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是会有的。可有了那根戒尺,有了分别两年的苦楚,他们都和过去不同了。
沈书临回答她:“问题一直都会在,但?我?和他都在尽力解决。”
这话说得?平淡却真心,他的神情也从容安定,沈母便?知,两年前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
她道:“妈还是那句话,你们有年龄差距,你经?历过的他还没有经?历,他经?历的你可能已经?忘记,人和人相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我?和你爸过了一辈子,还不是天天吵架。”
她顿了顿,微笑着又?道:“但?只要心是在一起的,再怎么吵,也吵不散。”
听到她提起沈父,沈书临温言安慰了几句,最后道:“妈,我?知道的,谢谢您。”
沈母说:“等?有空,把他带来吃个?饭吧。”
和沈母谈完后,大姐自然也来问他,问是什?么时候复合的。
沈书临道:“三月在F国遇见了,他捧了一盏茶给我?。”
“一边是有目的地追去,一边是不期而遇,感情这事?,果然还是要看?缘分。”沈书琴显然也知道了许斌追去F国的事?情,便?打趣了一句。
从她嘴里?听到缘分二字,沈书临有点惊讶,笑道:“姐,你怎么也信缘分了。”
沈书琴了解他,知道他分手后最是利落,从不会吃回头草,这时便?有些好奇地问:“你们经?历过什?么,竟然能让你愿意去试第二次。”
“在318上飚过车。”沈书临笑笑,“在山路上骑过野摩托,还在凌晨吃过馄饨摊上的霸王餐。”
沈书琴看?着他的笑容。小时候在学校考了第一名,拿着红奖状回家时,弟弟的脸上就是这样的笑容,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喜欢飙车?”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想错了。她以为年过三十后,沈书临喜欢的会是成熟稳重的同龄人,生活按部?就班,力求安定,所以她介绍了许斌。但?原来,他喜欢在狭窄的国道上飙车。
“平时是不飙车的,自驾的时候也很少飙车。”沈书临怕她训斥,面不改色地说。
见他扯谎,沈书琴笑得?更开怀了,露出脸颊上的梨涡:“你怕我?做什?么?你既已决定安定下来,自有别人来管你。”
她平日很少笑,更鲜少笑得?这么开怀。沈书临看?着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姐弟一起无忧无虑地打闹。
他也笑了。
沈书琴又?道:“但?他应该不会管你,他会和你一起飙车,对吗?”
沈书临说:“他比我?飙得?更野。”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同笑出声来。
九月中旬的时候,沈书临开始每天都收到快递。
王嫂把快递放在门廊下面的小柜子上面,沈书临每天傍晚开车回家,一眼就能看?到。
今天晚上,风吹过门廊下面的风铃,在悠扬清脆的声音中,沈书临拆开快递。
一份茶叶,一张纸条,一把香味浓郁的金黄桂花。
每天的茶都是不同山头的,都是叶底干净漂亮的谷花茶。每天的纸条上都写着不同的话,今天的是——中秋谁与共孤光。
沈书临轻笑着摇了摇头,之前的纸条上都写着暧昧肉麻的情话,今天却来了这么一句凄凉的诗,也不知道对方在网上搜了多久才搜到。
他把那一捧鲜桂花倒在手心,凑到鼻尖闻了闻,香味浓郁又?甜蜜,沁人心脾。主卧的阳台花架上摆了许多盆花,沈书临便?把桂花洒在花盆中,黑色的泥土点缀上了星点的金黄。
不只有桂花,随着信一同寄来的,有时是芙蓉花,有时是纯白的茉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甚至有时候,是一片形状漂亮的树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书临往加冰的玻璃杯里?倒了些红酒,刚端着酒杯来到阳台,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姜一源的声音:“哥,中秋快乐!”
沈书临撑着栏杆,抬眼望着天边的满月,轻啜了一口红酒,道:“你也快乐。”
“茶收到了吗?”姜一源语气愉快地说,“今年夏秋雨水多,茶质没有往年好,我?去其他各个?山头跑了一趟,选的是茶质较好的品种,应该还不错。你尝过了没有,好不好喝?”
沈书临看?着杯壁上的深红酒液,慢吞吞地道:“你不泡给我?喝么?”
“泡啊,当然泡。”姜一源想起了一茬,兴奋地道,“我?现在技术可纯熟了,老吴头之前说什?么一开始见山是山,最后见山仍是山,我?还当他是在瞎扯呢。但?现在,我?就是见山仍是山,泡茶技术炉火纯青。”
沈书临慢慢饮着红酒,在夜风中,听他讲着山上的趣事?。
他说到今年秋天茶客格外的多,老吴头院子里?的鸡都炖来吃光了,他就去山下买了许多小鸡仔,从小养起。Martin又?来了一趟,买下了他的一些画,还有一些茶客从其他山头慕名而来,也为了买他的画。
“当然了,我?最喜欢的画还留着,是要送给你的。”姜一源说。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讲,不时问一两句。
从姜一源离开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两人每晚都会通话。有时他做茶忙得?晚了,电话会晚来,但?无论多晚,他总会挑着灯笼下山,到有信号的地方,打来电话。
沈书临知道他每晚会打来,总是倒上半杯红酒,喝完之前,电话总会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好了。”沈书临道,“夜里?山路不好走,早些回去休息。”
姜一源听话地说:“好,哥,你也早点休息,记得?睡前给我?发晚安。”
沈书临应下,他的视线向下,落在庭院的角落,那里?有几株移植来的寒兰。
他便?道:“院子里?的兰花快开了。”
姜一源了然:“是我?走之前,王嫂种的那几株寒兰吗?天儿越发凉了,是快开了。”
沈书临道:“寒兰开花的样子,画下来,该是很好看?的。”
姜一源满口应着,却突然一愣,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听着对面的清浅呼吸声。
他听懂了这句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字不谈情,却比世间的所有情话都更动听。姜一源顿时觉得?,他从网上抄下来的那些句子都逊爆了,沈书临看?到那些纸条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会怎么笑他。
他压抑住满心喜悦和激动,道:“哥,这边就快结束了,最多一个?星期,最快三四天,我?和老吴头把茶全部?做完,我?立刻就回来。我?给你带最好喝的茶,每天泡茶给你喝。”
电话挂断后,姜一源在漆黑的山路上站了一会儿,明白了什?么叫归心似箭。他往山上走去,走出一里?地才发现忘了拿灯笼,又?转身往回走,提溜起地上的竹灯笼。
他眼神很好,山路又?无比熟悉,本来不需要灯笼。可就算是多余,他也要拿着灯笼。
今年四月之前,灯笼是丢失的爱情,是痛苦的记忆。四月之后,灯笼变成了照亮夜路的萤火虫,变成了山路上的拥吻和情话。
无数个?山间日月,他在这条山路上自苦自虐,此时圆月当空,他提着灯笼,从未觉得?脚步如此轻快。
从前年的正?月初一到今年的清明,茶山是他的避难所,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暇关?照四周。这大半个?月里?,他第一次认真感受了这片山林。
无声的皓月下,有金秋桂子,有野花成丛,更有风林凉爽,万物可亲可爱。
接下来的几天,姜一源几乎不睡觉,日日夜夜都在做茶。他虽然盼着早点回去A市,但?做茶时一点也不急,像过去一样耐心扎实。茶是真心,是匠心,是落叶的根,他永远不会玷污茶叶。
在山里?住的最后一晚,姜一源披着月色和鸟鸣,跑下山,坐在林间的木头桩上,给沈书临打了电话,告诉他明天傍晚到家。
沈书临应下,又?道:“那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在松涛园,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然后直接送你过去。”
姜一源听到松涛园便?兴奋了。对方后面还说了几句话,他完全没听见,只嘿嘿笑着道:“哥,你还记得?松涛园啊?咱们第二次偶遇就在顶层包厢,记得?不?我?爸中途去接电话,我?第一次给你点了烟,还记不记得?啊?”
沈书临笑了下,道:“我?倒是记得?,你开红酒挺娴熟。”
“那可不。”姜一源得?意道,“明天回去,晚上咱俩小喝两杯。”
第二天,姜一源下了飞机,司机已经?在出口等?候。
到了松涛园顶层,透过虚掩着的包厢门,姜一源眼尖地看?到,角落的衣帽架上挂着熟悉的西装。
二十多天的分别让他激动难抑,加快脚步走过去,边推门边道:“哎哟,哥啊,大宝贝儿,想死我?了,先抱一下,亲一……”
他猛地打住,见鬼似的睁大眼睛,惊愕地瞪着面前的人。
姜猛龙和他一样见鬼,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认识似的盯着他。
姜一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他和沈书临通电话时,对方告诉了他,今天和他爸一起吃顿饭。可是他一听到松涛园,便?选择性地忽视了后面的话。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沈书临走了出来。两人齐齐地望向他。
沈书临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和姜一源的眼神一接触,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今晚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从容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书包放下,先吃饭。”
一旁的姜猛龙终于回过神来,他瞪着眼睛问姜一源:“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你叫谁大宝贝儿呢?”
话一问出来,姜猛龙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屋里就三个人,儿子当然不可能是在叫他,那只能是在叫沈书临。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似乎是不经意间掉出来的小金片护身符,合同上?的一个百分点,还有那次饭桌上的欲言又止。
从看到那个小金片起,姜猛龙的思绪就没停过,他一面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另一面,潜意识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昨天沈书临打电话约这一顿饭,他心?里其实已经明了。但人总是要眼见为实。
姜一源经过刚才的震惊,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大大方?方?地拉过沈书临的手,道?:“大宝贝儿当然是叫我男朋友啊,爸,我之前?说,等?我从云南回来,就把他介绍给你。但?你们也挺熟的,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正说着,门被推开,两个服务员过来上?菜,一桌子丰盛珍馐摆上?桌后,包间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人。
沈书临轻轻捏了捏姜一源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他望向姜猛龙,出声打破了沉默:“老?哥,先吃饭吧。”
他又道?:“阿源,去给你爸倒酒。”
他态度从容不迫,拉开椅子坐下。
姜一源立刻应道?:“好嘞!”
今天的酒是白酒,姜一源倒了一个满满的分酒器,放到姜猛龙面前?。
姜猛龙见他这么听话,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像是不认识一样。
沈书临对着旁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姜老?哥,请坐,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聊。”
姜猛龙的目光来回地在两人脸上?打转,憋了满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拉开椅子,闷声坐下。
姜一源又给沈书临倒上?酒,还贴心?地把分酒器中的酒倒入小酒杯中。
看着他的动作,姜猛龙终于说话了,骂道?:“兔崽子,你不给我倒?”
“别急啊,爸,这不来了吗。”姜一源拿起分酒器,又给他倒上?,倒了满满的一杯,差点就要溢出来。
姜猛龙找到个口子发泄,横眉道?:“你给我倒这么多?,给你沈哥就只?倒小半杯,你是看不起他呢,还是太看得起我?”
“不把你灌醉,怎么降低难度。”姜一源小声嘀咕。
“什么?”姜猛龙没听清,瞪着他道?。
“我说,您是老?酒鬼了,本来每顿都要来二两,多?喝点怎么了。”姜一源说,“我哥平时又不怎么喝酒,怎么能和你比。”
姜猛龙气笑?了,差点没指着他的鼻子骂逆子。
沈书临道?:“好了,坐下吃饭。”
姜一源听话地坐下。姜猛龙想起平日?里父子俩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从小到大骂不服打不服,但?此时这逆子在沈书临面前?竟然这么乖顺,他更?是心?梗。
沈书临拿起分酒器,把杯中酒满上?,冲着姜猛龙一举,微笑?道?:“老?哥,第?一杯敬你,感谢这么多?年的照拂。”
姜猛龙端起酒杯,闷不做声地喝掉酒。
“爸,尝尝这个,你喜欢的菜。”姜一源转动转盘,把红烧干贝转过去。
姜猛龙看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沉默地夹了一筷子。
沈书临开始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他态度闲适从容,语言幽默诙谐,很快将姜猛龙带了进去,两人谈了几?个项目,气氛渐渐融洽。
谈得投入,要不是逆子还坐在旁边,姜猛龙都要觉得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饭局了。特别是姜一源来给他添酒时,那股憋闷的感觉又来了。
沈书临倒满酒杯,提了第?二杯酒:“老?哥,我和令郎的事情,前?年本来想告诉你,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总归是瞒了你这么久,很抱歉。”
姜猛龙终于忍不住,他放下酒杯,长叹了一口气:“沈老?弟,这是啥时候的事情啊?前?年到现在这么久,我是一点也不知情!”
姜一源趁机又转了道?菜过去:“爸,别急,吃这个陈皮鸡丁,降降火。”
趁着倒酒,他又对姜猛龙低声说:“爸,毕业典礼那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别忘了。”
那天他说:“爸,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曾经和谁交往,希望你把所有的火往我身上?发,而不是对他。”
姜猛龙自然记得,当然,当时他嘴上?答应,内心?想的却是要同时打断两人的腿。现在真相水落石出,他当然不能打断沈书临的腿。一来他们两人是多?年好友,交情极深。二来,他总觉得是自家儿子去纠缠了人家,他实在想不到沈书临会如?何容忍自家儿子的脾气。
本来就百感交集了,此时听到姜一源这话,姜猛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滚回去坐着!”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坐回去,又给沈书临夹菜:“别光喝酒。”
沈书临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然后看向姜猛龙,道?:“老?哥,上?一次在这个包厢吃饭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姜猛龙回想了一下,那是三年前?,他想介绍沈书临给儿子认识,便约在这里。他不敢置信:“那个时候,你们就?”
“就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吧。”沈书临打开烟盒,递了一根过去,姜猛龙接过。两人点燃了烟。
沈书临向后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道?:“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后来分分合合的,前?年十月分开了一次。今年五月初又在一起了。”
“不是……”姜猛龙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姜一源,问沈书临,“沈老?弟,你怎么能忍他的?他这臭狗屎一样的脾气,我这当亲爹的都忍不了,恨不得一天打十顿,你怎么忍下来的?”
“喂喂喂。”姜一源不干了,“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忍我?我和沈哥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一天天恩恩爱爱把家还,可开心?了。”
姜猛龙吼他:“你给我闭嘴!”
沈书临笑?了笑?,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道?:“倒也不用一天打十顿,偶尔打一顿就行了。”
姜猛龙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调侃,和一股隐藏的亲密,转头一看,姜一源果然满脸的嘚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闷不做声地喝下了第?二杯酒。
沈书临倒了第?三杯,他端起酒杯,神情郑重起来。
“老?哥,第?三杯。”他道?,“我和阿源,这一路分分合合,总归还是想定下来的。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姜一源偏头看他,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掌心?和指尖。
包间沉默了一会儿,姜猛龙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下去,算是默认了。
白酒还剩大半瓶,姜猛龙瞪着眼睛望向姜一源:“愣着干什么?倒酒!”
接下来,饭桌上?没再谈这件事。三人说起平日?里的趣事,姜一源讲了这半个多?月在茶山的生活,包间里的气氛算是松快。
一瓶白酒见底,夜已经深了,饭局也该散了。
从松涛园出来,姜一源却不上?自家的车,而是跟着上?了沈书临的车。
姜猛龙叫住他:“你去哪?”
姜一源道?:“送我男朋友回家。”
眼见着姜猛龙要说什么,姜一源又道?:“爸,你家里有老?婆,我哥家里又没人,他喝酒了,我当然要送他回去。”
姜猛龙说:“送完回家,账还没算完。”
开车回别墅的路上?,姜一源忍不住嘿嘿直笑?,沈书临坐在副驾,微阖着眼睛养神,问他:“笑?什么?”
“高兴啊。”等?红灯的间隙,姜一源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好烫啊哥,难受不?”
“还行。”沈书临睁眼看他,又问,“高兴什么?”
“哥,你这是明知故问。以后咱俩就不用搞地下情了,三姑六婆都见证了我们的关系,这还不高兴?”
沈书临微笑?起来,道?:“你等?会儿,会挨打吗?”
姜一源回想起他爸的语气,心?里不太确定,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挨呗,能跟你正大光明地见家长,挨几?顿打算什么。”
“哥,放心?吧。”他又道?,“你已经帮咱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只?负责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操心?。”
到家后,姜一源拿出书包里新做的秋茶,泡给沈书临喝。喝了几?泡茶水后,沈书临的酒意渐渐消退,便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打电话给我。”
姜一源给他满上?茶:“嗨,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交给我就行。哥,今晚真的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就行,明天我来找你。”
他凑过去亲吻,沈书临收拢手臂,揽紧他的腰身,两人躺倒在茶室的木地板上?。
“哥。”姜一源轻声叫他,“想你了,这都十八天了。”
沈书临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些醉酒后的慢吞吞:“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好,等?我好消息。”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姜猛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见到人进屋,冷笑?一声,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样子。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递过去一根鞭子,这是他在路上?买的。他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蹲下:“爸,抽吧,我知道?你有气要发。”
姜猛龙瞪着他:“你以为我不会抽?”今天的这一通先斩后奏,他着实气得不轻。
他接过鞭子啪啪啪抽在姜一源的身上?,姜一源一声不吭,等?他抽完才道?:“爸,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姜猛龙气得更?凶,又是一顿抽,T恤上?出现了裂缝。姜一源仍然一声不吭。
他把鞭子一丢:“你这臭狗屎一样的倔脾气,你沈哥真能忍得了你?”
说到这个,姜一源立刻来劲了:“他怎么忍不了我?他对我可好了,我俩爱得死去活来,要不是你非要我回来,现在我和他正在滚床单呢。”
姜猛龙指着他,咬牙切齿:“你……!”
“爸,而且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你拉着我去松涛园,把他介绍给我的。”姜一源说,“在那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本来不太愉快。但?你硬要拉红线,我俩只?好再续前?缘。”
听到这满口胡言,姜猛龙捡起鞭子还要再抽,却见他衣服上?渗出血来。到底舍不得打坏他,扔下鞭子,骂道?:“放屁!”
姜一源瞅着他的神色,又道?:“反正你已经答应了,反悔也没用,趁现在还有机会,多?来几?鞭子。”
姜猛龙抄起沙发靠垫往他身上?砸,怒吼道?:“闭嘴!你给老?子闭嘴!”
姜一源却还要故意激他:“爸,说好了,今天过后,我就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了。要挨的打,我今天一股脑全?部挨了,你抓紧时间。”
“%$^$……!”姜猛龙骂了几?句脏话,对着二楼指了指:“滚!”
姜一源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声音轻但?肯定:“爸,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许久之后,一声长叹,姜猛龙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去吧。”
又过了一周,这件事情完全?平息下来。姜一源开始忙另一件事,他要开一家自己的画廊。从大二开始,大大小小的画展办下来,再加上?他爸给的零花钱,姜一源攒了不少的钱。但?要在市区办一家高端精致的画廊,钱仍是不够。他只?好向他爸化缘,说可以打借条,分期还款。
姜猛龙让他写一份发展规划书,看了后又让他改了好几?回,才勉勉强强地给了钱。
“不是借款,是投资,我是股东,你赚了钱每年得给我分红。”
有了钱后,姜一源就开始选址,画图纸,亲自设计画廊的每一处细节。门口要有半圆形的门廊,他画出浮雕的样式。要有长长的廊桥形展厅,墙壁乳胶漆的颜色他自己调。要有莫兰迪色的灯带,浅灰色的磨砂瓷砖。还要有会客的休息室,和一个单独的茶室。
有一天晚上?沈书临问他:“装修快开工了,还能追加投资吗?”
姜一源道?:“你要给我投资啊?”
两人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不时共分一口酒喝,姜一源在毛毯下抓住沈书临的手,问:“为啥啊,哥?”
沈书临道?:“作为一个商人,我看好你未来的发展。”
他顿了顿,微笑?地又说:“当然,作为你的爱人,在你事业的起步阶段,我自然会无条件支持你。”
这话太动听了,无比熨帖。酒是温热的,却比不上?身体的灼热。没人再去管电影讲了什么,身体贴得紧密。
过年前?,画廊装修完毕,办了第?一场画展。
这一场展,只?发出了少量的门票,来看展的都是熟人朋友。展出的画也不算多?,画面多?是林间生活。展厅的最醒目处,挂着一幅名叫《陌上?花》的画。
画的是一簇寒兰,开得格外热烈,让人一看便满心?柔情。
寒兰只?开一季便会凋谢,但?若是在画上?,便能年年岁岁永不凋零。
不少人围在《陌上?花》前?观看,低声交谈着。在那群人中,姜一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跑了过去。
“姐!”姜一源喊了一句,又没话找话道?,“今天不上?课啊?”
沈书琴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他道?:“今天没课。”
姜一源点头,抓了抓头发。之前?沈书琴把许斌介绍给沈书临,后来他跟沈书临复合了,他怕她对他有意见,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拘谨。
他见沈书琴一直看着画,便主动道?:“姐,你喜欢这幅啊?我送给你好不好?”
沈书琴淡淡地道?:“不用,这幅不是非卖品么?”
《陌上?花》的画框外,贴着一个“只?展不卖”的标签。这幅庭院里的寒兰,姜一源确实是打算自己留下的,他想等?画展结束后,用这幅换下客厅里的柿柿如?意。
听到沈书琴拒绝,他有些紧张,拿不准对方?是不喜欢这幅画,还是不喜欢他。
却听沈书琴又道?:“那边有一幅山里的桂花,我很喜欢。”
姜一源立刻笑?得无比灿烂:“那我送给你啊,姐!那幅是今年秋天,在云南的茶山画的,我哥也特别喜欢。”
沈书琴略一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姜一源送她出去,心?里乐得开花,对方?接受了他送的画,那他之前?担心?的就全?部不是问题。
大年三十,沈书临去姜家吃了午饭,和姜猛龙聊了一下午的天。晚上?,他带着姜一源去郊区别墅过年。
年初的时候沈书兰去国外念书,腊月二十八才回国。回国后陡然听说两人复合,兴奋得大喊大叫。“哥啊啊啊啊,我终于能说了!我讨厌死那个教授了!”她不停叨叨,“天天就说些艰深晦涩的东西!无趣死了!最重要的,长得也不咋地!”
沈书临不赞同地望着她:“背后不说人。”
沈书兰笑?嘻嘻地道?:“好啦,哥,我知道?,我也不稀罕说他!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吧,我在云南的时候被偷了,是师父帮我买了机票和手机,办了临时身份证,我才能坐飞机回来。”
沈书临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缘由。若他那个时候知道?姜一源在云南,他自然会猜到一切。
可是……
一切都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恰恰好好地来了,不早也不晚。
人生中最好的事情,就是因缘聚会,不掺杂错综的人力。
大年夜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沈母拿来了那二十多?个假手镯,让姜一源看,她笑?道?:“小姜啊,你看看他,全?给我买的假货。唯一的两个真的,他说是你帮他选的。”
姜一源惊奇地看着那一堆假镯子,笑?出声来,对沈书临道?:“哥,你不是吧。”
沈书临无奈:“妈,说这干什么。”
沈母冲姜一源眨了眨眼,又道?:“最好玩的是,他买的假货,比真货还贵。”
姜一源笑?个不停,凑到沈书临耳边道?:“没事,以后我教你。”
春晚还没结束,大家都撑不住去睡了,客厅里只?剩下沈书临和姜一源。电视里还放着节目,歌声喜气洋洋。
姜一源拉着沈书临出门,寒气扑面而来,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握住沈书临的手腕,盯着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