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 by柏君
柏君  发于:2023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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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断涌现大团白色浪花,水流湍急,每艘皮划艇都要顺着窄口直接滑下去。
他们只能看见前一只艇上的同事原本还在大声尖叫,等真的下去了就像被吞没了,艇与声音一齐消失不见了。
皮划艇载着他们悠悠逼近,像坐在过山车前进上升的轨道上。
谁都不说话,大有赴死的凄凉之感。
游奇先坦白了:“啊——怎么办啊!我不想玩了!”
许添谊也害怕,但到底自尊心强一些,没吱声。
他下意识四处寻找起贺之昭在哪里。因为习惯了不以自己的第一意志做决策,所以现在有点后悔,他或许应该和贺之昭坐一起。
周围人都穿着类似,坐的艇也颜色雷同,实在找不到。
皮划艇卡到了入口。
工作人员拿着竹竿让稍作停顿,紧接着猛地开闸,船立刻冲了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东撞西撞,七荤八素,好容易稳下来,未料中档的缓冲池聚集了好几只没及时离开的皮划艇。将他们硬生生横着截停在了刚下去的地方。
紧接着后面传来王磊的声音:“啊——”
王磊中年发福,贺之昭个高肌肉多,船只吃水很重。
只见下来后,船头猛烈地撞向了许添谊他们的皮划艇,随后如锅铲一抬,将两人直接铲进了自己的皮划艇内。
莫名其妙地乾坤挪移。许添谊跟着呛了口水,这下头晕目眩,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扭头猛烈地咳嗽,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撑在贺之昭的胸上。
尽管穿着厚实的救生衣,离直接碰到还相差甚远。但这是位置上的意义。
许添谊还是骤然觉得河水像滚的开水,烫的他想缩手,又不能。
他脸涨得通红挣扎起来,随后一个不稳又跌下去,直摔在贺之昭身上:“抱歉,抱歉。意外。”真不知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
贺之昭坐着,像对付小孩,双手伸到胳膊下把他撑起来,随后也没松手,依旧不放心地抱着,安慰说:“坚持一下,还有一段,马上就到下游了。”
许添谊手撑着他肩膀,咬着牙没说话。
贺之昭抬眼看他挂着水珠很臭的脸,忽的笑了:“别害怕。”
这么说,许添谊就出离愤怒了:“我没害怕!”
一只小小皮划艇计划外地挤了四个男人,精疲力竭,苟延残喘,有漂不动的趋势。好在身后来船助力,像座头鲸把他们硬生生推了下去。
游奇紧抱着王磊的脖子,撕心裂肺大喊:“啊——王总,对不起——”
再紧接着,是一个急转弯。
于是理所当然,他们翻船了。

皮划艇撞到岩石,一整个缓缓倾覆,将四个人掀进了水里。
眼前的波纹,像童年看到的光线透过鱼缸,倒映在水泥地上。耳朵也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如同回到羊水,身体就属于这里。内心很平静,还有很微小的悲伤。
早知道就该学游泳,但错过小时候,长大再去,趴着泳池边沿觉得好丢人。他的自尊心总过分强。
除此以外,如果时光倒转,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他要踩着单车回家,大院外的警戒线被撤下来,尘土漫天和施工队一起退出去,倒下的老楼又拔地而起,水英坐在门房间,他要路过说:“阿婆好。”回家把金鱼缸里太多的饲料捞出来,然后等清晨的到来,黑车停在水泥地上,那是他站在窗边凝视过无数次的中原地带,他从房间走出去,绕过阿姨妈妈,对自己刚要跨进车里的朋友说:“祝你幸福,我会想你的。”
卡带无——限——放——慢——
下一秒,忽然有藤蔓抓上他。眼皮一红,皮划艇被掀开,他被整个从水里用力挖了出去。
许添谊睁开眼睛,灵魂归位,伏在人背上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咳嗽。
贺之昭喘着气托着他,紧张说:“还好吗,小谊?小谊?”
“……活着呢。”许添谊答,只是脑子像蒙层雾,说话要反应一下才能答,“我淹了很久?”差点把前半生都回顾一遍。
“没有没有。”王磊抹着脸站在浪花里答。“就大概十几秒。”
期间,一边是他扶起可怜的不知道姓名的下属,一边是贺之昭很快挪开皮划艇,将压在下面的许添谊抱了起来。
王磊心说真奇怪,觉得滑稽,想笑又忍住。贺之昭一本正经抱许添谊的样子让他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抱女儿,抱的高,怕磕着碰着。没朝夕共处多久的同事竟然能关系这么好?是利益共同体的缘故,还是另有蹊跷?
游奇站在水里不动了,犹豫着,小心翼翼搭上王磊的胳膊:“王总对不住,我感觉自己要被冲走了……”再来十吨浪也冲不跑他这个吨位的。
王磊便又打消了猜想。
不能有性别歧视,有些男人也是需要被多多呵护的嘛!
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沿旁边的坡滑下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你们这个太吓人了啊。”王磊说,“我们的同事差点就被淹死了!”
“哎呀,不好意思。”工作人员道歉,“水浅,意外情况、意外情况啦。”这人把皮划艇重新拉过来,问:“你们还坐么?不坐的上岸,我可以喊我们工作人员开车把你们送到终点。”
好比在儿童泳池溺水的许添谊没说话。
柏油路热气蒸腾,两人站在路边等面包车来。周围蝉鸣不绝。夏天。
呼吸间尽是湖水气味,衣服的水分被慢慢晒出去。许添谊倚着热栏杆,一肚子脏水,不想说话。
贺之昭问:“身体还有难过的吗?”应该是难受。
许添谊凉凉答:“没有。又以为我要死了?”
贺之昭摇头:“这次心里有把握。”
两人沉默了瞬。一闭嘴,气氛就古怪起来。
许添谊低头看路上影子,觉得影子也糊弄他。心里的不真实感因为淹了趟水更深刻。
尽管他记了大半辈子,可这并不稀奇,他从小就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但现在却告诉他,贺之昭也一样。
情感浓烈至此吗?对他这样的人?
手机震了震,宠物店又发来壮壮今天的遛弯视频。许添谊干巴巴递过去:“给你看壮壮。他被我送到宠物店了,今天回去我要接回家……”
贺之昭头凑过来一起看。许添谊的目光从手机游离出去,看地上影子叠到一处,形变厉害,但仍旧一只大些,一只瘦些,像依偎着,心惊肉跳。这样蠢的小事也彰显美意,让他满足。
然而回程第二天上班,许添谊在去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收到了贺之昭的新邮件。对方称自己感冒发烧了,今天请假一天。
许添谊内心斥责这羸弱,犹豫两站路,随后请了假,下车直奔便利店和旁边药店,买好东西再出来,就径直打车去了贺之昭的住处。
贺之昭的家人理应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抗,这怎么行?总得有人照顾。况且他这秘书是领钱吃饭的。
尽管冒然登门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按门铃前许添谊还是做了假设,如果贺之昭有人照顾,他就放下东西离开。
贺之昭头重脚轻,听到门铃声挣扎起来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许添谊。原本眼睛都没怎么聚焦,等看清了亮起来,像冬眠刚醒就有人做三菜一汤端出来:“小谊,你怎么来了?”
许添谊也吓一跳,从头至脚扫贺之昭身上那套舒适的睡衣:“我……你生病了,我来看看啊。”
以往他看到对方,大多数时候西装革履,极少时候运动装,都有着一样的规整,又长相好个子高,多少有精英风范。
眼前人套着睡衣,看上去懒懒洋洋的,十分放松,最后那点距离感也自然地消除了。
“没人来照顾你?”
“嗯。只有我回来了。”贺之昭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像大狗跟在许添谊后面,一边找了只口罩给自己带上,“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许添谊听出话外之音,又在说那秘书的工作职责。他道:“你当我换个地方上班?我自己想来才来的。”
说的最暧昧,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居然敢还泾渭分明论这些,太不把他当……朋友。
贺之昭面有错愕,刚要继续绕在后面,被许添谊撵了,于是很听话躺回床。
许添谊偷看房间少得可怜的摆设,和小时候一样,连个海报都没有。唯独床头柜上东西多。
他没地方放带来的一塑料袋的冰宝贴、温度计和其他药,便说:“你这书、本子、笔,我给你放抽屉里,行不行?”说着就极为自然地拿起柜子上那厚实的记事本。
却未想病榻上的人行动比他更快,立刻捞过,转手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好了。”贺之昭示意。
许添谊顿时心悸了一下。当时杨晓栋也是这么避免他看到自己手机的。
但贺之昭不是杨晓栋,他们现在只是同事,还有似是而非的朋友关系。
只是刚有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定位的倾向,现在贺之昭一个动作又将他抽得清醒过来。
即便如此。“本子怎么了。”许添谊还是阴阳怪气说,“这么紧张。”他又不是那种拿在手里就会随手翻看的人。
“因为那是我的秘密。”贺之昭道。
如此直白,倒也没说谎。
许添谊有些不高兴。但囿于没有立场质问,心里闷得慌。
但一量体温,39.2℃,他又马上原谅了对方,只当烧糊涂了。
成年后许添谊很少生病,罕见发烧,也就自己躺着穿厚实硬憋汗,再吃几粒布洛芬,过一晚就好。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依样画葫芦,又是端水送药,又是进厨房,一边内心唾弃自己的确爱当保姆,一边搜刮出电饭煲和白米,开始炖白粥。
忙活完,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房间窗帘拉上了,太阳透进来,只剩极黯的暖色的光,极为静谧。
许添谊莫名有些微的焦虑,坐不住,总想做事情。他起身给贺之昭掖了掖被角,撩了撩对方的刘海,看冰宝贴贴得严实不严实,随后问:“人还有什么难受的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贺之昭虚弱说,“你一来我就好多了。”
许添谊噎了噎,跌回座位,贺之昭又信誓旦旦道:“你看我一会,我等会就好了。”难以置信幼稚的话出自这个岁数的男人。
许添谊当然被蛊惑了,连声音都掺杂妥协的甘于奉献的温柔:“知道了,你睡你的。”
然后等电饭煲发出完成的信号,他开锅一看,无言以对。大概因为水位线不分明的关系,这粥加太多水,煲得太稀。
他的厨艺就是连最简单的白粥都是同类里的二等品。
端去给病人,贺之昭却很给面子喝了两碗,说:“谢谢,舒服多了。”
许添谊不自在地把碗小心收好,把勺子都很乖地贴着碗壁放,想显得自己很干练能力很强,配得上称赞。
十一岁那年战战兢兢,终于考出班级第一名,想听妈妈说:“小谊真厉害,是我的骄傲。”没有听到。二十二岁那年出柜,想听恋人的承诺,或谢谢他的勇气,也没有听到。再追溯打包了没人吃的饭菜和那只被放在冰箱冷藏一周无人问津的蛋糕。当时他可能想听杨晓栋说些什么,什么都好,能看到他的用心就可以。当然也没有等到。
他的亲密关系少得可怜,还屡挫屡败,快三十岁终于有人和他说,谢谢你,你一来,我就感觉好了很多。而他做了什么?只是烧了锅很难吃的粥,给人量了体温。
这种肯定来得太迟,但好在他依旧非常需要。
许添谊把碗洗掉,擦干放回橱柜,兜兜转。路过客厅,连茶几上一个ipad都合拢放整齐,然后心想,还能做什么?
走进房间,贺之昭闭了眼睛,好像很习惯他出入来去,屋里就该有这么个人。
许添谊喘口气,看了眼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心里好想问。什么意思?
你一直想找到我,还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明知白粥不好吃也吃精光,什么意思?
半米深水都紧张地像在抬举,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添谊又想起现已注销的社交账号,那夸张的传闻与吃饭的照片。于是心上也像敷了块冰宝贴,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同类都什么样,但从贺之昭身上闻不到雷同的味道。
因此,他想那每个举动,真是无辜又残忍。
一个发自善心,一个却信以为真。

第42章 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许添谊走时,贺之昭很依依不舍送到门口,果真挨了骂,让他赶紧回去好好躺着。这种斥责让他觉得很到位,心里妥帖满足,舒畅地重返病榻。
过了会,又翻身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
贺之昭没说谎,里面的确是他之于许添谊最大的秘密。
本子翻到了最新一页。原本不外乎记录些许琐碎的情绪与事件,但今天贺之昭认为合该进行一次比较完整的叙述。
从前天夜晚的坦白开始,到白天的溺水、今天的照顾。
尽管回国已有段时间,但仅有这本子用中文字记载,他还是经常提笔忘字。
稀稀拉拉写完,重点描述:“我推测小谊应该原谅了我当时的用词不当。我将与‘保姆’二字永别。”自从两人重逢后,除了对着田沐春仍旧称呼河豚外,贺之昭开始逐渐唤回本名。
“解开误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贺之昭思考了下,打了个喷嚏,然后写,“崭新,很有希望。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世界正在恢复色彩。希望未来可以陪许添谊一起高兴难过。”
虽然从小成绩优异,但不通人情世故的症状一度严重,令姜连清倍感担心。
事实证明社会上奇形怪状的人太多,贺之昭并不是遭到排斥的那一类。
何况他是个足够真诚的人,这意味某年某月一定会有值得期待的回报。
过了会贺之昭自己换了块冰宝贴,这次贴得不算很好,有些翘边。他起身打开笔记本又检查了邮箱,回复了八封邮件,随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小许呀,今天贺总来的不?”邱虹敲了敲门从门后露出脑袋,“临时情况,咱们招标会时间改了,定在下午一点半再开始哈,我邮件也发给你了。”
“好的。贺总在楼下小会议室开会,我会安排好。”许添谊忙不迭答应。
刚确认完邮件,手机的震动打断节奏。前台的王茉莉打来电话。
“抱歉许秘书,打扰你,请问贺总现在有空吗?”王茉莉声音很小,透着为难,“他有个……闪送……是束玫瑰,或者您现在方便吗,过来签收一下?”
或许因为冲击太大,许添谊没反应过来,耳朵听的玫瑰,在脑子里变成锦旗之类东西,还误以为贺之昭做好事遭人表彰感谢,等下了楼走到前台才发现,真是玫瑰。
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男人抱着一大捧红玫瑰站在前台,头盔下表情有不含恶意的揶揄:“帅哥,你的玫瑰?过来签收一下!”
普通人,稍微关注点各大商家节庆营销咨询的都知道,今天是七夕节。近年来和有情人有关的都要被强调,刺激消费。他们的商场也做了国风的花艺布景,营造氛围。
旁边悄悄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同事,看到玫瑰挪不动道。平常送花的也有,这样一看就贵的大捧玫瑰着实不多见。谁的牛郎织女那么有钱浪漫?
但一看到来签收的人是谁,又都瞪了瞪眼睛,纷纷作鸟兽散。没人想得罪许添谊,原本跟着陈彬彬风评就不好,现在终于可被勉强承认长相上乘,但总之神情古板,不像开得起玩笑的。
万一八卦传出去就是他们遭殃——但反正八卦肯定会半小时内传出去的。
有人!给!许秘书!送玫瑰!
超大一捧!
天啦噜!
SANHUA
只有王茉莉坚守自己的岗位,很端正站在那里:“许秘,您看……”
“你确定没有送错?”许添谊看向男人,问,“收件人姓贺?”
闪送的小哥奇怪瞥他一眼,掏出充满裂痕的手机给他看订单确认:“喏,贺之昭啊,地址没错吧?薇篮花艺,怎么,有啥问题?”
许添谊踌躇了下,还是接了黑色签字笔:“我来收吧,他在开短会。”
终于完成任务,小哥长舒口气,很快走了。王茉莉站在前台,和许添谊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一定是恋人吗?”许添谊呆滞地重复。
“今天是七夕呀。”王茉莉好心提醒。剩下的话不必再说出口。七夕送花的会有谁?退一万步,谁会平白无故送人红玫瑰?
花束盛大,重量也重,许添谊捧了个满怀,闻到浓丽馥郁的花香。
即便不太礼貌合适,趁等电梯时候,他还是往簇拥的花朵中寻找了名片——肯定有张名牌啊,解释清楚来者何人,什么用意。
说不定是什么协会送的呢?说不定是什么积分礼物呢?
怎么没有?
一共几朵?是带数字九吗?什么寓意啊……
许添谊焦急地一圈圈用目光检视花束,用手也小心拨了两下,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名片也没有暗器。只有花。
他走向办公室的时候,贺之昭恰好结束短会,从另一边的会议室出来,狭路相逢。
贺之昭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精气神很好,穿夏天的衬衫西裤更显肩宽腿长。走过来时潇洒、容光焕发,眼睛跟着愈发明亮。
许添谊一把花递过去,他立刻说:“给我的吗?”
“嗯。”许添谊答。本该有疑问句,但他目不转视看着贺之昭,眼前人高兴到像长了条尾巴在摇,终究无言以对。
收花者自知是谁送来的,这就够了。
贺之昭衷心赞美:“太漂亮了。”
许秘书勉强笑了一下,吐不出应和之词,很快逃也似的走了。
贺之昭捧着玫瑰回到办公室,开始思考放在哪里合适,他没想到自己能收到玫瑰。
玫瑰,蔷薇属,小谊送的,好东西。姜连清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了,不过种的不是很好,不知现在长势如何。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做出如下规划,一是今天先要抽空把花打理好放在水里,二是后续在水中添加得以延长玫瑰寿命的物质,三是无可挽回之际就做成干花,永以为好。
此外,贺之昭思考,他也该礼尚往来。
下午的招标会按时举行。原本算是初试的海选筛去了大部分agency,这次第二轮共来了六家公司竞争市场代理权。
高层都十分重视,参会人员堪称史上最多。几个高管全部参加,品牌部倾巢出动,几个重要部门也都抽调出了人员一同列席。
许添谊跟在贺之昭身后进入会议室,同周围人打招呼,入座。太多人,最大的会议室也稍显局促,长椭圆的桌子,挤满椅子,还不够,小部分同事只能沿着墙壁坐。
他的位置特殊,藏在王磊和贺之昭的中间,又因为秘书的身份,靠近贺之昭,纵线上靠外,略显突出。
这样贺之昭若回头,他便可第一时间前倾身体做出回应。
虽然有招标竞标的动作,但王磊心中的确已经有比较合适的人选。玮成咨询,执行董事王玮春是他的老朋友,两个人私交密切。原本玮成只做快消市场,这两年市场变冷,蛋糕小了也终于开始四处觅食。
他授意邱虹邀请的玮成咨询参与竞标,但毕竟比不上快消,报价不算玮成生意里最高的那批,王玮春不亲自管这件事,只派了负责竞标的队伍来。
许添谊拿着笔记本认真看每家公司的信息,心里也有了些概念。玮成咨询被放在倒数第二家出场,前面几家无论是本土还是4a的队伍都很年轻。也无论哪家,做出的产品屋和顶层设计方案都有画饼的嫌疑,喜欢往当下时兴的元宇宙、数字孪生的概念靠拢。
然而对目前的商场而言,如何做好招商,降低空置率,增加游客量仍旧是最大的难题。
他眼睛划过最后一家公司,恰好听到耳边王磊也介绍:“这家是local,老板今天亲自来,姓魏。他自己也是做新能源汽车,捷费出生的。之前他们主要业务都是做汽车公关。不过我和他提了一下这个,他也挺有兴趣的,真的带着团队三天交了方案。哈哈哈,大概因为时间匆忙,这个方案是最简单、最实在的。”
许添谊点开方案最后的队伍构成看了眼,没找到什么姓魏的,只看到金字塔尖端有个英文名,叫Zebra。

第43章 可遇不可得
诚如王磊所言,尽管来的队伍都身贴厂牌,但agency各种岗位的流动率大是不争的事实。常常一个队伍内的组员也只磨合了很短的时间,就磕磕绊绊黏合出产物来竞标。
方案中的大部分内容都很套路化,可操作性偏低,展示又喜欢拖长战线面面俱到,反而超出了原本半小时的约定时间。几组听完,同事们都有些乏味。
等第三家走了以后,王磊把自己看资料的iPad搁到桌上,说:“两个商场还各做两个虚拟云地图,还来个首席虚拟导游,那我们也不用做线下了,直接开网店吧。”
邱虹笑了笑,答:“大家都在做这个,我们的现在也的确,需要新的切口……”
玮成咨询来的也都是新人,连领队都是两个月前新入职的客户总监。
等讲完,王磊好奇提问:“看到你们用political spectrum对主流媒体进行了一个分类,作为一个外资企业,针对目前越来越严格的舆论环境,我们的确也有一些担忧。想请教,如何以中国主流媒体为切口,做好一个比较正面的舆论把控、风险把控呢?”
王磊之前与玮春二人沟通,王玮春对GR和PR提出过极为恳切的观点。他以为团队会针对此有更深入的推进解释。
却未想那位客户总监很年轻,之前也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案例。
无论如何,甲方的要求为天,需要就得有。
因此他与身旁的同事交换了几个眼神后,自信答道:“我们的春总和几家比较重要的官方媒体的负责人都关系很好,也能够达成合作共识,也会有一些打包价……”
“我想,中国的主流媒体不存在这样的合作方式。”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贺之昭忽然开口,他笑了笑看台上人,“或许你们的信息渠道需要更新。”
王磊一时也有些尴尬。原本他听了王玮春的一些意见,对这支队伍很有信心。却未想对方竟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在最后一家机构入场前,贺之昭略一扭头,同许添谊耳语了两句。
这是个很高的男人,仅带了一个同事。看上去三十出头,五官锋利。
他看了看表,冲大家笑笑:“时间太久大家都累,我们长话短说。”
没太多的铺垫和开场白,也没有那些老生常谈的营销方式,英文名为Zebra的男人对他们招商引资、降低空置率等最关心的几个问题进行了重点的逐一解答,精准击打了要害。
原本一直没有提问的贺之昭忽然发声,问了和王磊问玮成咨询的相同问题。
Zebra思考速度很快:“简单说两点,一是针对信息发布要做好发布的追踪跟进,避免遗漏,确保舆论风险可控;二是确保和媒体保持沟通,了解日常选题。主流媒体发布了不能避免的新闻要提前准备QA,打好提前量弱化负面影响。您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出一份案例详细说明。”
“谢谢。”贺之昭点头,答。
结束后,贺之昭扭头给了一个眼神。许添谊立刻会意,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魏总您好。”他在走廊叫住对方,心道斑马那名字实在太有个性。喊什么合适,斑马总吗?
Zebra停住脚步回头,与他握手:“你好。”或因行业不同,尽管年轻,这个人站在那便气场浓烈,目光洞察力很强,大有不怒自威之意。
许添谊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旋即递出名片:“感谢你方案中的意见。”
“不客气,你们关心的问题都回答了吧?”Zebra接过,也还出了自己的。名片上倒是未提花名,白纸黑字设计简洁。真名叫魏丞禹。
“是的。贺总很重视您的意见。”许添谊斟酌回答,“后续多联系。”
魏丞禹心道好赚哦,这项目也是随便捡来的,能够收获这么高的评价真是令人喜悦,答曰:“好的,周一我会对接邱虹把案例发给你们,供参考。周末愉快。”
“谢谢。”许添谊一直送到电梯口,等两人进去才折返。
握手问好时他看到了对方无名指的婚戒。不知为何,同龄人的幸福总让他倍感羡慕,又或,嫉妒。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部分人都忙着下班。但几位高管又留下来继续讨论。趁中场休息,许添谊去拿水备点心。
走到茶水室,里面正在进行small talk。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哇靠,你看他那个鞍前马后的样子,比当时舔陈彬彬还用力。吃烧烤你记得吧?他烤的谁也吃不到,全部都端过去给领导了。”
“狗就是狗呗,这不是他的老本行么?那不得用力么?现在就他一个秘书,大力舔,应有尽有。”
“你说他这种为了升职不择手段的,如果是个女的,不得直接爬上老板的床……”
“哈哈哈草,你好恶心,别说了。他天天板着个脸的,老板说吃点好的吧!”
因为不知道如何应对,许添谊的指甲掐到肉,面色如常地很快离开。
无论自愿与否,工作关系,他常在大事小事与同事有利益冲突产生摩擦,有时候能察觉,有时候不能。若追根溯源、刨根问底,可能也只是件极微小的琐事,占据他日常事务的百分之一,但就因此轻易被人记恨上。这次也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了两人。
他讨好贺之昭的样子的确明显,比起其他情绪,当下是十足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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