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心地最是善良,若见人晚上无处可去,多会带回家,二位不必顾虑,若有什么事,尽管叫人便是。”
管家安排完,就带着下人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二位公子。
“这冯府的富贵,怕是城中一等一的人家,看来这个位面的风气确实很好,这般大家族的姑娘都能做提灯卫,谭昭,明天咱们跟着去小河村看看吧”好歹住人家的吃人家的,不去看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谭昭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不禁有些好奇“你除了算命、画符、点阵,还会什么会看风水吗”
邓绘吃着菜,摇了摇头“你真当我全能啊,算命画符能精一样,就很了不起了,况且技能贵精不贵多,要是本事太多,事到临头,岂不是还要思考用哪一门本事比较好”
谭昭沉默片刻“你说得对。”
如果系统在这里,就能应景地吐槽一句,可惜它出差去了,暂时不在家。
“不过你这么问的话,冯府的风水有问题”邓绘回忆了一下,“我虽然不会看风水吉穴,但望气是每一个算命师的基本修养,冯素身上的气场没问题,府中管家下人也没有要倒霉的样子,你怎么好端端的问这个”
“冯府没问题。”谭昭指了指冯府的对面,“有问题的是他家对门的人家。”
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坠入地平线,整个万和城忽然就陷入了寂静,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与之相反的,阴暗的角落里袅袅婷婷地飘出了不少鬼魂。
有些强悍些,很快就凝固了身形,往供奉了食物的地方而去,而有些瘦弱些,自不敢招惹其他的强鬼,便不敢出来,等到没动静了,才敢捡着吃些别的鬼不爱吃的。
方才谭昭要是观察仔细些,就会发现每家每户的门前,都会挂一盏灯笼,灯笼是特殊的材质,里面点的也并不是蜡烛,到了夜间也不会亮起来,但鬼见了灯笼,就不会进这户人家。
这是阴与阳的界限,与之相对的,鬼魂们的坟头会常年放置贡品,有家人供养的鬼生活滋润,孤魂野鬼就比较惨了,只能抢提灯卫或者寺庙道观的贡品。
但这也不怪谭昭观察不仔细,主要是古代人家挂灯笼本就寻常,他是来度假的,自然就没想那么多。
“你有没有发现,入夜后鬼气强盛了许多”
谭昭已经洗漱完懒懒地躺在了床上,刚准备睡了,就接到了邓绘的系统对话框,就隔着这么近还要发消息,有必要吗
“嗯,你不困吗”
困根本不困哎,邓绘在小渡口呆久了,其实没什么正常的日夜作息,加上身体素质强悍,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可以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因为你的一杯酒,睡了七天七夜”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谭昭又打了个哈欠,“你爱睡不睡,反正我是要睡了。”毕竟鬼有啥好看的,都是人变的,白天人还没见够啊。
邓绘再拨过去,人直接就免打扰了,于是他转而去骚扰其他的小渡口宿主,反正这群人宅归宅,睡觉倒是跟他一样不规律。
于是他水了半夜的群,刚有一点睡意,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他立刻窜了起来,脸上哪还有半分困意啊,他披上衣服冲出去,却见冯素提着剑掠上屋顶,几个轻盈的跳跃,便消失在了屋脊尽头。
看方向,应该是谭昭说的对门人家,啧,这风水应验也未免太迅速了点吧,谭老板是进修过什么乌鸦嘴技能吗
冯府也有不少人被声响惊动,邓绘抓了个抻着头看热闹的小厮“对门是什么人家难道是出事了”
“回禀公子,对门是城中最大的陶瓷李家,他家的陶瓷最是精美绝伦,许是家里的工厂炸窑了。”
不能够吧,只是炸窑的话,鬼气应该没这么冲天吧
邓绘摸着下巴,转头找了半天,谭昭人呢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
第148章 提灯见诡(五) 给你开庙会啊。
万和城是南方城池,位于江南边上,民风有江南之俊秀,自然喜好也极为相似。
陶瓷李家专做小件瓷器,小到鼻烟壶、烟斗之类,大的也多是茶具笔洗小摆件,再大的就很少了,李家祖先认为大的瓷器不精不美,唯小显精贵,故而李家只做小器皿。
李家追溯到从前也算是诗书人家,可惜后来小辈不争气,渐渐地就从读书转行做了瓷器生意,因为用了古法烧制,胎体薄透,釉色均匀而透亮,故而极受读书人喜欢。
慢慢地生意做大,陶瓷李家在万和城若称第二,便没有哪个做瓷器的敢称第一。
到了近几年,名气更是传到了江南之地,不少江南的世家勋贵都谴人来购置李家瓷器,这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若是要做定制,怕是排到明年都不一定能拿到货。
“竟这般厉害?”邓绘最喜欢搜集这些精致的物件,哪怕是他不喜欢,摆在他自己的杂货铺里卖,也能卖得出去,便忍不住问,“那我若是想定,还有其他法子提前拿到吗?”
小厮一听,当即笑了:“这您问小的,小的却是不知了,那李家影青瓷听说最贵,价比黄金,就是把小的卖个上千次,都是买不起的。”
既然买不起,那当然就不会有心思就打听这些了。
“不过小的听说,李家的少公子最喜结交玄师,从前他常缠着我家大小姐,后来大小姐被他缠得恼了,便不叫他跟着了。”加上后来大小姐入了提灯卫,提灯卫那是什么去处啊,常年见鬼,百姓虽觉得提灯卫可靠,却并不愿意与提灯卫的人多打交道。
民间有流传一本图册,是很早以前提灯卫的第一任总督画的,画的是教百姓如何正确避鬼,诸如鬼惧日光、也怕神佛,又好比若是见阴太久,阳气就会有损,人就会变得招鬼。
等等一系列,提灯卫常年与鬼打交道,身上虽有玄门功法护身,但百姓还是觉得应当远离提灯卫。
邓绘喃喃自语,玄师啊:“那符师算不算玄师?”
“那当然算啊,符师可是极受百姓追捧的,若有符师大发善心赐下护身符,那必然是祖坟冒青烟了。”小厮说着说着,眼中露出了歆羡的神色,“听说城中毓秀坊的坊主就遇上过一位心善的符师,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便得到了两枚可以传家的护身符,可真是大大的福报啊。”
这样啊,那看来他可以装一装符师了,邓绘摸着下巴,刚准备再套点什么消息,却见李家方向的鬼气瞬间腾跃,若方才只是萤火之光,那么现在已经有大火燎原之势了。
今夜鬼气如此浓郁,若是孤魂野鬼都被吸引过来,冯素一个人恐怕难以抵挡。
“诶,公子!公子你去何处!不能出门啊!”
邓绘被小厮一把抱住,便扭头把人撕开:“为何不能出门?”
“若无护身符和掩息符在身,出门必会招致鬼魂上身,公子你这都不知晓吗?”
现在知晓了,邓绘自怀里拿出一沓符咒,挑了挑,折了一角黄符递过去:“喏,送你一张护身符,如假包换哦~”
小厮拿着护身符:!!!!!!
他居然如此怠慢一个符师大人,他真该死啊!
但是符师大人一点儿也没生气哎,甚至还送他护身符,呜呜呜,他家今天的坟头是不是冒青烟了?等到休息日,他一定要回家去好好祭拜祖宗。
邓绘出了冯府,便见李府的鬼气更盛,这么盛气凌人的鬼气,哪怕是他都得掂量几分自己的斤两,难怪谭昭说这个世界并不太平了,这何止是不太平啊,这大晚上的就差百鬼夜行了啊。
瞧瞧这一个个的,半夜出来蹦迪,且一个比一个欢,团建啊这是。
邓绘都有点儿想要打退堂鼓了,可他这该死的良心啊,狠了狠心,他从李府的院墙直接翻了进去。
进了李府,体感直接冷了十度,不吹不黑,阴冷潮湿,像是什么正在运转的祭坛一样。
这真是民宅?而不是什么供奉了邪物的阴宅吗?
邓绘忍不住给自己多贴了两张符挥散眼前的鬼气,鬼气真的太多了,多到他都不好分辨方向了,好在古代的建筑都很讲究,特别是有钱人家,他循着中庭过去,终于听到了冯素的声音。
“李承青,定心凝神,莫要叫鬼物侵染你的神智!”
冯素怒呵一声,暗含玄劲,可惜被称为李承青的男子半点儿听不进去,他双目赤红,五爪诡异地延长,且浑身散发着凌厉的鬼气,隐隐有化鬼的趋势。
冯素最擅长斩鬼,但她年轻功力还未深厚,此刻援兵未到,以她之力量,最多再拖延其半刻功夫。
怎么办?
正在她心焦之时,几道黄符迅速飞了过来将李承青团团围住,符纸迅速自燃,不等李承青挣脱,便成困阵。
好生厉害的符师!
她一扭头,果然见到了白日里出手的邓符师。
“多谢符师出手。”她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乃是方才吸入太多鬼气所致,今日她白日斩鬼,夜里又这般奔忙,若能脱困,也需修养好几日才可恢复。
是她太轻敌了。
邓绘却摇头:“先不忙说谢,他有古怪,我虽有驱鬼符,却驱不了它,这说明他与这鬼有渊源,或者说他必然是答应了什么,得成了契约。”
冯素皱眉,李承青并没有玄学天赋,连见鬼的能力都没有,哪来的契约?
“不能强行驱鬼吗?”
邓绘摇头:“最好不要,对他损伤太大。”至少以他的本事,做不到,但如果是谭昭,估计可以,但这是他要掺和的事,不可替朋友擅自做主。
再说了,能跟鬼契约,必然有其原因,哪能随便强行斩断的,这不是平白添因果嘛。
“那怎么办?现下至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他这般模样,您能困住他多久?”
邓绘比了比:“不计符纸消耗的话,困至天明不成问题。但他恐怕等不了这么久,半个时辰内,他身上的鬼若不愿意出来,他肩头的魂火就要熄灭了,你们提灯卫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暂时恢复清醒?”
有是有,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她总不可能让符师一个人守着李承青吧,况且一来一回,时间也不够。
“那就没办法了,这鬼与他因果纠缠,若它不愿意出来,我也不好随便插手。”邓绘往远处望了望,“你通知其他提灯卫了吗?我来时,门外的鬼在聚集。”
应该和这上身的鬼不是一伙的,但显然都准备来分一杯羹,鬼嘛,套路都差不多。
冯素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来之前便通知了,但此刻还未到,怕是围拢过来的鬼物不少。”
夜晚的鬼本就比白日里的强盛许多,李家的鬼气如此旺盛,像是这般的厉害,万和城一年也出不了一桩,冯素想不通,她与李承青几乎是一同长大,这人怎么招惹了这么大的祸患?
“李家其他人呢?”
“都晕了,但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若再这么下去,怕是也不能好了。”冯素紧了紧手中的剑,如今唯有一法,可若是……
邓符师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直言道:“你要杀了他?杀人可是犯法的!”
“提灯卫有职责守卫百姓生命。”在特殊情况下,提灯卫是允许牺牲小部分人性命的,可……冯素下不了手,她习武修玄,为的并不是这个!
她心中恼火异常,就在她欲提剑刺出之时,一只手按在了她拿剑的肩膀上:“定心凝神,冯姑娘,别被鬼气影响。”
冯素这才回过神来,她此刻后背濡湿,心中充满了惊恐,方才若是无人拦着她,她怕是已经要酿成大祸了。
邓绘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叫一个激动啊:“哇,我还以为你睡死了呢!”
谭昭确实睡得挺香啊,因为屋内布置了隔音法阵他确实没听到外边的动静,但谁让他放在邓绘身上的灵力被触发了呢,好家伙他推门一看,还以为万和城成了鬼城呢。
“你呢,大晚上不睡觉,陪鬼过家家啊?”谭昭伸手指向庭中被黄符捆得扎扎实实的人,“他这玩得挺花啊,引鬼上身,请鬼容易送鬼难了呢。”
邓绘立刻凑过去,他大致是能看出些东西的,但鬼气太盛,难免影响他的判断力:“他是不是请了自家祖宗上身?”
“野祖宗算吗?”
“冒名顶替啊,那这契约是不是可以算不成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弄出来?”
谭昭感受到冯素的视线,然后点了点头:“弄出来放哪儿?它没出来鬼气都这般盛,要是放出来,全城的鬼都要来了,给你开庙会啊?”
……倒也没必要这么损。
然而正是此刻,盘踞在李承青身上的鬼忽然就开了口:“还是你这小子有眼色!不像这两个,一上来就喊打喊杀,若我不杀了他,反倒落了下乘!”
它说这话时,声音里全是沾沾自喜,俨然是一副得意模样,然而下一刻,它就直接被人一把从李承青的身体里掏了出来,就那种,硬生生地拽出来,它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扒住李承青的魂魄,鬼就已经在外面了。
哦不对,它的鬼体还被人一把捏在手里,挣都挣不脱那种!
这是什么品种的魔鬼玄师!?而且裹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是什么!好刺痛!要命了,这里有人开挂啊!没鬼管一管的吗?
“我没有害过人,你不能杀我!”
厉鬼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求饶,但这圈环在它周身的金色光芒还是刺痛着它的鬼体,叫它根本不敢耍任何的歪心思。
谭昭将厉鬼从李承青身上揪出来,但因为签订了契约的关系,一人一鬼之间还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不算牢固,他要是想要斩断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想了想,谭昭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收束了手下的力量:“知道求饶,还不把你散播出来的鬼气收拢,等着我帮你塞呢?”
“明白明白明白!”
几乎是鬼话落下的一刹那间,李宅内充盈的鬼气就迅速收容了起来,那速度快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厉鬼直接消散了呢。
冯素:……第一次见到这么识时务的厉鬼。
倒是邓绘看出了谭昭用的是功德之力,这得多奢侈啊,用功德抓鬼,庙里的大和尚要是见到有人这么暴殄天物,怕是要气得直接还俗杀人了。
“这不就好了,能商量我也不会诉诸武力,你俩什么关系?是你说,还是他说?”
厉鬼气得自闭,他好歹也是刚刚解封的千年厉鬼,不要面子的啊,见这人解开了它的束缚,当即就钻进了李承青腰间的白玉之中。
它倒是还想作妖,可这么一尊大佛站在这里,它就算是想用李承青的性命去威胁,也实在没有多少胜算。
算了,鬼在屋檐下,总得低低头,这口气它忍了,谁叫它打不过人家呢。
鬼气消失后,李宅内的异常迅速平复,檐廊下的烛火也耀眼起来,冯素将昏过去的李承青扶到大厅,她伸手想要摘下其腰间的白玉,然而还未靠近,她的手指就被鬼气灼伤了。
“强摘无用,它暂时不敢伤害李承青。”
冯素很是敬畏地点了点头,早在白日里她就发现了,此人能与符师平起平坐,且独自一人护卫符师,必是身怀大本事之人,如今一看,果然厉害,只是大魏朝何时又出了这般厉害的玄师?
能在刹那间徒手制服千年厉鬼,这怕是只有提灯卫第一代总督能办成的事吧。
她心中惊疑,但时间不容她多作思考,外面围拢的鬼不会因为李宅的鬼气消散而就此散去,她得尽快去和同僚汇合守卫万和城。
“冯姑娘请安心前往,此处交由我二人便可。”
冯素提剑道谢:“多谢二位前辈。”
说罢,她便跃上屋檐,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等到冯素离开,谭昭伸手拍了拍桌:“人都走了,还不睁开眼睛?”
邓绘就见半躺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唰地一下睁开眼睛,脸上瞬间就乐了:“李公子,你不会是喜欢冯素姑娘吧?”
“你你你你——胡说些什么!”李承青当即应激反应,说完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忙说,“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邓绘啧啧两声:“别演了,戏比我这位朋友还差,我二人好歹也救了你,你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啊?”
李承青讷讷,说不出话来了,他已经想起来自己睡前的经历了。
“多谢二位救我,二位若有什么需要,但凭吩咐。”李承青说完,有些趔趄地站起来,“我父母兄长呢?”
“他们没事,只是暂且吸入了一些鬼气,反正没你严重。”邓绘指了指李承青腰间的白玉玉佩,“这东西你哪来的?请鬼上身,胆儿挺肥啊?”
这也就是命硬,要不然千年的厉鬼,就算没死,也折寿得厉害。
李承青放下心来,浑身又发软得厉害,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椅子上,就跟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书生一般:“如果我说是拍卖场里拍来的,你信吗?”
“哪家拍卖场这么不讲究,蛰伏了千年厉鬼的白玉都敢随意买卖,它不怕砸了自家生意啊?”谭昭略有些好奇,示意李承青将玉佩摘下来,李承青刚要说他摘不下来,刚刚晚上他就是因为要脱衣睡觉才招致了祸患,谁知道他下意识摸上腰间,玉佩自己就松垮垮地掉下来了。
什么叫做看人下菜碟,这就是了,李承青气呼呼将玉佩递了过去:“您看吧。”
玉佩到了谭昭手里,明明他没使用任何的符纸灵力,但它乖巧得就跟块普通白玉一样:“梅染枝头,原来这背面也有血渍吗?”
李承青眨了眨眼:“没有啊,这血……”
“哦,懂了,这血是你的。”谭昭翻转白玉的背面,露出红梅白雪的意象,“你与它签了契约,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契约吗?别摇头,你肯定记得,如果只是它单方面的索求,契约的力量不可能这么牢固。”
邓绘不想上手看,但并不妨碍他探头过去看个明白,他眼力不差:“确实,而且你眉间晦暗,可见最近命犯小人,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最近是不是跟什么人有过冲突。”
李家做生意向来以和为贵,而且家中的生意由兄长负责,父亲也不要求他有多大的本事,只是不让他接触玄师,毕竟瓷乃完器,过火光而透亮,若长时间接触阴邪之气,便会有损瓷器之精美。
而且谁也不想家中昂贵的瓷器,是由一个常年撞阴的人烧制的,这未免有些过于晦气。事实上,因为冯素入了提灯卫,父亲已经在着手考虑搬家的事宜,且是搬到城东的燕河街,与此处几乎相隔半个万和城。
他知道后,跟父兄大吵了一架,才去的拍卖会散心。
李承青自小与冯素一块儿长大,冯家当年撞鬼一事他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自那之后,素素就很少来找他玩,反而是拜了师父修行玄法,修行有成后又入了提灯卫,如今与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多少也知道心里那点心思是妄想。
但他……放不下,便只能僵持着。
“抱歉,我失态了。”李承青忍不住灌了口桌上的冷茶,精神总算清醒了一些,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刚要张口说话,脑中忽然划过了一个画面。
“啊!我想起来了!是它,是它主动找我的!”
白玉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反驳:“明明是你主动说只要许你修玄天赋,你就什么事都愿意做的!我看你祖上福泽绵延,才勉强与你结契!”
“才不是,我本没打算买你……”李承青眼睛一突,想起来了,“在拍卖场里,有一个人跟我说,只要买了白玉,就能心想事成!我平日里不是那等容易上当的人,可今日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并且还将血滴在了上面!”
“您看他承认了,并不是我主动的!”玉佩里的厉鬼大喊冤枉,“明明是他主动与我结契,他前脚签了契约,后脚就要丢下我,我自然不能……”
谭昭一指头戳在玉佩上:“闭嘴,你还委屈上了,再多说一个字,我拿你去垫桌脚。”
玉佩立刻连红光都不闪了,那叫一个安静如鸡啊。
邓绘:……欺善怕恶的东西啊。
“难怪是野祖宗了,你自己请回来的。”邓绘看向李承青,他眉间的晦涩依旧没有减退,可见劫数还未过去,“那你还记得,是什么人跟你说的吗?”
李承青摇头:“完全没印象了。”
邓绘想了想,自怀里掏出一道醒神符点燃,待符纸燃尽,又问:“现在呢?”
李承青只觉得瞬间神思清明,可哪怕如此,他也只记得是一把柔柔的女声,声音似带着钩子一般,叫他明明未起情愫,却忍不住相信她的话。
“女子?”邓绘没什么头绪,但眼下最紧要之事,乃是解除一人一鬼的契约。
但很显然,千年厉鬼刚解封,它表示可以跟李承青和谐共处,绝不会再伤人性命,至于解契?它根本不愿意,除非李承青完成它的心愿。
“少耍滑头!”谭昭将玉佩往桌上一丢,“契约是公平的,你只叫李承青为你实现愿望,却不说你许诺他之事,怎么?打量他是个愣头青好骗?”
“诶诶诶,仙师火眼金睛,我哪敢啊!”千年厉鬼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求饶,“只他所求之事,我与他结契便完成了,他此刻日能见鬼,若要修行玄法,也未尝不可。”
李承青闻言,一愣:“当真?”
不过他刚问完,就被邓绘猛拍了一下后背:“你借鬼之力修玄,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这鬼的鬼话,你顶多只能信一半。”而且真的那一半,也掺了不少水分。
李承青:……
“我真的……没有办法修玄吗?”
谭昭与邓绘对视一眼,后者直接摇了摇头:“你福泽深厚,说明祖上积德行善,不需与鬼神打交道,若你想修玄,应该有人跟你说过吧,你要断亲离家,不承李姓,一个无姓无宗之人,死后便是孤魂野鬼,你确定要承受这种后果吗?”
李承青有些不甘心,他捏着衣角,眼角隐隐有些发红:“那为何……冯素可以?”
同样是万和城的富户,为什么他不行,她却可以?
这个嘛,就涉及冯素的隐秘了,事关个人**,算命师不可随意与外人透露,但从粗浅的望气看,冯素幼年应该遭过大祸,修玄于她有增益,且是正道。
如若不然,冯员外应该也不会让独女入提灯卫工作。
“李少公子,今年可及弱冠之龄?”
李承青一愣,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他的年纪:“下半年方要行冠礼,我已是长大了。”
谭昭微微一笑,单手托腮望着对方:“既是长大了,这攀比心怎么还这般重?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有,你也得有的?李少公子,这天底下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
哇哇哇,谭老板这张嘴啊,瞧瞧这位少公子的眼眶瞬间就气红了,邓绘心里忍不住轻啧一声,却也是赞同这话的。
“好了,闲话说到这里,今夜的故事我也听得差不多了。”谭昭将桌上的白玉拾起来,“老鬼,是你自己切断契约,还是我帮帮你?”
千年厉鬼也就是被称为老鬼的家伙气得鬼气腾跃:“他还没有帮我完成心愿!”
谭昭伸手敲了敲桌子,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哦,那又怎么样?李少公子,你真要借鬼气修玄?你可要想清楚,一旦走上这条路,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李承青显然还是一团孩子气,他在家中被父母惯着长大,兄长又疼爱他,以至于他从小到大遇上的唯一挫折,就是冯素修玄后不再理他。
他很挫败,因此心中愈发不甘。
“最重要的事,以鬼气修行,多为玄门不齿,你哪怕修行有成,提灯卫的大门也不会为你敞开。”
李承青闻言,当即开口:“我不要!我要解除契约!”
这不就好了,谭昭闻言看向白玉:“你看,李少公子他的心愿,你也没完成。”
白玉:……妈的,这里有人欺负老实鬼啊!
“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你不能强行——”
斩断因果而已,这个世界并没有太约束他的力量,谭昭双指如剑,剑意蓄于指尖,于空间轻轻一拨,李承青与白玉中的老鬼一齐感受到了契约被触碰的感觉。
李承青到底是凡人,感受并不深刻。
但老鬼就不同了,它是千年厉鬼,鬼气强盛,若今夜不是谭昭过来,哪怕是城中所有的提灯卫都过来,恐怕也制不住他。
他自破封后便自傲于自己的力量,除了得天独厚的“怪”,老鬼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收得了他。
然后……他就踢到了铁板。
那种鬼命被人牢牢捏在手里的感觉,太恐怖了。
他惊得鬼气都有些不受控制,下一刻竟然直接从白玉里飘了出来:“你你你你——”
谭昭颔首,露出了一个相当体面的笑容:“我怎么了?”
妈的,这个玄师太恶心鬼了,这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太吓鬼了有没有,可就这么解除契约,它这一天岂不是白费功夫:“仙师本事了得,小的自然不敢反抗。”
邓绘&李承青:……现在的鬼,骨气就才这么点吗?说好的千年厉鬼呢?
“请仙师容禀,小的年少而死,且是横死他乡,死的时候还没有李少公子年纪大,千年了,我都被人压在黑沉沉的井底,现下我出来,只是想见见人间的光景而已,仙师真的不愿意成全吗?”说着,还动容地掉两滴假惺惺的鬼气眼泪。
什么叫鬼话连篇,这就是了。
看看李少公子这一脸同情的模样,邓绘想幸好这位不是继承家业的儿子,要不然没两年估计就会被骗光家财、潦倒度日了。
“哦?竟这般惨吗?”谭昭摸了摸下巴,然后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那又能怎么办呢?我是人,你是鬼,我天然偏向于人这边,谁跟你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了?”
老鬼气得直接开口:“鬼也是人变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