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by林光曦
林光曦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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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旧的摆设被他丢了,至于那些林苑虹当时没来得及清理,属于李致的物品则被他收到一只28寸的行李箱里,塞在了储物柜的角落。
收拾旧物的时候,有些东西还是被林苑虹认出来,不过母子俩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去提那个不适合再被提起的名字。收拾完毕,陆喆请母亲到附近的商圈吃火锅,饭后再买一些新的摆件补上。
林苑虹嫌他那太简素了,逛街时挑了好些红色喜庆的东西,什么桃花金桔银柳,还选了两幅很吉祥的挥春。陆喆难得没有推辞,看母亲喜笑颜开地搭配着,心里有点酸。
去年他离开家正好也是一月份,当时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可他却没有回来,而是让母亲在担忧中度过了新年。
今年他想弥补,因而母亲说什么他都答应。三十这天下午,他开车接爸妈一起去定好的酒店中餐厅,在大包厢里和爷爷奶奶,外婆以及小姨一家吃了顿热闹的团圆饭。
香港回归了二十几年,农历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厚,点的年夜饭菜都是吉祥好意的名字,包厢的布置也很吉庆,墙上的大电视转播着中央一套的春节晚会。陆喆和家人们坐在一起吃饭闲谈,席间有几次回头去看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天气很好,夜幕深邃无云,很适合放烟花。
九点左右,宋言豫发消息问他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去看烟花。
那时他们一家人刚吃完饭,长辈们年纪都不小了,没办法熬到12点整, 小姨和小姨夫则陪同女儿徐夏宜去看学校举办的跨年晚会。陆喆开车送爸妈回家,到了楼下他没有熄火,回头说自己和朋友出去看跨年烟花。
后排的陆啸平没什么反应,让他注意安全就要下车,倒是林苑虹有些紧张,问他是跟谁出去。
陆喆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笑着安慰道:“妈,就是个普通朋友,你别多想。”
林苑虹还欲再说,一旁的陆啸平提了一句,说儿子大了,让她别老这么操心。
碍于丈夫在场,林苑虹不能多说,且陆喆神色自然,她便叮嘱了儿子几句也下车了。
开去维港的路上,陆喆听着电台里的广播,马路两侧往来的行人比一般节假日更多,沿途的商场和街边店铺也都挂上了新年装饰,尖沙咀海港城一带的岔路口有不少交警在指挥,避免因过于拥挤导致交通瘫痪。
陆喆开得很慢,他一点也不着急,边看车窗外面热闹的景象边听电台中几个明星闲聊农历年的话题。
等终于找到地方停车了,他打给宋言豫,对方说正在K11商场的一家靠海酒馆里。他找上来,发觉宋言豫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坐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
“陆喆哥,”宋南允笑着对陆喆挥手,把刚才点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这杯叫‘香港往事’,我刚才喝了味道好独特,也帮你点了一杯,你一定要尝尝。”
陆喆刚坐下来就被宋南允塞了一杯颜色浓绿的鸡尾酒,杯沿还被抹了一圈带酸味的海盐,便猜到口感会很刺激了,不过这款鸡尾酒的名字倒是挺有特点。
他看了宋言豫一眼,宋言豫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靠着椅背对他耸肩:“我也被她强迫喝了一杯,你跑不掉了。”
“什么叫强迫啊,”宋南允控诉,“哥你明明喝完也说好喝的。”
宋言豫但笑不语,在宋南允的催促下,陆喆端起来抿了一口。嘴唇刚碰到杯沿就尝到了带着酸味的咸,等到清甜的琼浆也漫过嘴唇后,口中刺激的味道被中和了,竟然有点形容不出来的好喝。
见他又尝了一口,宋南允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好喝吧。”
不但好喝,而且味道不单一,微凉的液体划过喉咙,醇厚的朗姆酒香缓慢释放开来,让人有了想要再点一杯的冲动。
最近这两三个月陆喆都没喝醉过,前两天在澳门的酒店里也只是喝了瓶啤酒。今晚是个除旧迎新的好日子,他忽然就很怀念那种微醺的,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快乐的状态。
饮尽这杯鸡尾酒,他去吧台点了十杯不同名字的,都很好听的鸡尾酒。
待酒保将它们端上桌,看着一字排开的酒杯,宋言豫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怎么点这么多?”
陆喆神色轻松地靠着椅背,眼里兴味渐浓:“想喝就点了,要不要试试?”
忽略了不远处靠在护栏边上与朋友聊电话的宋南允,陆喆和宋言豫玩起一人一杯的游戏。陆喆点的这十杯鸡尾酒全是调酒师自创的,点之前他什么都没问,因而他也不知道每次端起的酒会带来怎样的口感。
宋言豫酒量不差,不过平时甚少碰甜的,欣赏不来宋南允和陆喆都觉得好喝的“香港往事”,但他却饶有兴致地跟陆喆对饮,两人玩着猜对方手中那杯酒口感的游戏,输赢就是一顿饭,结果十杯喝完,陆喆欠了宋言豫四顿,宋言豫只欠他一顿。
放下最后一只马天尼杯,陆喆仰脸去望头顶广阔的天空,语气像是懊恼地说:“早知道不跟你玩了,一下子欠了你四顿。”
宋言豫也靠在椅背上,弯着眉眼看他:“想赖账啊?”
“不赖,”陆喆抬手伸懒腰,他点的鸡尾酒酒精含量都不低,现在已有了微醺的感觉,笑道,“你想吃什么随便说,满汉全席我都能给你找来。”
之前在北京和西安时,陆喆吃过两次正宗的满汉全席,都是宋言豫请的。在内地他的人脉远不及宋言豫,不过在香港,他还是很了解哪些地方有好吃的,毕竟过去的那些年他——
思绪到这里被截断了,陆喆放在身侧的手指微缩了缩,坐直身体后端起面前剩下的一点鸡尾酒一口饮尽。
外面夜色正浓,底下的星光大道亮着照明光线,但是点不亮他们这一角。宋言豫没察觉到陆喆脸上细微的表情,继续笑道:“满汉全席还是等我请你吃,你欠我的那四顿都亲手做吧。”
陆喆望过来,像没听懂:“什么?”
“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会做菜吗?那就做几顿不同口味的家常菜给我尝尝。”
十一点四十左右,星光大道附近已经人潮汹涌了,两侧入口处都停了一排EU巡逻车,负责治安的冲锋队员们身着笔挺警服,精神高度集中控制着现场,避免出现推挤或踩踏事件。
陆喆他们所在的楼上酒馆在十几分钟前已经禁止了客人进入,也是为了避免过于拥挤造成的危险。陆喆靠在护栏边,神情慵懒地望着不远处的维港风光,下面的星光大道不时会传来笑闹声,偶尔低头看去,都只能看到乌泱泱的大片人头,以及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荧光棒之类的。
附近有一个坐在家长肩膀上的小女孩,被旁边的人挤了一下,孩子手中的气球脱了手,缓缓向着天空飞去。
那是只会发光的双层气球,透明的白色外罩里是粉红色的爱心。陆喆盯着那只越飞越远的气球,看着尾端随风摆动,仿佛寻不到归属的细线,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身边站的人感觉到他的走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只气球已经飞到江面上,快要碰到开过来的天星小轮了。
“原来你喜欢气球,”宋言豫说,陆喆微微一愣,扭脸看到他笑着说,“早知道来之前给你买一个了。”
陆喆被这不着调的玩笑话逗笑了,正想摇头,落低的视线却瞥见了下面一层露台上站着的一道身影。
他来过K11很多次,因而知道酒馆这个露天阳台下面是家高端的品酒俱乐部,而那个他一眼就认出来的背影的主人,恰好就是这里的会员。
可是今晚是跨年夜,往年李致不是陪家人就是出差在外地,应该不会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见他盯着下面,宋言豫也顺着看去。楼下的露台距离他们有七八米高度,光线又暗,宋言豫并没有认出李致。
“在看什么?”宋言豫问,“遇到熟人了?”
陆喆收回注意力,再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李致的身影。他怀疑刚才的鸡尾酒后劲比自己想象中的烈,便捏了捏眉心道:“没有,我去洗把脸。”
“烟花秀马上要开始了。”宋言豫在他身后叫道。
“我很快。”丢下这三个字,他快步进去了,宋言豫望着他的背影,又再次探头看着下面。
这次他看得很仔细,可惜还是没认出有什么熟人。
陆喆洗完脸出来时,广场上正在播报安全提示,不管是地面还是楼上,所有在期待跨年这一刻的人们纷纷被调动起了情绪,宋南允也挤到陆喆和宋言豫中间站着,举起微单准备拍照。
陆喆被她兴奋期待的模样感染了,刚才在心头的那点情绪很快就消散不见。待到跨年的倒计时响起,现场人群自发地发出呐喊,开始跟着倒数。
宋南允也加入其中,陆喆单手托着下巴,笑着看她数数。宋言豫在另一边,提醒妹妹别那么大声小心喊哑了嗓子。倒计时喊到三的时候,陆喆去看对岸。
维港的夜景是香港的名片之一,每年吸引着数不尽的游客前来欣赏。这份美景陆喆从小看到大,几乎每一年的心境都不一样。此刻望着对岸水晶般璀璨辉煌的灯光秀,在倒计时数到一的一刹那,天空炸开了更为热烈而绚烂的烟花。
数道齐发的阵势令昏暗的夜空变得五颜六色,鲜艳的色彩融入瞳孔中,陆喆情不自禁地站直了,抬起头仰望着,迎接这一刻短暂而热烈的美好。
广场上响起了香港歌星集体演唱的跨年歌曲,熟悉的曲调深入人心,不少人都跟着唱起来,一时间现场就像一个大型的嗨趴。
音乐声,喧闹声,烟花于天际持续绽放的声响,还有端了酒杯过来,要与他喝新年第一杯酒的宋言豫说的祝福话语。
陆喆与他碰杯,一起互道“Happy new year”
热闹的跨年烟花秀在十几分钟后结束了,现场的人群开始缓慢撤退。冲锋队员们疏导着现场,陆喆他们不想跟人群挤,继续坐在酒馆的座位上喝酒闲聊。
今夜跨年,维港的夜灯会一直亮到黎明,不少人和他们一样不赶时间,在逐渐空旷下来的商场和星光大道沿岸,人们三五成群地或站或坐,闲谈拍照。
宋南允也在看刚才拍的照片,翻到她拉着陆喆和宋言豫背对烟花的自拍时,她递给陆喆看。
这不是陆喆第一次站在维港的跨年烟花秀前与人合影了,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屏幕,夸了一句“不错”就移开视线。宋南允以为他觉得拍得不好,把照片递给宋言豫看。宋言豫看完就去看陆喆,那人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端了杯生啤对着对岸在喝。
远方投来的霓虹光抚过陆喆白净细腻的面庞,有镜腿的遮挡,宋言豫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看到他明明只喝了一口啤酒,喉结却做了好几下吞咽的动作。
在酒馆坐到三点,宋南允提议上山顶看日出,宋言豫也觉得新年初一去看日出很好,两兄妹都看向陆喆。
陆喆其实很困了,他今晚混着喝了鸡尾酒跟啤酒,量虽不大,但他平时作息比较固定,这会儿更想躺到床上去。
不过难得的新年,又是一个扫除旧岁的时刻,他也生出了想和不同的人看看山顶日出的想法。
宋言豫没劳逸早已下班休息的司机,叫了个代驾过来开车。
陆喆坐上宋言豫的车——那辆被他撞过的宾利添越,宋南允坐前排,他和宋言豫坐在后面。车子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一辆宾利慕尚在他们往前的两个位置缴费过闸,陆喆因为前面那辆大众的刹车灯太亮了闭上眼睛,没注意到缴费之后驶上斜坡的银灰色慕尚。
从维港停车场出来的车,有好些跟他们的方向都一致,代驾司机车技娴熟,一直稳稳地跟在前车后面。
陆喆望着自己这一侧的窗外,凌晨三点的香港街道繁华依旧,随处可见不睡觉在外面游荡的人们,大部分商店也仍在经营。他盯着看久了,仿佛又有了错觉,好像现在还停留在跨年之前。
前面的途锐在下一个路口打转向灯,开到右边车道去了,代驾司机踩着油门停到第一排,旁边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进入了陆喆的视野。
这辆车的车身线条流畅利落,既有商务风范又不显得刻板。陆喆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慕尚,再看向后排座位,敞开的窗户里,一道身影正安静地背靠椅背。
他盯着那人的侧脸看,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片刻后缓缓转过来。看清他的一瞬间,那道目光便停住不动了。
那个人似有千言万语想要透过这一眼传递给他,但在短暂的十秒红灯结束后,宋言豫这辆车的司机先踩下油门。
视线被撕扯斩断,陆喆望着地面上残缺不齐的斑马线痕迹,脑海中浮起了一个念头。
他可能真的醉了。

车开到半路,宋言豫发觉陆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从前排座椅后面的置物箱拿了条薄毯出来,宋言豫盖到陆喆身上,并嘱咐司机开慢一点。
宋南允回头看了一眼,用法文跟宋言豫交谈了几句,转回来时脸色变得不太对劲,看着窗外,像是想叹气又得忍住的样子。
到了山顶停下车,陆喆仍旧睡得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
宋南允松开安全带,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人,这回用粤语问宋言豫要不要叫醒陆喆。
“让他再睡一下吧,”宋言豫看了腕表上指示的日出时间,“差不多了再叫他。”
这个看日出的地点是宋南允通过朋友那边打听来的,一个挺小众的位置,后面阶梯往上一段有座可以挡风避雨的白色亭子,从亭内俯瞰对面山下的维港风光,视野非常辽阔。
他们上来时天色已近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了,这一块几乎被靠边停的一排车灯点亮,上面的亭子里也坐了好些年轻人,或拥抱谈情,或拍照闲聊,大家都在等待日出,等待旭日逐渐点亮这座城市的美景。
山顶风很大,宋南允穿着百褶短裙,站了一会儿就冷得开始发抖,宋言豫把自己的长大衣脱下来给她穿,顺便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队。
顺着上山的坡道,车龙已经排得望不到尾端了,不算宽敞的山路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说话声也越来越吵。
宋南允穿着宋言豫的大衣外套,很快就不觉得冷了,又拿着单反开始取景,宋言豫点了支烟抽着,驱散周身的寒意,视线不时往自己的车后座看去。
车里开着暖气,窗户也关着,他看不清陆喆,但能凭着记忆描绘出那个睡得安稳的人。等到烟盒里的烟少了七八支的时候,后排车门被打开,陆喆下来了。
宋南允已经不知道溜去哪儿取景了,陆喆走到宋言豫面前,把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递给他:“披一下吧。”
“我不冷,”宋言豫又把毯子推回来,“你快披着,刚睡醒吹风最容易感冒。”
陆喆没推辞,他今晚穿得不多,黎明时分的山顶最是寒冷,开门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侵袭而来的寒意了。
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日出提示,陆喆说:“还有差不多半小时啊?”
“对,介不介意喝杯路边咖啡?”宋言豫手指点了下后头上方的位置,陆喆顺着看去,却在看清那个矗立于黑夜中的亭子时怔了怔,又扭头看四周。
刚才下车天色太暗,四周的车灯又有点刺眼,他就没看清身处的位置,现在才发现这里居然是那座白色亭子所在的山坡。
原来到了大年初一,这里会这么热闹,有那么多人共同迎接日出。
见他盯着那座亭子出神,宋言豫低声问他怎么了。陆喆摇头,收回视线说:“你刚才说什么路边咖啡?”
“就是那座亭子里,有人推着一辆老款自行车在卖手冲,很多人都去买了。我刚才看了一眼似模似样的。”
“南允呢?”陆喆问。
“她刚才也买了一杯,估计到前面去拍照了。”
宋南允自小就在国外留学,性格独立自主,很喜欢摄影。陆喆跟她出去过几次,回回她都是相机不离身。
这一年陆喆对入口的咖啡越来越没要求了。
曾经他尝过许多不同品种的咖啡,有重烘焙口感的,也有重酸重涩的,更试过把金标Geisha这种花果香气浓郁的昂贵咖啡当日常饮料。但是在他流连于内地各处,进多了街边小店后,渐渐也觉得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其实什么样的咖啡都能入口,喝咖啡可以是一种享受,也可以只用作解渴解乏。
宋言豫上去买,下来后和他一人端着一杯,靠在车门上闲聊。
远方的天边剖开第一抹白时,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大家在寒风中待了许久,为的就是初一清晨第一抹晨光,此时难免激动。
陆喆也拉拢了肩上的毯子,举目眺望那一线逐渐蔓延开的亮色。在他盯着那道光的时候,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扭头往旁边看又捕捉不到视线。
不过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也越来越鲜明,已经到了他没办法再说服自己这是种错觉,鲜明到他记起了来时路上那不经意的一瞥。
金灿灿的晨光刺破云层,于天地间洒开浅金色的大网后,宋南允终于回来了。她兴奋地拿着单反,给宋言豫看刚才拍到的日出那一刹的美,陆喆却仍旧盯着她来时的方向。
那一块人群中有个高个子男人,一身笔挺而隆重的西服,脚上的黑色皮鞋擦得铮亮,外穿了一件与这身打扮完全不搭的黑色长款羽绒服,下摆一侧用黑线绣的品牌大LOGO单词烫到了他的眼,他盯着那个LOGO图标,半晌以后才去看那人的脸。
李致手里也端着一杯和他一样的咖啡,正靠在慕尚车门边上望着他。
如同刚才在红绿灯处递过来的那一眼,李致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他还是在对视了片刻后就转开了,继续看天地间逐渐扩散开的金光与山岚。
一旁的宋言豫在跟宋南允讨论运镜问题,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而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大楼,看耀眼的光逐渐漫过这些摩天大楼的金属玻璃外墙,在眼睛被刺激得开始疼痛时,一只手掌忽然盖到了他眼前。
两团耀目的金光被囚在了这块掌心上,陆喆随即闭上眼,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脸上戴着眼镜,那只手也没有贴近他,只是隔着一点距离帮他挡住光。
身旁的讨论声停了下来,他不必睁开眼都知道宋言豫肯定认出了李致。
在心里微微叹气,陆喆拉开了那只手,睁眼去看身旁的人。
李致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轻易就看清了那双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别总是盯着光看,”李致先开口,“这样眼睛会很痛,也很伤眼。”
是熟悉的提醒,可相较于过去每一次听到,这次陆喆却没有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李致一眼就转向宋言豫:“你们看吧,我有点困了,去坐缆车下山。”
宋言豫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致,他把手里的微单递给宋南允,站直了说:“我也不看了,送你下去吧。”
“不必,”陆喆笑了笑,视线越过他看向旁边的宋南允,“你们兄妹难得看一次初一日出,别因为我扫兴了。”
肩膀上的毯子也拿下来还给宋言豫,他听到对方说:“毯子披着吧,这里不好下山,还是我送你。”
“真的不用,”陆喆弯起嘴角指了个方向,“前面岔路走一段就到缆车站了。”
宋言豫手里拿着他还来的毯子,想给他再披上又担心不合时宜。李致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没错过宋言豫对陆喆的关心,现在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宋言豫就是想追陆喆,不但陪着陆喆一起跨年,还来看日出,心思昭然若揭。
陆喆抽身离开的背影牵动了李致的神经,他瞥了宋言豫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神,宋言豫也望了过来。不过李致没有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快步追上陆喆,边走边脱身上的羽绒服。
前面的弯道就在不远处,陆喆头也不回地走着,快过弯道时,一件外套披到了肩膀上。
他脚步稍微顿了顿,听到身旁的人小心翼翼地说:“早上寒气重,你先穿上吧。”
陆喆没有回头,他动手推掉了那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
衣服应声落地,看着这件陆喆买的,他们曾经一人一件的外套,李致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立刻捡起衣服拍灰,再次追上他。
“哥,那人该不会就是……”宋南允迟疑地拉了拉宋言豫的袖子,宋言豫的脸色也很严肃,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喆刚认识宋南允那会儿,是到北京的第一晚,那天由于太晚了,宋南允没有仔细看清宋言豫身边的人,后来一起吃饭正式介绍,她和陆喆才慢慢熟悉起来。
不过一开始的接触不太顺利。那段时间陆喆的情绪不好,不想与人做不必要的接触。宋言豫怕妹妹心直口快会说些不该说的,便提醒她陆喆是刚结束一段感情出来散心。
宋言豫没有提过李致的名字与身份,但是今天看到李致靠近陆喆以后的关怀举动,以及陆喆完全不想掩饰的抵触反应,她便猜出来了。
宋南允扭脸看着宋言豫:“那你不去追?”
陆喆离开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宋言豫知道他头也不回不是想避开自己,但这种时候肯定也不适合掺和进去。
拿起引擎盖上陆喆放下的那杯咖啡,他微微摇晃纸杯,里面已经凉得差不多的咖啡失去了原有香气,已经不再吸引人品尝了。
“让他自己处理吧。”宋言豫说。
陆喆没有上李致的车,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沿着来时的山路下去,旁边靠近山壁的一侧停着各种各样的私家车,那些出来看日出的人们则集中在靠近山崖这一带,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李致始终跟在他身后,两人步调不一致,但李致保持着离他一步的距离,绕过前面的急转弯时,一束雪亮的光扫了过来,陆喆往后退,结果一步撞到了李致怀里。
李致顺势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旁边的山壁带去,等到那辆车拐上去后,陆喆低头看了一眼,那条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没松开。
身后就是李致的胸膛,也不知是追着他走得急了还是刚才那一下导致的,李致有些气促,压着声音咳了几下。
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就能通往山顶缆车的车站,陆喆掰开腰间的臂膀,正要迈开腿就听到李致着急地说:“这里都是车太危险了,我送你下山好吗?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我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陆喆盯着前面转弯口的半截视野,李致拿起外套,想给他再披上就被他抬起的手肘挡了一下。
陆喆往前一步,这次终于肯回头,就在李致以为他接纳了,欢喜地想要再靠近一步时,却看到他望过来的眼里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李致,”他说,“我是真的不需要。”

第87章 我会证明
坐缆车下山的路上,陆喆看着倾斜的半山风景,身体随着车身微微摇晃,视线在不时划过的枝叶末节间穿梭而过。
山顶的缆车披着油绿色的外皮,外观和内里的布置都很有复古老式火车的感觉,很受游客欢迎。陆喆坐在吵闹的车厢里,也没戴耳机,周围的人情绪都很高,闲谈声拍照声不绝于耳,唯有他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安静。
旁边放的羽绒服早已没了温度,刚才离开之前,李致竟然让他二选一。
要么陪他一起坐缆车下山,要么他穿上这件羽绒服再走。
他是不可能做这种选择题的,但是李致真的一直跟在他后面,进站买票时也插嘴他和票务员的对话,说他们是一起的,要买两张票。
四周都是人,陆喆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跟李致继续拉扯,只能拿走外套,独自进去坐缆车。
不过在他走之前,李致又拉住他说了一番话。
“我知道以前做的事你没办法原谅我,经过一年我已经想明白了,上次我说要追你的话是认真的,或许你一时半刻不会相信,但我会证明。”
从缆车站出来后,陆喆顺着中环的坡道一路往地铁站走。初一清晨的中环商业中心还未从沉睡中苏醒,街上很难看到行人,他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进去点了一杯热咖啡,买了只咖喱面包。
坐在转角的落地窗前,他神色放松地靠着椅背,只觉得困意像海面上不断涌上来的气泡,一点点侵蚀着大脑。面包吃到一半他就嚼不动了,趴在桌面上想眯一会儿。
店里很安静,由于是初一大清早,只有两个欧洲人坐在不远处的桌边低声交谈。陆喆听着咖啡机偶尔运作起来磨碎咖啡豆的声响,以及弥漫在呼吸间的咖啡香气,很快就沉入睡眠中,到了差不多十点才被店员叫醒。
站在旁边的是不久前为他点单的女店员,对方说他在这里趴了三小时了也没动,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陆喆谢过女孩,戴起眼镜看向外面。
清晨还安安静静的中环街道上已有了不少行人,前面的十字路口三个车道都排满了等待红绿灯的车辆。他抓了抓睡乱的刘海,起身离开咖啡店。
走了一段后他被人从后面叫住,刚才的女孩手里拿着他放在椅子上的羽绒服,提醒他忘记拿走了。
陆喆接过来,再次对女孩道了谢,继续往前面的地铁站去。路过街对面的一栋大楼时,他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大门前值班的保安身姿挺拔,有两位负责询问访客信息,再将他们引至对应的前台。这一套流程陆喆很清楚,毕竟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就属于中楷集团。
大楼前往来的路人们不时晃过陆喆的眼,一辆红色的叮叮车慢悠悠从视野中驶过后,他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
林苑虹问他下午有没时间陪自己和小姨去逛街。
昨晚陆喆喝了不少酒,又是一夜没睡,只想回去好好休息。林苑虹便约他明天吃早茶,要挂断之前,林苑虹隐晦地打探了一下他昨晚跟朋友去跨年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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