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喆浅尝一口,从李致稍有些不耐的神色间看出来了,应该是李嵘彦又把麻烦推给李致。
李嵘彦针对李致的举动从李宗晋车祸昏迷以后就频繁出现,尽管李致没有明着说出现阶段面临的困境和压力,但是陆喆多少能感觉到。
又喝了一口红酒,陆喆说:“是什么麻烦,能不能说?”
“有一批材料过期了,”这事不算秘密,李致便坦言道,“本来替换掉就可以,但是这批是特殊原料,有人囤在手里趁机抬价。”
“有人想要搞你哥?”
“还不确定对方是针对公司还是他,”李致捏着红酒杯的细柄处,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间轻微碰撞摇荡,“不过我已经解决了,基本上没其他问题,只需要向董事会交代一下就好了。”
“交代的话,应该不会殃及到你身上吧?”陆喆问道。
李致和他对视了一眼,看清他眼中担忧的情绪后,不禁放松地笑道,“没事,我搞得定,别担心。”
陆喆点了点头,酒杯伸过来和李致的轻轻一碰,也笑着说:“你有能力的,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两杯红酒下肚,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从开胃前菜到主食,李致给陆喆夹了好几次菜,席间两人聊的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美术馆方面。吃到一半李致去上洗手间,陆喆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回来,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收到他回复说:【在外面碰到一个朋友,我聊一会儿就回来】
陆喆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后看向桌上的菜,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刚端上桌的龙虾。
这家私房菜他以前没来过,然而李致很懂他的口味,今晚的菜做得都很好吃。不过他吃了两口龙虾就停下了,想等李致回来一起。
在座位上继续坐了一阵,他拿起手机分散注意力,刷了一遍社交软件,他给霍骁发消息:【在干嘛?】
霍骁应该也很无聊,回消息很快:【当冤大头,你在干嘛?】
陆喆按着键盘打字:【等人,你做什么冤大头了,又被人当凯子了?】
【你才被当凯子!】霍骁发了个狗头翻白眼的表情,【我在陪客户买鞋,这大姐真要命,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逛一个多小时了,嘴里还在不停嫌弃】
陆喆一看到这里就知道霍骁又被他爸逼着去陪客户了,想想霍骁跟在一个成熟女人的身边陪着笑脸的倒霉模样,他靠到椅背上笑了起来,输入道:【忍忍吧,你也反抗不了啊】
【我现在是反抗不了,不代表以后不行】
【那就等以后能反抗了再说】
陆喆还是想笑,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口菜吃着,看霍骁接着发:【不说我了,你在等谁?都九点多了,佳人有约啊?】
对着“佳人有约”四个字,陆喆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目光扫向紧闭的包厢门,他回道:【我和李致在吃饭,他遇到熟人去聊了几句】
【然后就一去不回头了?】
【也没有,才半个多小时】
霍骁发了个鄙视的表情:【是我的话早走了,也就你等得了】
陆喆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融入眼底。他放下手机,想嚼戒烟糖的念头又起来了,开门没见到李致的身影,他便坐电梯下去,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盒。
剥了两颗塞进嘴里,他嚼了几下,辛辣的薄荷味道迅速渗入了味蕾,同时刺激着鼻腔与咽喉。将剩下的戒烟糖放进裤兜里,他要出去时被两个中学生撞了一下。
这两个男生看模样有十七八岁了,穿的校服和他以前读中学是同款,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两人的相貌都不错,其中一个到柜台点关东煮,另一个高个子的去拿了两瓶可乐。回到收银台时,高个子在下面的货架拿了一盒安全套,靠到矮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矮个子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结完账,高个子男生便把安全套塞进了矮个子男生的背包里。
陆喆在那两人转身时先行离开,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果然,等那两个男生也从便利店出来后,他借着外面不算明亮的光线,看到高个子男生手臂搭在矮个子男生肩膀上,侧过脸亲了对方一下。
这条街很安静,不远处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陆喆看着他们逆光而去的背影,指尖捏了捏裤兜里的戒烟糖盒子,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点羡慕的情绪。
仰头看向夜空,香港的夜从没有真正暗下来过,他记起了在洛杉矶读书的日子,经常会在周末的夜晚开着改装的吉普在郊外飞驰,两岸跌宕的群山怪石嶙峋,沿着公路伸向荒芜的远方,遇到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漫天星子争相辉映。用力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的转速声如雷贯耳,仿佛能载着他冲向世界的尽头。
在人烟稀少的公路飙车,那股膨胀于心头的畅快感觉可以抛却一切烦恼,可惜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忙毕业忙着准备回国,已经快四个月没有飚过车了。
慢步踱回餐厅,陆喆推开包厢门,依然没看到李致。
他问了门口的包间服务员,对方说他离开期间李致没有回来过,他关上门,对着桌上冷掉的菜和汤,有些疲乏了。
李致走开一个多小时了,陆喆不知道他还要谈多久,索性拿出手机再给他发消息。
这次发出去后,陆喆又耐着性子等了一阵,李致没有回消息也没有过来。他坐不下去了,叫服务员进来结账,服务员问他桌上的龙虾是否需要打包,瞥了一眼只动过两口的龙虾,他起身说不用了。
离开包厢,他绕过走廊时看到前面有个人醉醺醺的,正被一位男服务员搀扶着走了过来。
一认出那人的身影,陆喆便立刻上前扶住,李致一身浓重的酒气,还想推开他,看清他的脸以后便卸了力,大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你怎么喝这么醉?”
陆喆吃力地接住李致的身体,差点被他带得没站稳,好在刚才的男服务员拉了一把。等把李致弄回包间坐下后,陆喆拿起桌上的湿巾给他擦脸,他脑袋左右摇晃,避开擦拭抓住了陆喆的手腕,眯起眼睛看着。
这一看,陆喆就发现李致的右眼又有点红。
“你眼睛又难受了?”陆喆赶紧问道。
李致点了点头,下巴靠到陆喆肩膀上:“被烟熏的,招商局的那群老鬼,没完没了地抽,也不怕得肺癌。”
他语调含糊,幸而咬字还算清楚。陆喆猜到他过去喝酒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否则也不会醉成这样了。
陆喆说:“还走得动吗?我叫老潘上来扶你。”
李致哼哼两声,陆喆便给老潘打电话,老潘很快上来了,帮着一起把李致架回车里。
陆喆陪李致坐在后座,老潘发动车子问道:“是回铜锣湾吗?”
李致靠在陆喆肩膀上,听完就挪了挪身体,整个人靠到了陆喆怀里,说:“去他家睡。”
老潘向陆喆,问道:“陆先生,这……”
垂眸看了一眼被李致用力牵住的手,陆喆说:“去我那吧。”
等老潘把车开到陆喆家楼下时,李致已经彻底睡着了。
陆喆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不过从他身上的酒气和醉成这样能看出来量不低,估计还混着喝了。
老潘下了车,与陆喆一人一边将李致弄上去。等李致终于躺到床上了,老潘接过陆喆递来的纸巾擦擦额头,说:“陆先生,那就麻烦您照顾一下李总了。”
“你放心吧,早点回去休息。”
将老潘送走,陆喆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给李致擦脸和手,李致一点反应都没有。陆喆想给他换睡袍,但是完全没反应的李致太重了,陆喆弄不动,只好脱掉李致的裤子,给他盖上被子。
这一晚陆喆也和衣而卧,不过他夜里醒了两次,第二天早上还被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来电是谢延,李致今早有工作安排,但是电话打不通。
陆喆昨晚没睡好,下床时左侧太阳穴到牙齿那条筋一跳一跳地刺痛,他开门让谢延进去叫李致,又到厨房弄了两杯蜂蜜水,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等李致洗漱完了便递过去。
相较于他,李致虽然喝多了但是睡得很好,看到了他苍白的气色不免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我喝多了闹你了?”
陆喆靠在墙边,闻言扬了扬嘴角:“没有,我就是没睡好,等等补个回笼觉就可以了。”
李致转头对谢延说:“让老潘买一份早餐上来,要咸粥和油条,再加一份牛乳炒蛋。”
谢延打电话通知楼下的老潘去买早点,陆喆也没精力跟李致客气了,他是真得不舒服,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老潘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就买上来了,李致拿进卧室给陆喆吃。
陆喆没食欲,李致就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叮嘱道:“别等冷了再吃,那样会更难受。”
陆喆笑着看他:“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不是还要忙。”
“那我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打电话,或者你打给Gina,她会马上过来。”
“好。”
“今天别去美术馆,有什么明天再说。”
陆喆点了点头,李致扶着肩膀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才起身,接过谢延递来的外套离开了。
李致走后,陆喆很快睡着了,下午醒来头痛的症状基本消失了,看手机发现李致发过消息,问他怎么样了。
除了李致的信息之外,林苑虹和徐夏宜也分别找过他。
林苑虹问他工作的事考虑得如何,徐夏宜则问他晚上八点的演唱会怎么过去。
他都忘了今天是周六,于是给李致打电话,不过对方没接,他便发消息道:【我没事了,演唱会在今晚,你有时间去吗?】
发完消息陆喆起床洗澡,再出来时看到李致的回复:【我可能会晚到,你们先过去吧】
【ok】
他联系了徐夏宜,约好见面地点后换衣服出门。
找了家冰室吃了顿下午茶,陆喆开车去了港大,这里既是他的母校也是徐夏宜目前在读的学校,他将车停到校门边上,很快就看到徐夏宜跟同学一起出来了。
“哥,这是我朋友张嘉行。”坐上车后,徐夏宜对陆喆介绍了后排的男生,男生的笑容有些腼腆,陆喆转头和他打招呼,再转回来时看了看副驾的妹妹。
徐夏宜的神色很自然,扣好安全带也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动静还提醒道:“开车啊哥。”
下午在电话里,徐夏宜已经提过多出来的一张票找到朋友一起看了。陆喆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徐夏宜找到的会是这么帅的男生。
路上陆喆没说什么话,徐夏宜也没跟男生聊天,车里放着音乐。等到了目的地,趁男生去买饮料,陆喆问起对方的身份,徐夏宜才不得不承认说他正在追自己。
“所以是有戏?”陆喆笑道。
徐夏宜摸了摸鼻尖,总算有些不好意思了:“哥,我是觉得他太帅了,怕他容易花心。”
“你长得也很漂亮啊。”陆喆给妹妹壮胆。
徐夏宜被哄得笑了起来,陆喆又问:“重点是你喜不喜欢他。”
徐夏宜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张嘉行已经买完水过来了,她悄声说:“其实挺喜欢的,不过我跟他还不算熟,得多了解了解。”
陆喆问清楚情况,接下来便不介入他俩,过了安检之后和他们保持着距离走。徐夏宜买的四张票是连在一起的座位,看台区第一排,视野很不错。
落座以后,陆喆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想发消息问李致还有多久能到,又想着李致没来肯定是因为忙,便不打扰他了。
今晚的演唱会是欧美一支老牌乐队的亚洲巡演,他们入座大约半小时就开始暖场了。上台的嘉宾是本地歌手,陆喆对台上暖场的嘉宾不熟,但是徐夏宜跟张嘉行都知道,陆喆在旁边听他们聊天,两人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陆喆单手托着下巴,听台上的歌手演唱,明明是挺能打动人心的旋律,但是他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会瞥一眼隔壁空着的座位。第四次转头的时候,他发现隔壁的隔壁也落座了,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5.6岁的女儿。小女孩耳朵上戴着毛茸茸的护耳,脸上一副酷炫的太阳花眼镜,注意到陆喆在看她,小女孩对陆喆摇了摇手,露出的两排牙齿缺了一颗。
陆喆觉得她很可爱,忍不住也对她摆了摆手。
暖场嘉宾唱完了两首歌,台下的气氛已经炒热了,不少歌迷挥舞着蓝色的荧光棒欢呼组合的名字,一旁的徐夏宜和张嘉行也都加入了。
陆喆抬起手腕想看表盘,还没看清就见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了,四周的灯也全暗下来,现场只有十几道变换色彩的激光打向空中。随着音乐声越来越炸裂,陆喆前后的人纷纷尖叫起来,蓝色荧光棒组成了一片摇摆的海洋,最后贝斯的旋律弹到高潮,一串烟火顺着舞台四周急窜而出,千呼万唤的四位成员终于登台了。
这四位成员出道超过了十五载,累积的作品数量以及粉丝基数都不可小觑,陆喆也很喜欢主唱的嗓音。在第一首重金属音乐开唱后,他很快沉浸到主唱迷人的烟嗓中,一段极具爆发力的rap之后,他也举起荧光棒,彻底投入到音乐的魅力中去了。
上半场在四首快节奏的金属乐和三首慢节奏的情歌中宣告结束。中场休息时间,DJ上台表演,陆喆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主持人也上台了,正在和台下的观众们互动。
徐夏宜说现在的活动正在叫号,已经叫了四对上台,剩下两对,这时台上的电子大屏闪了闪,挑出了两组数字。
这数字是座位号,徐夏宜看到立刻睁大眼睛,低头核对他们的票号,然后惊喜地跟陆喆说:“哥,有一组是你和李致哥的位置!”
陆喆下意识去看旁边,李致到现在都没有来,他旁边的位置只有一瓶水。徐夏宜也想起李致到现在都没到,不过好不容易抽中的上台做活动的机会,她觉得很可惜,陆喆就让她和张嘉行代替自己上去。
徐夏宜和张嘉行一起小跑着上台,陆喆看着他们兴奋地站在台中央的模样,唇角也挂着笑意,不过等到回头去看旁边的座位时,眼神又黯淡下来。
台上的活动很简单,分为三组,每组四个人,分别用额头夹着橙子的方式将一袋橙子送到对面的桌上,过程中不能丢下来,赢的那组可以获赠乐队十五周年纪念专辑的全员签名版。
徐夏宜可想要这个奖品了,张嘉行外表看着就是运动系的酷酷男生,两人在台上打配合异常默契,哪怕是很亲密的脸对脸的姿势,也一次都没有掉下来过。陆喆在台下看着,心里除了欣慰之外,也有一点点的羡慕。
如果李致今天能准时出现,那么现在在台上参加活动的就是他和李致了。
在他走神的时候,台上的比赛结束了,徐夏宜他们那组真拿到了第一名。看着徐夏宜手舞足蹈地和张嘉行拥抱的画面,陆喆不禁笑了笑,而后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马上按了接听键。
“陆喆,”李致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还在饭局上,今晚应该过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眼中的笑意霎时蒸发了,陆喆垂下眼帘,拉平了牛仔裤膝盖处的褶皱,语气轻松地道:“没事,公事要紧,你先忙。”
“嗯,抱歉啊,那我挂了。”
结束了通话,李致接住了一杯已经递到嘴边的红酒。
递酒的人拨了拨肩上的长假发,靠近他几分,妩媚的眼神望着他的嘴唇:“李总,就让人家喂一次嘛。”
李致看了一眼对面。
小杨总已经把手伸进怀中男生的裙底了,而他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的男孩,却因为靠太近而让他看清了咽部凸出的喉结。掩去心头的不适感,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挑起嘴角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后面有作话)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评论里有读者朋友在讨论李致几天不回陆喆消息的问题,因为我没有写到这个剧情,而且只回复了一两位,所以觉得还是要在作话提一下,避免其它读者继续误解。
第十章 写的是李致三天没找陆喆,但是陆喆也没找李致,他是在等李致主动找他。另外,陆喆发过一条消息提醒李致注意眼睛休息,李致也回复了。
李致是个有争议的攻,大家会有不同的看法很正常,我也不适合多说,就解释一下这个被误读的剧情。
最后,骂他可以,不要骂我哈。我先跑了。【拜拜】
第16章 你第一个
今天来澳门的事是在私底下进行,为了避开李嵘彦的盯梢,李致还安排了两辆车迷惑李嵘彦的人,最后坐船到的澳门。而现在在桌上的邹杨二人,便是这次谈判的接头。
李嵘彦一直想搞到今年发的赌牌。澳门赌牌十年竞投一次,只要拿到就可以合法开设赌场,包括同类型博彩酒店等相关产业的运作,为此李嵘彦甚至找了宾享国际和北资联两大资本一起合作。本来竞标势在必行,但是北资联忽然被爆出旗下两家子公司财报作假,并牵连到一家知名会计事务所。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竞标赌牌又不是一般资本可以下场的,李嵘彦完全没有第二手准备,焦头烂额之际四下托人,总算被他找到了引路人邹叔,将他介绍给大马一个杨姓家族。
前段时间李嵘彦频频飞到大马,即便他掩饰了行踪,但是有邹叔在背后通风报信,李致还是轻易知悉了大致的情况。今晚这顿来的并不是对方家族的当家,而是其最信任的侄子,虽然这位小杨总过于放荡不羁,但是李致清楚事态的重要性,耐着性子陪他在酒桌上荒唐。
男孩接过空酒杯,放回桌面上,再将滑到胸前的发丝拨到后面,右手轻轻托住了下巴,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眼神又落入了李致眼中。
男孩轻佻嘴角,迷魅的红唇闪着淡淡的珠光色泽,李致盯着他的脸看,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另一张脸。
刚才在谈话进行到一半时,房间里走进来三个男孩。虽然他们都穿裙子戴假发,但是因为身材的缘故,李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性别。其中一个戴着黑长直假发的男孩面容清秀,进来后便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而他与男孩对视时,恍惚间记起了另一个也做过女装打扮的大男孩。
当年刚上大一的陆喆在学校的变装舞会上大胆扮了女装,李致事前并不知晓。作为即将毕业的学长,那一晚李致也到场了,一开始有好几个女生过来邀他跳舞,他没兴趣就坐在一旁等陆喆。后来有个长发及腰的女生推门进来,她身量高挑,穿一身黑色,短裙的长度刚好盖过屁股,衬得长腿又长又直。
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连李致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他慢慢走到面前后,李致才从那张画了精致妆容的脸上认出了眼前的人竟然是陆喆。
直到今天,当时的那一眼还烙在李致的脑海深处。
从小到大陆喆都长得很好看,他的好看属于斯文隽秀的,气质也温润淡雅。谁能想到化了妆穿上女装,浓密的眼睫稍作点缀勾勒,眸光便顾盼生辉,有了几分妖媚的味道。
舞会的灯光暧昧,色调迷离,李致与他四目交接,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更没有人先打破沉默,直到有男生来到李致身边,想邀陆喆跳舞时,李致才一把将人拽到怀里来,拒绝了那个男生的提议。
“李总,是不是不喜欢这个,要不给你换一个?”杨韬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李致回过神,目光看向圆桌对面的小杨总。
坐在他身上的男孩背对着李致的方向,上衣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条黑蕾丝短裙包裹住下身。这条裙子和记忆中的那条裙子有几分相似,但李致没有放纵自己再去回忆,他端起酒杯,隔空敬了杨韬一杯酒:“小杨总不必客气,你玩得尽兴就好,我自己来。”
杨韬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捏住男孩的后颈,嘴对嘴将红酒喂了过去。男孩没接住,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颈项一路滑到了胸口,杨韬也不避忌,当着众人的面就低头用嘴帮着清理。
酒桌上的这种事对李致而言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因为联想起陆喆扮女装的回忆,他没有办法坦然地再看这一幕,便借故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杨韬和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踪迹。邹叔也让另外两个男孩出去了,包厢门关上后,邹叔说:“他带人过夜去了,说明天中午再吃饭。”
李致递了根烟给邹叔,帮他点着以后自己也点了一支,邹叔盯着门的方向,抽到一半时低声道:“今晚杨韬挺高兴的,比上周李嵘彦来的时候好多了。”
“李嵘彦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李致低声问道。
邹叔嗤笑一声,夹着烟的两指弹了弹烟灰,道:“上周末李嵘彦过来,他也给李嵘彦找了个人,李嵘彦当他面跟那小男生搂搂抱抱看着很喜欢,结果下楼就吐了,还被录了一段音。”
“什么内容?”
“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是背后说了杨韬几句,杨韬不爱听了。”
“怎么会被录下来的?”李致疑道,“李嵘彦不是不谨慎的人。”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邹叔咬着烟蒂,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你也知道我只是牵头人,那边能信任我,不代表所有事都会让我知道。”
邹叔将手机屏幕递给李致,上面是一份文件。李致接过来,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勾起嘴角,看完以后拿过红酒瓶,给自己和邹叔各倒了一杯。
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李致心情好了不少,陪他喝完这杯邹叔也走了,他回到酒店,沐浴之前隔着玻璃窗欣赏了一会儿对岸的澳门半岛风光。
夜幕下的三座大桥像迷人的灯带跨越在海上,桥面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对岸的几家大型博彩娱乐酒店外观绮丽耀眼,丝毫不输另几座屹立在金光大道上,如同宫殿般辉煌夺目的酒店。
这便是澳门,一座入夜后很适合纸醉金迷的城市。
李致抿了一口红酒,他其实很理解李嵘彦想要争到一张赌牌的想法。如果能成功地在澳门开博彩酒店,中楷的资产在未来几年里将会不可限量地增长。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却不认可李嵘彦的做法。
毕竟澳门这几十年来已经形成了固有的势力圈,今年的竞投更有新加坡方面的财团参与,而李嵘彦找的资本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他查到了财报作假的严重问题。如今李嵘彦病急乱投医,竟然敢找完全不了解背景的大马人来插一手,简直是拿整个中楷在冒险。
虽然李宗晋也同意由李嵘彦来发展博彩这一块,但如果现在李宗晋醒着,知道李嵘彦后面做的那些荒唐事,肯定也会严加反对。
第二天中午,李致和杨韬一起吃午饭,席间的谈话还算顺利。杨家要的恰好就是李致能给的,当初如果没有这份把握,李致也不会安排邹叔作为引路人,把橄榄枝抛给了李嵘彦。
回去的路上,李致难得放松了状态,没有去思考公事。
他照旧顺着水路回香港,船身在海浪中颠簸摇摆,他看着海中央广阔的分界线,放空的大脑不知为何记起了昨晚的梦。
梦里的他搂着穿裙子的陆喆在跳舞,他们跳的就是那场晚会唯一跳过的一支舞。
陆喆的舞步是女士的,他不知道陆喆什么时候学会了,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陆喆的腰在他掌心的握持感。
他从来不知道陆喆的腰会这么细,一点也不像个十八岁的成年人。还有那不断扫过他手背的细软发丝,随着舞步款款摇动的裙摆,以及陆喆颈项间,他一直觉得十分好闻的紫罗兰粉香。
那款香水是他以前送给陆喆的,不过陆喆很少会喷。后来他们到花园去散步,陆喆走在树影下,许是看不清那张脸的缘故,他想起了陆喆推开门走向他的表情,以及后来跳舞时投入忘我的神态,还有一曲结束后,陆喆面色微红,转身想要离开的模样。
李致记得后来问过陆喆为什么会穿女装,陆喆手指轻轻提了提大腿边的裙摆,后背柔顺的发丝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到了胸口,挡住了下半张脸,只剩那双细长迷魅的眼眸状若无意地望向自己。
“好看吗?”陆喆轻声说,“霍骁说我穿女装应该不差,反正也没想好其他的装扮,就建议我试试。”
“你已经给霍骁看过了?”李致收回停在他大腿上的目光,看着他的脸问道。
陆喆摇了摇头。
当时他们刚好走到两株树的中间,莹白的月华代替树影落下,照得陆喆肌肤白净细腻,下巴的阴影也遮去了喉咙间不和谐的凸起。李致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如果陆喆是女孩,一定会很漂亮。
面前的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轻启红唇,眼神温柔地对着他说:“你是第一个看到的。”
船抵达香港的码头后,老潘问李致是不是直接去公司,李致看了一眼腕表,昨晚的演唱会他失约了,现在过去的话刚好可以一起吃晚饭,于是让老潘开去流浮美术馆。
路上经过一条人流密集的老街,老潘开得很慢,李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家小店,便让老潘在前面停车,他下去买了一盒酥皮蛋挞。
这家店还是从前的老样子,门脸虽然破旧,出品的酥皮蛋挞却胜过许多大酒店的口感。到了美术馆,李致坐电梯上六楼,穿过办公区时被郑海悦看见了,郑海悦刚想起身就见他做了个安静的动作,随后笑着敲了敲陆喆办公室的门。
陆喆正在工作平板上看几份美术藏品的鉴定报告,听到敲门声便说了句“进”。李致打开门,看到他头也不抬地在忙,墙边的地上放着好几幅没有拆封的画,便知道他工作进展到哪一步了,也不出声打扰他,关上门将蛋挞盒子打开,直接放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