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下车库,白成柏还说自己的车拿去洗了,问能不能捎一程。
燕折抢在白涧宗前面生硬地开口:“我们车小,坐不下你。”
白成柏目光微暗,目光在偌大的商务车上扫了一圈,回到燕折身上时带了一些探究的意味。
随后他释然一笑:“我还是叫车吧,不打扰四叔和小叔恩爱了。”
燕折上车,不等俞书杰关门就猛得带上门,“啪”得一声。
这段时间忙死了,他和白涧宗的相处时间大大缩水,别说约会了,很多时候晚饭都不能一起吃。
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次约会机会,就被白成柏这么打乱了。
气急的燕折捞起白涧宗的手就啃了口。
吃痛的白涧宗低嘶了声,皱眉道:“我没打算让他上车,咬我干什么?”
“我总不能去咬他。”
“……”白涧宗抽回手:“下午解手后我没洗手。”
燕折先是一僵,随后不信地说:“你骗人。”
白涧宗虽然没有洁癖,却也是相当讲究爱干净的,上完厕所不洗手这种事不可能。
“会开玩笑了啊小叔。”燕折心情又好了,贼兮兮地凑上去,“有进步。”
白涧宗扭开他的脸: “坐好,安全带系上。”
燕折先快速在白涧宗嘴上亲了口,再拉过两人的安全带依次系上,余光瞥见白涧宗竟然擦了下嘴巴。
他眯了下眼,等白涧宗擦完又倾身亲了口。
“你再擦!”燕折抓住白涧宗的手腕,一副恶霸的样子。甚至犹觉不过瘾连嘴好几口,直到白涧宗原本苍白的嘴唇逐渐红润起来,才狰狞道:“你擦一下我就亲一下!给你亲烂!”
“……”
白涧宗轻轻抽了下手,没抽开,便随燕折去了。他靠在座椅上略显疲懒地说:“你最近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都没看。”燕折有点心痒痒,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强取豪夺的感觉了。
心里某些变态的欲望突然被满足。
他压着白涧宗的手腕,又在唇上碾了会儿,直到驾驶座上的俞书杰轻咳两声:“前面交警查酒驾。”
“哦。”
燕折立刻坐回原位,收起恶霸的神态,在前车窗下拉交警探头朝后座的他们看来时、露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白涧宗冷笑了声。
“笑什么。”燕折用胳膊肘怼了下白涧宗,“你知道白成柏要干嘛吗?”
“不知道。”白涧宗语气淡淡,“我又不是先知。”
燕折真不希望再出什么变故,哪怕白涧宗能应对,却也太耗神了。
老宅到了以后,燕折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只是多了白成柏一个。至于什么“公司老人”连影儿都没见着,难道白成柏是要单独和白萍、白涧宗祖孙谈事情?
晚饭还没开始,白萍在亭子里和白成柏下象棋。暖白色的灯光散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
“小折来了?”白萍偏头看向夜色里的两道身影,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走在后面,“阿白这些天辛苦了。”
“还好。”
白成柏笑着走了一棋:“您这可处于劣势了。”
“是吗?”白萍喉间溢出了一丝笑哼,“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的思路,让你叔和你下吧。”
她站起身,由白涧宗接替了位置。
白成柏也不介意:“四叔可要手下留情。”
白涧宗没说话,拿起白子走了一步。
白萍坐在一边看着:“小折会下棋吗?”
燕折摇摇头,诚实道:“看不懂。”
“那改天让阿白教你。”白萍道,“或者多回来坐坐,祖母教你。”
“好啊。”燕折现在面对白萍时也放松了很多,开玩笑道:“祖母可别嫌我笨。”
白萍拢了拢衣服,拍拍燕折垂在身侧的手:“小折聪明着呢。”
虽然才十一月初,但是白萍年纪大了,受不得寒,石桌下面烧着炭火,整个亭子都暖融融的。
燕折小声问:“妈妈睡了吗?”
白萍道:“还没有。”
燕折:“那我去看看妈。”
闻言,白成柏眸色微动:“姑祖母好些了吗?”
白萍垂下松弛的眼皮:“暂时还见不得外人。”
白成柏对这个“外”字不置可否,他好似随意地说:“姑祖母也还见不得四叔吗?”
白涧宗落子的手一顿,眼底一片寒意。
“怎么会。”原本已经转身的燕折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妈妈每天阿白阿白地叫着,你四叔就是她最挂念的人。”
虽然以他的年龄端起长辈的架子很古怪,但不反击燕折心里真不舒服。白萍和白涧宗也许顾忌亲情或利益,但他没什么可顾忌的。
白成柏面色一滞,随后笑道:“小叔说的是。”
燕折大步离开亭子,小声对台阶旁的俞书杰说:“别让他靠近大白,讨厌死了。”
俞书杰:“……好的。”
燕折朝着老宅深处走去,白茉的厢房处于一个幽静的位置,房门开着,燕折轻叩了两下,床边的白茉并没有什么反应,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画本。
他走进去,坐到白茉旁边。
“妈妈。”
白茉没有回应,安静地摩挲画本。燕折也不说话,目光追随着画本里的内容。一时间,耳边就只有偶尔翻页的沙沙声。
“这是你。”白茉突然指着画本上的侧影说,“阿白……你瘦了好多,还没有长高。”
燕折一个没绷住,差点噎住。
他不是阿白,没有长高不是很正常!
这个画本应该是白茉的速写作品,记录了白涧宗从小到大的某些瞬间,虽然十岁以后的作品就少了,但每年还是会有个三两张,一直到十八岁。
每一页场景中,都有白茉曾经洒脱的签名——“茉”。
白茉,或者说曾经的魏茉在家里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的,她的母家非常传统,兄弟姊妹很多,养儿子如养蛊似的,角逐最终继承人的位置,而女儿们是扩张家族人脉产业的手段,是联姻的工具人。
所以白茉年轻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五十多岁的白萍大抵是从“魏茉”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女人能将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学得精通,也一样能用同样的脑子专长生意,独挡一面。
所谓不行,不过是从小没人教她应该争抢权势与财富罢了。
所以白萍要魏茉改姓,要培养她替代亲子做继承人。
白萍尽思极心、殚精竭虑,她成功了,却被苏友倾这样一个变态人渣毁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白茉什么都不知道,安静无知地像一张白纸。
“不仅没有长高。”翻到十八岁那几页时,白茉停住了,偏头说:“还变矮了。”
燕折:“……”
随便你,病人说什么都对。
白茉突然放下画本,轻轻将燕折搂进怀里,望着远方眼神空洞,声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我的阿白一点都不强壮,能保护好自己吗?”
她呢喃着:“能对付那些豺狼虎豹吗……”
燕折靠在白茉怀里,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愧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实鸠占鹊巢了。
明明此刻改被白茉搂在怀里、细细关怀的人是白涧宗才对。
余光里的画本纸张膨起,燕折眼尖地瞄见下一页还有作品。他疑惑地伸手翻页,发现画本竟然还有后续。
——素描笔简单勾勒的背景看不出来是哪,一个单薄瘦弱的背影蹲在地上,和不远处树下的小流浪猫僵持不下。
燕折怔了怔,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和白涧宗刚认识不久,这只小流浪猫就和他一样,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也不知道怎么爬上了山,又怎么活到了这么大。
他偷偷投喂了一段时间,但不敢碰,就像只要接近了,就会有什么可怖的事情发生。
但不久后投喂流浪猫的事情就被发现了,原本白涧宗要叫管家扔出山庄,救猫心切的燕折上网去查怎么才能让哥哥同意自己养猫,被误导的燕折直接对着白涧宗的嘴亲去——
白涧宗完全没预料到平日里看起来很乖的小孩会这么做,措手不及地躲开,还是被亲到了脸。
白涧宗很生气,语气冰冷地教育燕折不应该对旁人有这样亲昵的行为。
十四岁的燕折吓哭了,也正因为这波眼泪,让白涧宗纵容了这只流浪猫的存在。
画本里流浪猫身上的花纹和燕折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那左边僵持的那道身影,是十四岁的自己?
怎么回事?
静水山庄是白茉失踪后白涧宗买下的,那么这幅速写也不可能是白茉画的。细细看去,和前面的速写画风也所有不同。
只能是白涧宗。
白涧宗一直带着母亲的画本,也许只是做个念想、从未想过续画,直到遇见十四岁左右的燕折,心里才燃起一丝对未来的淡淡希望,他将燕折画进母亲的画本里,作为一种特殊的“延续”,甚至签名都是模仿的“茉”字。
燕折一页页地往后翻着,速写不出意外地断在了他十八岁那年。
心口就像被锤了一下,闷闷地疼。
燕折突然想起叶岚君之前几次给他心理纾解时说的话,白涧宗之所以后来的状态越来越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初的他“变了”。
就好像一抹鲜艳的色彩闯进了荒芜的生活里,却在突然的某一天变得污秽又肮脏。
于是,燃起的最后一丝生活希望也熄灭了。
白涧宗的脾气越来越坏,越来越阴鸷。
燕折仰了下头,将眼泪憋回去。他止不住地想,如果没有中间断层的那四年,他和白涧宗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呢?
白茉轻轻说:“阿白别哭。”
“嗯。”燕折吸吸鼻子,“没哭。”
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他偏头看去,瞧见了门口的白萍。
刚巧白茉松开了他,燕折便走到门口,问:“您要进去吗?”
“吃完饭再来。”白萍摇摇头,目光定格在床上的画本上,“那是阿白前些天送来的。”
燕折有些难受:“妈一直不认识他,他心里应该很难过。”
白萍拍拍燕折的肩膀:“别想太多。你觉得如今的阿白能像你一样被茉茉抱在怀里、完全依赖吗?”
燕折一怔。
“这其实也算是好事。”白萍道,“你们妈妈受了太多折磨,已经不清醒了,而阿白这些年一样煎熬,也不再是当初的阿白,他没法像你一样贴心。”
“走吧,去吃饭。”
“好……”
燕折回首看了眼,跟白茉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餐桌上,白涧宗和白成柏已经入座了,白涧宗眸色晦暗不明,白成柏依旧面带笑容,看起来似乎已经聊完正事了。
“祖母。”
“今晚好好吃,来点酒?”
“好啊。”白成柏率先答应,“每次回祖母这都食欲大开,厨房做的菜实在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白萍在主位入座,淡淡道,“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
白涧宗身体有恙,但并非滴酒不能沾,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
晚餐的气氛倒是还算和谐,都没聊公司的事,也没提曹华德的死。只是话家常一样想到哪说到哪,描绘着从前的日子。
“你姑祖母那会儿很喜欢你。”白萍慢慢咀嚼完菜肴,接着说:“她还提议过把你接到老宅生活,给你叔做个伴。”
“哦?”白成柏有些诧异,“倒是没听您提起过。”
“不提是不想你父母与我们心生间隙。”白萍将碗递给旁边的人,示意帮忙舀汤,“后来没真的把你接来,也是因为你父母不同意,大抵是怕我们给你灌输了什么不该有的思想、‘认贼作母’吧。”
白成柏的父亲是正统的杨家人,结果却被一个外来的女人夺走了家业甚至改了姓,说不准在他眼里白老太太就是个“贼”也不为过。
“怎么会?我爸妈都是打心底里尊敬您和姑祖母。”白成柏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如果能在老宅长大,一定会很幸福的,他们也许是有其他考量。”
白萍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一顿饭下来,燕折酒喝得最多,主要是白成柏敬白涧宗的那些酒也都被他挡下了,醉得不轻。
等人散去,燕折就搂住白涧宗的脖子,栽进轮椅里。
“我们回家了吗?”
“嗯。”白涧宗说,“现在回。”
留宿老宅倒是也可以,但白涧宗明天要去公司,燕折明天也有课,还是回去比较方便。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不用我开车。”
燕折咕哝道:“我没醉!我可以开车。”
白涧宗毫不留情地戳开幻想:“你有驾照?”
“……”燕折抬头,颐指气使道:“你去给我买一本!”
“想得美。”白涧宗把燕折推上车,自己才撑着身体上去,绝情道:“以后要给你找最严格的教练。”
“坏狗。”醉鬼被还要考驾照这件事打击得不轻,有钱都不能买驾照,那要钱干什么?都扔了吧。
因为是商务车,座椅右边是有一道狭窄通道的,平时都是燕折坐外侧,白涧宗靠窗,今天倒是反了过来。
“白成柏!”安静了会儿的燕折突然指着后视镜里的俞书杰道,“你为什么开我们的车?你是不是想谋害大白对我强取豪夺!”
白涧宗眼皮一抽,直接捂住燕折的嘴:“谁想对你强取豪夺?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想谋害你!”燕折挣脱束缚,“那你说,他今晚来找你和祖母说是什么事?”
虽然面对的是一个醉鬼,白涧宗还是回答了:“他要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我。”
燕折看着白涧宗一开一合的嘴唇,耳朵只进了字,但没连成句。他还好似听懂了地问:“为什么?”
“他父母这些年贪了不少钱。”白涧宗道,“所以他想卖掉手里的股份和白家、杨家都割席,换一种人生。”
白涧宗往后靠了靠,闭眼小憩:“你怎么看?”
燕折以为在问自己:“骗人!不信。”
他往白涧宗身上一靠,嗅着淡淡的酒香。
俞书杰看了眼后视镜,道:“老板,如果小白总没什么算计,不论他出价多高,收回股份对您来说都是好事……但小白总并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突然打算放弃了?”
白涧宗许久没说话。
片刻后,他睁开眼道:“查查曹华德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才导致了他的死。”
俞书杰:“是。”
这边聊着正事,旁边的小烦人精还在借酒发疯:“你好香啊宝宝。”
白涧宗冷冷垂眸:“瞎叫什么?”
“你就是我宝宝。”燕折胡说八道,“我生的!”
俞书杰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被老板冷冷地瞪了一眼。
他连忙正色道:“前面的交警还没撤走。”
他们的车照例被拦下,交警让俞书杰吹口气,显示未酒驾后正准备放行,就见这辆昂贵商务车的后座车窗拉下,探出一颗脑袋:“给我也吹吹!”
白涧宗试图把人拎回来:“燕折!”
奈何喝醉酒的人格外沉,燕折坚持着朝酒精测试仪吹了口气,那玩意儿瞬间疯狂闪烁。
交警哭笑不得:“可以走了。”
燕折不乐意,还打算让白涧宗也试试:“给我宝宝也吹一个——”
白涧宗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拦腰把燕折拖回来并强行关上车窗,咬牙彻底:“还不走!?”
俞书杰连忙踩下油门,徒留马路后面的车主们目瞪口呆:不愧是豪车啊,关系就是硬,酒精测试仪都闪成那样了还给放行……
关系硬不硬不知道,反正白涧宗是挺硬的。
他烦躁地推开怀里的人:“再蹭今晚自己睡!”
“不、不行。”燕折对着白涧宗的颈窝又亲又咬,“你不爱我。”
白涧宗冷笑:“我又不爱你了?”
燕折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去找爱我的人。”
没道理的,白成柏的身影在脑子一闪而过,白涧宗气笑了:“腿给你折了!”
“我要去找白白。”燕折说,“他给我画了好多画,但他没有给我说。”
白涧宗意识到燕折看到了画本,冷嗤一声:“又不是特意画你,还要和你说?”
“明明都是我。”燕折竖起手指抵住白涧宗嘴唇,“他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他得给我版权费!”
推也推不开,做也做不了。
白涧宗忍着躁意,顺着燕折的话问:“多少?”
燕折坚定地说:“一个亿。”
白涧宗推他,嘲弄道:“前面就有一家银行,我给你买个头套,路边小超市应该有仿真玩具枪——去抢吧。”
燕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那犯法的。”
白涧宗捏住他嘴巴,一字一顿地说:“敲、诈、也、犯、法。”
“一个亿都不给我。”燕折又开始咕哝,“白白也不爱我。”
“你……”
白涧宗刚开口就听到燕折说:“——甚至都没有给我准备十八岁生日礼物!”
“……”白涧宗将怀里的身体搂紧,半晌才嘲弄道:“变得那样讨人厌,谁要给你准备礼物?”
埋在颈窝的燕折不吭声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受到了打击。
许久,车内传来白涧宗冷淡的声音:“已经给你了。”
海勒公馆二十一层的那套毛坯大平层原本就是给燕折准备的成人礼。但因燕折性情突变,原本准备的装修也中途停工,房子一直空置到今年。
直到熟悉的燕折再回来,白涧宗才借着订婚的由头将那套房子再送到燕折手里。
当年买下那套平层作为成人礼的时候再想什么?
似乎是觉得私生子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顺心,就算甘静没苛待燕折,那也是寄人篱下,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毕竟燕折在燕家连一千多块钱都拿不出来,还偷钱给他买过拐杖作为生日礼物。
有自己的房子以后,燕折成年以后就可以选择搬出来住。
燕折可以考国内的大学,也可以去外面留学,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与人生,如果燕家不支持,他也可以私下资助。
可惜,计划就只是计划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燕折大概是没听见,酒劲彻底上头,晕晕乎乎地埋在白涧宗怀里。
白涧宗大抵也只有这时候实诚一些,紧紧圈着燕折的腰,使其完全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回到山庄,俞书杰下车拉开后排的车门,并提前准备好轮椅。
的亏白涧宗臂力强大,否则都没法把自己和燕折从车上拖下来。即便如此,坐到轮椅上的那一刻他还是粗粗地喘了声。
俞书杰眉眼低垂,对此习以为常。
他还记得老板车祸后一直躺在病床上,心灰意冷,某天试图自己爬上轮椅,却结结实实地从床上摔到地上。
他听到声音冲进去,只对上老板充血的双眼。
光靠自己上车下车这个动作,白涧宗就锻炼了无数次。
今晚星星很多,月亮也圆,夜色下的白涧宗搂着呼呼大睡的燕折、望向自己因肌张力而不受控制的双腿,许久没动。
“联系sam博士的团队,了解清楚临床试验的进展把报告整理给我。”白涧宗突然开口,声音与晚风一样清冷,“告诉她,我有意愿……请她做一做准备。”
“是。”俞书杰一震,这么多年了,终于愿意接受治疗了。
最初其实用过很多种办法,中医西医都试遍了,都说没有希望,直到近些年国外的一个医疗团队宣称在这个项目上获得了史诗性的进展。
但此时的白涧宗已经经历了太多,对未来毫无希望,也失去了配合治疗的意愿。
直到燕折出现。
白涧宗一手圈着燕折,一手操控轮椅回屋,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燕折不太聪明,有时候还很天真,缺乏社会经验与自我生存的能力,却又对新鲜事物具有强烈的好奇心……
而一个双腿残疾、出远门都成问题的人,显然无法成为最好的依靠。
不仅是燕折,还有母亲。
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都有机会走向未来……无论母亲是否能清醒、能认出他来。
就这样吧,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
已经很好了。
白涧宗进入电梯,怀里的人喃喃呓语:“大白……”
刚要关上电梯门,听到声儿的黑猫就窜了进来,也跳到白涧宗腿上蹭着燕折的腰喵喵叫。
白涧宗瞥了猫一眼:“他没叫你。”
“喵~”
“他叫的我。”
“喵!”
“蠢死了,出去。”
“喵,喵~”
大概是觉得和猫掰扯这些很幼稚,白涧宗冷冷地按下二楼键,进入卧室后就猛得摔上门,给猫吃了个闭门羹。
隔着门都能听到大白不悦的“喵喵”声,并坚持不懈地刨门。
白涧宗充耳不闻,把燕折放沙发上扒掉衣服,并打来热水擦身。
“不,不要……”燕折显然对前一晚的经历记忆尤深,睡着了还扭着身体抗拒,“不能做。”
“……”
身体不可避免地起了股难言的躁意,白涧宗耐着性子给燕折从上到下擦了个遍,也没有更多的自制力给燕折穿睡衣了,直接把人抱起来扔进被窝。
“就这酒量还敢在外面喝醉。”白涧宗也不开灯,在幽暗中盯着床上的人阴恻恻道,“被人吃干抹净了都不知道,蠢死。”
燕折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被子滑落至手臂,单薄的肩背暴露在空气里。
白涧宗眼不见心不烦地拉上被子,顶着满心的躁意去了浴室。
接下来的一切空前顺利,进行了肾移植手术的燕驰明已被拘留,即将面临起诉与审判。
原本的调查中,燕驰明的车早在燕颢出事之前就驶离了燕宅,中途还去了一家较为有名的早餐厅打包菜肴,大堂经理可作为证人。
但问题就在于,所有人都没亲眼见到燕驰明本人露面,都是通过司机和保镖的口语确定燕驰明就在车上。
包括路上的摄像头,也只拍到有人坐在后座,但脸被前座所遮挡。
这样的不在场证明显然不够合理,但真要拒不承认也确实拿不到实质性证据。
直到燕随清见了一次燕驰明,他突然交代了自己以曝光苏友倾绑架白茉之事为要挟,要苏友倾替燕颢寻觅合适的心脏,最后酿成秦烨兄弟的车祸的惨状。
并且以此为借口辩解说自己愿意为儿子做任何事,又怎么可能舍得在儿子苏醒后杀了他?
如果他需要肾脏,大可以等待合适的□□,他有钱有势,不必做到食子这一步。
警方对此不置可否,可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也定不了罪,不过关于苏友倾的事,燕驰明却非常配合的尽数交待了。
但有件比较奇怪的事,原本鱼塘下的那具尸体燕驰明表现得对此毫不知情,甚至说可能是苏友倾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埋进的。但不到一天,燕驰明就翻供了,主动交代这是当年白涧宗车祸事件肇事逃逸的司机,为苏友倾所杀,由他来掩埋,以作为苏友倾替他获取儿子心脏源的报酬。
这场影响力巨大,事关多条人命、多项罪名的案件交杂在一起,令警方焦头烂额,还要为多方的压力头疼不已。
一是舆论压力,燕颢死前参加的综艺很有名,因此他死后身份被有心人扒出,在网上闹起了不小的风暴,网友们对这场豪门恩怨众说纷纭。
另外就是甘静、白家、燕家三方给齐的压力,每一方的目的都有所不同。
对外界来说最有意思的点还是,燕驰明被调查期间见过一次养女后,不仅承认了一部分罪行,甚至在拘留之前就对外宣布退出公司,将总裁之位让继给了怀有身孕的养女燕随清,甚至包括一大半股份。
尽管甘静对此表示反对,但也无法,因为燕随清是花钱购买的股份,并非直接继承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股份换算成钱后,甘静依旧可以获得一半。
可她要钱干什么?
当晚,甘静在燕宅打砸了一晚上,包括燕家祠堂,直接把燕家老一辈的几个气进了医院。
关于这一情况,外界谣言纷飞,最过分的就是有网友揣测这对养父女有一腿,甚至养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养父的。
否则为什么宁愿把继承权让给养女也不愿意给私生子燕折呢?好歹是自己的亲子。
尽管这都是不明内里之人的恶意造谣,但某种程度上确实无尽接近真相——包括被拘留的燕驰明也依然认为燕随清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将会拥有一个优良基因的后代,会在几十年后还归本宗。
一切都计划好了,只要静静等待孩子长大。
警方打开门锁,对坐在椅子上的燕驰明说:“出来,有人要见你。”
燕驰明道:“如果是我夫人,就让她回去吧。”
“来见你的并不是一位女士。”
燕驰明皱了下眉,站起身,为了避开不好的影响,他特意叮嘱过家里人不要过多探望他,特别是燕随清。
那除了一心想要他死的甘静之外还会有谁来这里?
他慢慢走向接见室,里面空无一人。等待许久,门口才转入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燕驰明似有所感地抬头:“……白总。”
白涧宗直奔主题:“你一开始说你对池塘下的那具尸体并不知情,为什么后面又承认了?”
燕驰明反问:“进警局的人有几个一开始就坦诚交代的?总要挣扎挣扎才甘心。”
白涧宗冷冷地盯着他。
燕驰明:“你母亲的事还有当年的车祸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
许久,白涧宗开口:“如果司机真是你埋的,一年前你怎么会选在埋尸的地方翻修鱼塘?就不怕尸体被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