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师是什么样的存在?
简单来讲,他们天赋卓绝、地位崇高,基本除了世家大族和朝廷重部之中,其余地方是看不到野生符师的,哪怕有,也是初入符道的五级符师,只会画些最粗浅的护身符,但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符师,他们多数也很高傲,按许世原从前的话讲,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所以在遇上邓绘后,哪怕这人再三显露出会画符的本事,他也没办法相信这居然是位符师,现在的年轻符师都这般平易近人了吗?!
但过了这个店就没这个村了,他思虑再三,还是跑过来开口相询。
“怎么?你想为前几日的无礼向我道歉?怕我是符师,所以之后找你的麻烦?”邓绘不知自哪儿掏出一柄折扇来,扇骨是玉质的,可见这扇子的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使用价值,不过他脱离商队后,换了身锦衣华服,倒是很衬这把玉扇,此刻他微微摇着折扇,言笑间倒是很有几分凉薄的意味。
许世原一愣,当即痛快认错:“对不起,前几日在下出言无状,得罪了符师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哦?怎么个无状法了?”
邓绘也并不是为难人,只是想要逗逗这愣头青,谭昭见他乐得开心,便去找小二开小灶做干捞扁食去了。
扁食很快上桌,大石镇是小地方,又不常来客商,客栈的后厨自然没有备太多的食材,这道扁食馅料是用鱼糜豆腐做的,配了些笋丁木耳,汤头却很香,比昨日的鸡汤面好吃太多,饶是吃惯了宋馄饨做的馄饨面,这道野店小食也很令人惊艳。
谭昭忍不住冲着石小二称赞:“你爹这手艺,窝在此处当真是屈才了,我在万和城吃的扁食,都没你爹做的好吃。”
昨晚的夜袭,显然与店家父子无关,两人昨晚也是被迷药迷晕的倒霉蛋,今早据说还因起迟了,被商队的老板嘴了两句,石小二心情便不大爽利,这会儿听到称赞,且是这般真诚的称赞,他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客官您也这么觉得吗?”
谭昭点头:“当然,食物这种东西,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哪里能说得了谎的。”
小二就高兴地搓起了手,反正店里也没其他客人,没一会儿他就坐在桌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大石镇的趣事,又说镇子荒僻,他一直很想劝老爹换个地方做买卖。
小二今年不过十六岁,还是一团少年气,这般年纪自然是很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谭大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的?万和城大吗?”
谭昭吞下最后一个扁食:“自是比大石镇要大的,但人都是一般模样,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也要吃饭睡觉,这里与外面,无外乎地域差别,风土差别。”
石小二听得津津有味:“那,我听隔壁街的王大头说,外头的人都很高傲,看不起我们小地方出身的人,到哪都受排挤,虽然我也很想出去,可要是别人看不起我爹,我也会很难受的。”
“这个嘛。”谭昭支着下巴,然后说,“这世上总有坏人,总有仗着自己多见几分天地就傲视他人的人,但眼界和世面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单指天地的广阔和学识的渊博,就像天下闻名的大儒,也做不出这等美味的扁食,那些人要是瞧不起你,你也大可瞧不起他们~”
“再说了,你会认山上的草药和山珍,还会抓山鸡兔子,相较于那些足不出户的人,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会因此傲慢而看不起他们吗?”
小二连忙摆手:“我当然不会,我这些……算不得什么,镇上与我一般大的,都会这些的。”
“可我觉得很厉害哎,下午你要上山吗?带我去转转呗。”
店里本就没生意,小二立刻点头:“好呀,谭大哥你等等,我去跟我爹说一声,等下我逮兔子给你吃,不收你钱!”
说着,他便高兴地跳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边。
谭昭见少年郎蹦蹦跳跳地离开,他仰头看向楼上:“乾公子,听壁角可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该干的事情。”
洛乾风下楼的脚步一顿:“你该知道,我并非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也不姓乾。”
“但你我未通过姓名,你对外称姓乾,我便只认得乾公子。”谭昭与人交际,很少会用心眼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洛乾风从前也是五陵少年,他从小出身侯府,金尊玉贵,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哪怕他在府中并不受宠,但该有的嫡子待遇也是有的,自然会与许多玄师打交道,有提灯卫的,也有各大氏族养的门客,一品玄师多为天赋卓绝之辈,他们多数不年轻,且威压甚重,眼里只看得到国家社稷和苍生百姓。
但说实话,那些条条框框,都太空泛了,洛乾风从前并不喜欢与玄师打交道,往常他回京,那些人就会说他身上戾气太重、冤孽太深,甚至若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镇守天方城,圣上估计早就换掉他了。
洛乾风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并没有什么问题,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特别厉害吗?”
“嗯,我如今打不过你。”洛乾风没死前,武艺非凡,哪怕是一级玄师,在不动用特殊手段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他,加上他身上的血气冲煞,就算是特殊手段,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你不是一级玄师,你比他们更厉害。”
谭昭没回答,但这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可你这般厉害,却只孤身在野,既习得本事,却藏而不露,不会觉得心有不甘吗?”
这个问题嘛,谭昭指了指门外逗小孩的邓绘:“你看我朋友,天底下的符说得出来的他都会画,可他却也孤身在野,你看他心情是不是很好?”
……怪人,而且还是两个怪人。
若是从前,洛乾风必然很想与二人交朋友,可现在……他的命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了,他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二人不阻他,已是老天垂怜。
“乾公子,是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孤注一掷的境地?”
洛乾风心知打不过人,自然无需警惕:“是,所以我必要去灵山,我有一日还活着,便要去。”
活着,谭昭一笑:“作为老主顾,送你一样东西吧。”
“什么?”
谭昭自怀里抽出一张护身符,随后附了一丝功德上去,金光一闪,又迅速隐淡下去:“喏,收好。”
洛乾风愣住了,他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符箓:“你不阻我?我可知我若往灵山,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谭昭果断摇头:“我不知道,但你不是守卫天方城的小将军嘛,你的赤诚之心仍在,我不信你会做什么屠戮百姓的事情,如果你是,那姓许的小子就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了。”
洛乾风捏着黄符,这道黄符意外地温暖,且并不灼人,就像……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潇洒磊落的人?
洛乾风拼尽所有力量从天方城走出来,遇上过不少人,除了他救过的许世原,无一人像眼前这人一般……敞亮。
“多谢,我叫洛乾风,天地乾坤,有风自来的风。”
石小二背着上山的装备出来时,洛乾风已经带着许世原出发去灵山了,许世原在镇上买了匹老马,又跟邓绘买了许多防身的符箓,这才满足地上路。
“谭大哥,我们走吧!”
邓绘一见,便开口:“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带我啊?”
“你穿得这般富贵,这身锦衣都能在镇上买座宅子了,要是上山被枝条刮破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邓绘一听,懂了,他立刻回房换了身粗布衣服,然后跟着小向导上山捉兔子去了。
别说,还怪有趣的,比他们两个人囫囵地走马观花看古代生活有趣多了,石小二虽然不懂什么经天纬地的大道理,却实在是个很会找趣事的少年,他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同他们分享了自己发现的小秘密基地,里面有两株野生的棠梨树。
“现下还没结果,等到秋日,棠梨结果时,满树都是,我爹会用棠梨泡酒,可惜我爹泡酒的手艺非常一般,镇上的老人都不爱喝。”
邓绘一听,便指着旁边的朋友说:“泡酒?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这位朋友别的不好说,酿酒的手艺却是一绝,等到秋日,你叫他教你阿爹酿酒,保准十里八乡的酒鬼都会被吸引过来。”
“当真?”石小二说完,“可是秋日结果还要好久呢。”现下才将将入夏而已。
谭昭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等到秋日,我再过来,与你一道采棠梨、制棠梨酿,怎么样?”
山上的野趣很多,古代的山都未经开发,比之现代的山又有不同,邓绘玩得乐不思蜀,要不是快天黑了,他都不愿意下山。
果然,旅游还是应该找本地向导啊。
“呀,这么快!”
石小二转头:“怎么了?撞到树了?”
邓绘摇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然后用只有他和谭昭能听清的声音开口:“看来那愣头青去灵山的路不太顺利啊,才多久啊,我卖他的符就用了十来张了。”
第157章 提灯见诡(十四) 我的人设是玄师。
大石镇距离灵山,其实并不远,普通人要是脚程快些,一个白日就能到达。许世原买了匹老马驮着洛乾风走,怎么的也能在天黑之前抵达灵山。
而现下,刚好天快黑了。
“许是为了天黑布符阵耗损的符箓,你很好奇他们去灵山做什么?”
邓绘脚下不停,嘴上却说:“你难道不好奇吗?他是怪哎,且是虚弱至极的怪,灵山上必然有大补之物,但你那天在商队听到的故事,却跟这毫不相干。”
“要是有关,那还得了?”
人又不是傻的,平白透露内部消息给他们知道,是嫌弃去灵山的人太少吗?肯定是编造一些恐吓普通人的故事,好叫人望而却步啊。
“说的也是。”一行三人终于下了山,堪堪在太阳日落的最后一刻进了客栈,邓绘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总觉得昨晚上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可一时也想不起来,索性便上楼洗漱去了。
等他换了身衣服下来,看到小二手里提着的野兔子眼睛,他一拍大腿:“我去,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红眼睛啊,那双动人的红眼睛后来就没再出现了。
“你说,它是不是冲着洛乾风来的?”
谭昭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邓绘跳了出来,好悬没把他心脏吓出来:“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我今天必须多吃一碗饭!”
“……饭桶就饭桶,别把理由甩在我头上!”邓绘说完,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你昨天,是不是故意忽略那双眼睛的?”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就不能是懒得动手吗?”
邓绘想了想,点头:“倒也很像你的做事风格,不过算了,反正论打架,我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要是掺和进去,最后你可能还得来捞我,搞不好又是一万金。”
说起一万金,谭昭看了一眼系统空间里的铁令,唔,等到了下一个大城就去兑钱吧,刚好也能替洛乾风报个平安信。
“你不说,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邓绘掂量了一下两人的运气,然后摸出龟壳摇了一卦,“我的建议是,要不还是别去了。”
“嗯?”
“下吉之卦,以力破金,我严重怀疑你去了,会直接被当做洛乾风的同伙处置。”邓绘伸了伸手,示意谭昭写个字。
谭昭想了想,将铁令取出来,上面有一个“灼”字。
“灼?这个字你看看,它吉利吗?”
谭昭表示完全不会解字:“不吉利吗?”
邓绘将铁令拿在手上掂了掂:“你看,火字旁,旁边一个勺子,火烧勺子,就是个大漏勺,显然这华灼钱庄有内鬼,内鬼还早就通风报信了。到时候你拿着铁令去取钱,人家说不准给你来个瓮中捉鳖!”
“……你这字,还能这么解?邓老板,你不会是欺负我不会算命吧?”谭昭表示一个字都不相信。
邓绘扬了扬眉:“命师解字,当下心中的第一感,便是命数,你看那些天桥下带黑墨镜的骗子,他们说得文绉绉,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谭昭一把将铁令抢回来:“我谁都不信,只信我手中的剑。”
……邓绘默然,也是,姓谭的武力值太高,就算是瓮中捉鳖,这鳖也只能是别人,这么一想,他又快乐起来了:“你的剑呢,拿出来我瞧瞧?”
谭昭收了铁令,双手一摊:“喏,皇帝的新剑,看到了吧?”
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小气鬼,你上次救宋馄饨他妹妹还拿出来用了呢,这次救人,还捡别人用剩下的,不是都说剑客孤傲,非本命剑不用吗?”
谭昭乐了:“你哪听来的?”
“打铁的啊,他那本命剑都锻了十好几年了,还在炉子里烧着呢,也不知道最后的成品是怎么样?”说起这个,邓绘来了兴致,“你的本命剑怎么来的?抢的?”
“喂,我看着很像强盗吗?”他明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纯良好人四个大字。
“可是你从前在役时,不是很穷吗?应该没有时间去买商城的定制剑吧?”
说起他的本命剑,应该是飞烟剑,可惜到手都没正经用过两次:“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因为我穷,所以去学了锻造呢。”
邓绘难得语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假的?所以你的本命剑也还在锻造中?”
“那倒不是,我没那么讲究。”
邓绘更好奇了:“拿出来瞅瞅呗,我保证不碰!”
“那不行。”谭昭一口拒绝。
“为什么呀?”
谭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怕它拿出来,这个位面直接就崩盘了。”
好家伙!邓绘直呼好家伙啊,他忍不住手贱算了一卦这句话的真实性,然后特么……铁真啊!
“你揣了颗核弹在身上啊!!!”救命,你们搞修仙的宿主好疯!邓绘咽了咽口水,现在回头看打铁的,他居然觉得打铁的眉清目秀,实在是个再诚实不过的正常人了。
系统:那你可小看他了,他可是敢手搓——
[手搓什么?]
系统:哼哼,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
“怎么说话的,我这可是冷兵器。”
就这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剑是冷兵器?邓绘摸了杯茶水灌下去:“可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说法呢。”
谭昭不高兴了:“你居然阴阳怪气我,我不高兴了,下次你请我出手,得两万金。”
……你这坐地起价,也未免太狠了,黑店要有你这种水平,早就致富买地走上人生巅峰了。
两人这天聊得堪称细碎,却莫名奇妙的惊心动魄,于是等鲜香的红烧兔肉端上桌,邓绘决定今天晚上也多吃一碗饭。
两个饭桶满意地干完了整盆兔肉,连肉汤都用来拌饭解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土匪上桌了呢。
“谭大哥,邓大哥,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石小二有些舍不得两人,大石镇很少会来这么好相处的外乡人,他当然不想两人就这么走了,可他也知道,大石镇太小了,它实在不有趣、也留不住两人。
邓绘薅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早着呢,别愁眉苦脸的,我教你画符,怎么样?”
这人劲头来了,谁都拦不住,等石掌柜听到动静走出来,他已经看到自家儿子被人提着笔在画符了。
阿弥陀佛,这居然是位符师大人!
他怎么敢用那些粗茶淡饭招待符师大人的,罪过罪过。
“哟,你小子还有天分的嘛,这护身符算是成了。”
邓绘看着自己的教学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符纸上的墨迹吹干,才冲谭昭扬眉:“看,是不是还不错?”
谭昭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我又不会画符,怎么看得出来啊~”
装!你继续装!
邓绘表示没眼看,便低头继续教学工作,石小二却已经完全傻住了,他就算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符师的厉害啊,如果他成了符师,那岂不是?
他讷讷地喊了声爹,石掌柜直接噗通一声,就给邓绘跪下了。
石小二也爹跪下了,他也噗通一声跪下了。
邓绘吓了一大跳,赶忙把两人扶起来,至于收徒?那还是算了,他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给自己设下羁绊的:“不过是随手一教,这孩子天赋不错,我二人只暂住几日,他能学多少看他的领悟吧。”
邓绘架子端起来时,还是蛮能唬人的,而且石掌柜也并不贪心,儿子能画护身符,那便已是极好的事情,他哪敢要求符师大人做事情啊。
于是他就地哐哐磕了三个响头,接下来的几日更是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厨艺,不仅不要他们住宿费,临走前还塞了好多土仪给他们。
要不是实在送不出手,估计大石客栈都想打包送给邓绘。
“……邓符师,面子很大嘛。”
邓绘将干粮包裹抢过来:“你有本事不吃啊!而且你明明会画符!你在小渡口,经常符阵叠用,有些符用得比我还利索!”
谭昭揣手,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我不管,我现在的人设是玄师!”玄师是不会画符的。
……你还给自己整上人设了,啧。
邓绘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空间里:“大石镇距离灵山并不远,可镇上却并没有灵山的传闻,可见有人在封锁灵山的真实情况。”
“所以?”
“我刚算了一卦,卜的是前路,相较于去华灼钱庄取钱,我们不如先去一趟灵山,如何?”
谭昭有些好奇:“还能这么卜?”
“没办法,你太强了,我只能旁敲侧击着卜,但因为模糊,所以也算不得太准确。”邓绘将手里的铜板收起来,这可是他特地搜集的皇运铜板,可值钱嘞,“怎么样,走不走?”
谭昭一言戳破:“承认吧,其实你就是好奇洛乾风怎么样了,对吧?”
“你不说穿会死吗?”
不会死,但嘴巴难受,谭昭指了指前路:“走呗,灵山!”
灵山位于西南山脉的外围,山峰并不高,但地势很特别,它被四座山紧紧包围着,且四座山的山峦皆高于灵山,灵山就像是被四座山牢牢守护的崽子山一样。
若要入灵山,须在穿过两座山的夹缝地带,而就在几年前,因为山体崩塌,最宽阔处已经完全被山石挡住,若要进去,非翻山越岭不可。
但洛乾风体力不支,即便有符箓护身,他在最后的半程,也倒在了许世原的背上。
甚至一直到灵山脚下,他的意识几乎都算不得清明了。
关于灵山的存在,几乎是上层阶级心照不宣的秘密。
包括皇室勋贵在内,外加高阶玄师,大多对灵山都有种求而不得的心理。
为什么呢?
因为,灵山是有且可以考证的,大魏境内最后一只怪埋骨的地方。或许在玄门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其他的怪诞生又湮灭,但灵山这只,死去时力量惊人,若不是它本身没了求生意志,当时的高阶玄师根本无法杀死它。
而它死后,力量化作封禁,除非有另一只怪出现获取封禁的力量,不然仅凭玄师,不仅不能拿到力量,更会因为反噬受伤乃至死亡。
四十多年来,络绎不绝的玄师来到灵山,又全部折戟离开。
洛乾风正是因为知道这条玄门秘闻,所以才会拼尽一切初生力量离开天方城,赌的就是他能够安全抵达灵山,获取灵山上的力量。
可现下,他意识昏沉,灵山周围被提灯卫布了太多的陷阱和符阵,他们勉强应付到现在,几乎是穷途末路了。
他伏在许世原的背上,浑身的骨头没几根完整的了,方才的一次破阵,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若不是胸口的符箓还护着灵台,他怕是已经昏过去了。
然而,许世原的状态也很差,他几乎是咬着牙关才没直接跪倒在地上。他后悔了,早知道他就问邓符师多买点符箓了,就算卖身也比现在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啊。
他摸遍了全身,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护身符了。
怎么办?
许世原的眼角发酸,当年许家冤案,他一夕之间成了孤儿,当他求助无门时,是乾大哥从而天降帮他找出凶手、夺回家财,可现在乾大哥能用得上他,他却连这点护卫的工作都做不好!
他怎么这么没用!
许世原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能像那位……谭玄师一般厉害,此刻乾大哥应早已到了灵山顶上吧。
不行,他不能气馁,身后的符阵已经破了,必然已经惊动了布阵的玄师,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除了前进,后面都是死路一条。
他死了不要紧,乾大哥绝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想到这里,许世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紧咬着牙关往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牙龈都在往外渗血,可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一点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前进,前进,前进,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走到灵山。
老天保佑,诸天神佛保佑,前面一定不要再出现符阵了,乾大哥这一路走来,太难了,请老天爷睁开眼睛看看他吧。
汗水模糊了许世原的眼睛,他一错眼,竟见前路被两个人挡住。
“何人上山?还不速速离去!”
是玄师!灵山竟有玄师日夜守阵,许世原只觉得老天爷不开眼啊。
“不对劲!老二,你探这背上之人的气息,他非活人!”
被称为老二的人一探,心头也是大惊,此刻天上的金乌还遥遥地挂在西边,若不是活人,那就只能是死人了,可死人是不可能有气息的。
白日能见的鬼,只有——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有怪出世了,速去通报提灯总府!”
不行,不能叫别人知道乾大哥的身份!
许世原情急之下,不知从哪来的蛮力提剑砍了过去,趁着对方分神,还真被他破开了一条防线,他见此,当即背着乾大哥疾跑过去,一头往山上扎了过去。
老二见势要追,却被老大拦住:“莫慌,后面可是有提灯总府布下的天罗地网,怪的出世非同小可,以你我二人之力,去了也是送菜。”哪怕那怪现下看着虚弱,但怪的力量深不可测,说不定就是故作虚弱,引他们动手,好直接杀了他们。
“那怎么办?我二人奉命镇守此处,万一提灯卫那边找茬?”
“不会,你我什么水平,怪又是什么水平,咱们挡得住才是奇怪。”老大显然脑子更能用一些,他分析完,立刻拿出特殊的传讯手段,“我在此处守着,你带着东西去山下通知提灯总府,山上布了符阵,这东西用不得。”
老二一听,当即点头:“我这就去!”
说罢,他便急行下山,见一路的符阵都被破得七零八碎,不由有些后怕,幸好老大精明,不然他也得七零八碎了。
残阳如血,当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坠入地平线,黑夜放肆地降临人间。
不过对于玄师来讲,夜晚的鬼魅并没有太大的危险性,毕竟身带符箓和玄劲,普通的鬼也不敢招惹玄师。
老二出了灵山山脉,当即便要拿出通讯符箓联系提灯总府,然而还没等他掐动法诀,有人居然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大哥,麻烦问个路,这里是上灵山的路吧?”
他惊得差点儿神魂都飞出去,谁?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老二吓得直接窜出老远,倒是手里的符箓依旧捏得很紧:“你们是谁?来灵山,是什么目的?”
谭昭有些无辜地抬了抬头:“我们就是过路的旅客,听闻灵山上的灵山寺很是灵验,便决定连夜登山,好一看灵山上的日出,大哥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恐人啊?”
恐你妹的恐人!谁家好人大半夜地来爬山啊!
“你以为,我会信你?”
怪他打不过,人难道还打不过吗?老二将符纸往怀里一塞,提剑便杀了过去,然后……他就验证了,他是真的打不过。
甚至以他三级快进阶的力量,居然在此人手底下走不过一招。
艹,是他鲁莽了,都是被怪吓得方寸大乱,这走夜路的能有几个好相与的!
老二很惜命,于是立刻求饶:“前辈饶命,无意冒犯!前辈也是来灵山探怪墓的吧?您早说嘛,我直接领您上去。”
邓绘从后头探出头来:“哇,你这人好没有骨气,就不能稍微坚持一下吗?”
骨气能有命重要吗!站着说话不要腰疼!
老二眼珠子转得也很快:“前辈容禀,实在是晚辈方才被吓破了胆,您可知道,这世上……又有怪出世了!”
谭昭眼中兴味一闪而过:“哦?竟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而且他还往山上去了!若叫他得到灵山上的力量,怕是提灯总督大人来了,来拦阻不了怪的复仇!”
普通百姓不知道,但玄师众人皆知,怪应运而生,得天独厚,且所有的怪都是含冤而亡,没有一个是例外的。
故而每一个怪现世,都会平等地报复曾经伤害过它的人。
谭昭看了一眼此人怀里的符纸:“所以,你是出来通风报信的?拿来吧。”
“这……”
谭昭立刻透露出几分凌厉的杀机:“我与你好好说话,别得寸进尺,此类机缘,既是我遇之,便不可能拱手让人。”
……妈的,居然是个黑吃黑的在野玄师!
然而老二打不过,所以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只是他都这么配合,还是被人打晕拎着走了。
邓绘戳了戳被打晕的人:“你就这么把他打晕了?”
“不然呢,他说山上还有人守着,这要再来一批,我估计提灯卫都能在山上开团打怪了。”
……你这人说话,还怪幽默的呢。
夜间能见度差,灵山上大概是有怪墓的关系,进了山脉就没有鬼魅的影子了,但谭昭能感觉到,后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得很远,那道灼人的视线才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