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将最后一片面包揉一揉,整片地塞进自己嘴里。
小家伙震惊的瞪圆了眼,小手直往前伸,都想伸进云砾嘴巴里,好将已经被云砾吃了的东西都抠出来,再给自己好好尝尝。
可荆芥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任他怎么伸手,都无法够着云砾。
这一次,云砾刚拨开山洞外的藤条,就看到山洞中已经积攒起来的一滩淡红色水痕。
浓郁的腥臭味中弥漫在整个山洞里,冲得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即便如此,他都觉得那些味道要透过他的毛孔,一直钻进他身体里。
小家伙却在这环境中兴奋得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石洞壁上正在缓慢凝聚的水滴。
眼看这滴水滴马上就要从石洞上空滴落,他急得双脚乱蹬,小手也撑着荆芥身体,一心要挣脱荆芥的怀抱,冲上去喝那一滴将要滴落的水。
眼看自己的努力成了无用功,他终于想起要和荆芥说话了。
他伸手指着那滴将要滴落的水珠。
“要,要!”
荆芥心念一动,就有一片叶子飞出,恰到好处接住那滴水珠。
叶子弯成碗的形状,飞回小家伙嘴边,喂给了小家伙。
只是离得近了一点,云砾就闻到这滴水珠散发出的清香。
一滴水入口,小家伙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也不乐意继续待在这里了,眼睛直往洞口外瞄。
石洞顶上还是某些湿润在缓慢凝聚,可凝聚的速度太慢,要等完全凝聚成一滴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而且没了这滴水,石洞里的腥臭味又比之前浓郁数倍,云砾还闻到了某些东西腐败多时后散发出的恶臭。
荆芥也不大忍得这味道。
他连说话都不怎么乐意张开嘴巴,因此声音都显得相当含糊。
“有发现吗?”
云砾摇摇头。
他刚准备和荆芥说,赶紧退出这石洞,免得再被这些臭味污染。
然而,他刚生出这念头,他就情不自禁地看向那滩浅红色的水。
水的颜色没有变化,可没有水滴滴落其上,平静的水面竟然都开始了翻涌。
隐隐地,云砾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准备从里面出来。
那是……
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
而头发上,还躺着一团遍体焦黑的东西。
头发不断往上冒,带得躺在头发中间的东西颤抖起来。
之前的整体,猛然裂开形成了两块。
这两块中间的痕迹极其平整。
云砾终于想起来了。
他脱口而出。
“收藏家?!”
那焦黑的乌鸦,就是之前被收藏家的藏品化身顶在头上,后来又被阎佑用刀劈成两块的乌鸦!
可这东西,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云砾只觉心头涌起寒意。
怪笑声从水底下传出,但这笑声还要先穿透泥层、石层,最后穿透水层,才能通过空气,传入云砾双耳。
云砾听着声音,更觉它诡异至极。
小家伙原本还想抱住荆芥脖子的,但很快就改变了姿势,变成揪住荆芥衣领,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荆芥衣服里,好像只要看不到从水里冒出来的东西,那东西就不可能伤到自己。
怪笑声落下,另一道声音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我可不是收藏家。”
他乱发上的两块焦黑乌鸦被弹飞,又重新落到他头上。
他的头发开始穿过乌鸦身体,像针线般,将乌鸦两半身体缝补起来。
他的身体是云砾看到过的、收藏家那具藏品的婴儿身体,小胳膊小腿,走起路来竟格外有力。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拿婴儿身上的婴儿装。可他的头,分明是收藏家幻化成自己容貌时的模样。
“我是收藏家的废弃品,嘻嘻嘻嘻……”
这怪人又一次大笑起来,还笑得越来越疯狂。
他还站在浅红色的水痕中。
他一笑,水就开始翻涌。
“你是收藏家新喜欢上的准藏品,嘻嘻嘻……”
他的体型开始膨胀。
被补得歪歪扭扭的乌鸦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收藏家废弃藏品的缝补技术很差,乌鸦的身体裂缝根本没被对上。
阎佑当时挥出的刀光,将乌鸦从头到尾斩成了两截,连脑袋都是左右对半分的,现在飞起来的乌鸦,左边脑袋被缝到了脖子的位置,用一团补救用的乱发,填塞到应该是脑袋的地方。尾巴勉强补对了,但中间部分就不可避免地出现许多歪歪扭扭的痕迹,也都只能用头发填补。
废弃藏品一动手,石洞四壁竟然都开始渗出淡红色水珠。
但这里的味道早已难闻到极限点,再增加一些灰散发恶臭的物质,都不可能让云砾和荆芥有多大感觉。
唯独荆芥怀里的小家伙害怕得都想将整个人缩进荆芥衣服里。
荆芥当机立断。
“走!”
无论这里还有多少值得探索的东西,他和云砾都不能留在这里了!
这次来迷失谷,让他知道云砾带路能力的强悍,还有了小家伙这个意外,路上还一度遇到了怪异的浆果林,他确定他和云砾的收获都该够了。
完全可以离开了!
浓郁的血源污染气息,已开始让他怀中的小家伙抖个不停。
他确定这家伙在抵抗污染。
至于云砾,更在荆芥话音落下前,就先从洞口冲出,还将闵诚瀚给他的面人拿了出来,撕掉符纸。
面人粉碎成尘,一股巨力狠狠击打过来。
云砾只觉疼得厉害。
但疼的同时,他没有受伤,身上刚刚感染到的少许污染都被净化了。、
他还借着这股巨力,更快地冲向远方山林。
他得顺着小天赋给出的箭头跑!
以荆芥的实力,哪怕比他慢了一点离开石洞,都肯定能跟过来。
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可也是这时,更浓郁的云雾飘来。
云砾心头一紧,却更不敢放慢脚步。
离开的路和来的路不同,但都要走过一些以肉眼看来绝不可能有路的地方。
石头已经撞过了,小天赋这次竟然还要云砾荡过特定的树枝。
云砾还得先爬树,再抓住缠绕在树上的藤蔓,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如此连续荡过了五棵树,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藤条没了,前面的树也变成了一块巨石。
幸好石头还算大,也幸好他跳的时候的准头还算好,他才精准地落到了石头上。
但从石头上传来的反震力强得他从脚后跟到膝盖都是痛的。
石头还算光滑,他一路滑下石头,紧接着滚过一个满是青草的缓坡,就到了一片开满彩色小花的草地。
他身后一直有各种战斗声。
不必回头,他都知道,是荆芥与废弃藏品打着。
他大声复述着天赋弹出的字幕。
“屏住呼吸,以最快速度穿过草地!”
天赋说得要更多。
譬如这些花的花粉有毒,等离开这里后,他们一定要在望鹤峰上就找地方洗个澡,将身上沾染到的花粉全部洗掉,他们才能离开。
即便如此,他们都要及时服下解药。
天地生成的毒物,往往在其附近就会有解毒的东西。
这里也不例外。
花粉有毒,但花开后结的小果子熟透了就能解毒。
有小天赋指引着最佳路线,提示成熟果子位置,云砾跑过草地时,顺手一揪,就能将果子带着茎叶一起揪走。
跟在他身后的荆芥猜得出云砾异常举动的用意,却没有办法帮忙。
他得全力应对废弃藏品。
草地过了,云砾又带着他冲入了一片竹林。
竹子是细条的,韧劲十足。
云砾一冲过去,细竹子就跟着他一起冲向前。但等他跑过了细竹子末梢,细竹子就猛然弹回后面。
荆芥跟云砾跟得紧,才没有被这些竹子打到。
才被荆芥用叶片拦了拦的废弃藏品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直接被反弹回后面的细竹子拍飞。
他用头发缝补起来的小乌鸦表现得好一些,穿透了细竹间缝隙,还要继续追荆芥和云砾。
可只剩一只乌鸦,荆芥几片叶子飞出去,轻轻松松就将乌鸦也打到在地。
这一次,荆芥还特意用了叶子边缘切割,先将缝补乌鸦的头发切开,然后再用叶柄将乌鸦钉在地上。
竹林深处有许多竹笋,还有一些竹鼠钻来钻去。
云砾和荆芥走过来的声音,吓得这些竹鼠慌乱地四处逃窜。
还有一些竹鼠甚至逃到了云砾和荆芥脚下。
荆芥抱着的小家伙终于舍得探出头来,指着竹鼠大笑。
一直留意着后方的荆芥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不过这里我同样没有见过。”他幽幽叹气,“我之前画的地图,果然什么用都没有。”
竹林里有小溪,溪水不算深,但溪水汇聚起来的一个水坑就有半人高,在水坑边上还有布满苔痕的石头。水坑有进水口和出水口,石头就在出水口旁边。
因此即便这里的条件简陋,依旧足够云砾三人简单清洗掉身上沾染到的花粉,再服用成熟果子祛毒。
小家伙最兴奋,一见到水,就恨不得整个人都跳进水里,自由自在地在水中玩耍。
还得荆芥用叶子困住他,不让他乱来,他才没捧起水坑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一肚子,然后又把自己喝到腹泻,乃至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云砾三人都没清洗得特别干净,就算完事了。
即便一时半会的,荆芥并没有感受到废弃藏品有追进来的迹象,他都不敢带着云砾在这里停留太久。
倘若只有他自己,他要战要逃都方便得多,哪怕他怀中的小家伙实力较弱,他都没有这么担心,毕竟这小家伙再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被什么东西盯上,只是对血源污染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排斥,哪里需要他去担心小家伙的安全?
云砾就不同了。
废弃藏品明显就在嫉恨云砾,所以将云砾当做了第一目标,非要杀了云砾,好让收藏家无法收藏云砾。
在这里,只有云砾需要面临的危险最大。
一直到要完全走出竹林了,依旧没遇到危险,荆芥才稍微有了心情问云砾:“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前进竹林的时候,那些竹子在帮我们?”
刚进来时,他一度以为,当真单纯的只是他跟云砾跟得紧,这才没被细竹子谭飞出去,然后再耽误时间,让废弃藏品能追过来。
可这么久了,废弃藏品哪怕飞走了,总该能找到机会再追回来,他却始终没有看到废弃藏品现身,他过去还从未见过这片竹林,他已无法再忽略这些异常。
“是。”云砾坦然点头,“走出这片竹林,我们就能离开迷失谷了。这是迷失谷最后的守关口,也可以说……”
他顿了顿。
天赋的字幕很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此时要做的,也只是将这些话,复述给荆芥。
“这是与迷失谷重叠的空间的出口。你每一次在这里迷路,就相当于进入了另一重空间。只有这些空间都叠在了一起,或者你当前所在的空间,正好和你进来时的那个空间叠在一起的时候,你才能回到正确的路。
“但这里,作为当年封存着与菜品净化术有关的某些东西的地方之一,它不可能只有无规则地重叠的空间。它还有另一个最为稳定的空间,构成了一个个跳跃的通道,足以让我们通过这些通道,从迷失谷的入口,走到山谷,最后走到出口。
“这一片竹林,就是迷失谷出口的守护林。竹林有灵,我们不是被送来迷失谷的东西,所以我们能出去。还有这小家伙,虽然出生在迷失谷,但他和其他必须待在迷失谷的东西不同,所以他其实一直有机会离开,他只是自己没办法找着路,才出不去。
“被收藏家抛弃的藏品、已经有一部分进入了迷失谷。他无法离开,所以竹林在帮助我们进来后,又帮助我们击飞了他。”
云砾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可他怎么用力,都觉得自己的手又冷又软,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
他只觉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汗水,冰冷地潮湿了掌心,然后是指缝……
送往迷失谷的都与食物有关。
收藏家废弃的乌鸦藏品也罢了,那个诡异的婴儿……是怎么没有了自己之前的头,然后剩下躯体,进入了迷失谷?
他之前面对废弃藏品,没有使用过自己的特殊视野,所以他也分辨不清,这废弃藏品究竟整个身体都是幻象,一如他之前见过的美丽鸟儿,还是废弃藏品的躯体是真实的,只有脑袋是假的?
幸好,他已经走出竹林,也走出迷失谷了。
这时候再想这些东西,他不必担心自己会不会又忽然间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荆芥最后回头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竹林?
他所见到的景色,与之前见到的差不多。
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风翎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见到他们出来,风翎才手忙脚乱地将所有东西一起吞下。
刹那间,空中几条蛇信飞舞,将所有东西一并卷走。有些是直接送入风翎嘴里,有些被送到了风翎手上。
风翎这才一抖衣服,从巨石上翩然飘落。
不得不说,风翎已经将姿态做到极为优雅,可惜云砾刚才见到了他如何凶残进食的一幕,这会儿再看风翎,完全不再为他外表所动。
有哪个真正的翩翩郎君,会嘴里吐出蛇信,一次性卷了一只鸟、两只蜻蜓进进嘴里?又有谁,竟然会十根手指各自飞出一条蛇信,将地上的蜘蛛、蜈蚣、蟾蜍等玩意都卷起,然后蛇信收回指尖,之前蛇信卷住的东西就全没了?
他要没看错,风翎肯定手背上都飞出了几条蛇信!
风翎手背飞出的蛇信更夸张,卷住的是好几条蛇。这几条蛇都蛇身青绿,头颈区分明显,不是竹叶青,还能是什么?
荆芥也看到那一幕了。
他呵地冷笑。
“你这是在准备接应云老板,还是来这里吃自助了?”
“那个……”风翎尴尬地轻咳一声,正准备解释什么。
可他已经瞥见被荆芥抱着的孩子。
当即,他眼睛一亮,快速转移话题。
“这小孩怎么回事?还有你们身上怎么又湿又脏?”
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了。
这时候再看远方的海,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只看到一切都连成一片,化作翻涌的乌色。
这一声雷声只是开始。
荆芥更不敢耽误了。
“路上说。”
小家伙缩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领,好奇地看着天边。
第一声雷声只能算开始。
紧接着,雷声越来越频繁,声音与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这一路上,他们已算得上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可他们刚回到怪谈城内,就有细如牛毛的雨丝从天空洒落。
绝大多数雨丝都是透明的,只有零星几点雨丝,呈现出淡红色,或者深黑色。
雨一下,空气中就弥漫起恶臭的味道,像臭河涌里的水,被人弄到了天上,然后洒落下来,让恶臭扩散到更多地方。
荆芥和风翎都放慢了速度。
云砾也看清了小家伙怎么单手抓住荆芥,另一只手捂住鼻子,而路上的行人是怎么急切地到路两旁的房屋里躲雨。无论那些房屋是店铺,还是别人居住的屋子,这时候都虚掩着门,将可能飘进来的雨丝挡在外,也让需要避雨的人能快速进入屋子里,不必再等里面的人开门。
荆芥与风翎还没开始躲雨。
两人都是实力强横的怪物,能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一个足以将他们都庇护在内的护罩。
只是雨越下越大,他们要继续支撑护罩,需要花费的力量也越来越多,赶路的速度就不得不进一步放慢。
城市中心的时钟塔显示着时间。
18:03
云砾拿出怪谈城地图,飞快看了一眼。
他们当前所在的区域是红色区域,整座怪谈城,绝大多数区域都变成了时间比标准时快四十分钟的红色区域。只剩中心城区依旧保持着白色、不夜街拳场附近保持着灰色,还有另几个平日里一贯不怎么变颜色的区域,也保留着原有颜色。
云砾心头揪紧。
天色没有任何变亮的迹象,雨还在下。
他要是躲雨,怎么都不可能躲几分钟就看到雨停。
他要是冒雨赶路,即便只由风翎带着他赶回餐厅,都未必能赶得及。
“没办法了。”风翎叹了口气。
他率先往路边屋檐走去。
荆芥和云砾自然得跟着。
云砾看到这房屋是一家酒吧,此时在里面避雨的人闹嚷嚷地猜着拳喝着酒,玩着某些酒桌上的游戏。
三大一小在屋檐下,看着雨丝越来越密地落下。
瓢泼的雨声,将酒吧里的人玩闹的声音都压住了。
有更多的雨水落到地上后,弹起,将屋檐遮挡着的地面都打湿掉。
酒吧的门是玻璃门,门依旧虚掩着,但掩得很紧。
有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子,只露出额头和眼鼻口的人凑到了门边,拼命地往外大喊什么。
可在雨声的隔绝下,云砾听得最清楚的,只有一声朦朦胧胧的“喂”。
里面的人大概也意识到了,他再怎么喊下去,外面的人都应该听不到。
他短暂地走开了一下,没多久又回来了。
这次他往玻璃门举起了白纸,纸上写着字,问云砾几人为什么还不进来,一直留在外面,会很消耗力量,而且这场雨看起来太大,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停,他们在外面等,只会等累自己,不如赶紧进来一起玩,要是觉得太吵,酒吧二楼还有比较清静的包厢。
字迹很潦草,他的眼神很焦急。
风翎示意荆芥带着小家伙先进去。
荆芥眉头一拧,而后就看到风翎掏出了一个骨头哨子。
骨色如白玉温润。
还想说什么的荆芥当即不再迟疑,抱着小家伙快速进入酒吧。
风翎则将哨子塞给云砾。
“吹响它,然后会有人带你回餐厅。”他说着,再看了眼时钟塔。
18:09
“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只要回到中心城区就行。
现在的天空就有一圈诡异的亮白。
那正是中心城区上方的天空。
任其他地方怎么下起了大雨,中心城区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哨声尖锐,穿透力十足。
雨幕中,忽地出现了一名袅袅婷婷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洛丽塔裙子,裙摆都用裙撑撑开了。
她撑着的是红色洋伞。
等她走到云砾跟前,云砾手中的骨哨忽然消失。
少女脖子上,则多出一条串联着各种野兽的牙齿的项链,项链最底部挂着的吊坠,恰是云砾刚才拿着的骨哨。
少女看着云砾,眼角往下垂,透出无尽忧伤。
她轻声问:“你觉得外面有下雨吗?”
风翎快速道:“没有。”
云砾这样和少女说了,少女才露出了笑容。
她的表情瞬间生动多了。
“是啊,没下雨,真好呢!没下雨,我就能去想去的地方了,能见我想见的人了。你呢?你有要去的地方,有想见的人吗?”
这回不用风翎提醒,云砾就说出了老槐食馆,还说出了必然会留在餐厅等他回去的闵诚瀚名字。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吧。我还是好紧张啊……他说过,这次要是和我见了面,就会给我送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她依旧撑着伞,但她的伞变大了许多,大得能将云砾都完全容纳进来。
她与云砾一起走在雨中。
大雨落到地上,再溅起的水雾,竟然都无法进入伞下。
云砾甚至看到自己脚下的水迹都自动避开,让他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都能觉得脚下干爽至极。可惜他身上衣服在竹林里弄湿了,到现在都没全干,所以他还是没能体验到完全版的干爽。
“他什么都瞒着我,想给我一个惊喜。可他不知道,我之前就听说过啦,他准备送给我的,是他们习俗下的求婚礼物呢!我猜到我这次去找他,他肯定就会送我啦!可是我好紧张呀,我还好害怕,我见到他之后,他没有将我期待的东西拿给我呢。”
少女说话时,始终微微低着头。
但无论云砾怎么看她,都能看到她侧脸上羞涩与幸福混杂的笑容。
那么美好,那么纯真。
少女也不知道是留意到了云砾的目光,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会儿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起头来,更羞涩地笑了一笑。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所以想找人说说话。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见到他之后,我应该怎么做动作,又应该怎么接他的话了。善良的陌生人,谢谢你,没有嘲笑我,只是听我说。有你陪我走一段路,我再去见他的时候,我一定会轻松很多的。我……”
少女眼里有玫瑰色的光。
“我想要让他看到最美好的我呀!”
中心城区近在眼前。
一线之隔,却是暴雨天气和美丽夕阳的区别。
少女陪着云砾走进中心城区。
她依旧撑着伞,依旧用伞遮盖着自己和云砾。
她就这样送着云砾来到老槐食馆门前。
“陌生人,再见前,你能祝我好运吗?”
云砾郑重点头。
“会的,你一定会好运。”
少女又笑起来,这次她的笑容更灿烂。
“谢谢你,陌生人。真的再见了。”
她转身,极快地消失在云砾眼前。
云砾站回到店铺内,轻轻吐出一口闷气。
他疲倦地倚着落地玻璃窗。
少女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小天赋给的提示。
【怪物:撑伞女
实力等级:???
升级潜力:???
评价:很强,很强!
但你别害怕她,她只是一个希望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却彻底没有了希望的可怜人。她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了她的少女时期。平常状态下的她的记忆,也在那一天不断循环。只有特殊状态下的她,才可能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经历过的种种事情。
不过就算想起来了,对她来说,又有多少意义呢?
羞涩的少女,会害怕随便和自己搭讪的人。所以如果她在说话,只要她没有先主动让你说什么,你千万别开口。要是她让你祝她好运,也请你不要吝啬自己的祝福。
倘若哪一天,她搜集到的祝福力量足够了,她或许真有希望达成心愿。】
“小砾!”闵诚瀚的暴喝声在云砾耳边响起,吓得云砾一个激灵,都没心思再想天赋提示中说的“祝福力量”和“心愿”是什么了。
他抱紧了胳膊控诉:“叔,你吓到我了。”
闵诚瀚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他。
“谁让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你这还不赶紧换一身衣服……不对,你没衣服在这里吧?那还不赶紧到厨房里烤火,把衣服烤干!继续这湿着穿在身上,你生怕自己不病是吧?”
“……有衣服。”云砾慢悠悠走向后厨,“有一个换衣间,里面能简单冲个澡,还有烘干机烘干衣服。不过里面的衣服都是厨师装,而且并不合我的尺码,偏大了一些,所以我之前没穿过。”
这都是餐厅之前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他接手餐厅之后,有需要的时候只会再往自己身上多披一件均码的厨师袍,没有特意换上整套的厨师衣服。毕竟他的衣服里有供他收纳重要物品的内口袋,他得优先保证这些物品的安全,并且不离身。
但今天这身又脏又湿的衣服,确实不能再穿在身上了。
之前在外面,他心里多的是需要担心的事情,他还没空留意身体的感受。
现在回到餐厅里,最大的危机结束,他瞬间放松,就觉寒意一阵阵透过衣服,钻进体内。
无需多时,他从换衣间出来。
他还得特意将衣袖、裤脚都挽起,才避免了袖子长过手指、裤脚拖地走不动的尴尬。
宽敞的衣裤穿在他身上,硬生生让体型正常的他都显得瘦弱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钻进柜台后,拉出折叠床。
“叔,我眯一会,等风翎和荆芥他们到了,你再喊我。”
其他事情这会儿都和他无关了!
他在迷失谷中,要对抗那些怪声,就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精神力。
他硬撑着回到这里,好不容易回到一个能真正让自己安心的地方,他还哪里能再撑住?
必须得休息!
闵诚瀚应了一声,就站在柜台边,默默守着。
他仔细留意着云砾表情变化。
如果只是正常睡觉,那就一切都好。
要是云砾稍有做噩梦的倾向,他就必须摇人了!
没办法,谁让他不擅长应对精神攻击?
幸好云砾睡得很安稳。
而怪谈城这一场雨,持续下了两个多小时,倾盆大雨才逐渐减少。
又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风翎才和抱着小家伙的荆芥回到餐厅。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花垚、花淼两姐弟。
睡得朦朦胧胧就被闵诚瀚唤醒的云砾换回自己衣服。
经过两次搓洗,衣服上已经没有了从家里出来时的淡淡冷香,不过云砾在将缎带门票、木轮子、有段老头给的草编吊坠的钥匙都收进内口袋后,还是觉得一阵心安。
至于怪谈城地图之类的东西,尽管他也放在另一侧的内口袋,他都觉得没这么重要了。
餐厅最角落的那张八人圆桌,已经变成了他们这伙人商量事情时候专用的桌子。
平日里,只要不是餐厅其他桌子都坐满了人,进店的客人都会自觉不使用这桌子。
至于这会不会和只要有客人表现出对这桌子感兴趣的样子,日渐习惯守在云砾店里的小山就会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客人有关……云砾表示他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