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怪物餐厅—— by慕馆言
慕馆言  发于:202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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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云影话音落下的瞬间,餐厅大堂有灯光暗下。
原本在餐厅里进食的其他客人,大多已经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灯光没有完全暗下,只是有间隔地关了一些灯,所以还不至于在食客们之中引起太大的轰动。
再则,有闵诚瀚这个熟面孔在,总能给其他客人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靠近大门的位置的灯,被关得最多。
代号Z身下,就出现了明显的影子。
缠绕着代号Z脚踝的阴影有大半钻进了代号Z的影子中,旋即,代号Z的影子先抬起了腿,往外走。
影子都动了,代号Z也不得不跟着影子走了出去。
云影气呼呼地用双手撑着柜台,瞪着到了门外还试图进来的代号Z。
“不欢迎你!”
代号Z到了门外,脚踝短暂地化作了散发着荧光的0和1,准备挣脱阴影的束缚,再进入餐厅。
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这笑比之前还冷一些。
“小娃儿……”
他刚喊了一声,迈动腿,就像意识到什么,猛地僵在门外。
他就这样僵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绷不住。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脸色阴沉。
闵诚瀚甚至担心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闯进来,然后舍弃自己在表世界经营了一段时间的寄生躯体,彻底闹一场。
毕竟是游荡在网络世界里的大佬,现在竟然被人这样强行驱逐出去……应该没这么容易忍耐吧?
闵诚瀚抽空观察了一下云影的状况。
他只看到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折叠床都收了起来,坐到了柜台后的椅子上。
云影手里还抱着那个阴影抱枕,脸上全是带着些孩子气的生气。
但孩子生气,真生起气来,比大人还难缠。大人还可能碍于情面,以及大人可能需要有的表现,哪怕心里生气都不得不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孩子生气,谁理你啊?
现在云影就是这样。
哪怕闵诚瀚等人不喜欢代号Z来店里,也不至于有谁真的出手将人赶出去,只怕这样做了会激化矛盾,让重新找躯体寄生后的代号Z变得更加难缠,云影却压根不理会。
代号Z僵了一会儿后,终于再次动了。
闵诚瀚都想挡在云影前面了。
哪怕他看得出,走出家门后的云影伤势也恢复不少,现在已经拥有B级实力,但也只是B级,比不得闵诚瀚这种A级顶层。
可代号Z转了身,远离着老槐食馆。闵诚瀚放松了一些,更多的确实不知所措。
他根本想不明白,代号Z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倒是云影看起来理所当然,甚至呼出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居然还赖了这么久才走,讨厌!”
闵诚瀚耳朵尖,一下子捕捉到这声音。
他回头,看着云影。
云影脑袋一低,瞄着自己斜后方,就不对上闵诚瀚的目光。
闵诚瀚清清嗓子,凑上前去。
“云影……小影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代号Z被你赶出去,他都不会爆发?”
还要套话呢,赶紧自来熟一点,换个热络点的称呼!
云影轻哼。
“他不敢。”
哪怕云影说话时没看闵诚瀚,他的语气都笃定至极。
闵诚瀚拧拧眉,听出云影不肯多说。
他再换一个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小砾现在啥情况?他在哪?”

“不告诉你!”
刚刚还因为他的停顿而满怀期待,甚至以为能立刻听到云砾当下消息的闵诚瀚都呆了,差点没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云影说出来的话。
他气得直哼哼,都想伸手跨过柜台,狠狠揉一把云影的脸,好出一下自己胸中那口郁气。
偏看云影那样子,他还不大敢动,就怕吓到云影。
而云影很理直气壮地继续说:“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就能去看他,而我不能过去。他那边又不是没人陪着,我干嘛告诉你!”
闵诚瀚眼睛一亮,但等他明白过来云影话中意思后,他顾不得欣喜自己终于得到了云砾的消息。
他现在只剩担忧。
“小砾现在是回不来?那他身体怎样?有没有出啥事?你说有人陪着,是谁在陪着他?小影子,你这样可不行!大家不都是关心小砾吗?你不想知道小砾更详细的情况吗?我过去看了小砾,回来就能告诉你啊。”
“……我看得到!”
闵诚瀚没好气地伸手,原本想拍拍云影脑袋的,最后只拍到了柜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
“你看得到,但你知道小砾怎么想不?你知道小砾的感受不?你看得到,不代表你感受得到。我过去看小砾,我再问问小砾,小砾回答我,你是不是就能知道了?”
闵诚瀚说话时,还在试探着云影。
如果云砾情况尚佳,能说话,云影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果云砾情况已经差到晕迷不醒,那云影肯定会反驳。
他表面看着轻松,内心深处却已格外紧张。
希望云影还没有想到他这话中包含了多少试探,赶紧让他知道云砾当前情况!
如果云砾真的情况严重到晕迷,不管云影有多不希望他现在去看望云砾,他都得想办法找到云砾下落。
他一个人不行,他难不成还不能拉人帮忙,大家一起找?
云影歪着脑袋,看了会儿闵诚瀚,他傻乎乎地咬了一会大拇指头,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好像……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他们围着云砾,也有问云砾现在的感受,我不是非要你过去看他不可?”
闵诚瀚气结之余,放心不少。
好歹云砾现在是清醒的!
那即便云砾无法即时回来,云砾的情况应当也没多严重,他还能留在餐厅这边等一会,也省得云影独自一人看店,不知道看出什么大麻烦。
像代号Z这种客人,赶出去就赶了,要是正常来吃饭的客人都被赶走,说不定还会影响云砾的餐厅升二级。
只赶走一两个客人是小事,但云影折腾得多了,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
闵诚瀚连坐回空桌子都不敢了,老老实实地留在柜台旁边。
早在云影将代号Z赶出去后,餐厅里的灯就恢复了正常。
此时,灯光明亮,照得就在柜台后的云影都浑身上下染上薄薄的光。
餐厅这钟点,进进出出的客人并不少。
代号Z来的时候,就已在餐厅里吃饭的也多是餐厅熟客。
他们吃完了,结了账,还有些走过来和云影打招呼。
“云老板,我们走了哈,明天再见咯。”
“云老板,今天那客人咋回事?能说说不?”
“云老板,你今天好像精神不大好?要多休息啊。”
新进门的客人也有打招呼的。
“云老板,晚上好!”
“云老板,今晚有什么特别推荐吗?”
“云老板……”
一声又一声。
云影刚开始还能勉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明、明天见。”
“他……坏人!”
“晚上好。”
“推荐?全部!”
渐渐地,云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坐在椅子上的背一点点弯下去,像极了准备将自己的头埋到沙子里的鸵鸟。
闵诚瀚在旁边看着看着,终究主动站出来,承担起帮云影回应过于热情的客人们的重任。
云影再一次拉开了折叠床,将自己蜷成一团,躺在床上。
这样,从柜台外往里张望,就不能第一眼看到躺在下方的他,只能先看到站在柜台边的闵诚瀚。
然而闵诚瀚站在这里,就很引人注目了。
云影不往外看,都不时就能听到其他人走过来询问,偶尔还会有人探头往里看一看。
云影缩得更厉害了,彻底地面朝墙壁,背对着柜台外侧,无论是谁要再往柜台内看,都只能看到他的背。
闵诚瀚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云影不让他去看云砾,总不会是云影害怕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吧?
说独自,其实餐厅里的人特别多,然而云影以前都没有见过那些人,真正称得上和云影打过交道的,只有闵诚瀚一个。
闵诚瀚才这样想着,门外就有人急急地冲进来。
风翎嗖的一下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他。
“走!跟我看云老板去。”
闵诚瀚下意识就想跟着他走,但到底照看了一会儿云影,他还是下意识地往柜台后瞄了瞄。
云影浑身裹在阴影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盯着他。
察觉他看过来,阴影猛地将云影双眼都盖住。
典型的掩耳盗铃。
风翎还在拉着闵诚瀚。
但闵诚瀚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
风翎也察觉异常了,没再使劲,而是松开他,问:“你不去?”
“暂时不方便。你知道小砾在哪?等营业时间结束我再过去吧,可能还会多带个人。”
柜台后,阴影上凝聚出了一双阴影眼睛,偷偷望着闵诚瀚。
“……也行。云老板现在在须弥街道的街道诊所里,他今晚要在那边住一晚观察,如果情况良好,明天就能回来。如果不大好,就要多观察几天。你到时候去到街道入口,和我说一声,我出去接你。”
风翎像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闵诚瀚回头看看裹在浓郁的阴影中的云影,他无奈笑笑,换了一个位置坐着。
他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其他人肯定会因为看到他这样站着,倍加好奇,主动过来打招呼。
他到旁边,其他人第一眼没看到柜台后有人,反而会想到云砾之前就不时躲到柜台后睡觉,因此主动避免出现打扰到云砾的可能。
闵诚瀚尽管离柜台远了一些,还是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之前靠近过来打招呼的人,或多或少能察觉到今晚的“云砾”和往日的云砾有所不同,但真正留意到今天这个云砾是另一个人的,还是极少数。留意到了的那些人,也没谁说出来。
像风翎,匆匆来到这里,他拒绝现在过去看望云砾,风翎也没追问,显然已知道他留下的原因。
忽然,闵诚瀚看到,柜台边多出了一只偷偷张望的阴影眼睛。
那只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后,别扭得立刻消失不见。
可马上,眼睛又一次出现,还缩得比一开始还小了一些,然后悄咪咪地观察着进入餐厅的一众客人,不时地偷偷往闵诚瀚那边瞄一瞄,仿佛在害怕闵诚瀚会忽然离开。
闵诚瀚弯了弯唇,默默等着营业时间结束。
须弥街道诊所内。
这里说是诊所,但在云砾看来,它比一般点的医院都要好,空间足够大,设施足够齐全,连装修都有着低奢风范。要不是密密麻麻的医疗器械摆在这,说这里的房间是什么五星酒店总统套房,云砾都相信。
也难怪,他刚回到表世界,阎祚、阎佑就将他带来这里,说以他的情况,不适宜去中心医院住院,不如来这里。
非要说,云砾甚至觉得这里的环境比中心医院还要好得多。
他去看望住院的蒋世丰时,就见过中心医院病房情况。只说他亲眼见过的一楼病房,单人房,房间内部空间大,往房间外看,能看到的环境还算优美,综合起来,着实不差。
然而中心医院还是受里世界影响太大,须弥街道诊所这里,云砾的行动几乎完全自由。
甚至这里的病房还配备了厨房、泡澡缸……
“云老板,刚才你说的那些,我都已记录完毕。”许齐合上手上的笔记本,“我大概知道你和蘑菇人身上的污染是怎么回事……不,确切说,只是蘑菇人身上的污染。至于你,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留你在这里,也只是担心你体内还有污染残留,所以才留你多观察一段时间,你能理解吧?”
“当然。”云砾颔首,“如果不多观察一段时间,我都得担心自己会不会忽然变鱼。”
“感谢理解。”许齐微笑欠身,顺势捂住肚子,“云老板……我饿了,咋办?”
他仰着头,满脸无辜与期盼地看着云砾。
他不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云砾也装作听不懂,笑得风轻云淡地与他对视。
清淡却又馥郁的香味从诊所门外飘来,那香味还越来越近。
云砾抽抽鼻子,不由得看了出去。
香味挺熟悉。
紧跟着香味一起传来的声音更熟悉。
“云老板,我来看你了哦。”提着一个大食盒的风翎笑眯眯地走进来,“特制蛇羹,这次我改良了一下做法,你尝尝味道,应该比之前吃起来味道还好。”
许齐,还有许齐旁边的郑平,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哀怨地瞪着风翎。
都怪风翎!
偏偏风翎拿过来的蛇羹还简单得只有云砾那一份。
食盒的盖子还盖着,香味都能飘出来。
当风翎打开食盒,露出里面那碗精美的蛇羹后,香味更浓了。
云砾傍晚的时候回到表世界,然后许齐、郑平就被喊了过来,记录着云砾的病情自述。
云砾好歹从里世界回来之前,还吃过了东西,许齐和郑平那是真饿着,忙到了现在。
再被香味一刺激,云砾没刻意感应周围的情绪颗粒,都能察觉他俩有多幽怨。
但蛇羹是风翎特制的,风翎人还在这里,云砾不好说出分享的话。
蛇羹入口后,还能带给他一股又一股热流,可见蛇羹中蕴藏着多强的能量,他想吃快一点都不行,必须慢慢品,任由味道更持久地飘散。
云砾只能将自己的的注意力全放在蛇羹上,不分心多想。
风翎则朝着许齐伸出手。
“许医生,我能看看云老板的病历不?”

云砾给许齐他们说病情自述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从自己登上血色游轮开始说。
他就连自己是怎么用乌成的飞羽学飞,一度在空中转来转去的事情都没有说出来。
他着实觉得那算自己黑历史了,而且这些事都和他“变鱼”的经历无关。
当然,说是黑历史,其实也没多黑。
殷凡给了云砾四十一分钟,但云砾用了三十九分钟,就自己顺利降落地面,比殷凡说的时间还短了两分钟,这学习成果,称得上极佳。
只不过真让别人知道,云砾学飞的时候曾在空中怎么转来转去,降落下来后还要扶着殷凡才能勉强站稳,缓了几分钟都要殷凡指着方向才能知道具体该往哪里扔情绪小球……云砾还是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脸。
同在岛鱼背上,已经将这些事情一一看在眼里的人就算了,他管不过来。
好歹他自己,只要没必要,就肯定不再和其他人说这些事。
云砾的病情自述,是从他抵达时空交错之海核心开始的。
时空交错之海,正如其名。
此地,海水全被血色笼罩,海底不时地冒出来的,也不再是什么淤泥怪物,或者游弋的大鱼。
云砾只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
人、兽、植物,都有。
云砾甚至看到了石头。
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沉落海底的石头,却像木头一样,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不断起伏。
那片血红的海,颜色深的可怕,也猩红得骇人。
与这片海,一起呈现到云砾眼前的,还有种种幻象。
如果这些幻象,和云砾曾在白骨岗那两幽灵火的记忆中看到的战争画面差不多,云砾或许还能觉得,无论这一切表现得多么血腥,都是正常的。
毕竟,战争,免不得要流血,也没多少人能在必须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守护好身后家园的时候,还能想着怎么下手好看,不至于血肉横飞。
但他在时空交错之海核心看到的幻象,或者说,其他时空中曾真切地发生过的事,呈现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模样。
前一秒,还是一家人和乐地站在蛋糕旁唱着歌,下一秒,就变成了头上带着生日王冠的小孩拿起切蛋糕的刀,笑眯眯地捅进身旁父母的身体里,然后将血当成酱地涂在蛋糕上。
荒僻的小路上,两个走路人走累了,一块儿坐在石头上歇息,各自用手扇着风说着闲话,看起开来氛围还算轻松悠闲,可忽然间,其中一个人就狠狠地按着另一个人的脑袋,将其不断撞向石头尖锐位置,直到脑浆乱迸。
幽暗的电影院里,大家都在专心看着电影,忽然天花板上出现了巨大的蜘蛛,从蜘蛛身上吐下的蛛网不知不觉将所有人笼罩,看着电影的人却毫无知觉,只是任荧幕上播放的剧情怎么惊悚,他们都没有再发出一声尖叫,只剩满脸麻木。
等他们走出电影院,他们已经连步伐都像被人控制住了,竟然只会一个接一个人,迈动着大小一致的步伐离开。那将他们的情绪吸食殆尽的蜘蛛,没入荧幕内。
还有漆黑的地宫中,只有一双双反射着苍白之色的眼睛,勉强映亮那些蠕动的、明明长着蛆虫的外形,却有蟒蛇粗壮的怪虫的模样。这些虫子全在啃噬着什么。
那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它们的种族各不相同,它们最初也互不相容,但被巨型蛆虫啃食之后,它们就从巨型蛆虫的身体里长了出来,然后眼神到旁边的其他那些长出来的东西身上,逐渐地拼凑成诡异的模样。
它们甚至生长进了地宫中,然后带着整个地宫,往外蠕动,然后吞噬掉更多东西。它们吞噬掉的大树长出的树根也会走动了,树根上还密密麻麻地缠着各式各样的蛆虫。这些蛆虫要小得多,但都真的从树根里生长出来,就留着嘴器在外面,既用嘴器吸住地面蠕动,也用嘴器吞食更多的东西,给庞大的本体补充营养。
这奇形怪状的巨大生物往外移动,一开始还会被攻击。但到了后来,云砾只看到其他人都在遭遇这怪物之后,如何地将自己身边的至亲,都当成献祭品,奉献给怪物,争取让自己活更久。哪怕他们再怎么努力地争取时间,他能多活的时间都极其有限,他们依旧毫不客气地,先将其他人推出去。
偶尔,或许能看到伟大的母亲,为了孩子,甘愿自己先死;偶尔,也会有相恋的爱人,怎么都不愿意分离,干脆一起赴死……但这些,都太少、太少,少到只要出现,就会被肆无忌惮地嘲笑。然后,残存的人,更肆无忌惮地将身边的人推出去,让他们先死。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死亡,才是他们证明真情的唯一方式。
云砾还看到有古代的暴君,坐在华丽的高台上,俯视着悠悠众生。而被他看着那些人,形容枯槁,身体瘦弱。他的高台华丽至极,从高台看下去,能被看到的地方,却连几家不穿洞不漏风的屋子都找不出来。本该被推翻的残暴昏君,却被一名又一名的侍卫保卫着,其他人竟怎么都反不了他。
从这些时空死亡的种种生物、其残骸都从最核心那个被无数转动光环密密麻麻笼罩住的血红洞口中漏出,然后渗入这片海,将整片海都染成血的猩红。
若说云砾之前感受到的情绪,都单纯的、只是被虐待的食材残留下来的怨念情绪,那来到这一片海域中,情绪早已脱离常规意义上的食材。
可云砾在感受期间,同样能感受到,这片海,将这一切也当成了它的食材。
这片海要不断进食的,就是这种种癫狂的情绪。
这片海需要的,就是在那些世界里,一日又一日地走入绝望里的生灵,在知道已经反抗无效后,将屠刀挥向身边同类的凶残无情……
那些,云砾都难以描述的情绪,就是这一片海的食粮。
然而,同样在这一片海中,诞生了某些奇怪的东西。
那是当年,创造出菜品净化术的人留下来的法阵,从法阵之内,逸散出的情绪干净无比。
也多得有这些干净的情绪,不断冲淡这片海从其他失控吸收来的种种负面情绪,这一片海这些年来的扩张速度都没有快到离谱。
只是,从法阵里诞生出来的干净情绪,终究也产生了某些变异,形成了奇异的污染。
云砾乘坐岛鱼,来到这片海的核心中,岛鱼胃部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情绪让海的核心抢夺,他只能引动岛鱼背部融血池中的负面情绪,将其投入海的核心,再让殷凡借机斩断这片海与某些时空的关联。
即便殷凡斩断了一次联系,海的核心依旧能在今后,连接到更多负面情绪已经浓烈到无法再被压制的时空,然后继续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时空中的负面情绪力量,但殷凡的短暂斩断,还是能让减缓这片海的扩张速度。
意外就在这期间发生。
云砾引动融血池负面情绪时所使用的技巧,源自他从齐慈那里得到的食谱上的附灵技能。而这技能,又恰好与菜品净化术有关。
融血池中的东西不断减少,从融血池内掉出来的菜品净化术残页,与云砾使用的技能,同时引动法阵的力量,最终导致法阵已经净化过的某些情绪,落到云砾身上。
恰巧,那些情绪与鱼有关。
恰巧,云砾刚刚进入这片海,就曾感受到诸多与鱼有关的负面情绪。
于是,云砾差点被污染。
尽管云砾还是顺利地引动了融血池中的情绪,让它们都落入海的核心,甚至因为引动的情绪数量太足,殷凡顺利关上的时空之门的数量比殷凡预计的还多,但云砾本身,却陷在了鱼的情绪里。
云砾最初感受到的被吃掉的鱼的负面情绪,多是怨恨,只觉该将自己曾经经受过的痛苦都一一还出去,不管还给谁,都要还出去。
被法阵净化过的、与鱼有关的情绪,则让他觉得,他生来就该被吃,无论别人想怎么吃他,他都应该为食客们奉上最鲜美的自己。
疼痛的感觉格外清晰,当真似有万千刀划在了身上,然而无论这些“刀”怎么落下,他都知道自己的躯体依旧完整,甚至,他能随自己的心意,不断变幻模样。
鲤鱼、鲫鱼、鲟鱼、多宝鱼……只要他能想出来的,他都可以变成那模样。哪怕现实不可能存在的,只要他愿意,他依旧能让自己变成那样子。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之后,吃起来应该是何等口感。
那一瞬间的他,仿佛成了创世主,即便他能创的,依旧只是自己的世界,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创造一切的愉悦。
那会儿的云砾,无意识地不断变成不同的鱼。
忽然间,他变成了果冻鱼。
即便他化身成鱼,他生活的环境依旧是岛鱼背上,是干旱之地。
果冻鱼身上长了类似鸭掌的爪子,他就用那双爪子走着。
这样熟悉的感觉,唤醒了云砾某些不大好的回忆。
云砾终于想起,自己也曾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果冻鱼,还差点自己剖了自己肚子。
过去的经历让他短暂惊醒,不再沉迷自由变幻成不同种类的鱼的异种快乐中。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还在岛鱼背上,他怎么都离不开岛鱼的范围。
而岛鱼,只是距离创造出菜品净化术的神秘人留下的法阵比较近,并没有真正进入法阵内。
云砾一度完全变成鱼后,已经忽略了再引动融血池中的负面情绪,融血池里所有东西都被殷凡一次性倒入海里,岛鱼背上也不再存在什么能让云砾引动的负面情绪,云砾已在不经意间停止释放技能,不再会因技能引动法阵力量。
至于那张融血池内,差点就被融血池中蕴藏的力量完全溶解掉外层保护膜的菜品净化术残页,也被殷凡收了起来,阻隔了其力量释放。
综合种种因素,云砾才能借着变成果冻鱼的瞬间不良体验,惊醒过来,回忆起自己应该是人的事实,并且在岛鱼返程期间,缓慢地剔除掉自己残留的污染。
许齐在听完云砾自述后,已能肯定,云砾就侥幸在没有真正进入法阵里,所以能钻进云砾体内的鱼污染不算多,这才让云砾有了清醒的可能。
至于蘑菇人,在受到蘑菇污染期间,应当已完全进入迷失谷的法阵内部,瞬间接受到大量污染。
蘑菇人发病之后,没有谁能及时地用他更深层次的记忆,让他清晰地记住自己究竟该是什么,日复一日,蘑菇人的思维更被蘑菇污染彻底侵蚀,愈发认定自己只是蘑菇。
此后,任许齐等人要怎么给蘑菇人设法治疗,都难以改变蘑菇人认知。
风翎看完许齐记录的病历,云砾也正好将蛇羹吃完。

云砾将蛇羹最后一口汤咽下。
汤羹中的香菇固然香味浓厚,干鲍鱼独有的带腥味的鲜美也能残留唇舌,但最让云砾久久回味的,还是清淡的菊花香气。蛇羹中的蛇肉,还有鲍鱼、鸡汤等,都是荤品,即便加入了笋、木耳等素菜,最后出来的成品依旧偏荤。
可淡淡菊花香萦绕在汤羹中,就让整道菜吃起来更显素雅,荡尽所有油腻感。
这就和糖水的最高评价是不甜一样,一道荤菜做好了,其评价也能是让人吃不出油腻感。若是专为下饭用的,尤其是给做体力活的人下饭用的,那荤菜中的油重一些也无妨,甚至就需要油来生成满足感。但这道蛇羹,却是就这样吃的,必须设法让油腻感变淡,最好吃不出来。
风翎将记录用的本子还给许齐。
他盯着云砾,叹口气。
“云老板,你这次还真是惊险。你要真在那片时空变幻之海出事,我就怕像你们这类人,都没办法完全弄干净污染。说不定,你就要一直变鱼了。”
云砾哑然失笑。
“是啊。不过变鱼也有好处。”
他答得太轻松。
风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恼他好像不将自己安全放在心上,还是该庆幸他足够心大,真遇着事也不会一直沉浸在情绪中,难以走出,又或者以后就胆小得有机会在面前都不敢抓住。
云砾慢悠悠补充道:“我该后怕的,早在回来路上后怕完了。”
他乘坐岛鱼回来时,乌成在他身边,都不知道有多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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