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by林光曦
林光曦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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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刚发送出去的消息,李致拿起酒杯,走到外面的露天平台。
刚才苏晨阳的朋友来了店里,他过去招呼,李致便来到露台最外侧的转角处抽烟。这里有一对情侣正用卡片机拍对面的维港夜景,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他,男生问他能不能帮忙拍张照?
这两人说的是普通话,看样子是来港的游客。李致放下酒杯,帮他们拍了几张指定角度和姿势的照片。待他们离开后,李致站在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点了一支烟望向前方。
夜幕下的维多利亚港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白天像钢筋森林的摩天大楼建筑群,一到了夜晚却开始编制绮丽而梦幻的美景。
作为闻名全球的海港,维多利亚港每晚都会迎来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附近高楼也不乏许多欣赏夜色的好去处。像【银光森林】这样拥有270度赏景大阳台的酒吧,但凡天气好的时候生意都很火爆。
李致放松身体靠在雕花护栏上,每一口烟都被他压在喉咙里许久才吐出来。这样的抽法会让尼古丁的味道在鼻腔里弥留更长时间,也让脑子更清醒。
刚才与苏晨阳谈话时,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吹了一会儿高处的风,头隐隐有些痛了。
抽完两支烟,身后又来了年轻的游客,对方礼貌地询问他能不能让他们拍照。李致痛快地让开了,路过那两人身边时听到几句法语。等到要拐进酒吧时又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脸贴脸正在自拍。
李致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两个男生都是亚洲人的长相,却用流利的法文沟通,最重要的是他们用的称呼是情侣间的爱称——chéri。
苏晨阳的弟弟苏晨昼在两年前就有出柜的倾向,因为他的缘故,李致对男同圈子也有了了解。之前苏晨昼还开玩笑地问过李致要不要试试跟男人做的感觉,当时李致没答应,他能尊重别人的性取向,却不代表自己也可以迈入这个圈子。
坐回椅子上,他看了一眼陆喆的对话框,现在一点多了,估计陆喆早睡着了。他继续给自己倒酒,期间有两个女的过来搭讪,被他拒绝了,后来苏晨阳调了一杯鸡尾酒端来给他,问他今晚有没什么安排,要不要帮他找个人放松下。
这段时间李致身边绯闻不断,但是苏晨阳清楚那些只是李致叫人提前安排好的,对方拿了钱配合演戏罢了,没有人会真的不识趣到指望能爬上他的床。
“我累都累死了,”李致无语地瞟着苏晨阳,“现在只想睡觉。”
酒吧两点打烊,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外面的天色也不如之前亮了。
“你要不想叫老潘来,我送你回家吧。”他今晚喝了不少,苏晨阳提醒道。
李致不想让苏晨阳知道自己去的地方,便谢绝了他的好意,独自下楼在车门边靠了一会儿,叫了个代驾。
来的代驾的服务很专业,上车以后专注驾驶不说话。李致坐在后排,两侧窗户都被降到最下面,微凉的夜风不断刮进来,吹乱了刘海,也吹得他有点昏昏欲睡了。
这段时间他频繁失眠,已经严重到就算借助酒精也很难入眠的程度。不过从昨晚开始他有点嗜睡,无论是一觉到天亮的好眠,还是今天白天去诊所检查眼睛时的休息时间,甚至是现在频频打起了哈欠。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喆回来的缘故。
不过除了苏晨阳,也只有在陆喆身边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不需要时刻防备,或者算计着前行的每一步。
回到陆喆家里,他在玄关换鞋时闻到了食物香气,走到厨房一看,锅里保温着一碗海参鸡汤。
盯着色泽金黄鲜亮的汤,李致想起了陆喆几个小时前发的信息,自己明明回了不用准备的。
他洗了个手,回到亮着台灯的卧室,本来以为陆喆还没睡觉,没想到陆喆抱着抱枕侧躺着,被子踢到了地上,睡得很沉。
望着那张在暖色灯光下仍显出几分憔悴的面庞,李致放轻脚步走过去,捡起被子盖在他身上。
坐在床沿看了他一会儿,李致伸手在他肩膀上压了压被子,这才起身回到厨房,端出锅里的汤。
回来之前不觉得饿,这会儿尝了一口就食欲大开了,这两年陆喆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好,海参鸡汤只放了一点盐,味道都非常鲜美。李致吃了个干干净净,接着进浴室洗澡。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吃饱喝足酒劲又上来了,洗完便随便拿了件睡袍裹着上床。
关掉灯,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身边那人却在这时动了动,靠近以后把脸埋到他颈窝里,左手和左脚都搭在他身上。
李致转头看去,陆喆只是翻了个身就不动了,绵长的呼吸均匀地落在他耳畔。
以前他俩睡同一张床的时候,陆喆经常会在睡着以后抱着他,李致没有多想,拉过被陆喆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由着陆喆大半个身体都紧挨着自己,很快也睡了过去。
相较前一个晚上,今晚这一觉睡得更好了,不但入睡快,且一直到上午十点才因为生理原因醒来。
睁开眼时李致仍觉得很困,陆喆躺在他身边还没醒。
比起昨晚睡前的姿势,今早他俩靠得更紧。他的胳膊被陆喆枕在脑袋下面,陆喆与他面对着面侧躺着,他腰间的睡袍带子几乎要松开了,一条腿挤在陆喆的腿间。
男人晨起时都会有同样的状况,即便李致的腿碰到了陆喆那里也没觉得尴尬,他悄悄把腿抽回来,抬着陆喆的脑袋收回被压麻的手臂,下床去了洗手间。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声,回房间拿手机发现陆喆已经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坐起。
陆喆的头发睡得翘起,李致拿手机时顺便帮他捋了一把,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不禁对他笑了笑。
助理谢延打来汇报公事,李致拿着手机到客厅外的阳台去接。这期间陆喆也去洗漱,等李致讲完进来时,他已经穿上围裙,在厨房做早餐了。
给李致递了一杯刚冲好的Wallenford,陆喆问:“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李致靠在他身后的门框上,尝了一口醇香的咖啡,道:“三点左右吧。”
“怎么不叫醒我?”
“你那么累,我叫醒你干嘛?”李致笑着说道,“不过昨晚的夜宵我吃了,很好吃。”
陆喆点了点头,把锅里煎好的两只太阳蛋装盘,又捞起隔壁锅里的意面,拌上奶油蘑菇鸡肉酱,最后将热好的三明治一道端上桌,和李致一起吃着。
“你今天要出去吗?”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咖啡,陆喆看着李致问。
“下午有点事,”李致用叉子挑破太阳蛋薄薄的皮,卷了一团意面沾了沾蛋汁送进嘴里,吃完了才接着说,“要去一个地方。”
陆喆问:“去哪?”
除了昨晚的酒吧,李致还另外投资了一家美术馆和一间画廊。作为他最近两年新增的私产,由于不涉及到家里与公司的利益问题,李家的人懒得管。
陆喆并不知道李致这两年的投资,不过李致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小受艺术熏陶,都很喜欢画,便问道:“你下午有没有空?”
陆喆一口意面还没完全吃进嘴里,便忍不住点头了。李致给他递了张纸巾擦嘴,说起自己在西区投资的一座场馆,耗时近两年,馆内的翻新改建工程基本结束了。
李致没提场馆的用途,只问陆喆有没兴趣逛逛。陆喆当然不会拒绝,饭后两人收拾了一番,下楼时陆喆看着李致那辆大块头的领航员,提议让李致坐自己的车去。
他的车就停在李致隔壁,在领航员庞大的车身对比下,银白色的Stelvio虽然有着赛道血统,线条却显得流畅精致许多。
李致说:“都忘记问你了,怎么不开那辆罗宾汉?”
“我妈一直念叨那车我开着太野,”陆喆解锁车门坐上去,无奈地笑了,“算了,反正在香港城区也发挥不了那种车的性能。”
“确实。”李致认同道,坐进副驾后充当导航,半小时左右陆喆就开到了目的地。
没下车之前,陆喆就远远看到了这座外形像三块不规则几何图形组成的场馆,已经觉得惊叹了,走近后看到大门边的草坪上立着“流浮”两个银色的立体大字,以及旁边的“美术馆”三个小字时,更是当场愣住,回头去看李致。
李致就是想给他这个惊喜,双手抄着裤兜走到他身边,笑道:“没想到吧?”

陆喆是真的没想到。
和李致相识之前,他便因为母亲是音乐中学的教授,自小对艺术耳濡目染,除了擅长钢琴与大提琴之外,在绘画方面也很有天赋。
不过他对绘画的兴趣就跟对音乐一样不算特别热爱,直到遇见李致,见识了李致可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整面墙上画出一片逼真而震撼的星系图。
看到那一大片色彩浓烈,完成度极高的星云时,他的心情难以形容。尤其是太阳落山后,李致用的部分荧光颜料开始发挥作用,如同茫茫黑夜中释放出的万点星光,虽然及不上远处的霓虹夜灯璀璨,但是炫了他满眼,看得他心潮澎湃,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也画一幅。
后来有时周末,李致会带他去一些空旷废弃的场所画画。有一次在一间老旧的铁皮小房子里,夕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李致盯着灰白墙壁上反射的光线,画了一幅滩涂上的日落。
他作画时陆喆都习惯在旁边安静地看,这次他画到一半陆喆已经猜到了,从桌沿垂落的两条小腿不自觉地摇晃起来。好不容易等他画完了,陆喆从桌上跳下,接过他的画笔沾了黑色颜料,在岸边勾勒出两个人的剪影。
李致知道陆喆肯定明白自己在画什么,果然,那两道黑影并肩而立,一起看向海的另一端,俨然是他们上周的一幕写照。
画完以后,陆喆换了毛笔,在右下角写了“流浮山日落”几个草书。
这几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又不失写意洒脱之感,最后再署上日期。
香港有很多欣赏日落的好去处,但流浮山的日落会因为退潮时显出大片滩涂而令视野变得十分辽阔,遇到能见度好的时候,纯粹的蓝天被晚霞烧红,海面上光芒夺目,听着浪花卷上岸的声音,天与地仿佛都变得遥远了。
陆喆喜欢看风景,以前他不止一次地背着画夹去采风流浮山的日落,但那一晚的景致却令十六岁的他心醉难忘。
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而李致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陪着他在这里看了一场很美的日落。
那时的心动被他深深埋藏,回程时他装睡靠在李致的肩上,窗外的夕阳余晖仍点亮着眼皮,他数次偷偷睁开眼看去,希望将那一刻的美景烙印在心底。
后来但凡李致有陪他过生日,他们都会去一趟流浮山。可惜往后几年再也没遇到过那一次那么好的天气,那么令人沉醉的夕阳了。
“没想到你真的投资了美术馆。”陆喆回过神,再度望向了旁边草坪上银灰色的立体草书。
李致来到他身边:“你也知道家里的生意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总要抽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以前读大学时,李致提过将来想拥有一家可以承办各类艺术展览的美术馆。他喜欢作画,更喜欢赏画,这些陆喆都懂,当时还用玩笑的语气掩饰了一下,说如果他真的投资了,自己就给他当助理去。
那会儿他们坐在"shake shack"的门店里,对面就是海港城外迷人的海景,午后闷热的空气被挡在玻璃窗外,许是陆喆身上的中学衬衫衬得那张脸太过青涩,李致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去拿他们点好的餐。
“为什么会想到‘流浮’这个名字?”陆喆接着问。
“去年底我收了一幅很棒的日落图,当时就想到了以前和你看过的流浮山日落,那时候一直没想好美术馆的名字,就用了这个。”
要不是跟李致认识超过十年了,陆喆肯定会因为他的这番解释而想到不该想的方面去。
望着身边人神情坦荡的侧脸,陆喆收起多余的情绪,问道:“什么样的日落图,我能不能看?”
“当然,”李致带他往大门走去,笑道,“就在里面。”
流浮美术馆共有六层,其中三层划分为八个不同主题的展厅,均采用了极简的装饰风格。大面积的白墙和灰与棕色的原木搭配提升了视野辽阔性,每一层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错层设计,光与影的搭配也增加了空间的观赏效果。四楼还提供了风景极佳的户外休息区,既可以欣赏景观植物,又能眺望不远处的维港风光。
刚进来的时候,陆喆已经被一楼挑高九米半的超大空间吸引了目光,随后又看到右侧那面黑色墙上悬挂的巨幅日落图,顿时迈不动脚步了。
这幅日落并非来自名家之手,但因为笔法细腻,配色浓烈而大胆,整体效果十分出彩。画作上没有署名,陆喆问李致作品出处,李致笑了笑没回答,只说改天介绍这位画家给他认识。
没等陆喆继续问下去,有位年轻女孩走上前来,恭敬地问道:“李总早,请问这位是?”
李致说:“我朋友。”
女孩对着陆喆礼貌地问了声好,李致又问:“海悦在吗?”
“在的,郑总在六楼办公区,需要我通知她下来吗?”
“不用,我上去就好。”
等这个着白衬衫与蓝色牛仔裤的女孩离开后,李致对陆喆道:“去我办公室吧坐坐吧。”
陆喆跟在他身后走向职员专用电梯,顺便看了看一楼左侧正在做装饰收尾工作的大空间,李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说这是贩售展览纪念品的商店。
两人上了六楼,电梯门打开后,右侧便是通往办公区的长廊,这条长廊除了地面之外,其他均做了透明的景观处理,外部能欣赏到五楼楼顶栽种的面积很广的植物群,这些仿热带植物造价不菲,就像遮天蔽日的雨林覆盖在室内,肉眼望去难辨真假。
光是这条走廊就能看出李致花在美术馆上的心思了,陆喆忍不住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李致陪着他,顺便解答他的疑问。两人正聊得投入,不远处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陆喆循声看去,是一位形貌昳丽,气质很不错的女孩。
她身着一套民族风改装的套裙,笑着朝他们走来,到面前后主动与李致问好,接着视线温和地在陆喆身上停留。
“她就是郑海悦,暂时帮我处理美术馆这边的事务。”李致对陆喆介绍道。
陆喆接住郑海悦伸过来的手,听对方笑着说:“李总还是第一次带客人来参观美术馆呢,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安排他们准备一下。”
“他不是外人。”李致没提过陆喆的名字,甚至连姓都没说,在别人面前他只叫陆喆的英文名Kloey。
他们以前就是这样,陆喆也很习惯了,李致让郑海悦去忙,自己带着陆喆穿过办公区,进了最后一间大办公室。
李致的办公室和楼下的展厅装修风格相近,极简的格调与原木配色看着非常舒适,也没有一般办公室严谨压抑的感觉。右侧有一大片落地窗,外面的阳台摆着一套几何形状的艺术桌椅。
陆喆站在阳台上眺望对岸的维港风光,秋日凉爽的风拂面而来,他拨开被吹乱的刘海,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李致在吧台那边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时听他说道:“你这里的工作环境真不错,让人很放松。”
李致喝了一口咖啡,与他一同望着远处的美景:“我当初看中这里也是因为这片景,为了拿下这个地方还花了不少精力。”
西区这一带最近几年的变化很大,主要是因为政府有意将艺术区往这一块迁移,附近的很多配套设施都是由老旧建筑改造,像流浮美术馆的前身便是一座外形不规则的英式当代建筑。当初李致为了打造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外观还找了好几位建筑师想办法,一点点地磨合出现在的设计。
陆喆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我看你这里也装修好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李致和他面对面坐着:“翻修的工程是差不多完工了,接下来就是筹备开馆。”
“开馆需要办展览吧,你已经想好类型了?”陆喆问道。
“目前有几个国内外的画家在谈,不过都是初步的意向,具体细节还需要时间确认,”李致靠在椅背上,正想接着说就被来电打断了。
他走远几步接电话,陆喆端起咖啡继续喝,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而动,脑子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这通电话聊的是公事,李致说话声不大,讲得有点久,等他终于挂断了转过来时,陆喆单手支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倒时差的情况因人而异,陆喆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即便现在是大白天也起了困意。李致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提醒他困的话就先回去睡觉。他摇着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你有事要忙?”
“嗯,”李致举了下手机,“要去一趟工地,有点事情要我处理。”
陆喆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跟李致一起离开,路过办公区时郑海悦又过来送他们。三人一道进入电梯,郑海悦与李致谈着美术馆的事情,陆喆手插着裤兜站在旁边,全程盯着电梯面板。
回到车上,陆喆刚扣好安全带就见一道靓丽的身影从车头绕过,来到副驾旁敲了敲玻璃。
李致降下车窗,接过郑海悦递来的两瓶矿泉水:“李总,这是赞助商提供的,您试试这两款哪种口感更好,刚才我忘记拿给您了。”
“好,你先回去吧。”李致对她笑了笑,郑海悦也笑,站直后朝李致挥手道别。
看着她脸颊两侧显得笑容很甜的酒窝,陆喆等李致把车窗关上后才开口道:“她挺细心的。”
“她做事很仔细,”李致没听出话外音,将两瓶水都递到陆喆面前,“你挑一瓶喝。”
陆喆淡淡地看了李致一眼,又看了看这两瓶不同类型的矿泉水,最后拿了右边那瓶包装风格简单的。不过他没有打开盖子喝,而是放进中控扶手台里,发动了车子。

李致要去的工地就是新塘开发区的项目所在地。
路上他又陆续接了好几通电话,陆喆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忍不住问道:“有麻烦?”
李致摘掉眼镜,大拇指抵着右眼眉骨的位置,还没回答就听到陆喆说:“眼睛又痛了?”
“只是有点晕。”李致闭着眼,拇指用力按下去,接着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拉开了。陆喆在前面的临时停车带停下,从后座的小包里取了一瓶眼药水。
李致滴了一滴在右眼上,陆喆注意着他的表情,确认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了,提醒他道:“你别忘了眼睛还有伤,什么都别想了,先休息一下。”
将副驾的座椅放低了些,陆喆在开车之前又打开车载播放器,放了一首白噪音的轻音乐出来。本来李致面朝着车窗方向,听到这声音转回来了,睁开左眼看着他:“你还在听这种声音?”
前面的车流量比较大,陆喆注意着前方在施工的地段,回答说:“嗯,不管放松还是集中注意力都很有效。”
“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失眠了,之前那个医生还是挺不错的。”
转过来和李致对视了一眼,陆喆笑道:“把眼睛闭上休息,你说的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也没多久吧,”李致依言闭上,抬起右臂挡在额头上,片刻后又补充道,“好像是挺久了,有三年了。”
陆喆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不自觉地捏了一下,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筋显现,他继续盯着前面的路况:“差不多吧。”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在陆喆以为李致不会再说下去时,李致又道:“可惜你看的那个医生现在移民了,不然我都想找他试试。”
下决心要出国读研的那段时间,陆喆陷入了严重的失眠状态里,困扰他的真正理由却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只有霍骁猜得到——原因就是李致对他说了家里有意安排相亲的事。
多年暗恋下来,陆喆对自己的情绪一直把控得很好,不但可以在撞见李致和女朋友约会时保持得体的笑容,甚至能在李致失恋的时候陪着他通宵喝酒,把肩膀借给他靠,听他倾诉对别人的感情。
可在听到李致有可能跟某个女孩订婚,甚至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出国是他当时唯一能选择的出路了,只有和李致拉开距离,他才能继续做好自己。
事实证明当时他的选择是对的,虽然痛苦了较长一段时间,但是在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里,他真的逐渐从那种颓废状态里走出来了。去年回到香港参加李致的订婚典礼时,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反而从头到尾笑着祝福李致。
屏退脑海中多余的思绪,陆喆问道:“为什么要看精神科医生?”
“这几个月压力有点大,现在吃安眠药都快没效果了。”
李致的语气听着随意,陆喆却沉下脸来,盯着他问:“你怎么要吃安眠药了?这两天不是睡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跟你待一起比较放松。”放下挡着前额的手臂,李致刚要把座椅调直就感觉到陆喆忽然踩了刹车,他上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倾,随后被安全带扣回了椅背上。
陆喆也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前面那辆的车尾贴着一张【新手上路】提示,竟然还敢在这种车流量密集的地段临时变道硬插进来,不过陆喆没搭理它,注意力又回到李致身上,等李致把掉在脚边的手机捡起来后,他问道:“你失眠很严重?”
“嗯,”李致对他笑了笑,神色间却有几分无奈,“这两天算是最近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了。”
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声,陆喆看了一眼前方开始疏通的车辆,不得不继续专注驾驶。不过由于前面转个弯就到目的地了,加之李致又接了一通电话,他没办法再问下去,只好先把李致送到目的地。
下车时李致仍在通话,他目送着李致走进工地,等看不见了才在前面掉头。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李致说的压力是什么,这次回来短短三天时间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他到现在只知道李致和那位苏晨昼的同性绯闻是假的,而跟王嘉萤取消婚约是真的,但他不清楚取消订婚的真正原因。至于李家的情况,因为他们过往的相处都会刻意避开双方的家庭,所以李致也不会详细告诉他家里发生了哪些事。
道路右侧的一排木棉树还未完全凋零,一辆水泥罐车开过时震得一些枝丫纷纷抖落树叶。看着那些发黄的叶片渐渐洒满路面,陆喆拿起手机给霍骁打过去。
霍骁应该在忙,电话无人接听,他又漫无目的地往前开了一段,看到了港大的一座校门。望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校园,他在附近找了个空位,停好车走进去。
港大是开放式校园,进出无需登记,这个时间又刚好是午休,校园内人不多。
陆喆顺着台阶往里走,穿过两栋建筑物便来到了长廊,之前他读书时经常光顾的咖啡店仍在。他扫码点餐,发现店里的服务员都换人了,没看到熟悉的脸孔。
他点的拿铁很快做好了,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喝一口便听到手机响。
“找我什么事?”霍骁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刚才在忙没听到。”
咖啡店的环境比较安静,好些学生都在埋头看平板或者写作业。陆喆靠到椅背上,压低了嗓音说:“想问你点关于李致的事,你现在有没空?”
霍骁说:“电话里说可以。”
陆喆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段时间你听过多少关于他的传闻,知道的全告诉我。”
“李总,这是欧意建材这次提供的样板分析数据和我们的比对报告,您看下。”谢延把工作平板递给李致,同时接过他手里刚比对完的两款墙砖,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批墙砖的二次品质分析报告没有问题,我也让老许查过了,不会再出现上次的状况。”
李致看了一会儿平板便递给他了,下巴点了点东侧有序堆放的整批墙砖:“不能再有任何纰漏,让老许亲自盯着。”
“好的。”谢延应道。
李致继续往隔壁那栋走去,谢延朝墙砖边上守着的人低声交代了几句,追上李致后接着说:“对了李总,您让我找人跟着小高和老余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记得找脸生的人。”李致检视着外墙的翻修情况,低声交代道。
“您放心,老邱做这种事很顺手。”
谢延做事是懂轻重的,李致便没有再说话了,继续巡视施工的情况,等看得差不多了便回到公司。
谢延知道李致眼睛有伤,因此下午送进办公室的文件全部被过滤了一遍,不着急的都被拦了下来,只有一些需要马上处理的才放到了李致办公桌上。
中楷集团的办公地点位于中环商业区,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之一,李致的办公室在中间31层,虽然拥有极佳的窗外视野,但因为公司经营的性质,这里的办公室装饰中规中矩,比起流浮美术馆来说沉闷压抑许多。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李致去吧台边冲了一杯咖啡。这三天他都没来公司,已经堆积了不少事务,下午除了看各类文件之外,他还开了两个行政会议,听取了一个项目审查报告,见了合作商代表,晚上还与利恒电讯的高总吃了一顿饭。
利恒主营的电讯业务与中楷经营的范围并不挂钩,但是最近利恒新拿到的一项高端通讯技术李致很看好,托了中间人约了两次才约到利恒的高总吃饭。
高总是个老烟枪,席间烟不离手,也不避讳地谈及这项技术目前有好几个公司都有兴趣合作,问中楷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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