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鱼—— by查找结果404 CP
查找结果404  发于:2023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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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卢从景看清他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卸下了防备的攻击,试探性地询问:“——阿尧?”
来者没有回答,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直到在他床边停下脚步。
卢从景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现在已然能够看清楚他的脸,不错,他猜的分毫不差,就是卢心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卢心尧好像在轻轻地发抖,幅度不大,半长不长的黑发垂下来,看不到他的眼睛。
“阿尧?”卢从景又喊了一声。
床边的影子浑身一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腿踩上床沿,站到卢从景床上。还没等卢从景反应过来,他便又干脆利落地扯掉了卢从景的被子,坐到他腰腹上来。
感觉到腰间的重量和温热的身体,卢从景无奈地伸手抓住卢心尧四处摸索的手腕:“都这么晚了,闹小孩子脾气?手这么凉,不怕生病去医院?”他习惯性地又探向脚踝,果然脚也是凉的,叫他有些气恼卢心尧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没有。”
忽然,卢从景感觉脸上湿湿的,眼泪落在他脸上。
他这下更无奈了,放柔了声音:“为什么哭了?”
卢心尧没有回答他,只是俯身下去,嘴唇贴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亲着,却不碰到他的唇。因为距离近了,泪滴的触感更加叫人心里不是滋味。先是稍显干燥的唇瓣颤抖着触碰到脸颊,没什么力度,紧接着就是顺着眼睫滚落的泪珠,唇瓣便变得有些湿有些温度,纠缠着。
伏在他身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大胆,慌乱着扯开自己睡衣的扣子,带着卢从景的手摸向自己的身体。仍怕这样做的不够,努力地挑起卢从景的兴致。
不多时,卢从景带着隐忍意味道:“阿尧,别闹,我不想让你后悔!”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小叔叔,如果你觉得这段关系是错的,现在就推开我,我保证我今天下了床,只做你的侄子。”
卢从景当即伸手要推开他,手落在肩膀上却很轻很轻,咸涩的泪水的滋味却愈发鲜明。那张在月光下泪流满面的脸庞,那个小心翼翼贴在他脸颊的唇瓣,叫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一阵沉默后,卢从景说:“阿尧,你说你不会后悔,是吗?”
“嗯。”
瞬间世界颠倒,卢从景翻身把卢心尧压在身下,温柔地擦去眼角的泪水,俯身吻了下去。随着一身忍痛的闷哼,卢心尧终于咬住了卢从景的唇,他那么柔弱而胆怯,却用了全部的力气咬下去,含着血腥味的吻慢慢弥散到唇间,和在身体里暴虐翻滚的酸胀和快感一同发酵,成就了无可取代的混合着亲情和爱情的畸形情感。

第九十五章 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
自从卢心尧说出他不后悔,卢从景便无法放开他了。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纠结,才在过去的一个月故意疏远卢心尧,明明把他的痛苦都看在眼里,却要逼着自己狠心推开他,对这样的煎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果未来只有一天,那么他便许诺一天;如果未来是一辈子,那么他会一直陪着卢心尧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大抵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已经无所谓他人的看法。卢从景带着卢心尧回了港城,毕竟还是港城的医生更了解卢心尧的情况,准备等到身体养好了再回德国。
卢从景回港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内宅的佣人全部换成了对他最忠心的那批旧人,都服侍了卢家十几年。大院里少不了八卦和嘴碎,换了知根知底、拿捏得住软肋的人,才能放得下心。
刚回来的那几日,人人都感叹卢从景待卢心尧不薄,如同亲儿子一样养育着侄子;日子久了,内宅的佣人却品出些不寻常来,他们此刻终于知晓了卢从景因何把他们调到内宅来,十分知趣地对此知而不言,讳莫如深,守护着这个大宅里的秘密。
被子凌乱地盖在还在熟睡的二人身上,好梦正酣。一双眼睛猛然睁开,环顾四周惊疑兼具,看到身侧躺着的那人更如遭雷劈,止不住开始牙齿打颤。
卢心尧用力地推开身旁的人,跌跌撞撞翻身下床,朝门口跑去。
卢从景被他这么一推,也醒过来,半眯着眼睛问道:“阿尧,你去哪儿?”
“卢从景,你这样戏耍我,不会遭报应吗?看到他无知无觉的模样,你就不会内心有愧疚吗?”听到这样的话,卢从景彻底清醒过来,可此时卢心尧已经跑到走廊去了。
他追了上去,在走廊上截住了情绪正激动的卢心尧。看到他,卢心尧的情绪变得波动起伏更大,身体都在颤抖。
“也是,你怎么会把我的感受放在心上?是我忘了,你从来都不会在意我的感受。看着他那样倾慕爱恋你,是不是感觉很有成就感?他围着你团团转,又乖巧又懂事,即便你拿他只是当个玩物也心满意足……”
话中嘲讽意味十足。
卢从景见他一直发抖,不敢再抓他。现在他已经对卢心尧话中的“他”心知肚明,一直保持沉默,怕他做出来什么过激的事情。
卢心尧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从那昏昏沉沉的身体中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当机立断,他伸手扯开领口——
肩颈处的吻痕尚未消退,痕迹清晰可见。
“你和‘他’上床了?”
问话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巨大的怒气,如同一把利剑狠狠指向敌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卢心尧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了出来、直不起腰,也不知道是在笑卢从景,还是在笑他自己,“他怎么这么贱啊?我怎么这么贱啊?!”
“阿尧……”
卢从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都已经吃干抹净了,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卢心尧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水,脸上仍旧是灿烂的笑容,“是他自己爬床,是他分开腿给你上,不用不好意思。”
这时赶过来的佣人被吓到不敢上前,卢从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卢心尧看到了,又说:“怎么让他们走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阿尧,别笑了,我看了心里难过。”
“啪”地一声脆响,卢从景的脸偏向一侧,卢心尧挥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因为用了全身的力气,掌心微微发烫。心脏跳得不寻常地快,像是负担不了这样沉重的拉扯,叫他心口隐隐作痛。
“卢从景,你有什么资格说难过?你早该难过了,逼着我母亲交出我的时候,放心不下这个天大的秘密逼死我母亲的时候,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了疑心本该坦白的时候,在我搬去德州不愿再与你、与卢家有任何干系的时候,在我因为你进了墨西哥监狱的时候,你怎么不难过?卢从景,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难过?!”
卢从景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却找不到理由开口辩解。
阿尧,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爱上你,我不会说那样的话,可谁又能在二十年前看穿红尘?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终究是他亏欠了卢心尧。
“放过我吧。”卢心尧突然说,眼神怔怔地不知道看向了何处,“我好累好累……”
话没有说完,就昏倒过去,卢从景一直关注着他,立即上前接住他的身体。落在他怀里的身体没什么重量,甚至能摸到背上和脊柱的骨头,仿佛随时有可能失去他。这样想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醒来后的阿尧,会是那个全心全意只想让卢从景看到他的阿尧,还是方才那个被多年欺骗逼上绝境的阿尧?卢从景望向怀中已经软倒的少年,在他醒过来之前,一切都不得而知。
抱着卢心尧走过回廊,卢从景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如果真如卢心尧所言,让他离开卢家,离开自己,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家伙,根本不懂得人间疾苦,全把银行卡上的余额当数字,花钱全看那天的心情。更不要说,几乎能拖垮几个家庭的医疗费了,他根本不知道要让那几个医生常年待命,家里配备家庭医生,是一件怎样奢侈的事情。
如果真让他搬出去了,卢从景害怕他会比养在卢家更快枯萎死去。
卢从景叹了口气,摸了摸卢心尧的脸颊,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的紫藤花在风声中沙沙作响,又到了紫藤花开花的季节。

第九十六章 挣扎
再度醒来,已是日暮西沉,卢心尧安静下来,他不与人说话,只是默默找了个角落里的石砌坐下。花枝曳斜着探出些许,又恬静又可爱。彩霞似锦,天空呈现出梦幻的粉紫色,边界都是不清楚的,圆滑地融入了下一个色阶。
卢从景识趣地没来打扰他,给足了他独处的空间。直到太阳完全消失于地平线之下,天却没有完全黑下去,晦朔合离,月起于远处的山坡之上。又有一人坐到了石砌上来。
又过了一会儿,卢心尧才偏头去看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眼神有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他手肘撑在膝盖上,侧过去的轮廓半明半暗,眉眼艳丽。
“你好,我是心理医生,你可以叫我Dr.刘。”
石阶上的另一人微笑着自我介绍,他一身白大褂,身上有着淡淡的药房里才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中成药的气味,没什么攻击性,眉目舒朗,颇具亲和力,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冷漠,把握在一个叫人感觉舒服的距离。
“嗯。卢从景叫你来的?”
“卢先生给我发了工资,叫我来陪你。”
这话说得讨巧,卢心尧懒洋洋地又转过头去看天空,许久不曾讲话。
那心理医生也不急于展开一场对话,剖析心理创伤,只是陪着他坐到很晚很晚,直到屋里的佣人寻过来。来的是一个年纪同卢心尧相仿的女孩子,她怀里抱着个雪白的毯子,温言劝了劝:“夜露深重,小公子还是回房间吧。”
卢心尧无所谓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睡衣,露出来的皮肤都冻得有些发白了。女孩子抖开毯子,垫脚给卢心尧披上,卢心尧淡淡地回了句:“谢谢,我会回去的。”便随着她回了屋子。
刘启恩,便是那个白袍的心理医生,没有再跟上去,目送着他回到房间,今天他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他回到私人诊所翻看之前卢心尧在法国时做的脑部扫描和过往病史的描述时,下笔却犹豫了,如今可以断定的是,卢心尧精神绝对出了问题,但他又没有倾诉欲,把事情都藏得严丝合缝的。
就算用药,也要对症下药,他了解的信息和情况太少,根本不足以开出处方。心病并非一蹴而就,还要慢慢地从长计议。
尽管卢从景没再来找他,卢心尧却一日一日地消沉下去了,瘦得不成样子。兴致不高,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双眸沉沉,不见生机。
就像今天在饭桌上,他也一副恹恹的模样,抱着杯牛奶已经喝了半个小时了,桌上的盛在瓷碗里的粥已经凉透了,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几粒米放在嘴里,慢慢抿化了却迟迟不见吃下一口,又分神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就这样循环往复,看得人心急难耐。好不容易牛奶喝到一半,他像是困倦了一般,把脑袋搭在胳膊上,眼皮缓缓合上,似是想要挣动着醒过来,却被强烈的困意拖着昏睡了过去。
在确认他睡熟了以后,卢从景才推门进来,无奈地叹气,把他抱起来送回房间。
轻轻地把卢心尧放到床上,细致地给他盖上被子,卢从景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缓慢和平稳,他才放下心来。如果不是卢心尧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作践自己的身体,他也不至于想出来在牛奶里放安眠药这样的办法,怕他尝出来味道有变,特意喊厨师多放了两勺蜂蜜。
这样的状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很快便猜到了缘由,自从那次事件后,卢心尧怕黑,也怕孤独,离了人很难安稳地睡着。而如今他又不愿同卢从景接触,事情就变得愈发棘手起来。卢从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如同上次一般,把那个依赖卢从景的自己放出来,所以才逼着自己不睡觉。
怎么这么倔强啊……卢从景的手被抓得很紧,几乎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此时,他脸上却是平和的睡容。明明那么害怕,却决绝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触。
阿尧,放过自己吧。
因为卢心尧抓得太紧,卢从景无法抽身,什么也没有做,看着他睡了一个下午。他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到傍晚,才慢慢转醒,卢从景知道他是时候该离开了,抽离自己的袖口,走到门口时,听到卢心尧喊他的名字。
“——卢从景,别走,陪着我。”
卢从景心尖一颤,折返回到卢心尧床前,袖口又被紧紧抓住,听到卢心尧闭着眼睛小声嘟囔着:“再陪陪我。”
瞬间如释重负,又不知道这样的谎言能支撑多久,回来的是那个全心全意挂念着他的小孩子,需要爱,渴望爱,不愿意与他人分享卢从景的爱,未曾对卢从景感觉失望的卢心尧。
“陪着你呢。”
卢从景在他额头上印上一个充满温情的吻。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星期,周一早上醒来的又是那个浑身带刺的卢心尧了。
他一开始还允许心理医生跟着他,后来说什么也不肯看到旁人,就连佣人都要和他保持距离。刘启恩作为心理医生,自然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起初没有同意让他独处。但卢心尧有的是法子叫他们乖乖就范,心理医生跟一天他就一天不吃饭,仿佛这具身体、这条命在卢从景眼里比对他自己来说更珍重,他拿捏住软肋,谁先心软谁便输了。
话说来滑稽,却着实奏效,没过两天,那个形影不离的白袍就消失不见了。
卢心尧松了口气,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做疏导了,那些还愿意和心理医生沟通的人,内心都还抱有着有朝一日能逃脱情绪泥潭的想法……但光是想一想忘却这些事情,他都几乎无法呼吸,死了的人已经没有机会重来,而阴差阳错活下来的人更是没有资格轻巧地翻篇。
他的快乐,好像有罪,时刻提醒着他,他曾经为卢从景保守的那个秘密,后来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他们本不该这样死去,是他自私地用他们的未来换回了卢从景的未来。每每这个时刻,他就痛恨自己为什么有那样一个天真的人格,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那样幸福。他不该,也不能。
出神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那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明明那时候听得不是很清楚的解释,如今却很清晰很清晰,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我没有在‘Sea’的组织里见过他,根据我现在收集到的资料,不能够给他定罪,你们再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先不要上刑讯,这样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渐渐地,话音模糊,火光冲天,眼底看到的是长久不熄的火焰。
——那时候,她会后悔吗?

第九十七章 一心求死
上一次摔碎沐浴露的玻璃瓶,是为了让卢从景看到他……明明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却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卢心尧已经忘记了那时候的心情。他沉了沉身体,任由热水没过身体,勾勾唇角,有种说不出的倦意。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玻璃瓶在地上碎成了数不清的碎片,卢心尧饶有兴致地捡了一块玻璃碎片,蒸汽让透亮的玻璃变得朦胧,上面映出来的面庞也一同模糊起来。
响声引起了卢从景的注意,他特意走过来在门外担忧地问:“怎么回事?”但没有贸然推门进浴室。
卢心尧冷淡地回道:“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沐浴露的瓶子,没什么事。”听到他这么说,卢从景才放心走开。
随意从地上捡了块尖锐的三角形玻璃碎片,在拾起的瞬间便割破了皮肤,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玻璃碎片,坐在浴缸里的人觉得有趣,便笑了笑。又把玻璃碎片举高了些,看到折射出的血红映到了浴缸中的身体,他竟然满意地笑了。
卢从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呢,大概是从指针走了半圈,仍然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开始。他感到不对劲,这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再喜欢泡澡的人,半个小时也该出来了。不然水蒸气蒸得人脑袋晕晕的,像是长时间的桑拿。
又听了听浴室传来的水声,他害怕是自己疑心太重,强压着想要过去看一看的想法,逼着自己静心读材料。蓦地,他坐不住了,起身推门像浴室走去。
洗了这么久还没出来,有可能是在浴室睡着了,智能浴缸会保持水温不变,但是睡在浴缸里容易着凉生病。尤其是阿尧这样弱的身体,着凉当夜就会发起烧来,马虎不得。
卢从景至今都不敢仔细回忆他推开门的那一幕,触目鲜红,一池的水尽数染成红色。那血色比想象中大量出血的样子相比要淡得多,像是掺了血丝的颜料在水中晕开了。浴缸里的水很多,大量的泡沫浮在水面,散发出清新的橙花香气。那香气和淡淡的血气纠缠在一起,时而让那股血腥味变得浓重到吓人的程度,时而又像是完美的掩饰。
卢心尧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睛半阖着,身体漂浮在水面上。皓白的手腕搭在浴缸的大理石边缘,鲜血从划得斑驳的伤口里一缕一缕滑进水里。他的面容恬静,唇角弯弯,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卢从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放松的他了,他的戒备,他的攻击性,都叫他近日来神经高度紧张,如同困兽之争。
卢从景记得他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他说:“医生!医生!”后来听佣人的回忆,他们都被这场景吓坏了,听见卢从景反复重复着医生两个字,像是不会说别的话了。
好在他发现的及时,在失血过多之前把人送进了医院,叫医生给救了回来。卢心尧再回到卢家的时候,内部装潢出现很明显的变动,所有使用易碎材料的装饰品以及生活用品都被换掉了,换成了卢从景一向不喜的塑料、硅胶等材质。在这样厚重而华丽的宅院里,这样轻飘飘而没有质感的用具,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对此,卢从景保持缄默,卢心尧亦是如此。
因为卢心尧状态不稳定,卢从景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他身上。如果醒来的是那个十七岁懵懂的少年,他总是温和地一遍遍解释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倘若是那个浑身是刺、满身伤痕的卢心尧,他提防着可能失去他的可能性,恨不得随时查看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呼吸。
这件事原本卢心尧是不知道的,但有一天夜里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卢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房间,跪在他床沿,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脉搏。见他醒来,便要离开,生怕他不悦,却在起身的时候显出动作上的不便。
卢心尧不难发现,他在自己床头跪了比他想象得到还久的时间,才会一时脚麻,站不起来。
卢从景也有些尴尬,解释道:“脚麻了,等好了我就走。”
这样一来,组织上的事情他便没有那么强的管控力,无法实时了解情况。但是这么庞大且人员复杂的大型组织,是无法在缺少管理层的情况下正常运转的,卢宗铭开始接手Sea的所有业务,尤其是北美地区。过去卢从景不肯轻易放权的事情,如今却是全都交到卢宗铭手上了。
卢宗铭的成长基本上遵循了卢从景的意见,他们二人在管理风格上也颇为相似,只是卢宗铭年纪轻,有时候的决策会有些激进。总的来说,大体风格区别不大。
毕竟卢宗铭还年轻,处理问题不够老道,对于组织架构也不能完全清晰地掌握。他再次开始频繁定期出现在卢家老宅,同卢从景商量管理上的事宜。
没过多久,卢心尧手腕上那条可怖的伤口完全愈合,留下了交错狰狞的印记。他无意遮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条伤疤,透过伤疤看到少年一心求死的决意。
难得卢从景不在,卢宗铭回来有事。正好在走廊上撞见了只穿着宽大T恤的卢心尧,他侧颈能看到非常清晰的吻痕。卢宗铭浑身绷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遇到的应该是记忆还停留在十七岁的卢心尧,对他来说,自己就只是个陌生人。
走廊上到处都做了保护的措施,看上去住的并不是成年人,而是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所有易碎尖锐的物体都消失不见,拐角都用防撞条包好。
他赤脚走在长廊的地毯上,眼神天真懵懂,走到一旁就在墙上胡乱地敲了几下,几声急促,几声又间隔很长。佣人听到声响,急忙赶过来,如同对待娇惯的精神病人一般,温言哄他回房休息,他乖乖地点头。
卢宗铭默默地注视着他,察觉到了他笑容的僵硬,却不戳穿他的谎言。

十五分钟后。
他果然看到了早已等候他许久的清瘦少年,他坐在钢琴旁,如同玩闹一样胡乱地摁下几个琴键。听到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仿佛是在和空气对话,“我给你弹琴好不好?”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弹起来,还是那首英文的老歌《Rose》,是卢心尧在基地时给1号唱的那首歌。
卢宗铭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卢心尧表情不变,甚至稍稍歪着头看了看他,眼神像极了他养的那只猫。
卢宗铭沉声说:“我已经掐掉了这里的监控,父亲回来也不会看出来端倪,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些设备了。”
这时,卢心尧才稍稍有了点变化,那个单纯而懵懂的眼神消失不见,彻底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唇角平直,眼神积蓄着足以填平山海的沉郁。他还是慢慢地弹完了这首歌,琴声温柔。
“我只能赌一把,不过我赌的是你喜欢我,”卢心尧看上去格外平静,甚至有些木然,“如果不是,就当我自作多情,你大可以告诉卢从景。”
卢宗铭有些失望,但在同卢心尧的关系中,他很少不失望,所以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他只是随手弹了一首曲子,就如同他当年只是随便唱了一首歌,只是他一个人记了这么多年。
“那你想要什么?”
卢宗铭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试图拼凑还原起来某些令他怀念不已的神情,他却丝毫都找不到那种令他怦然心动的纯真和干净。他心中苦笑,也是,要他对杀父弑母仇人的儿子有什么温情呢?甚至他现在拿走的都是本该属于卢心尧的东西。
他欠他的。
这时卢心尧却笑了,同他十五岁的笑容一模一样,唯一不像的就是眼神,他难得放软了语气,温柔地说:“你也看到了,卢从景太怕我死掉,但是我一想到要留在这里,要日复一日地面对他,我就毫无求生的意志。我既没有本事把他杀了,也没有本事自杀,我是不是很无能?所以我来求你……能不能让我走?要不把我杀了也行。”
他请求卢宗铭杀了自己的时候语气竟是那样地无所谓,仿佛在讨论的是别人的性命。
“我要的不多,但是也没能得到。以前太想要了,现在反倒成了怨恨。拜托你是很冒犯的请求,我知道的,不用太麻烦,你把我送去一个他二十四小时找不到的地方,我自己就可以做到。”他说起这个的时候难得浮现了非常甜蜜的笑容,看得人胆战心惊。
卢宗铭沉默了片刻,久到卢心尧都把这当成了默认的拒绝,他失望地垂下头,开解自己:“没关系的。是我太过分了。”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卢心尧起身时撞到了琴键,突兀地发出一声悠长的乐音,“什么事?”
“——好好活着。”
明明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但是说出口的却变成了这句话。他大可以以自由作为要挟,把金丝雀从父亲身边抢走,豢养在自己的笼中。然后呢?卢心尧之前爱卢从景,才心甘情愿被关起来,而他要用什么不让金丝雀死去?
他是只向往自由的飞鸟,笼子不该是他的归宿,卢家带给他除了枷锁,别无其他。
你曾经说你想要个兄弟,你愿意把所有东西同他分享……他喊过198号,喊过卢心尧,唯独没有喊过哥哥。旁人都以为他是不喜欢卢心尧才如此,其实不然,一旦喊了哥哥,他们就当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才拒绝喊卢心尧哥哥。
但是这一次告别,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卢宗铭轻轻地抱了一下卢心尧,贴在他耳边说:“哥哥,这一次,你自由了。”
“卢先生……卢先生!”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卢从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仍旧是火光蔓延的画面,额头上一片冷汗。
床边站着的佣人一脸忧色,关切地说:“您又做噩梦了。”
卢从景一时失神,如果……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把他独自留在那里,又或是说他和他都一起留在那个房间,就好了。
距离那一场爆炸,已经过了整整八年了,卢从景始终不能释怀。
清醒的时间已然可以接受卢心尧“死去”的事实,但梦里总是会回到那一天,回到那一场令人痛彻心扉的爆炸。
他正走在走廊里,突然听到房间传来一声巨响,他陡然变色,疯狂向那里跑去,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像是要把这占尽了百年兴衰荣辱的老宅子一并带去一样轰轰烈烈。卢从景意识到卢心尧在里面后,几乎是不管不顾要冲进去,不顾还在爆炸。但却被忠心耿耿的下属和家仆拦了下来,他们都喊着:“太危险了!卢先生不能进啊!!!会有人把小公子带出来的!!!”
卢从景本可以斥退他们,但他没有,他装作自己无力挽回这不可救药的局面,放卢心尧走了。
打开房门后,留给他的只剩下了一些残缺的肢体和一块炸得黑漆漆、表带断裂的腕表。那是卢从景送给卢心尧的十七岁礼物,从瑞士带回来的,白贝母的表盘上缀以深蓝的月相,卢心尧一直很喜欢,没有换过,还偷偷担心过如果多年过去某些零件不再生产,他不能再继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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