎。”
“我说过,我是来监视你的,不要把我当成暖房的游客。另外,我没说谎。”傅闻安低下头,他桎梏谢敏手腕的手掌用力,掐得对方掌心全无血色。
他用残忍的语调在谢敏的耳畔轻声道:“我标记了你,这不是谎言。”
谢敏额角的筋暴起,突突直跳,他的怒意又上来了。
但这次,傅闻安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低头,咬住了谢敏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