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怎么还破防了呢,运气差就是运气差,还不让统说了,啧。
托系统提出的可怕可能,谭昭立刻飞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大魏王朝的事,他怎么说都当过好几次皇帝,托帝皇之气的福,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能看到皇宫方向已经气劲衰竭的真龙之气。
怎么说呢,老皇帝快没了。
“真的假的?你不是不会算命吗?”而且,算命的非常忌讳算这种,哪怕邓绘自己算命本事了得,他也不会闲来无事去算什么王朝的气运。
谭昭抬了抬下巴:“你不信算了。”反正老和尚信了就成,瞅瞅,人都在符箓里替老皇帝念起了往生咒,可见是巴不得老皇帝早点驾鹤西去。
“诶,没说不信你,就是吧,这皇帝要是翘辫子了,那岂不是……”救命,邓绘都不用掐算,未来几十年,大魏百姓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正是此时,符中正在念往生咒的老和尚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不露悲喜:“施主,他来了。”
谁来了?那当然是洛乾风。
谭昭特意挑的酒楼,靠窗一探头就能看到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他俯身一探,果然遥遥看见了一个黑点似的人影。
“你看什么?”
“洛乾风。”
邓绘闻言,立刻也探出头去,说实在话,他有些好奇洛乾风回京后,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好友,如果洛乾风真的为此大开杀戒,谭谭会不会出手阻止呢?
以他对朋友的了解,或许会,当然也有可能会给洛乾风递刀,唔,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你在心里说我坏话?”
这人未免也太敏锐了吧,邓绘当即摇头:“怎么可能!你多想了。”
谭昭摸了摸手背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并没有多想。
洛家的祖籍并不在京城,但这里却是洛乾风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从前只是普通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会因为父亲偏袒而伤心,会因为读书成绩不够优异而自卑,也会觉得自己没出息而配不上识月。
所以他凭着一腔热血,只身去了边塞,也得到了一些荣耀。
但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就摔得头破血流,那是活生生的数万百姓了,他一个都没有护住,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可洛乾风心里清楚地知道,还有人比他更应该下地狱,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就是要把京中这些肮脏的贵人们拉下来。
若有一日君不君,臣子凭何还要忠君、卫国?
洛乾风依旧穿着那身从灵山上下来时的衣服,因为中途转道去云容城杀了个人,故而衣摆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是卑贱的仇人血,有这股血腥味提醒他,可以驱使他更快地来到京城复仇杀人。
不该杀的,他不会杀,但该杀之人,他统统,一个都不会放过。
黄和是第一个,提灯卫不干净,皇宫里的人也同样不干净,杀黄和时,洛乾风终于知道了,到底是谁要他死,要天方城的百姓死。
真是一个可笑又荒唐的理由!
这样的人,居然要做大魏未来的天子?呵,他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识月……
他心中焦躁万分,这是他心中最后的净土了。
他原本以为,他死了,识月与他没了婚约,他不去打扰,她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谁知道——
“他的情绪明显不对,灵山分别时,他还没有这么……黑化。”
下灵山时,洛乾风虽然看着也是苦大仇深、浑身阴郁,但绝没有现在这种要毁天灭世的架势,肯定是分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又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谭昭立刻丢了银锭给小二:“走,我们跟上去!”
洛乾风的脸,守城的官兵和玄师都认过无数次了,他也没有遮掩,他一现身,就被团团围住,然而有了力量的怪,哪里是普通人困得住的!
他一抬眼,眼眸直锁那名玄师,他眼中的黑暗,叫所有人心惊胆寒:“你们确定,要拦我吗?”
那名玄师好歹也是二级玄师,从前就是进宫都很得礼遇,此刻他却是半分不敢摆谱,他咽了咽口水:“洛乾风,你死前好歹也是大魏的将士,君臣之分,你难道忘了吗?”
洛乾风好似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君臣?那是约束活人的东西,我的命已经死在了天方城,我现在是来索命的冤魂,你们要忠君护国?好,我成全你们!”
强大的力量在城门口汇聚,这名玄师包括所有的士兵,在一刹间失去了抵抗能力,洛乾风无意与这些人纠缠,轻轻松松就进了城门。
有人追过来,想砍他,迅速就被他身上的力量反弹倒在地上,满街的百姓一个都不敢开口,他们吓得窜回铺子里,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但因方才之势,无一人敢指责他的过火。
洛乾风看都没看这些人,大步向前往皇宫而去。
皇宫,天子之所,万鬼不侵,但……怪不同,怪是有肉身的,且它们能在日光下行走,便也可以入皇宫,百无禁忌。
玄师忌惮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洛乾风一路长驱直入,很快路过了勇毅侯府,他周身围拢的玄师越来越多,二级的,一级的,有些他认识,有些他没见过。
“洛乾风,到此为止吧,你逐宗的事情,是勇毅侯做的决定,你要复仇,我们不会拦着你,只希望你弑杀亲人后,可以速速离开京城。”
洛乾风抬头,他此刻身上已经又添了新的血液,不过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这是皇帝给我找的出气筒吗?”
逐宗啊,原来他被逐宗了,也好,他也不是那么想进洛家的祖坟。
“洛乾风,你当年回京,好歹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你怎么竟变成了这样?”
天方城的百姓和将士,谁都有立场指责他、辱骂他,就这些人,个个都不配:“你是五皇子的人?难怪了。”
下一刻,这人刚要说话,便瞬间身首异处了。
洛明适隔着门缝看到,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腿肚子软得根本直不起来,这还是人吗?这分明就是在世的罗刹恶鬼啊!
正在他庆幸自己还有一扇门隔着的时候,大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他想要起身跑,然而他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形如恶鬼的大儿子。
“你——”
哦,原来是他的亲生父亲啊,洛乾风弹了弹手上的鲜血:“父亲,许久未见,看来您过得不太好,那我就放心了。”
下一刻,洛乾风挥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瞬间将勇毅侯府的牌匾击了个细碎,细碎的粉尘飘下来,连一块体面的木板都没留下。
“我不杀你,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没本事,我知道天方城的事情与你无关。”洛乾风轻蔑一笑,如同施舍一般的语气,“但我厌恶你的品格,没了勇毅侯府,你什么都不是。”
若他还是人,身为人子,他说什么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人了,那说什么做什么,便该由他的意愿!
“你你你你你——”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洛明适顿时就跟哑了的鸡似的,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一直一直等到那恶罗刹般的大儿子远去,他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他想要发泄什么,可看着光秃秃的门堂,一时之间,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整个胸腔。
没了勇毅侯府,他还拿什么逞威风?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一个没落侯爷的想法了。
毕竟此时此刻,满城的提灯卫和高阶玄师都汇聚在皇宫,因为皇帝昏过去了,所有人都听五皇子的命令。
五皇子下令绞杀叛臣洛乾风,他们自然是要奉命行事的。
大战,一触即发。
第168章 提灯见诡(二五) 我凭本事抓的人。
皇宫位于京城的内城,周围住的不是勋贵高官,就是世家大族,勇毅侯府都算是住得偏的,如此洛乾风直往皇宫门口走,就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提灯卫前仆后继地冲过来,然后全部倒在了地上,虽然没死,但恐怕修为多数都保不住了。
洛乾风太恨了,以至于他根本不愿意约束力量。
他以为自己是为国效力、肝脑涂地,然后呢?全是他的一厢情愿,皇家如此薄情,却还要他死后守节?他能化怪,必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他从长街这头走到底,一路倒伏了多少人,洛乾风没有算,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往前走,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然后带着他去天方城,在所有百姓和将士面前,血祭了他。
洛乾风抬头,熟悉的朱红宫墙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回京述职领赏的。
“洛乾风,你不能再往前了。”
说话的人,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剑比寻常的制式要长许多,且剑上戾气逼人,显然并不是一柄凡铁,洛乾风认得此人,事实上,他在京时,同这家伙的交情还算可以:“翟子敬,你该知道,就凭你?拦不住我!”
翟子敬同样也是勋贵出身,但他天赋出众,十二岁便入了提灯卫,他一心为公,连家里的爵位都交给了亲弟弟继承,在洛乾风没投身边关前,翟子敬是他最敬佩也是最羡慕之人,可此时此刻,两人站在了对立面。
翟子敬自然知道,以他现在的本事,哪怕再过十年,他也拦不住已经化怪的友人,可这是他的职责,若是退了,他也没必要活在这世上了:“乾风,我知你心中满腹怒意,但我有我的坚持,你若要进去,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说着,他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事实上,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剑尖竟有一日会冲着曾经最要好的弟弟!
洛乾风摇了摇头,语气竟有些鄙夷:“翟子敬,我以前敬佩你的为人和梦想,你说你要用你手中的剑斩杀恶鬼、守护百姓,现在呢?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话吗?你成为了一柄皇家手中的利刃,你手中的剑杀过几只鬼?又屠过多少人?”
“你可知道,半年前的天方城,是如何的血腥?鲜血都流到了脚脖子,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逝去的人命,那不是寻常人害命的手段!你是玄师,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是你们提灯卫造的孽,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守护百姓,但行动上呢?你们杀的人比杀的鬼还要多吧?”
翟子敬分明还没有出剑,可此时此刻,他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有人跟我说,不是道理讲得响,就是对的,不是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洛乾风看向昔日的好友,“这句话,我同样也送给你,翟子敬,你变成了你从前最讨厌的那种人,那种趋炎附势、只知听令的应声虫!”
“你想死在我的手里?你也配!”
洛乾风说完,再不管剑都拿不稳的翟子敬,一道劲气挥出去,直将人击出十米开外。而其他戒备的玄师和提灯卫见此,立刻冲了过去,毕竟不冲不行啊,要是再不拦,怕是此子直接要长驱直入皇宫了。
但怎么说呢?怪之所以他为怪,是他完全无解的超强力量。
在最后一个玄师被打飞后,提灯卫的三把手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只能期望提督大人携八位一级玄师设下的天罗封怪阵能够有用。
这怪太凶了,论单打独斗,这世上绝无一人拦得住它!
“阿嚏阿嚏阿嚏——”谭昭吸了吸鼻子,和邓绘随着宫人往玄师集聚的太和殿而去,唔,稍微看个热闹,应该不过分吧,就是不知道是谁在念他了,害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你没事吧?有人骂你?”
谭昭= =着脸:“就不能是有人想我了吗?”
邓绘立刻摸出算卦卜了一卦:“我就说嘛,以你的为人,根本没人会想你的。”
……艹。
老皇帝病倒好几天了,就住在太和殿里,不过太和殿很大,他被安置在最中心的宫殿里,殿内不仅被数位一级玄师联手布了阵法,外围也至少有九位高阶玄师守着,且这些玄师全部直接效命于老皇帝本人,哪怕是提灯总督,都越不过他们。
这些玄师长久默契地配合,哪怕是洛乾风来了,也不可能瞬间击溃他们。
而在中心宫殿之外,还有层层叠叠的守卫,多数都是玄师,哪怕不是,也是骁勇善战的力士,这样的配置,如果洛乾风不是怪,应是第一层就闯不破。
但怪的力量无解,哪怕是车轮战,耗空的也只能是人类这边。
守备的众人几乎都很清楚,如果真的能拦下洛乾风,那也绝不可能是他们,他们不过是为提督他们拖延时间的大头兵而已。
谁也没有料到,洛乾风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精心准备的天罗封怪阵还没有成型,这实在是一桩非常糟糕的事情。
可五皇子是未来天子,他们不可能为了活下去,就将未来的天子拱手送过洛乾风,这简直是将大魏皇室的脸面送给洛乾风踩在脚下。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五皇子殿下根本不会看局势,他这个时候不老实蹲在殿里蹭亲爹的阵法,居然挟持着人质跑出来了!
太可笑了,一时之间,所有欲出手的玄师护卫都愣住了。
这就是被保护之人背刺的感觉吗?
太蠢了吧,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找死吗?既然要找死,为什么不早点死在皇子斗争中?!
然而五皇子心中却是沾沾自喜,他半点儿没有听到周围人的心声。
他拿着一柄匕首架在蒋识月的脖子上,因为把握不好距离,喉间已经隐隐有血液渗出来。像五皇子这样的人,自然是没多少真心的,当初对蒋识月一见钟情,是喜欢这小女子美丽的容貌、娇俏的风情。
可现在呢,这女人无聊得简直透顶,可他得不到的女人,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当初姓洛的战死边关,这个女人不仅不信军报上说的话,还要连夜去边关,他当即气得将人抓了回来,不过那时候他对这女子还有几分余情,便没有强逼人入府,反而将人送回了家中。
谁知道这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竟还要殉情!
五皇子只觉得自己的真心被人践踏,当即就亲自冲到了蒋府,将人强抢回了宫中,她要死,他就派人告诉她,她但凡伤了一寸,他便杀蒋家一人,他算是发现了,这女人呐,就不能对她太好。
这强硬的手段一用,这女子果然就听话了。
不过听话是听话了,却是无聊得紧,再没有了当初一见钟情的心动,若不是这姓洛的回来了,他都快忘了他的府邸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刚好废物利用了。
“姓洛的,你若再往前一步,本殿下便一刀杀了她,她都为了你要殉情了,你应该不会忍心看她就此香消玉殒吧?”
刚好走到太和殿门口的谭某人和邓某人:……好一个未来天子啊!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发育不良,没长脑子啊?
洛乾风心中的恨意本就已经达到了巅峰,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能够将人恨意的阈值无限拔高。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要忠君守护的未来天子!哈哈哈哈,简直要笑掉人大牙了!”
五皇子气得要动匕首,但他就是个酒囊饭袋,拿把匕首耍耍威风还成,真叫他动手杀人?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力气捅穿人的喉咙!
更何况,怪的力量远非人能比拟,他不过是伸手隔空一抓,太和殿面前的地面便震动起来,五皇子根本连自己都站不稳,更何谈去挟持威逼人了!
他满心恨毒,见有人来护他,便立刻冲人道:“你!去杀了她!本殿下要他亲眼看着她死!本殿下要让他知道,这天下是姓魏——”
“殿下在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明白?”谭昭一掌将五皇子的脖子捏住,“别乱动,我怕我一使劲,就直接把殿下捏死了。”
谭昭擒住了五皇子,邓绘距离蒋识月近,便将人扶了起来,扶住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姑娘好轻,这怕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吧?
他会点简单的医术,这一把脉,反正他是治不好的,便只给人喂了温补续命的药物。
“识月——”
“她暂时没事,你别太激动。”
洛乾风没想到,会在皇宫见到二人:“你们……”
然而他还没说话,旁边的玄师便诘问:“你们两个叛徒!居然敢跟怪为伍,还不速速放了五殿下!”
这朝代忠君为国的洗脑也太强了吧,就这么一块叉烧还要当宝贝护着?吃点好的吧,魏朝这条件属实也没必要吃这种糠咽菜吧。
谭昭掐着五皇子的脖子,他的手非常稳,可见是个十足的练家子:“放人?凭什么!我凭本事抓的人,老皇帝还没驾崩吧,你们就急着烧新灶了?啧啧啧,怕是烧到马蹄上了吧,咱们这位五殿下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今日诸位见过他如此狼狈蠢笨的模样,他日此子若是登临高位,我会到诸位坟头敬一杯薄酒的~”
……诛心了朋友,邓绘怒点了一个赞。
第169章 提灯见诡(二六) 我以一腔热血赴京。
自古皇家多凉薄,历史上多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开国之君,似是五皇子这般堂堂亮亮的昏君之相,谭昭这话说得委实没有半分偏颇。
洛乾风化怪前,那可是大魏冉冉升起的天降将星,这搁任何一朝,都是皇帝笼络、宠爱的好臣子,可五皇子呢?还没登临高位,就开始胡作非为,此刻挟持一个女子威逼洛乾风,难不成天方城之变,是五皇子一手造成的?
不能够吧?五皇子就是个锦囊饭袋,他能有这本事?
可洛乾风的态度,很明显对五皇子仇恨极深,天方城距离京城还是太远了,当初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此役后,大匈军队全灭,而天方城因殊死缠斗,包括洛乾风在内所有的军民也牺牲在了城中,朝廷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洛乾风判断不力、贻误军机,但念在其为国捐躯的份上,圣上便免其罪责。
此事知情者肯定有,但必然不多,毕竟天方城团灭,封建王朝统治下,若是皇帝要捂嘴,在没有苦主和证据的前提下,谁也不敢去送无意义的死。
毕竟老皇帝只有五皇子这么一个继承人,如果这个时候爆出丑闻,那么五皇子势必不可能再承袭大统。至于五皇子强取豪夺蒋家姑娘之事,这在他的荒唐史上实在并不突出,而且也没有弄出人命,御史上了折子没用,此事也就被按下去了。
或许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天方城之变的不对劲,但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多数人选择了明哲保身、故作不知。
毕竟老皇帝身体日益不支,在新旧天子过渡的这段时间,谁也不敢去当这只出头鸟,况且人亲爹勇毅侯都没说什么,甚至还把人逐宗了。
连亲爹都对儿子如此失望,民间又不知父子关系僵硬,一听自然也信了朝廷发布的消息,毕竟逐宗可是大事,不到万不得已,哪个亲爹会把亲儿子驱逐出族、剥夺姓氏啊。
如果不是洛乾风成了怪回来,这桩血淋淋的冤案很快就会尘封在史书里,又或者连史书都不会记载,只会留下几个冷冰冰的字,毕竟,胜者为善。
谭昭接玄师集结令的时候,那位云容城的提灯费统领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见他或许知一些内情,但被捂嘴了,所以只字未提为何要集结玄师入京的理由。
他抬头看了一圈外围的玄师,怕是许多人在看到成怪的洛乾风后,心里都大呼上当了吧。瞧瞧围在他周围一圈要解救五皇子的,多是身着提灯官袍的提灯卫和宫中护卫。
和他一般接了集结令过来的玄师,都在往后退呢。
“吾辈身入玄道,立志与鬼怪搏斗,历常人不知之艰辛!”谭昭一手掐着五皇子,一手还能从腰间拿出那枚集结令,“我以一腔赤诚赴京,原以为是为了护佑明君、驱逐鬼魅,可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在场的玄师,谁不是从小练功、一路辛苦爬到高阶的,哪怕很多人都在高位变了心智,可从前懵懂时,谁不是为了杀鬼扶弱!
谭昭将集结令丢在地上,铁令坠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玄师皆知,怪之出现,必然伴随着大冤屈,洛小将军喋血归来,诸位不问缘由,只凭刀剑,五殿下可否告知在下,您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提灯卫又为何对此只字不提?”
“这样的集结护君,请恕在下不愿参与了。”
这张嘴!这张嘴!不能再叫此人说下去了!
谭昭见一种人围拢过来,当即脚踏一步,瞬间围拢在他周身的人被气劲逼得倒伏出去,简直比方才的洛乾风还要威猛三分。
有个外围的一级玄师,年纪已经蛮大了,见此当即惊呼:“是超一级玄师!错不了!错不了!”
艹啊,围在最中心的一种玄师和提灯卫人都麻了,洛乾风一个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好不容易来了个超一级玄师,居然还站在怪那边?那还打什么打啊?
这合理吗?这五殿下,要不还是别救了吧?
五皇子却是根本受不得这等屈辱,他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啊,哪怕是几位哥哥争抢皇位最激烈的时候,他也就是避而出京而已:“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颈部的力量登时收束,他瞬间就被掐得发不出一个字:“五殿下,你可想好了再开口,你的嘴虽然很硬,脖子却很软,我们玄师杀人,可比杀鬼简单多了,五殿下要试试看吗?”
这简直就是恶魔低语,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玄师!
“我要砍了你的头!我要砍了你的头!”
就这么个货色?未来天子?太离谱了吧?玄师的命就不是命了?提灯卫的命就不是命了?天方城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五皇子的身高也就一米七出头,身材还有些微胖,模样嘛也就那样,他被谭昭掐着脖子,若不是一身锦衣,简直比大街上的贩夫走卒看着还要落魄,根本没有天潢贵胄的气概。
“五殿下只会嚷嚷砍人脑袋吗?太没用了吧,我记得殿下去岁就及冠了,文不成武不就,就连努力的毅力都没有,殿下若不睁开眼好生瞧瞧自己?”谭昭挥手,邓绘立刻会意于空中徒手画符,登时一面水镜就出现在了五皇子的面前,“瞧瞧,殿下您这幅尊荣,除了投了个好胎,哪个好人家的女子会看上殿下您啊?”
艹啊!凭空画符!又是一个大佬,就这配置,他们真的还有必要打吗?!
五皇子当然也被这等手段骇住了,其实他胆子并不大,此刻哪怕听到这种话,也根本不敢再鸡叫,可他没想到,他沉默了,此人居然要将他交给洛乾风!那他岂不是要没命!
迟来的恐惧终于让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你——我许你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
怂,太怂了,谭昭伸手一丢,直接把人丢在了洛乾风的面前:“抱歉,殿下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但我已经收过乾公子的酬金了。”
一万金,不多不少,他自己从华灼钱庄里取出来的。
洛乾风看着面前形如一滩烂泥的五皇子,很难相信就是这么一个不堪的货色,因为投生于皇家,所以有了戕害一城百姓的力量,太可笑了,他用力量束缚住五皇子,将人绑在了半空中,很快强劲的力量勒断了五皇子的四肢(其实是五肢),空中瞬间传来了五皇子激烈的惨叫声。
“放心,你的命,我还要留一段时间,不会叫你这般轻易就死了的。”
好狠!竟是直接折断了五皇子的四肢,此刻哪怕是把人救回来,也再也当不得天子了,现实的守卫们立刻就退到了太和殿的门口。
五皇子已经完全废了,就像曾经的三殿下一样,甚至比三殿下伤得还要重。
然而即便五皇子伤得这般重,洛乾风也并没有把他放下来,反而一直用力量将人悬于空中,好叫宫中的所有人都看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多谢二位先生,识月就拜托邓先生照看了。”
邓绘方才被人那一手碎骨震撼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就镇定了下来,毕竟他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人:“可以,你进去吧。”
谁都能看得出洛乾风此次的势在必行,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的识月,这是他从小就放在心头的姑娘啊,此刻形销骨立,竟被折磨至此,他焉能不恨!
所谓忠君、卫国、治身,他自问虽未做到完美,但绝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做的到位,可为什么?他忠于的国君和皇嗣要这么对他?
洛乾风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眸带着深沉的黝黑,今日他势必要为天方城的将士和百姓,讨回一个公道!若是不然,他就直接血洗皇宫!
他抬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它已经染了很多血了,他不介意再多染一些。
老皇帝昏迷中,忽然听到了老五惊恐的尖叫,他猛地一番惊醒,刚要问宫人几时了,便见侍奉在他床前的内侍一脸悲痛道:“陛下,大事不好了!那洛乾风闯进了宫门,伙同两位玄师,竟是直接废了五殿下!”
“什么?!提灯卫呢?何光明呢?”
何光明,就是如今的提灯卫总督,他也被人称为大魏朝最接近超一级玄师的人。
“何总督正在布阵,陛下您……使不得啊!”
他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了,此刻还被废了,原本身体不佳的老皇帝忽然焕发了生机,他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两条腿颤颤巍巍的,显然是许久都没走路了。
宫人见此,忙去扶他,然而老皇帝此刻心中恼火异常,正陷于无人继承、愧对先祖的愤怒之中,而并非心忧儿子受伤的舐犊之情。
“陛下,陛下不可啊!那贼子凶得很——”
宫人正叫喊着,宫门忽然被人一脚大力踹开,初夏的阳光从大殿外照射进来,似乎要叫殿内所有的阴霾都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