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Z说到这里，再度自嘲一笑。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已经迟了。他发现了我。有人和他说了我的事。段老头，你没说，但我知道，你其实挺震惊，我今天为什么会展现出另一些力量吧？呵，我的真身都被发现了，肯定走不掉了，那隐藏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他只能根据自己现在听到的东西猜测。
但封印、地下深处，只这两点，就够云砾想到，现在里世界一部分怪物都想联合起来对付的某恐怖存在。
如无意外，代号Z要躲的，也该是那东西。
段老头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才问：“所以，Z，你曾经在里世界现身过的所谓本体，其实是假的？”
代号Z嗤笑。
“半真半假。如果我那化身被毁了，我肯定实力受创严重，所以我还是挺在乎的。不过要说多重要，那也假的。我之前制造出那化身，就想着一旦我真被他发现了，或许还能有什么帮我骗一骗他，给我创造逃离的机会，谁知道都没到那一天，他甚至都没出来，只是听着别人的汇报，就知道那是假的？”
“那……Z，你要不……”
段老头话都没说完，代号Z就干脆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闭嘴！我肯定什么都不参与！我只想逃命，逃命！懂不懂？像他这种阴影？哼，我只可能在他出来之前，我多逍遥一会，然后等他出来了，我再找机会逃。宇宙这么大，造梦都可以流浪到那么多地方，我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能让我流浪过去的地方？总之，我不可能陪你们做什么！”
代号Z说完，整个人都化作了无数的0和1.
他没来得及完全离去。
段老头就拍着大腿叹气。
“我就想问，你要不要吃我孙子做的饭菜，怎么就走了呢，算了算了，小砾，咱不用考虑他了，等会儿你做个庆功宴，爷爷陪你一起吃，一起庆功！”
云砾略显沉默。
有点不对劲。
谁家正常人的庆功宴是自己做的啊？
再说了，似乎也没到有什么功可庆的时候。
但那些眼看都要消散的0和1有了汇聚的迹象，云砾猜到段老头的真实打算。
他认真地点头。
“爷爷说得对。爷爷，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说起来，爷爷你吃过那种端上桌后，完全没有什么骨头或者其他残渣的菜没？只要能端上桌的，都是可以吃的。但用材则包括了虾和蟹之类，吃起来有点麻烦的食材。这种菜做起来挺费事，平常我肯定不做，但庆功宴嘛……做一次，没什么问题。”
不吐骨头、能保证桌上客人吃相文雅的菜，特别靠厨师处理食材的本事。食材处理的好坏，还有食材的新鲜度……最后直接影响成品。
究竟是卖相不成、味道也砸了，还是空有卖相，却让人吃起来没滋味、甚至厌烦，还是既好看又好吃？
这中间的差距可大了。
但这么大的差距，落到从处理食材到成品上桌的过程中，相差的可能就是一点细节。
云砾有点怀疑，他一边做一边让木头人录入相应模板，木头人们再将这些菜做出来，最后成品能不能吃，味道能达到几成。
如果可以，二楼的包厢就能更好地利用起来了。
虽说一般的菜，也没说不允许进包厢，但如果将包厢装修得太好，最后竟然除了就餐环境，包厢和大堂没什么区别，云砾总觉得不大自在。
“你说的那些……”段老头沉吟起来，“我都不大听得懂啊。”
段老头似乎在看云砾，又似乎在借着看云砾这一动作掩饰，自己其实正看着代号Z还没有完全散去的0和1的事。
“小砾，反正还是你掌勺，你做啥爷爷就吃啥！”
他还笑了起来。
“说起来，爷爷都没去过你店里看看。到时候啊，爷爷也得出去走一走。自从来到这里后，我都没怎么用这身体出过门。”
段老头用力地捶了一下大腿。
那劲狠得，云砾眼皮都跳了跳，生怕段老头这样使劲，会将自己的腿砸出什么问题。
不过再想想，段老头也是怪物，云砾又放心了。
半空中往外飘散的荧绿色0和1硬生生来了个180°大拐弯，重新凝聚在一起，化作了代号Z的身体。
“庆功宴？”代号Z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我觉得我也有资格吃。起码先吃完再说，是吧？”
他说着，却又摸了摸下巴。
“其实我有点怀疑。云老板，我真的要在你这里吃吗？等我侵入你的世界，将你那边虚拟世界里的东西都复制一份，我应该能复制出一些味道吧？”
云砾心头一紧，脸上却装出不大在意的模样，随意地一摊双手。
“你要能侵入进去，那你就试试。反正我也不清楚。”
段老头凉飕飕道：“别，Z，你不是被那玩意盯上了么？你还是别闹事，要不然，我保证你想逃，到时候都肯定有人会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逃的。我劝你还是懂事点。”
代号Z歪着身体，斜撑着脑袋。
“你就说呗，你随意说说，我随便听听，要怎么做，那是以后的事。”
只是代号Z眼底，还是闪过了些许阴鸷。
显然，他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在意。
段老头的话，还是说到了他心坎里。
但很快，代号Z笑起来。
“算了，这些东西不用急。反正就算他差不多可以出来，他也不是现在就能出来的。还有一点时间呢。云老板，你的庆功宴准备什么时候做？”
“这……准备一下食材，最早明天晚上，迟的话，可能还要准备多几天。”
确定菜单、预定食材，全部都是活。
得保证送过来的食材全部都是最适宜的，这中间就得耗费不少时间了。
一旦食材方面准备不足，预定送过来的时间不是最佳时间，最后成品也得差一些。
偏偏又有一些食材需要提前准备，另一部分才是应该新鲜送到，这中间又有少许时间差。
当然，说是提前准备的，也应该是当日采摘打捞、当日送达，只不过比宴席开始时间早一些。
“这样啊。”代号Z的身体又一次散开，“那我等庆功宴再来。”
他走了，云砾取出两个移动硬盘，递给段老头。
“爷爷，这该怎么处理？”
乌成知道段老头之前在偷听，云砾同样知道。那会儿，他也得有段老头盯着，才真敢放心跟乌成进小房间。
要不然，乌就突然降临，他找谁哭去？
他有心看移动硬盘里的东西。乌成说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那个就算了，云砾就算还没看完剩下的内容，都知道差距不会太大。
那肯定还是大量的恶意，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在黑鸦公寓求生直播降临后走向自我毁灭的过程。
但云砾想看乌成记录的部分，可惜完全隔绝网络的地方不好找。
其实有一个简易版的解决办法，即让代号Z帮忙，保护好一个通讯设施，不让其他人有可能通过网络侵入这通讯设施。同时，再让代号Z将这些痕迹全部毁去。至于通讯设施本身，就可以物理销毁了。
但这也得确保代号Z可信。
云砾回来时，只听到段老头和代号Z一部分的对话，他心里还正迷糊着，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对待代号Z。
至于刚才和段老头说的那些话，也不过仗着和段老头有些默契，强行在不了解内情的时候，将话给接上罢了。
如果不考虑代号Z，云砾仓促间，当真想不到哪里能这样隔绝网络。
段老头也没拿硬盘，而是示意云砾收起来。
“你可以进须弥街道。像你那朋友风翎，他家里就有这样的地方。你也可以找阎祚阎佑，他俩同样有这样的地儿。如果你不急着看，就可以等许愿节前夕造梦师回来之后，你去造梦师的马戏团里。他那里也有这样的地儿。收藏家的收藏室里也能隔绝网络，但你要去他那里……”
段老头摇摇头。
他很认真地说：“我怕收藏家忍不住，先将你做成藏品。”
“污蔑！”愤怒的声音陡然响起，“你这是纯粹的污蔑！你在这里胡说什么？我留着云老板能有更多的藏品，将云老板做成藏品，我就只有一个，顿顿饱和一顿饱，我还分不清吗？！”
声音落下的同时，又有一个特别小巧的、木偶不倒翁样式的毛毡玩偶凭空出现在小桌子上。
段老头瞬间以他的老年人外表绝不应该拥有的敏捷速度跳起。
“收藏家！我之前允许你进门，没说允许你连我都不通知，就这样偷偷溜进来！你现在赶紧给我出去，换一个姿势重新进来！”
收藏家冷哼。
“你别闹，今天事态紧急，你没看我都换了这打扮？这可是我让苏绩紧急加工才给我做出来的。”
一度觉得收藏家现在用着的这毛毡玩偶格外眼熟的云砾：……
破案了，苏绩做的那些毛毡玩偶，还真有可能先在苏绩带着的鸭舌帽上出现。
收藏家将哈士奇玩偶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让苏绩再弄一个不倒翁模样的。
不过收藏家的话……
段老头问出了云砾的担忧。
“事态紧急？”
收藏家前后倾斜了一下身体，然后稳稳当当站在桌子上。
“紧急。血月那边，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动静，底下那东西，突破九重封印中的第一重了。他突破第九重的时候，就是他重新现身之日。到那会，表里世界又要大战了，咱们谁都逃不过。”
收藏家还往云砾那瞥了眼。
“云老板，你应该通过你家店铺里的意志体，看到过彭十安那年代的大战景象吧？要没有的，你赶紧问问。打成那样，整个世界就没多少地方是安全的。里世界也是，只剩下一个个污染池，有一些污染池代表的是本源的力量，一些污染池就是普通的污染……”
收藏家猛地住嘴。
小小的玩偶抬了一下胳膊，狠狠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管它是什么级别的污染池！反正都是能毁灭一切的破玩意。那我的藏品就要保不住了！我的藏品那么多，就算我这些年来，断断续续地扔掉了一些我没有那么喜欢的藏品，数量也多得我不可能随身携带啊！我得想办法保护我的藏品！”
收藏家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铿锵有力。
段老头神色微动：“保护藏品？”
收藏家再前后动了动身体。
“对。我就来和你说这消息。但你之前说的话没错，不能去我那。里世界现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
桌面上已然没有了他用的毛毡玩偶不倒翁，只剩少许毛线被燃尽后剩下的灰烬。
段老头盯着残留的灰烬，立刻做出决定。
“去须弥街道。小砾，我和你一起去。这怪谈城的天，看来要变了。”
云砾也明白现在的事态变化。
事实上，被封印在地下的东西已经为脱困，筹谋了极长时间。
连那些要在外面帮他的，都已经准备了很久。
连血月都放弃侵入表世界，专心在里世界帮助他脱困。还有乌就等，并不能完全代表自己所属的污染势力，但能带着自己所属污染势力中的一部分人，主动去帮忙。
这一切，都持续了很久。
云砾之前也听说过这些事，他唯一不够了解的，只是里世界具体有哪些怪物是帮着地下那位的，又有哪些是想保住现状的。
第一重封印被突破，就成了很多人提交投名状的最后良机。
表世界自不必提，大家都想守护现有的生活。
至于里世界，谁想保留现有的和平，又谁想疯狂扩张，都该要出结果了。
云砾跟着段老头，出了租车店。
店门紧闭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
段老头仰头，看着天空。
屋外有着很明亮的光，那些光线落到段老头眼睛里，刺得段老头微微眯起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果然已经太长、太长时间没有真正出过门了。”

他的声音变得飘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记忆里，他出门的时候，也不曾好好地看过外面的世界。现在才发现，这种光明正大地走出来的滋味，我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侧头，看着云砾，淡淡一笑。
“小砾，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太傻？他们都已经不存在了，可我，还没有走出来。哪怕有时候要用其他化身，偷偷看外面的世界如何，都还是闯不过心里那一关，不愿意真正出门。”
他拉着云砾的手，走在路上。
云砾只看到景色不住后退。
而段老头满怀感慨的声音，则清晰地传到云砾耳边。
“我总想着，我拥有足够强悍的实力了，我守在这里，我不要动，我就能守住昔日那些回忆，守住那个也算给了我感情的老人。我特意用和他差不多的形象，特意模仿着其他人记忆里、以前的他。可是啊的……一切，都早已变了。我想要留下的，其实也早已留不住。”
所以到了这时候，他变得必须出门。
他只有走出去，与表世界的其他人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危机，才可能留下那些，他无比渴望留住的美好回忆。
有段老头带着，须弥街道几乎是转瞬就到。
段老头只带着云砾往街道口一站，完全不需要做别的事，就有人主动将两人迎了进去。
那人重点要迎的其实还是段老头。
一如常年待在游灯巷里的小皮、想出来都只敢让脑袋出来，甚至这样都能让怪谈城里的管理部门重视，段老头要离开了他的租车店，那可算大事了。段老头再出了断魂街，那就是大事中的大事。
也就云砾一直跟在段老头身边，段老头看起来情绪稳定，段老头还往力量最强的中心城区去，这才让负责监测怪谈城各地能量波动的人紧张，但也没紧张到必须采取什么紧急措施。
进入须弥街道后，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
也有人带着云砾和段老头来到阎祚阎佑家里。
这家，是一很漂亮的小院子，全是木质结构的。
最中央的是比周围明显高出一些，有栏杆拦着，需要从左右两侧走楼梯上去的木屋，外面则是很漂亮的小院子，种有简单的爬藤花草，也有菜，看那些菜生长情况还不错，但云砾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古怪。
花、还有葡萄之类的东西种得比较靠近院子边缘，需要走上一段路才好走过去。
但菜地，就在进入小院子后的小路两侧，也是一下木屋的楼梯就能到的地方。
云砾一直走过了菜地，都走上进入小木屋的楼梯前了，他再无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他才猛地意识到，那些菜的生长，有一点奇怪。
正常来说，诚然，怪谈城很多时候季节变化不算明显，至于各种收成，更和季节的关系不大。
像云砾餐厅里的后山菜园，也像胡牛壮他们村子里，就基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种出各种需要的食物，顶多不是这一季节生长的食物，种植所需的时间比应季长一点，但也不会长太多。
毕竟有蔡婆婆这样尽心尽力地为农耕用地努力的顶级大佬，只要是耕作用地都可以得到极大加成。
但季节，也确实会有影响。
而须弥街道这样的地方，尤其是阎祚、阎佑的家里，真要种菜，还是这样小范围的、明显只为供应一家人而开辟出来的小菜地，应该不会特意得到蔡婆婆的加成。那么，现在这季节，地里的青菜，就不该长得这样焉巴，叶子都带着憔悴。
哪怕真因为关系好，蔡婆婆也给地里加成了，这些菜的生长状况同样说不过去。
加成之后，这地里的菜应该长势喜人，生长速度该比现在这样的快一些。
总的来说，就是菜很怪。
但这种事，只能算阎祚和阎佑的私事。
云砾意识到矛盾点后，快速收回目光，跟着段老头进了门。
阎祚不在家，只有阎佑在，而且云砾和段老头来之前，阎佑似乎正忙着什么，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到院门外，而只留在屋内，早早开了木屋的门。
阎佑也没等在门边，而是端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
他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一直低头，专心地盯着自己合拢的手看。被他的手指遮挡着，云砾看不出那里面究竟有啥。
云砾和段老头都进门一会了，阎佑才终于睁开眼，抬起头。
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
“来了？”
连他发出的声音，都比平日里有气无力。
云砾只觉自己的心又紧了一紧。
段老头则看着阎佑依旧紧握着的手。
他更在乎阎佑手里的东西。
阎佑也及时地摊开手，让段老头可以清晰地看到。
他朝着云砾两人扬了扬手，让两人看到他掌心火红的晶石。
“我和阿祚对火的抗性高。如果那东西真的脱困了，当年困住他的那些火焰，也有可能会释放出来。提前准备一些火焰抗性结晶，会有助于我们对抗火焰。趁现在，还不是大战正是开场的时候，多准备一些，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阎佑一边说一边起身。
“隔绝网络信号的房间是吧？跟我来。”
毫无疑问，这些事，都是段老头带云砾来这里的路上，就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和阎佑他们沟通过的。
所以哪怕阎佑在忙，都能及时开门，也不必段老头现在说，就知晓其来意。
阎佑将两人一直带到一间地下室里。
阎佑站在地下室的入口，摁亮了入口处的灯的开关。
地下显得很远的地方，才幽幽地亮起了一点暗黄。
那光很微弱，连走进地下室的楼梯不能做到完全照亮。
光线固然稳，可在这种稳固中，地下室两壁，还有那些楼梯中，在光线的映照下，呈现出带着些潮湿的土褐色。颜色很深，看着有坚实厚重感，但那扑鼻而来的霉味很容易让人产生某些不好的联想。
里面的空气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地流通过了，闻起来令人难受。
每靠近一点，那种味道就浓郁一些。
云砾之前看到的灯，真的只是入口前的。
灯的后面，还有一道青铜重门。
阎佑将手掌贴在门锁上。
那应该是要插钥匙才能开启的门，竟然在他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之后，再稍微等一会儿，就自动开启了。
阎佑掌心再使劲，将门推开。
门开的时候，从门内传出来的味道则要显得干燥得多。
灯光照进了门内的空间，让云砾看到门内还有飘起的尘埃。
那些尘埃也随着空气流动，往云砾鼻子里钻，云砾还得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才没直接打出一个打喷嚏。
等进去后，阎佑再关上门。
地下室里也有灯，同样是那样昏暗的亮光。
暗得让云砾差点都确定不了，没有亮光照到的地方，究竟是单纯的黑暗，还是地下室的尽头。
不过这里确实没有网络。
云砾携带的通讯器已经提示断网了。
云砾再将移动硬盘拿出来。
这地下室里的电脑多，既有和乌成那房间里差不多的古旧款式，也有相对来说要新一些的。
阎佑直接开了两台电脑。
云砾将旧的移动硬盘给了阎佑，自己则看新的。
这次，他先看有着世界编号那个文件夹。
第一张图，是一个站在高楼天台上的妇人。
城市四周都是残破的痕迹。
妇人站的位置高，而且图片以妇人为绝对主角，所以妇人的模样最清晰。
她的眼睛形状，与萧叙的眼睛形状完全一样。
在高楼之下，倒下的钢筋水泥等形成的不平路面上，还有一些小点般的人行走着。
他们距离镜头远，才显得这样小。
云砾现在的视力好，就算没有将图片特意放大，都能看到那些人脸上麻木、苍白的神情。
第二张图，妇人轻抚着腹部。
在她大腿还有某些血迹。
她静静看着天空。
这时候，四周的空气已经出现扭曲的迹象。
云砾见过白鱼河现身时的场景。哪怕在外面游走的并不算白鱼河的本体，但白鱼河引动污染力量时，都会在周围形成异象。空中总会有一道道类似黑气的东西，拼命地往白鱼河里钻，然后壮大着白鱼河的力量。白鱼河想要用污染侵蚀其他人时，同样是将污染释放出去，让其他人被这些黑气污染。
现在，这城市中残留的污染，就在拼命地往妇人身体涌去。
这种异象，已经让城市里的其他人都发现了。
云砾还在空中看到了正往这边飞来的飞机。看飞机的机头方向，应该是飞往这边的。
还有人，已经冲到了天台门边，维持着奔跑的姿势，要去靠近妇人。
可妇人完全没有发现。
她只是哀伤又绝望地看着天空，然后用手轻轻按着自己腹部。
第三张图。
黑气越来越浓。
冲到天台上，想要对妇人做什么的人，都被这些席卷过来的黑气掀翻在地。
黑气不断汇聚到妇人体内，然后将妇人的眼睛，都变成了诡异的黑气漩涡。
天上的飞机越来越多了，还都是战机，随时可以发射足以毁灭整座城市的武器那种。
可云砾很清楚，面对这样的污染，所谓的武器，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
云砾一张张地看下去。
妇人什么都没做。
她只站在那里。
但被她吸引过来的污染，在往她体内汇聚的过程中，已经对外界造成极大影响。
城市里苟活下来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也陆续到底、死亡。
也有黑气从这些人身上飘散，和其他污染一并，没入妇人体内。
妇人大腿上的血迹逐渐干涸。
她之前只是微微凸起的小腹，则在逐渐变得更明显。
天上徘徊的飞机越来越多，却也没有谁敢真正动手。
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如果任由妇人将这些污染都吸收干净，最后再解决，或许还能一次性将他们可能需要去面对的其他危机，都一并处理好。
云砾翻下去，就看着妇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比十月怀胎的孕妇的肚子看起来都要恐怖了。
终于，云砾看到一张图上，妇人那大得将衣服都撑开了裂缝的圆滚滚肚子上，有一个微微凸起，像是婴儿的小拳头，捶在了母亲的肚皮上。
之前一直都在抬头看天，哪怕飞机飞来飞去都无法改变自己表情的妇人，则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
她第一次低头，看着那小小的凸起。
下一张图，妇人已经彻底被污染黑气漩涡占据的眼睛中，稍微出现了一点眼白。
她按在腹部的手的位置，也第一次发生变化。
接下来，妇人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清明。
虽然她瞳孔深处依旧有着怪诞的黑气漩涡，但这漩涡仅仅出现在她眼黑深处，而不像最初那般，彻底占据了她的眼睛。
她现在重新露出眼黑眼白了。
只要没有谁盯着她的眼睛看，大概也不会发现她的问题。
她开始跟着飞机上下来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云砾还看到她在怀胎几年、期间去过很多被污染摧毁的城市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男孩，他手腕上的纸手环写着“萧叙”二字。

他控制得比他母亲更好。
他的母亲，尚且为了抑制污染在他们的世界扩散，不知道将多少本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东西，都强行吸收到了自己身体里。
而他，完全不需要想这些。
他只需要将自己还在母体时，通过胎盘吸收到的那部分污染控制好就行。
再然后，萧叙长大了。
他开始接受更多的训练。
陆续有人被拉进黑鸦公寓的求生直播里。
其实总的来说，进入黑鸦公寓的求生者数量不多，但这些人死亡后，直播对他们所在的世界、他们代表的城市降下的惩罚比较严重，才导致一切看起来都比较可怕。
而且，那时候已经是乌成负责这些城市了。
云砾也是现在看这些图片才知道，乌成竟然还有多么奇特的做法。
只要一座城市里的人没有彻底死光，乌成就会继续从这座城里拉人。哪怕拉进去的人看着没死，其实人已经因为灾难的打击而变得麻木，就算进入到黑鸦公寓里，也不容易理智求生，无法带给其他人多少帮助，让别人参考他的经历，弄出对应攻略，但起码他死了之后，他所在世界的受灾面积不会进一步扩大。
这看起来好像找这种人进去，反而能借机多降下几次惩罚，但像乌成之前的、只按照批次来，只要同一批次的存活比例没低到极限，那就只要乌成可以保证某一个人别死太早，就能让降下惩罚的时间变长。
而且，惩罚的强度也可以与城市里的人口数量挂钩，只要城市里的总人数足够少，最后降下的惩罚同样可以变少……
在乌成这种操作下，以及萧叙母亲吸收污染的能力下，萧叙所在的世界，成功地坚持了比之前那些世界都要长的时间。
终于，落到萧叙也被拉入求生直播了。
萧叙进入的瞬间，乌就立刻发现这次的求生者里多了一个身怀污染力量的。
于是，乌就派人去和萧叙接触，最后被萧叙拒绝，乌就强行更改乌成之前对萧叙的安排，让萧叙成为了黑鸦公寓的保安。
乌成的记录到此为止，并没有更过萧叙是怎么在黑鸦公寓内执行任务的图片。
云砾再看“鸦”这个文件夹。
这次，段老头刻意给他指出某些荧绿色的点。
每一个点都特别小，还只偶尔才会出现一次。
小点飞出的时候，还不如一点火星飞出明显。
但段老头很肯定地说，这就是代号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