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by林光曦
林光曦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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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总,这是辰光第三轮的报价,您看下。”
秘书Laura把黄色的文件夹放在李致的大办公桌上,同时扫了一眼上午拿进来的十几份文件,短短一个小时,李致已经处理掉大半了。
办公桌后的男人头也不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继续书写。Laura拿过他的空杯子想帮着添点水,却听到他说:“倒咖啡。”
李致说完后咳嗽了几声,laura忍不住提醒道:“李总,您的咳嗽一直没好,高医生也说了您这样喝咖啡只会加重症状。”
李致没理她,待咳嗽停下便继续修改文件上的内容。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态,Laura心知劝不动,只好去小吧台冲咖啡。
三个月前李致从北京回来后,办公室里本来放的咖啡都被丢掉了,换成了金标的Geisha。这种咖啡冲泡起来没有李致喜欢的醇苦味道,但有浓郁的花果香。Laura不知李致怎么换了口味,问了谢延也不说,后来李致办公桌上又多了一只亮黑色杯身,浅金色把手的马克杯,和李致一直在用的磨砂黑色马克杯是完全不同风格,但李致就是把两只杯子放在了一起。
泡好咖啡,Laura回到秘书办便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谢延。通知完一会儿开会的注意事项,谢延低声问了Laura几句,中午那顿李致果然又是只动了几口。
从北京回来后李致得过一次重感冒,当时因为工作太忙,李致又一直没有空出时间好好休息,重感冒居然拖了大半个月才好。后来李致就开始咳嗽,断断续续地咳,在医院检查了几次都找不出病因,等到李宗晋康复出院了,他也懒得再去医院,只让家庭医生DR.高帮他看。
不过对于几个医生的建议,李致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是说完全不在意,只是年底和开年后的这几个月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他手里两个全新的大项目轮番开始运作,流浮那边也让郑海悦有事都向他汇报,这么折腾下来谢延都有点吃不消的工作量,他竟然撑了三个月都没觉得累。
下午的会议上李致听取了各部门的报告,后半程谢延察觉出他神色不大对,休息时果然听他让自己去拿胃药过来。
谢延问他要不要叫高医生来看看,被他拒绝了。吃完胃药李致的精神又好许多,傍晚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他想叫几个部门经理过来再讨论一下刚才会议上的一些问题,谢延先一步插话,说苏晨阳的秘书打来提醒他今晚别忘记参加宴会。
李致看了下时间,他倒是真忘了今晚是信泰集团成立50周年纪念日了。
妆造师已经带着今天要穿的礼服在外面候着了,李致交代了几句公事便让他进来,到隔壁更衣室换上晚礼服,装扮好之后坐车去了今晚举办宴会的酒店。
路上谢延仍在对着笔记本电脑办公,他坐在副驾位置上,旁边的老潘时不时变换车道避开拥堵,后排的李致则是上车以后就闭上眼睛假寐。
谢延有两次通过后视镜看去,妆造师给李致的脸上打了底,掩盖了略显苍白的气色和眼下的乌青。望着那张修饰之后又恢复成无可挑剔样貌的脸,谢延在心里微微叹气,放轻了敲键盘的动作。等到了目的地,他陪着李致下车,刚走进酒店大门就看到了附近两个惹眼的人。
其中一个短发的高个子男人背对着李致,看清那道背影时,李致脚步一顿,后面跟拍的摄影师险些把镜头戳在他背上,旁边的谢延则扭头看着他。
苏晨昼也发现了李致,他今晚一身白黑相间的修身礼服,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迷人的面庞与平时镜头下看到的几乎一致。身旁着黑色礼服的霍骁气质也很出挑,与他站在一起莫名有种登对的感觉。不过在回头看到李致后,霍骁脸上的笑意瞬间就蒸发了,视线淡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楼大厅有好几家财经和娱乐的媒体在拍照,李致克制住内心急躁的情绪,上前与苏晨昼握手,随后看向霍骁,低声道:“他最近过得好吗?”

第78章 没兴趣了
霍骁本来不想搭理李致,不过现在是在社交场合,他是陪着苏晨昼出席家里的宴会,不能不给苏晨昼面子。
他靠到苏晨昼耳畔低语了几句,苏晨昼点头,目送他和李致一起走向电梯。
到了酒店的宴会厅,两人找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刚锁上门李致就迫不及待去看霍骁。
相较于他的急切,霍骁坐在沙发上,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李致走到对面坐下,目光直直落在霍骁的脸上,霍骁慢吞吞地喝完水,靠到沙发椅背上,打量起对面的人。
三个多月没见,李致变化不大,除了下颌线比之前更明显,露出的手腕骨节更分明之外,气色还是不错的。不过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透出了疲态,再仔细看,脸上竟然化了淡妆。
通常出席重要场合如果气色不好,无论男女都会化点妆以示尊重,这个霍骁倒不觉得有问题。他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点燃后拿过旁边的烟缸抽着。
烟缸边上有只纯铜香炉正燃烧着檀香,香炉是莲花造型,霍骁想起陆喆上个月底拍给他看的一件藏品——嘉靖年间一只佛手莲花形状的纯铜香炉。当时那只香炉就被放在某位书法家的书桌上,被当做装饰品摆放。
香炉是镂空雕花的技艺,从细节能看出手工精雕与众不同之处,不像酒店里放的这只,机器批量制造的外观几近完美,却少了艺术品该有的独特气息。
在他走神的当口,对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李致侧头对着旁边,手心握拳挡住嘴唇,咳得有些厉害。
霍骁看了一眼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缸里。
李致的咳嗽很快停止了,转回来时,霍骁发现他咳得眼眶有些红,神色也不太好,但他却主动道歉:“不好意思。”
霍骁没说话,待李致自己倒了水喝下后才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他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再假惺惺地掂记。”
李致的右手放在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上,听到这话时,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表盘上的钻石折射出一点光,由于动静太小,光源不够,以至于这点微末的亮光根本照不进任何人眼底。
数秒的沉默之后,他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霍骁直接反问。
右手五指压紧腿上的西裤面料,之后再度松开,李致清楚霍骁对自己的敌意来源,现在的他确实没有立场去反驳,但这三个月他始终寻不到陆喆的消息,只能确定陆喆一直没有离开过内地。帮他找人的老葛说内地范围太大,现在也不能确定陆喆还在不在北京,如果去了其他城市又有人陪着的话,想要调查就更难。
他也让老葛确认过宋言豫的行踪,两个月前宋言豫去了一趟澳门,从那时起身边就没有了陆喆的踪影。
哪里都找不到,林苑虹又拒绝再见他,现下除了霍骁这里,他不知道还能从哪打听到陆喆的消息。
“以前那些事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也没想过推卸责任,”李致恳切地看着霍骁,“我只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霍骁神情淡漠地看着对面略显狼狈的男人。
过往他和李致也算见过多次,以前的李致在他印象里总是一副游刃有余,丰神俊朗的模样。尤其是那日在苏晨昼的生日会包厢里,霍骁印象深刻。而且那次李致还帮过他,想到这,霍骁就没办法再对着李致冷言嘲讽。
他起身道:“陆喆挺好的,在做他现在想做的事,如果你不去打扰他会越来越好。”
“等等,”李致也站起来,叫住了转身要出去的霍骁,“他现在在做什么?”
霍骁直视着前方厚重的红木门:“他在做的是之前一直想做的事,如果你连他喜欢做些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霍骁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依次响起,李致怔忪着立在原地,目光从空无一人的房门处收回,望向了旁边的窗外。
四月的香港已有了初夏的气息,晚春带来的盛景仍在对面的花圃中绽放,景观灯照亮了缤纷的世界,几只蝴蝶在花蕊间飞舞,寻找合心意的花蜜。
李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回想着陆喆喜欢做的事。
他记得陆喆曾说过想当老师,两次考取的专业也都是为此而选,但是毕业以后,陆喆就来流浮帮他了。
短短的数月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维系了十年的友情向前跨了一大步。他曾在还没有准备好之前下意识避着陆喆,也在决定了以后尝试着接受改变,可那段时间,他们看似更亲密了,所能聊的心事反而变得寥寥无几。
陆喆来流浮是为了他,离开流浮也是因为他。那现在呢?陆喆是在哪里做着老师吗?
其实比起周旋在不同的客户之间,当老师的确更符合陆喆的性格。
双手掌心撑在窗台的横切面上,李致看着花圃中间的古铜雕像,另一个念头开始缓慢而清晰地浮上脑海。
刚分手的那段时间,他没精力去分析陆喆为什么会去北京,后来他想到了陆喆也许是想实现之前说过的想做的事。
陆喆曾打算在流浮开馆以后到北京一趟,多接触一些文物藏品,深入学习这一块的知识。
如果说这是陆喆后来想做的事,那么他会在那时去北京就合理了。
所以陆喆现在不是在哪教书,而是在继续接触文物藏品这一类的工作?
“李总?”
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李致过去开门,谢延站在外面说:“李董也来了,车子刚到,您要不要下去接一下?”
信泰集团的50周年酒会遍邀各界朋友,李致和苏晨阳是多年老友,两家长辈也是相熟的关系,李宗晋会来并不意外。且他车祸以后到现在也大半年过去了,最近恢复良好,已经能戒掉拐杖正常行走,也有回公司继续坐镇的念头。
李致到了一楼大厅,李宗晋身边站着汤盈和李嵘彦,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刚才没见到的苏晨阳及其父苏汉腾。
李致走过去,和苏晨阳交换了个眼神,主动向苏汉腾问候。
苏汉腾也算看着李致长大的长辈,每次见到李致都是一顿不吝啬的夸,听得李宗晋笑容不止,一旁的李嵘彦却皮笑肉不笑,眼神往几步开外,正跟苏晨昼说话的女明星身上飘。
寒暄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众人先后到了楼上的宴会大厅。主持人已经上台做开场白,在例行的几轮发言过后,苏晨阳上台介绍了公司下半年的发展计划。
李致坐在李宗晋身旁,父子俩偶尔会低声交流几句,汤盈坐在李宗晋另一边,李嵘彦则在汤盈身边。
这位置安排得巧妙,即便是外人也能一眼瞧出李宗晋现在重用的是哪个儿子。
宴会在两小时后结束,李致陪着李宗晋下楼,他还有些事要跟苏晨阳谈,便让汤盈好好照顾李宗晋。
目送车子离开后,他回到自己车上,让老潘开到海港城附近,从一座外观普通的大楼内坐电梯上了顶层。
金属轿厢门开后,最先入眼的依然是左侧墙壁上醒目的艺术字体【银光森林】。门口的服务生是新招的,以为他是客人,热情地带他进来。他看到熟悉的面孔后叫了个名字,那位叫小娅的女孩让带路的服务生去忙,把他领到了靠窗一排特地留好的空位上。
“李总,还是照旧吗?”小娅点燃桌面上的气氛蜡烛,问道。
李致靠着椅背,目光停在落地窗外一角的维港夜景上:“嗯。”
小娅去忙了,等到酒端上来,李致给自己倒,一杯刚下肚就有个女人走到他对面,手里的高脚杯轻轻晃了晃,微笑地看着他。
女人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一条修身的黑色亮面长裙将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李致盯着她身上的裙子看了片刻,目光停在她脸上。
女人长得不错,笑起来也足够迷人,但李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在她更靠近时更是抬手挡了一下。
晚来一步的苏晨阳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待女人兴致缺缺离开后,他看到李致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意神态。
去了吧台边,苏晨阳卷起衬衫袖子,给李致调了一杯Milk Punch。
刚才在宴会上李致已经喝了不少,现在看苏晨阳竟然调了一杯加了鲜奶的威士忌,顿时没了兴致,继续喝自己点的红酒。
苏晨阳在对面坐下,拿走了他的高脚杯:“试试,别老喝一种类型的,多无聊。”
李致不想跟苏晨阳争,拿起那杯鸡尾酒一饮而尽。喝完才发现苏晨阳改了配方,加重了朗姆酒的比例,甜度也适中,喝起来的口感比原先更好,这种微甜的味道应该更符合陆喆的喜好。
放下空杯子,李致朝苏晨阳伸手,意思是要回他的红酒杯。
苏晨阳把杯子推还给他。
自从三个多月前回到香港后,李致整个人就变得很不对劲。苏晨阳见过他四次,两次是私下里两次在公事上,无论因私因公,李致都像忙得停不下来的陀螺,往往说不到几句就要走。
苏晨阳给自己也倒了杯红酒,看对面那人喝水一样地糟蹋好酒,不禁把手指伸到他面前扣了扣大理石桌面,提醒道:“这么喝很容易醉。”
李致没吭声,只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他就是想醉。
苏晨阳记起今晚弟弟跟自己提过,李致和霍骁碰面的情况。
待李致喝完了大半瓶,苏晨阳才接着道:“陆喆那有消息了吗?”
李致吞酒的动作停了一停,目光终于瞧过来了。
他放下酒杯,五六分的醉意足够平复心绪,拿出烟和打火机,他点燃一支靠到椅背上,吐烟圈时摇头。
“霍骁那里,”苏晨阳考虑着该怎么说才合适,“晨昼也帮你问过,但你知道这种事得尊重陆喆的意愿,如果他暂时不想……”
“我知道,”打断了苏晨阳没说完的话,李致转向窗外的景致,夹着烟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力,烟蒂被捏扁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和陆喆之间不止是照片的问题吧,到底为什么闹得这么严重?”
苏晨阳一直不理解李致是怎么对陆喆在意到这种程度的,现在回想弟弟生日会那晚,在包厢里他看着李致跟陆喆相处的情景,多少也能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李致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忙,信泰跟中楷经营的方向不同,没什么牵扯,即便是这样,他也时常听到一些圈内传言。比如李致连着拒绝了两桩联姻的安排,把李宗晋气得不轻,又比如前段时间,李致为了5G项目的稳定拓展,飞去菲律宾在乡下住了大半个月,天天待在灰尘漫天的工地上和工人们相处。
对面响起的打火机声音以及一簇很快消失的火苗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苏晨阳拿过李致的烟也点了一根。
“刚才那个女人很符合你的喜好,”苏晨阳吐着烟雾说,“你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了?”
这个问题苏晨阳是试探着问的,没想到对面的人捏着烟抽了一口,看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娅把苏晨阳刚才要的芝士烤鳕鱼端了上来,等她放下了两副餐具离开以后,苏晨阳才沉下脸看着李致:“你疯了吧?你爸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弹掉一截烟灰,李致语气平静地说:“所以我决定了,等小唯毕业进公司,我把手上的项目陆续转给他,也算完成了我妈的托付,不用再回中楷了。”

第79章 追上他们
苏晨阳是清楚李致他母亲去世之前的嘱托,就是要李致无论如何都得保住李唯在公司应得的一份,不能被李嵘彦全拿了去。
对于李致肩上所扛的压力,苏晨阳除了跟他碰杯之外也没其他可说的安慰话,毕竟处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上,说什么都是多余,道理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缺旁人开解的三言两语。
或许该这么说,李致缺的是一个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的怀抱,而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个怀抱除了陆喆,其他人都没资格给。
在酒吧坐了一个多小时,苏晨阳扶着李致下楼,让他进车后座,扣好安全带后叮嘱老潘开慢一点。
李致的模样仿佛醉得睡着了,待车子驶出这条街,老潘忽然听到他说:“不用回家,去陆喆那。”
老潘从后视镜看去,李致仍然仰靠在头枕上休息,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椅垫支撑身体,坐姿还算稳。
这段时间他频繁地去陆喆家楼下过夜,老潘负责接送,看着束缚在他身上的华贵礼服,老潘想想还是住了嘴,掉头把车开过去。
到了陆喆家楼下,李致睁开眼,瞥到旁边白色的Stelvio,便对老潘挥了挥手:“先回去休息吧。”
老潘开门前看了一眼副驾的储物箱:“车上的解酒药吃完了,我去给您买点进来吧。”
刚才在酒吧里,李致只喝了一瓶红酒,还不算太醉,只是懒洋洋得不想动,他道:“不用,明天早上你记得准时过来。”
待老潘走远了,李致转向旁边停靠的车。
陆喆离开以后,每周林苑虹都会把他的车开出去洗一次,避免蒙尘或长久不发动出问题。李致斜靠着头枕,盯住驾驶座玻璃窗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开门出去,靠在陆喆的车门边点了支烟。
指尖的星火或明或灭,口中的尼古丁气味渐渐变得苦涩。他仰着头盯着地库的天花板,直到烟抽完了才低头去看驾驶座。
棕褐色的玻璃窗贴着防窥膜,如果不是靠得很近,车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可即便他靠得再近,驾驶座的椅子上也不会再有那个一直注视着他,时不时会对他笑的人了。
解锁手机,李致点开Whatsapp置顶的账号。
陆喆已经拉黑了他,无论他再发什么都不会收到了。指尖往下滑动,这三个月来他断断续续发了许多话给陆喆,有被下属气到胃痛的,有心情不好还要应酬的,有李宗晋时不时给他一点压力,李唯不懂事的争吵等,还有就是穿插在这些闲言碎语里的那些“我想你了”。
因为陆喆收不到,所以他反而不用顾忌发多了会被那人讨厌或嫌弃。
可也因为收不到,这些想要说给陆喆听的心里话对陆喆来说变得不再重要,他才愈发地感受到以前的自己是有多迟钝。迟钝到去利用陆喆对他的真心,亲手毁了这段他早已不能失去的感情。
“阿嚏——”
陆喆用纸巾捂住鼻子,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后无奈地看向窗外。
五月上旬的武汉除了有了初夏的气息,还有弥漫在大街小巷,不肯消退的石楠花味道。
他在武汉待了一个月,本来没有鼻敏感,也被这里的石楠花折腾得容易打喷嚏了。偏今天宋言豫约他见面的咖啡馆楼下就有一排石楠花树,哪怕他挑了靠墙壁的位置,坐了十来分钟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换一家店的时候,不远处的玻璃门被推开,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一进门就四下扫了一圈,看到他以后笑着阔步走来。
陆喆把擦鼻子的纸巾揉成团丢进桌面垃圾桶,待对方到面前后,他也笑道:“今天来得早了。”
“你不是更早。”宋言豫在他对面坐下,点了杯咖啡看着他,“鼻子这么红,感冒不会还没好吧?”
上次见面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那时陆喆从北方过来,水土不服了几天,人就感冒了,没想到宋言豫还记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只是鼻敏感,外面的石楠花味道有点难闻。”
“那就换家店。”
宋言豫说罢便叫来服务员结账,陆喆忙说不用了,宋言豫扫码结账后起身:“先出去吧,刚好我新收了一件翡翠玉佩放在车里,回我车上看看。”
听说有玉器,陆喆便跟着宋言豫回到车上,接过宋言豫递来的锦盒,他看到中间的绒布上躺着一枚如碧波潭一般翠绿无暇的双鱼平安扣。拿起顶端的绳结,他对着车窗外面,渗透进来的日光抚过翡翠莹润的外壁,通体剔透光泽温润,整体的雕工也很精妙,两只交缠的鱼尾仿若天成。
这枚平安扣的直径有四厘米,不但水头足做工也很细致,一看就是上品。陆喆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放回盒子里,还给宋言豫:“这么好的翡翠你哪收来的?”
优致的翡翠可遇不可求,这段时间陆喆也见过不少玉佩,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双鱼形态的平安扣。可惜他自己逛了不少古玩商行都没能挑到合眼缘的,之前倒是在天津一位收藏家那儿见到过,对方说是传家的器物,不能割爱。
见陆喆的眼睛还盯在盒子上,宋言豫又把盒子递回过来:“是一个客户送我的,不过我觉得更适合你,所以拿来给你。”
陆喆诧异地问:“你要送我?”
“嗯,”宋言豫问他,“不喜欢?”
陆喆看了看宋言豫,又去看他手心里那只锦盒:“不是,这么好的玉你可以给南允戴。”
宋南允是宋言豫的亲妹妹,三个多月前陆喆刚到北京那晚,那个在池塘边穿着汉服自拍的女孩就是她。后来因为宋言豫和陆喆接触多了,她也时不时夹在中间,加之她的性格很像陆喆的表妹徐夏宜,熟悉起来后陆喆与她也越来越聊得来了。
宋南允在读大学,平日里最喜欢的打扮风格就是新中式,宋言豫说:“她的玉佩太多了,都戴不过来,而且她年纪小还不懂欣赏,这么好的翡翠给她浪费。”
宋家是做稀有金属生意的,之前宋言豫有和陆喆提过,他之所以对文物感兴趣,是因为高中时候受到一个人的影响。宋言豫没有细说对方的身份,只说因为那个人才开始接触文物和玉器,后来就愈发喜欢这些东西了。
陆喆打量着这块躺在蓝色绒布上,几近无瑕的美玉:“这样吧,你卖给我。”
宋言豫无奈地笑道:“你至于嘛?既然是朋友就别跟我计较,我要是真想卖会找别人,何必在你这里赚一笔。”
陆喆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交情不算深,就这么收了一块上好的翡翠太说不过去了。看出他还想拒绝,宋言豫给他出主意:“这样吧,如果以后你有看到好的玉佩也可以收来送给我。这块玉佩要我卖给别人是不可能的,放在柜子里只会积灰,不如给你戴着,玉养人,人也养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喆也不好再推辞,便点了点头:“那好吧,这次就先谢谢你。”
把副驾遮阳板上的镜子按出来,宋言豫提醒他说:“现在戴上吧,我看看好不好看。”
陆喆取出这枚双鱼平安扣,宋言豫给他的时候就穿好了新的绳结,他挂到脖子上,调整好长度看了看镜子,这块平安扣果然很适合他。
宋言豫也探头看过来:“我就知道你戴着会很好看,你皮肤白,锁骨线条也好,配翠绿的玉最合适不过。”
陆喆已经很久没听到人这么夸了,面上有点不好意思,好在宋言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发动车子后问他去哪里吃饭。
晚上回到酒店,陆喆进浴室脱衣服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锁骨下面的双鱼平安扣上。
后来吃饭的时候宋言豫说,这枚平安扣开过光,一旦戴上了就不要再拿下来。
以前的他不会信这些,但是这几个月接触文物,听了太多或真实或流传的事件,对于那些沉淀了历史的古物越来有敬仰之心。宋言豫说这是好事,心生敬畏才能做好这一行。
摘掉玉佩,他走到淋浴下洗澡,出来时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Whastapp上有好些新消息,他一条条点开,忽然看到以前在洛杉矶读研的室友江凛发来的问候。
江凛说好久没他的消息了,也不见他更新INS,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陡然看到江凛的名字,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已经不该再被想起的人。
读研的那两年里,江凛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江凛是厦门人,毕业后因为很惦记男朋友所以先他一步回国。那时他也要回香港,可是一想到他跟李致只能维系十年如一日的朋友关系,心里就很沮丧,同时也有着矛盾的期盼,至少那时候他还可以借着朋友之名待在李致身边。
返回主界面,陆喆对着一排联系人的名字不断下滑手指,不知道滑了多久,终于看到那个既熟悉又变得有些陌生的名字。
距离他拉黑李致,已经快四个月了。
最后收到李致发来的消息是在大兴机场,当时李致准备登机,给他拍了一张登机口的照片,说这些天在北京待着,积累了太多的公事不得不回去处理,让他在北京要注意安全。
那段文字的最后,李致还用了一句“我真的很想你,也很后悔做错的事”做收尾。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多余的事,陆喆将手机抛到床上,去吹干头发准备睡觉。
在武汉待到了六月,他去了开封和洛阳,在那渡过了盛夏的时光,国庆节的时候则在西安又见到了宋言豫。
这次见面隔了较长时间,宋言豫跟他相处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也放下了忙碌的工作,在西安的这段时间带着他见了不少这一行的友人。
都说地下文物看陕西。除了西安,宋言豫还带着他逛了咸阳,宝鸡,安康等地。大大小小的遗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别说那些拿出来展览的文物。
在陕西他受益匪浅,大量的资料和笔记也看得他目不暇接,这段时间几乎在梦里都能梦到在走墓道,或者观察兵马俑的微表情。
一月中旬,陆喆回到了北京。年底这里有两场文物博览会,宋言豫恰好也有时间,两人一起逛完了去吃饭。岁末的北京城随处可见红灯笼,红旗与窗花的喜庆布置,天安门那一带也洋溢着喜气,即便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也能看到数不清的团圆景象。
车子驶过长安大街时,陆喆看着前方巨大的新年花篮,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出来一年了。
回到四合院酒店,他经过长廊还有些恍惚,被一个突然从边上跑出来的小女孩撞了。小女孩的母亲拉着女儿向他道歉,他看着女人身边还站着个抱了三岁男孩的丈夫,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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