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by林光曦
林光曦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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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一遍李致发来的一排照片,陆喆忍不住咳了几声,点开拉黑的界面。
指尖悬停在操作选项上,他盯着屏幕有些失神,还没按下去就感觉到有车灯一晃而过,一辆出租车在几步开外停下了,后排下来的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也抬起头看着对方。
互相对视了片刻,霍骁叹了口气,将他揽进怀里拍了拍后背。
靠在熟悉的肩头,这些天一直被压在心底的各种情绪忽然争相着失控地冒了出来。陆喆咬紧牙关忍了回去,在司机把行李箱推过来后,霍骁低声说:“先进去吧,别站在外面。”

第75章 情绪失控
霍骁去了酒店前台办理入住,陆喆站在不远处的墙边,脸上的口罩拉到眼睛下面,羽绒服的兜帽也向下压。霍骁回头看了他两次,两次都被他避开视线。
开好了房间,客房服务员拿着行李带他们过去。进屋后,霍骁关上门,转头发现陆喆进了洗手间,他便去烧开水泡热茶,等陆喆出来时情绪已经缓和多了。
接过霍骁递来的杯子,陆喆看着白瓷杯壁内飘荡着热气的明黄茶汤,想起了分手那天李致倒给他的茶也是这样干净的颜色。
放下杯子,他说:“叫两瓶酒吧。”
外面天气太冷,虽然酒店楼下就有酒吧,但是陆喆不想出去见人。霍骁点了两瓶红酒,又加了几道热菜和汤,他匆匆赶来,晚上还没来得及吃。
等东西送来时,霍骁脱掉外套,问起陆喆事发的经过。
这段时间霍骁陪着苏晨昼在泰国拍电影,加之自身工作也比较忙,除了流浮开馆那日跟陆喆聊过之外,其他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联系。要不是苏晨昼那边收到消息,间接让他看到了陆喆穿着女装和李致约会的照片,他还不知道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等他多番联系不上陆喆,打去陆喆家里时,才从林苑虹的口中听说陆喆到北京来了。
陆喆靠着沙发椅背,他刚才洗脸时摘掉了口罩,现在坐在灯光下,眼睛鼻尖都很红。
霍骁挪了位置坐到他身边去,低声说:“要是实在难受就别忍着。”
陆喆摇了摇头,盯着茶几上那杯被自己放下的茶:“没事,已经过去了。”
“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霍骁问,“什么人拍的?”
提起那些丢脸的东西,陆喆不自在地向另一边看去:“我还不知道,事情发生以后我也没怎么跟李致说过话。”
下午他俩在电话里不方便多说,现在问清了来龙去脉,霍骁脸色都沉下来,咬牙骂道:“肯定是有人想对付李致但连累你了,他怎么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好!”
霍骁卷起袖子,还没接着往下骂就让一阵敲门声打断。
客房服务员将他们点的餐送进来,红酒倒进醒酒器里,待人离开后,陆喆把醒酒器里的红酒直接倒进杯子,仰头大口吞下。
霍骁的手还握在房门的金属把手上,陆喆喝完一杯又接着倒,霍骁犹豫着要不要拦,结果他自己喝太急先被呛到了。
他捂着嘴剧烈咳嗽着,霍骁赶紧过去倒了杯温水,等他喝完好点了,又换成酒杯继续。
霍骁在他身边坐着,看他这么灌酒,也明白他心里很不好受,待他喝了大半瓶,霍骁把剩下的红酒拿开,提醒他道:“缓缓再喝,你这样撑都撑死了。”
陆喆没有伸手去追酒瓶,他靠回沙发椅背上,刚才一顿牛饮,现在嘴里喉咙里全是红酒的味道。打了个嗝,他目光遥遥去看窗外。
这家酒店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前几天从原来的酒店搬走后,他不想再让李致找到,就谢绝了宋言豫邀他继续一起住酒店的提议,随便找了家短租公寓。
刚才在酒店外面等霍骁时,天空中落下的雪还是稀疏的,现在却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
从小到大,这是陆喆第一次连续这么多天看到雪。
他在香港长大,后来又去了洛杉矶读书,待过的地方都不会下雪,而他也因为从小到大都很怕冷的缘故,所以冬日里没去过会下雪的城市旅行。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来了北京,反倒见到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纯白无暇的雪很美,无论是轻如鸿毛的雪片,或者是堆积在地面像盐粒一样的冰渣,陆喆望着外面完全没有消停的大雪,不禁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照片。
这两天李致给他发了好些景点照,还有入夜的长安大街,行驶在漫天大雪中的车流。
李致见过了他见过的风景,虽然这是他曾经一直想实现的梦想,但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后,他却只觉得可笑。
一碗热腾腾的鸽子汤被端到了面前,霍骁提醒他:“喝点汤吧。”
人参炖鸽子的香气浓郁,却勾不起陆喆的食欲。他看了一眼这碗用料丰富的汤,让霍骁放下,问道:“你跟苏晨昼怎么样了?他答应你了吗?”
霍骁还不知道他跟李致已经分了,听他突然提起这个,便如实道:“嗯。”
“真好。”陆喆轻轻扬起嘴角,再度去看窗外模糊的世界。
一会儿后,他轻声说:“其实我跟李致分手了。”
后来的一个小时,陆喆又断断续续地喝了大半瓶。
霍骁陪着他一起喝,第二瓶酒还没见底他已经躺在沙发上不动了,怀里塞了只抱枕,眼神像是对焦不准,看什么都恍惚而迷离。
霍骁知晓他瞒了一肚子心事,现在喝差不多了,便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抱着膝盖看他:“跟李致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陆喆眨了眨眼睛,片刻后竟然轻轻笑了两声,随后笑容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脸贴到了抱枕里,说话声变得很闷。
“还行……吧。”
“开心,也不开心。”
他说得很慢,说完以后又否定了自己。
霍骁继续问:“为什么不开心?就是因为这次的事?”
陆喆的呼吸透过抱枕传出来,不知是闷久了呼吸不顺畅还是想起不愉快的事,声音越来越重。霍骁把抱枕从他脸上拨开,看到他憋红了脸,刘海凌乱地被压在额头上,眼皮紧闭着。
抱枕被拉下来片刻,陆喆又把它贴回脸上了。
霍骁没有再去拔,转而倒了杯酒喝,在等他开口时顺便看了一眼手机。
苏晨昼在十几分钟前发了消息,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还没】霍骁低头回复,【这么晚了还在片场?】
【嗯】苏晨昼应该刚好在看手机,回得很快,【在等下一场,今晚要拍通宵了】
【累不?别老喝咖啡提神,当心白天又失眠】
【不喝咖啡能怎么办,你又不在】
苏晨昼发消息通常不会带表情,外人很难从文字中判断他的心情。霍骁和他接触久了,早已摸清楚他的脾气,就算这会儿他的文字没有任何语气词,霍骁也能想象到他现在肯定不太高兴,在心里腹诽自己。
无声地笑了笑,霍骁回道:【别赖我身上,我在你也没少喝咖啡】
苏晨昼说:【他怎么样了?】
晚上落地首都机场时,霍骁已经跟苏晨昼通了一次电话。他这次直接从曼谷飞过来就是为了陆喆,这段时间他只顾着陪苏晨昼,陆喆这件事发生几天了他才听说,立刻就买了机票要过来。
好在苏晨昼是支持的,还叮嘱他好好陪陪陆喆。至于他骂李致的那些话,苏晨昼也没有怪责他,不过作为李致的朋友,苏晨昼还是帮李致说了几句。
提起陆喆的情况,霍骁嘴角的笑容消失了,抬头想看陆喆一眼,发现陆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先不聊了,我在跟他说话】
打完这行字,霍骁放下手机,察觉到陆喆还是盯着自己不放,便问道:“看什么?”
“你在跟苏晨昼发消息?”陆喆问。
“嗯。”霍骁端起刚才那杯酒喝了一口,陆喆叹了声气,忽然感叹道:“你们这样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吧。”
“什么?”
陆喆翻身平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继续走神,霍骁靠近他:“你跟李致不是这样?”
陆喆抿紧了嘴唇,半晌之后才说:“他一直都很忙,我想找他的时候,多数都见不到人。”
这点霍骁深有体会,苏晨昼也很忙,有时忙起来不但见不到人,连电话消息都能两三天不回。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安静地继续听陆喆说。
“其实不管他怎么忙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陆喆用力抱紧怀中的抱枕,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变了调。
“那时候他答应我在一起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那段时间我看着维港对岸的灯光都觉得它们像烟花。”
陆喆瞪着天花板,眼角逐渐有了湿润的痕迹。
“我以为会在一起很久,现实是真的好短,短到我还没清醒就结束了。”
“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霍骁忍不住问,“只是因为那些照片?”
自从照片和视频曝光后,每每提起,陆喆就会不受控制地去想当时周围人看他的异样眼光。
他摇了摇头,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再渐渐回归模糊,喉咙酸涩难忍,太阳穴也开始胀痛了。他用力吸了几口气,等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才去看霍骁。
“因为他根本就没喜欢过我。”
说出这句话时,陆喆竟然有点想笑,他用手背挡了下额头,把下一句更难启齿,也是真正扎入心底最深处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甚至,还利用我。”
作者有话说:
霍骁:拳头硬了

“李总,这是恒生的账,您看下。”
谢延把电脑屏幕转到李致这一面,李致看过之后说:“数目是不是有问题?”
“这笔是之前刘栾威去谈的贷款,米经理就是觉得不对才问您。”谢延说,“这个刘栾威以前是马经理的下属,不过不是亲信,当时部门核查也没有查出他有问题,就没动过。”
马国庚是李嵘彦那边的人,前段时间李嵘彦辞去集团总经理职务后,由李致暂代,接手了大部分李嵘彦负责的部门和项目。李嵘彦重亲信,当时李致或裁员或调配,把两个重点部门打散了重组。马国庚虽然还在原来的部门,但是职务已经转移,至于这个刘栾威则顶替了部门副经理的职务。
李致用钢笔尾端戳了戳桌面上的文件:“恒生的账让老丁亲自去谈,了解清楚情况,再找人盯一盯这个刘栾威。”
“好的。”谢延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回自己这边,继续发消息。
对着面前的文件继续看了片刻,李致又转头去盯窗外。
发完消息,谢延瞥了一眼李致手边见底的咖啡杯,问:“要不要订夜宵?”
“定吧。”李致拿起烟和打火机,推开门走到了院子中间。
外面的雪又停了,这场雪陆陆续续下了几天,地面上积了一指高的积雪。酒店工作人员不时会清扫路面避免客人滑到,在角落以及一些建筑上的积雪则被保留,增加景观效果。
雪后的天气比下雪前更冷,李致抽了半根烟的功夫,手指和耳朵都冻得通红。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22点,他打开Whatsapp,点开了置顶那个名字。
陆喆拉黑了他的手机号码,却没有拉黑他的账号,不过有了那天被陆喆警告的经历,他也不敢贸然随便发,怕激怒陆喆后连发消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些天发出去的消息在不久前变成了两个蓝色的勾,李致盯住最后那句【我很想你】,思绪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
如果陆喆看过这句话却没有屏蔽他,是不是说明他还可以再说些什么挽救一下?
指尖点开键盘,李致迟疑着,直到烟头燃烧的热度逼近嘴唇了才丢进灭烟筒中,输入道:【你的病好了吗?】
按下发送键,他盯着灰色的两条勾,很快手心里就冒了点汗。没多久那两条勾变成了蓝色,他屏息静气,心里在猜测陆喆会不会回复他,没想到真的等来了,陆喆给了他一个酒吧地址,让他现在过去。
李致即刻回房间穿外套,对镜整理仪容,看着他认真捯饬的模样,正在点夜宵的谢延问:“这么晚了您要出去?”
“嗯。”
李致含糊应道,收拾完毕就快步离开,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雪后的地面难行,街上的车子开得都不快,李致心里着急,也不好催促司机,只能时不时看一眼表盘,再看看陆喆的对话框,想着等等陆喆会跟他说些什么。然而到了目的地,只看到霍骁一个人坐在靠墙的卡座位置上,喝着啤酒在等他。
李致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这家酒吧装潢得很有艺术特色,环境清幽客人也不多,他没找到陆喆的身影,便走到霍骁面前:“陆喆呢?”
霍骁后背陷在沙发椅垫里,右手环胸左手拿酒杯,虽然是坐着的姿势,但是自下而上睨他的那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他没来,我用他手机约你的。”
李致知道陆喆身边关系最好的朋友除了自己就是霍骁了,不过他与霍骁之间并不熟,此刻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他人在哪?”李致靠近一步问道。
从李致脸上看出了焦虑的情绪,霍骁的语气反而漫不经心起来:“别想了,他才不会来见你。”
李致垂在身侧的手指往里收了收,随即松开了,他在霍骁隔壁的沙发上坐下,耐着性子道:“你能到这来,想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喆现在不肯见我,但是不管照片还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都可以靠时间来解决,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解决?”
仿佛听到了笑话,霍骁嗤笑出声,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随着“吭”的一声脆响,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李致,你明知道他喜欢你那么久,还利用他的感情来达到目的,你他妈的是不是个人?!”
酒吧的音乐刚好播到一曲结束,霍骁厉声的话语清晰传入了李致耳中,也让隔壁桌的两个人回头看过来。
下一首音乐在数秒之后响起,李致却怔忪着反应不过来,视线僵直地看着霍骁,好似听懂了又好像不明白。
隔壁桌的那两人只看了片刻就转回去了,幽暗的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变化转变着颜色,从空寂的幽蓝过渡到热烈的橙红,与墙上的仿飞天壁画墙纸遥相辉映,晃得人视野模糊不清,脸色也像被泼了五彩的染料。
平时霍骁不是个好管闲事的性子,但在这件事上他气不过,哪怕清楚明天陆喆醒来肯定会怪他也不想忍。他眸光森冷地看着李致,看这人从他说出利用之后一直开不了口的窘迫样子,只觉得和陆喆受到的伤害比起来远远不够。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知道陆喆瞒着对李致的感情有多辛苦,不久之前陆喆告诉他已经和李致在一起的时候,当时的语气他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哪怕他觉得李致会忽然喜欢上男人有点奇怪,但苏晨昼的一番话却让他没有再多想下去。
苏晨昼说李致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同性恋,陆喆也是这么说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对面坐着的人终于开了口:“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跟你弟在医院安全通道吵得谁也不让谁的时候,没想到他就在楼上吧?”
李致交握在一起的十指用力握紧成拳,手肘撑着两侧膝盖,垂着头又陷入了沉默中。
目光扫过他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几道青筋,霍骁没有多看他颓丧的模样,拿起身旁的大衣,起身道:“既然知道了就别再缠着他,否则他只会更恨你。这件事你也别指望再解释或者推卸责任,他那天从头听到尾,你没什么可辩的。”
霍骁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致盯着地板上细碎而复杂的菱形纹路,感觉大脑也像这些细小的碎片一样被切割成了无数瓣,难以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音乐声在耳边结束了一首又继续下一首,仿佛播不完一样响着,可那些平时能让人放松的慢摇歌曲却令他心烦无比。此刻他最想听到的是陆喆以前给他放过的白噪音,那种海水一温柔地拍打着沙滩,或者是下雨时雨点轻轻触摸屋檐的声响。
指尖插进发丝里,李致用力拉扯着头发,试图用疼痛的感觉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一点用都没有。余光瞥到了霍骁点的两瓶啤酒,他拿起另一瓶还没喝过的,直接对嘴灌了起来。
谢延找到李致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李致躺在酒吧的卡座沙发上,一旁等待的警察问了谢延好些问题,又让他出示了两人的身份证。
得知他们是香港人,警察还查了其他证件,好在谢延有个随身包,这些重要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警察检查完离开了,谢延在李致身边坐下,也不知道李致出门的这三个小时到底喝了多少,竟然能在陌生的地方完全醉死过去。
叫来酒吧的服务员,谢延给了小费,请对方帮忙把李致扛回车里。
回到酒店,谢延费力地把李致弄到床上,刚盖好被子就看到李致的手机响了。
是汤盈的来电。
汤盈和李致相差不了几岁,却是李致的后妈,谢延清楚他俩私下的协议,且现在都半夜了还打来应该有要紧事,便接了起来。
汤盈说今晚李致的父亲问起了之前澳门赌牌的事发经过,还单独跟李嵘彦谈了一个小时,李嵘彦走的时候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理亏被训斥的模样。
她担心会有变故,希望李致尽早回来。
第二天早上李致醒来,谢延把汤盈的原话转达,当时李致刚从床上坐起,两侧太阳穴都像被针扎过一样痛,胃里也一阵抽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谢延:“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见他不问李嵘彦的事,只关心昨晚,谢延只得如实说了。李致解锁手机,点开陆喆的对话框,手指按了几下又去点删除键,把打的字都删掉了。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谢延不得不提醒说:“李总,二十分钟以后有一个跟弘大合作的视频会议要开,您再不起来准备就来不及了。”
李致握紧了手机,谢延在一旁又等待片刻,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李致才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在房间里接连开完两场重要的会议,谢延又累又饿,看时间都过两点了,他问李致是点酒店餐厅还是去外面吃,李致却穿上外套,让他自己解决午饭。
跨出酒店大门,李致对着天空中形状绵软的浮云端详了片刻。
来北京好几天了,终于看到了蔚蓝的天空,漂浮的几片云也不再是灰扑扑的颜色。昨晚又下了一场雪,地面上还是有积雪,气温却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刺骨。
迎面吹来的风裹着不知从哪飘来的花香,气味独特沁人心脾,让李致记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送给陆喆的香水。
那是一款中性香,在他手腕上,柏木与广藿香气味干燥馥郁,还带着一点沙漠艳阳的灼热感。但是到了陆喆颈间,幽微的紫罗兰粉感取代了原本存在感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缓慢释放出令人愉悦而沉迷的香气。
那种味道李致形容不来,后来他买了一瓶送给陆喆,可惜陆喆不怎么用。他以为是不喜欢,那瓶香水却一直被陆喆放在书桌上。
以前想起这些事,李致都不理解陆喆的想法,现在再去追忆,就能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陆喆那些隐晦的,说不出口的,酸又涩的感受。
沿着步行道走了一段,他拐进那家茶馆,在上次的包厢里坐着,点了和那天一样的点心与茶水,可惜今天没有驴打滚,服务员建议他换另一款糕点,口感和驴打滚差不多,被他拒绝了。
等包厢的竹拉门合拢了,李致端起外观精致的白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杯中明黄色的茶汤色泽鲜亮,茉莉清香扑鼻,他抿了一口热茶,目光遥遥去看窗外。
那天他满心满眼都是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分心过窗外的风景,今天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他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换了陆喆的视角去看。
虽然是一条街道,但是不同的角度所能看到的世界却大不一样。
他的位置前面是光秃秃的十字街口,挤满了等待红绿灯的电动车以及各种车辆。陆喆这边能看到的则是街道两旁栽种的景观行道树,以及一些还没掉落的枝叶上覆盖的点点白雪。
北京的寒冬没有颜色,而香港地处南方,往年又因为城市热岛效应,所以每到冬天街道上都是绿荫成片的景象。李致早已习惯了那种冬季,适应不了北京过于严寒的风雪,就像无法适应陆喆从此以后不会在他身边一样。
在椅背上靠着,他给陆喆面前的杯子添了茶,端起来慢慢品,喝完以后再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日头西斜,金光倾泄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落在每一个归家人的身上,直到余晖渐渐消失,深沉的墨色从四面八方将天空包围。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在来时调到了静音,此时四下光线黯淡,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才有了明显的提示。李致翻过来,看到上面两位数的未接来电,点开详情,一行行名字映入瞳孔中,却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他在这坐了三个多小时,除了公司的一些人,还有新塘开发区的项目合作方,弘大对接的郑总以及合资署的王处都有来电。
这些人名从他眼中划过,旁边那些鲜红色的感叹号仿佛在提醒他这三小时的任性失联意味着什么。
点开谢延的未接来电,李致回拨过去:“定两张今晚回香港的机票。”
放下手机,他把杯子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喝完,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华灯初上的景致,起身离开了。

李致回香港的这一晚,陆喆也在思考着接下来的目的地。
今天他睡到了下午才醒,难得精神还不错的样子,霍骁就在他洗漱时坦白了昨晚没忍住,看到李致还敢发消息来纠缠他,就约李致出去谈的事。
霍骁说的时候还在担心他会生气,但他只是平静地听完了,并没有多说什么。中午出去吃羊蝎子火锅,他也主动起筷,不过仍旧是只吃了一点就停了。
霍骁比谁都清楚他这次伤得有多重,饭后拉着他去散心,在王府井那一带给他买了好几样点特色小吃跟奶茶,塞得他手里满满的。
看到有意思的民俗玩意,霍骁也会买给他,一开始陆喆推说不要,等霍骁往他手里硬塞了一枚拨浪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拿拨浪鼓敲了一下霍骁的脑袋,发出“咚”的一声响:“你到底当我几岁?”
“我哄人还管你几岁?”霍骁被敲了脑门也不觉得痛,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款来,指着摊位上形形色色的小玩意,“说吧,还看上了什么?你鼻音重,要不给你买个鼻烟壶。”
说罢就拉着他到隔壁摊位,买了一个一看就是被宰了的山寨鼻烟壶。
陆喆没辙了,不过也多亏有霍骁在,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后来两人去西单的大悦城附近吃晚饭。陆喆的胃口比中午好了许多,席间霍骁问起他这次来北京的打算,他说后天有个不对外的文物鉴赏会要参加。霍骁以前没听他提过对这些感兴趣,多聊了几句陆喆又放下筷子,想起了不该想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李致,他不会去流浮,如果没有流浮那几个月的工作经历,他不会对文物这一块感兴趣。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霍骁绕开话题,问起他接下来是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香港。
陆喆靠到椅背上,想起了前天宋言豫来看自己时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宋言豫家里做的是稀有金属生意,但他自己的偏好是文物艺术一类,名下除了有家拍卖行还有艺术画廊,与国内外一些博物馆以及资深圈内人士都相熟。那天他跟李致分手后,曾当着宋言豫的面对谢延说会补一封辞职信,因而宋言豫问过他对拍卖行有没有兴趣,毕竟这一块可以直接接触到各类文物以及稀有艺术品。
当时陆喆一点心情都没有,现在霍骁也问了一次,他不禁去思考宋言豫的提议。
之前还在流浮时,他因为工作之便在高秀东那见识了不少文物藏品,不过那时候流浮开馆在即,他分不出精力,加之当时也没想过会离开流浮,就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未来。现在一身轻了,是时候决定一下以后发展的方向。
读书时他选择了教育专业,刚回到香港那阵,在澳门知名教培机构任职的学长林抑扬还邀请他过去工作。虽然他也喜欢教师这个行业,但是现在一对比,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两日后看完那场鉴赏会,他的想法更明确。不过他没有答应宋言豫的提议直接到对方的拍卖行工作,而是决定先在国内几个重点城市转转,看看各家博物馆美术馆以及一些私人收藏家举办的展览,多接触接触,等有了足够的经验了再走下一步。
宋言豫很支持他的决定,并将自己手里一些他用得上的人脉介绍给他,霍骁也鼓励他好好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最令他欣慰的还是家里人的态度。
他在北京和天津待了两个月,虽然没有让爸妈知道准确的住址,但是在情绪平静下来以后跟爸妈长谈了一次,分析了自己对未来的想法。
陆啸平只知道他是失恋了到外面去闯闯,因此对于他的决定非但没有反对还很支持,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林苑虹则是知道真相却不敢与丈夫多言,只能在心里心疼他,要他有时间就打视频电话回来,不管去哪都要跟家里报备一声。
有了家人的支持,他接下来做什么都轻松许多,这两个月除了一开始会频繁的不受控制地想起李致之外,后来随着越来越忙,一个人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渐渐的缓了过来,专注在不同的建筑物里吸收着从未接触过的文物知识,拓宽眼界之余更认识了不少有意思的人。
这段时间宋言豫给他的帮助也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他一直想感谢宋言豫,不过那人也是很忙,三天两头地飞。等到他们下一次约在武汉见面,已经是春光明媚的四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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