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一道尖利些的女声最先传来,“这是什么人哪?”
林风裁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些的女人,遗传了梁家优秀的基因,人很漂亮。
梁灼没有作声,将林风裁揽的更紧了些,那个女人笑了,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梁灼带着林风裁直抵病床,喊了声:“爷爷。”
床上的老人缓慢睁眼。
梁灼的声音带着几分愉快,仿佛真的在向家里人介绍自己的爱人,“瞧瞧,我带了什么人来看你。”
老人的眼神光缓慢集中,终于看清了站在梁灼身旁的林风裁,以及梁灼放在林风裁身上的手。
看似亲密无间的模样狠狠刺伤了他。
怒气攻心,一时说不出话来,“梁灼......你......”他不住咳嗽起来,捂着自己的喉咙,面部都有些扭曲了。
林风裁下意识望向身旁的梁灼,在老人这么痛苦的情况下,他却在勾唇笑,刹那间,林风裁心底的预感落实:梁灼带他来,是为故意气人。
想到自己答应他在先,林风裁也只能配合,一本正经的叫了声:“爷爷好。”
声音刚出,梁灼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以示满意,可这声却气坏了床上的老头,在刘姨的拍抚下,他终于气顺,毫不客气的斥责林风裁:“谁让你喊的?”
耳朵被老人吼的发麻,林风裁选择闭嘴,看梁灼表演即可。
只见梁灼不疾不徐道:“您老人家不是天天盼我结婚,这不,我把结婚对象带来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爷子板着脸,法令纹深到两腮的肉几乎要从脸上掉下来,“我是让你结婚,和女人结婚!”
他言辞凌厉的强调,抬起一只手,指着林风裁:“他能生孩子吗?”
“哦?”当着老爷子的面,梁灼转过头,问林风裁:“林老师,你会生孩子吗?”
林风裁:“......”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强力忍住揉按的冲动,还要温声回答:“不会。”
梁灼重新望向老爷子,“您听见了吗?他说他不会。”
老爷子脸都要气变形了,充满命令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梁灼,不准带这么个东西回家。”
梁灼面容一沉,下一秒,轻轻落了个吻在林风裁的耳畔上,林风裁全身一僵,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没办法。”他是对老爷子说的,“原谅我不能随您老的意。”
老爷子瞪着眼看他,胸口起伏不定。
梁灼含着不屑的笑意,搂着林风裁,转身,要离开了。
林风裁带着复杂的心情和梁灼一道,突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极机敏,下意识拉了梁灼一把,“啪”的一声响,一个杯子摔在两人的身侧,应声而碎。
如果不是林风裁拉了梁灼一把,这个杯子就该会落在梁灼的后脑勺上。
梁灼站在原地,回头望着床上的扔杯之人,爷孙两的视线相撞,一老年一盛年,却一个赛一个的狠厉,梁老爷子高声叫骂:“梁灼,你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你也会有我这么一天!”
梁灼冷冷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开,林风裁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走出病房没几步,刘姨追了出来,叫梁灼的小名,“小灼。”
林风裁停下步子,回头望向身后的女人,她看上去十分干练,一看就是照顾大家族家庭生活的管家一类的角色。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女人谦和的对林风裁说,“我想和小灼单独讲两句话。”
梁灼道:“当着他的面说。”
女人目露为难,“小灼,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给我个和你单独聊聊的机会吧。”
林风裁非常识趣,拍了拍梁灼的手臂,向女人颔首,主动离开,离开时给梁灼吃了一粒定心丸:“我去车里等你。”
过了好久,梁灼才回到车上,一上车,也不管林风裁还在旁边,立刻开始找烟。
他的动作没有章法,林风裁接过司机递来的烟,交给他,他已经找到了火机,拿过烟便点,手微微颤抖着,火机似乎出了问题,几次打火不着,他越发焦渴,鬓角微微出汗。
林风裁拿过火机,只一下,就打着了火,凑近给梁灼点上烟。
梁灼猛吸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终于感到一些安宁。
林风裁的手挥了挥,意在驱散眼前的烟雾,梁灼扯出个笑,摇下车窗,烟雾向有风处飘走。
视野终于清明,林风裁眼中的一丝怜悯恰好落进了梁灼的眼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了一丢丢~
晚安,爱大家。
“我可以试着理解你”
梁灼眼皮半垂,望着他,辨不清喜怒的语气:“为什么这样看我?觉得我很可怜?”
林风裁道:“……抱歉。”
“抱歉是什么意思?”他的身子缓缓朝他压了下去,像是雄狮捕猎的最后一步,林风裁被迫朝后仰去,几乎被逼进了角落。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真挚而坦诚,黑色瞳仁里有宽容和慈悲的底色,叫人望而心安,他一手搭在梁灼的肩上,安抚般按了按,“梁灼,先给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吧,好吗?”
梁灼侧目看了眼林风裁的手,放过他,问道:“你想听哪件事?”
林风裁理好衣服,坐正后道:“刚才在病房里,你和你爷爷的冲突非常激烈。”
林风裁随便一句话就击中了问题的核心,梁灼不得不多看他一眼。
“刚才的事要谢谢你。”梁灼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车厢被沉默席卷,林风裁被迫再度提起话头:“故意气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风裁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的暗示意味很明确,“林老师,你今晚话很多。”
林风裁也知道这一点,不对人过分关心是他做人处事的原则,然而,刚才梁灼上车后焦急找烟的样子的确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怜悯的情感,他不得已,多话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林风裁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梁灼阴恻恻的声音打断:“他当年怎么对何幼薇,我现在就怎么对他,我做的不对吗?”
林风裁怔住,原书里好像提过,何幼薇的疯癫,虽然直接原因是梁鸿达,从根本上来说,却和梁老爷子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关系。
“梁灼,”林风裁道:“所有伤害过何幼薇的人,你都要一一报复回去吗?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梁灼不答,林风裁又问:“那她知道吗?”
梁灼像是听到一个有意思的笑话,“怎么,林老师还希望我和她商量着来?”
林风裁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只是为了何阿姨,你就算做完这一切,她也未必能恢复原状。”
梁灼冷冷的说:“不需要。”
林风裁无可如何,再度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这一次,梁灼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瞬之间,林风裁想到了病房里的那个吻,他感到些许不自在,想要抽回手,却被梁灼握紧,他黑亮而幽深的瞳孔直视着他,神色莫测,“林老师,什么东西都没法恢复原状,我当然很清楚,但是我心中的恨意要怎么填平呢?林老师教教我。”
“恨?”
梁灼的眼睛像两处深渊,那里永远不会有光逃出去。
被刘姨挑起的记忆翻腾着,一切恍如昨日。
生活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大家族里,对外享着无数人尊敬又羡慕的眼光,对内的满目疮痍只一味掩盖。
很小的时候,梁灼就隐约感到父母不合,他们总是争吵,父亲在和母亲同住的卧室里公然和别的女人云_雨,母亲看了一眼,拉着他离开。
大概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时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呆,不哭不笑,几乎把他也完全忘掉,小小的梁灼摇着她的手臂,希望吃她煮的粥,她却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这时候,梁灼会连忙去试她的鼻息。
只有从这种状态里出来,她才会重新开始关心他,抱着他哭,不停说对不起,小梁灼每次都小大人一般,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妈妈,快点好起来。”
尽管母亲这样时好时坏,但是梁灼可以感觉到,在偌大的梁家,只有她和他相依为命。
梁灼被带到梁老爷子身边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和何幼薇道别,而梁老爷子早已听闻何幼薇的精神状态,不再允许两人见面。
小小的孩童就已经敏感到梁老爷子的威势,早早学会了乖巧懂事,心中却不禁想:妈妈已经把他忘了吧。
直到有一天,何幼薇来寻他,却在马上就能抱到他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一句冷冰冰的“老爷不准见。”生生将两人隔断。
隔着几条大人的腿,梁灼看到了哭得撕心裂肺的何幼薇。
在那以后,梁灼更加乖巧,争取将梁老爷子安排给他的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只为一个心愿:见妈妈一面。
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这个愿望讲给爷爷听的时候,爷爷什么话也没说,只让两个人带走他。
他们把他送到了何幼薇的身边。
何幼薇见到他以后,又哭又叫,声音尖利如厉鬼,梁灼却不怕,因为他是妈妈,是和他相依为命的人。
可是下一秒,何幼薇来掐他的脖子,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疼,梁灼只是被震惊包裹着,小眼神里满是疑惑,迷茫。渐渐的,随着脖子上力道的加重,他突然感到惊悚。
很多人上前来把她拉走,小梁灼捂着脖子呆在原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妈妈想杀了他?
为什么?
事后,他才从佣人们口中听到:何幼薇已经疯了。
原因是梁老爷子让何幼薇和梁鸿达离婚,紧接着就宣布了梁鸿达和李青容的婚讯。
而李青容是何幼薇最亲密的朋友。
大概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何幼薇彻底疯了。
梁灼被管家和佣人重新带到梁老爷子的面前,老爷子正在伏案作画,察觉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
只淡淡一句:“还想回去吗?”
是对梁灼说的。
从见到何幼薇到被她掐脖子,再到被人带来书房的路上,梁灼一直没有哭,那段时间,他新学了一个词:隐忍。
可是老爷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再也忍耐不下去,开始压抑着声音,小声啜泣,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响彻整间书房,让旁边站着的女佣和管家都不忍为之动容。
梁老爷子放下笔,背着手站在梁灼面前,梁灼哭声渐止,只一抽一抽的出气。
那时候梁灼才刚齐梁老爷子的腰,在梁老爷子不主动蹲身的情况下,他只能仰视他,这一次依然是这样的,梁老爷子俯看他,给他一种强有力的压迫感。
“以后这个家里,你只能依靠我,能明白吗?”
声音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字都沉沉的坠入梁灼幼小的脑海深处。
“记住了。”他擦干眼泪,不带任何怨恨:“我能依靠的只有爷爷。”
“好孩子。”梁老太爷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小的梁灼低着头,眸中有可以被称之为杀意的东西一闪而过。
......
梁灼的视线让林风裁动容,他放在他脸上的手几乎被他的大手完全覆盖着,勉强有大拇指能活动,林风裁用这根指头,很轻微的摩挲了两下梁灼的脸。
“刘姨找你是想让你放过梁老爷子吗?”
梁灼轻轻闭了下眼,仔细感受林风裁手心里的余温,“嗯。”
“没关系,按照你心中想的来吧。”他递给他一个充满鼓励和宽容的笑,“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感受到一些新的东西,代替旧的。”
“按照我心中所想……林老师”梁灼眼神压的很沉,有几分吓人,“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知道。”林风裁的声音轻缓。
他看过原书,记得,在原文里,梁灼多次对梁老爷子及梁鸿达他们动了杀心。
所以此刻,林风裁完全理解他现在疯狂到可怕的念头。
林风裁的眼睛不住的注视他,“只是不要太执着于感受痛苦。”
将剑握的太紧的人,怎能不割伤自己?
“说的轻松,”梁灼挤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林老师不知道什么叫不由自主吗?”
不由自主……也是,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不去感受痛苦,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为痛苦自杀的人了。
“抱歉。”林风裁只好说,心中微微叹气。
这时,梁灼突然抬起眼皮,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仿佛侦查地形的鹰眼,他的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细瞧来却只教人生寒,“林老师,你怎么表现的很了解我一样?我应该没说什么吧,但是你......似乎对我的过去十分透彻?”
他的话让林风裁瞬间警觉,更意识到今晚的失言之举,尽管心里一紧,但他的面上却并不显示,依然是过去那个从容的微笑,这笑容疏远、淡薄,是重新筑起心墙的表现,梁灼再熟悉不过。
林风裁道:“我并不了解,之所以说出那些话,是出于合理设想。”
梁灼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风裁信口胡诌:“我是编剧,最擅长给笔下角色编前史......”他突然无法再说下去了,因为梁灼把头转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不耐烦的后脑勺。
“怎么不说了。”窗外刮起了风,吹散了梁灼的头发。
林风裁道:“你好像没兴趣听了。”
梁灼回过头看他,似笑非笑:“林老师,把面具摘了吧。”
林风裁疑惑皱眉。
梁灼伸出手,将林风裁眉间褶皱抚平。
林风裁的眉间虽然平了,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而认真,按住他的手,道:“梁灼,我能感受和理解到你的痛苦,编前史是我信口胡诌,但我隐约对你的过去有大致的轮廓,你或许可以…讲给我听。”
梁灼无畏的笑笑,“讲给你,然后呢?”
“我可以试着更理解你。”
“我的故事太长了......”
“没关系,我有时间。”
“下次吧。”
梁灼淡淡说,望着窗外。
其实有他那句理解就够了。
电闪雷鸣的晚上,梁灼做起了梦。
这梦十分逼真,仿佛回家前场景的延续,依然是晚上,依然在他的车中,唯有他和林风裁相对。
不同的是,他把林风裁的领带扯了下来,绕在他的手腕上,再度抬起头时,林风裁的眼角是红的,像是要哭,他不禁恶劣的笑:“是我绑太紧了吗?林老师怎么这么娇气?”
林风裁不语,艰难的抬起手,轻轻在梁灼的眼下拭了拭,原来不知何时起,他在流泪。
梁灼僵住,下一秒,他将林风裁的胳膊抬起过头顶,俯。身下去,压在林风裁的身上,吻了他。
梁灼是半夜醒来的,一道惊雷劈在房顶,吵醒了他。
他凝视着眼前的黑暗,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林风裁身上的温度。
做这样的梦,他并不吃惊,久已积攒的谷欠—望罢了,只不过这一次,心中的躁动胜过往日。
雷声轰鸣,他的脑海中却只浮现着一句话,说这句话的声音苍老、充满怒火和怨恨,让他哪怕躺在床上,也犹在耳边闻:
梁灼,你也会有我这么一天。
这是梁老爷子的话。
梁灼知道这是一句诅咒。
在梁家这个泥沼里,恐怕这个诅咒会应验在大多数的人身上吧,当然,谁在权力的中心,谁最先被应验。
他也知道自己迟早会有梁老爷子的那一天:衰老、无助、被背叛、自食年轻时候的恶果。
但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已压抑太久,急需要一个出口。
只不过——他想到了林风裁,他要拉他进入自己这满是污浊的世界吗?
【作者有话说】
镯子好惨,亲妈作者打算到时候安排一个林老师穿越到镯子小时候拯救可怜小镯子的番外。
Ps:补充一下,何幼薇疯的原因是她渣老公和朋友结婚这件事,但并不是因为太爱老公才受不了这件事的,另有隐情啊【声嘶力竭呐喊ing】后面会揭秘的!
“林风裁,我生来就在泥沼。”
(怕有的宝贝屏蔽作话,特意提醒一下,大家记得重看上一章末尾!)
今天是《岁月渡》开播的第一天,林风裁特意守在电脑前收看,离正式开播还有半小时,林风裁打开手机,收到林嘉川的信息: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有电脑显示屏和饮料,配文:哥,我搬好小板凳啦!
林风裁莞尔,不过想到林嘉川和自己所处地域的时差不一样,林嘉川现在肯定在熬夜,他还是扫兴的嘱咐他:早点睡。
林嘉川回复:明天没课,今天晚点睡也行。
林风裁又去剧组群里看了一眼,久未活跃的群组,今天倒是很热闹,都在祈福电视剧能红,林风裁也跟在后面发了条锦鲤。
然后好像没什么事了,林风裁按灭手机,忽然屏幕自动亮起,显示一条新的短信消息,来自梁灼。
林风裁点开和梁灼的聊天框,看到梁灼刚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是个链接,链接内容正是《岁月渡》的网播地址,紧接着又是一串文字:准时收看林老师的剧,奖励什么?
林风裁想了想,回复:梁总,你是这部剧出品方的老板。
潜台词是“这部剧也是你的。”
梁灼大概不满意他的答案,直接打电话过来,林风裁接了,清晰的听到梁灼经过电流变形的声音:“林老师,帮人要帮到底。”
理所当然的语气:“后天我要回趟老宅,陪我。”
林风裁迟疑:“这是为什么?”
梁灼笑道:“林老师,想不想见证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之一?”
林风裁已经联想到了什么,不禁自语:“你接任……梁家?”
并不成句的几个字,两人却都明白其中的意味。
正如林风裁所想,梁灼马上就要接任梁家家主的位置,接下来的家族会议是最后一步。
梁灼道:“林老师很聪明。”
林风裁心中的设想得到确认,道:“提前祝贺你,不过......我为什么要去?”
梁灼的语气十分寻常,“家里人闹着要见未来的家主夫人,我有什么办法?”末尾的句子,仿佛真含着些无奈。
家主夫人?
林风裁为这莫名其妙的称呼愣神,犹豫着开口:“我们那天只是在演戏。”
“是。”梁灼半含着眼皮,掩去眸中神色,“林老师,我们确实在演戏。”
林风裁心神稍定,放松了下来,问道:“所以呢?我必须到场吗?”
梁灼道:“林老师还当是来帮我的忙,有你在,那帮老家伙会把家族更放心的交给我。”
“帮忙的话,当然没问题。”
家族会议这一天,天气十分晴朗。
林风裁跟在梁灼后面下了车,迈进这个充满历史感的家。
结合穿书前后的所有经历,梁家的屋宇是林风裁所见过的最古朴、最恢宏的现代家族建筑。
九曲回廊,雕梁画栋,雄狮镇梁,湖与桥相接,树与湖相映,到处都透着大家族的底气与韵味。
梁灼见他对这些景色新奇,低笑着和他附耳:那个湖里淹死过人,我小时候亲眼看到的。
林风裁当然吃惊,望了梁灼一眼,从梁灼的神情中辨不出这件事的真假,但事件中所隐含的惊悚感,让林风裁多出许多不好的联想。
这些联想来自于他对书中剧情的回忆,顿时大感宅子光鲜外表下的腐朽,此刻哪怕在艳阳天,也感到后背生凉。
到了召开这次会议的厅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见梁灼进来,纷纷射来目光。
林风裁跟在梁灼身边,如同在聚光灯下行走,他注意到别人看他的目光十分丰富,惊讶、羡慕、嫉妒、不屑......
想来梁灼不惜辜负老太爷一直以来对他的“爱”,当着许多人的面向其展示对他的“用情至深”,一定引起梁家人的诸多猜测,他们对他的情感肯定是复杂的。
明白了这一点,林风裁倒是可以安然承受一切,提醒自己扮好角色即可。
梁灼坐在了平日里只有梁老爷子能坐的位置,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风裁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梁老爷子,他并不知道梁允弦长什么样子,否则也能看看他在不在场。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中,不知道梁灼给那些满头白发的家族元老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竟然都出奇的支持梁灼,有那不支持的人,也只是紧闭着嘴不则一声。
大概他们所有人都已看清了眼前的现实:
梁家旁支极多,但是历来,哪一支在集团最有话语权,哪一支的人就有可能成为梁家的掌权人,所谓家主。
如今,梁灼已经是集团名副其实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人,他成为梁家家主,毋庸置疑。
这个家主接任仪式的最后一步是进祠堂,梁灼会以家主之名,被写在族谱上,这当然是极高的荣耀,历来为梁家人所重视,然而梁灼却进行的极为随便,按照规矩,请出家谱后需要住持长老唱颂词,但是梁灼以手势暂停,道:“现在写吧。”
长老目露惊诧,忙向旁边的几位家族元老求助,他们中最老的一个却向他轻微摇头,示意他顺着梁灼来。
长老叹了口气,大概在内心默默感慨一句“梁家休矣”,不情不愿的执笔上书,然而,在第一个墨点还没落到纸上的时候,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他被迫暂停。
这声音雄浑:“梁灼不配。”
祠堂里的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了说话的人——梁允弦。
他迈门槛而入,向梁灼处走来。
包括林风裁在内,所有人都神色惊诧,只有梁灼依旧坦然自若,“二叔,我怎么不配了?”
梁允弦势在必得的笑着,目光在元老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梁灼:“你当然不配,梁灼,你的用心险恶至极!”
梁灼露出个饶有趣味的笑来:“二叔详细说说。”
“这就要问问各位叔伯了。”梁允弦眯着眼在元老们面前走过,仿佛巡逻的警犬,神情凶恶。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字字铿锵,音落,鹰隼般的视线射向梁灼,指着梁灼的鼻子道:
“你答应了给他们不少好处吧。”梁允弦笑着道,再次看向自己的叔伯们,“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日后…若有了能力,也给的起。”
这个“有能力”指的是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元老们互相看着彼此,没有说话。
祠堂里除了元老们,还有一些年轻有为的小辈,闻言哗然。
家主接任这么随便的吗?只要给元老们好处就行。
元老们沉默不语,小辈们又议论纷纷,梁允弦却并不退缩,直言:“如果让梁灼成了家主,梁家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声如金石落地。
梁灼静静望着他,背靠祖宗牌位,目光平静而深沉,如极目远眺的雄狮,“二叔,我不配,谁配?”
梁允弦没有接口,笑笑,那目光却分明在说:“当然是我!”
他的醉翁之意,在场众人了然,梁灼道:“好,可见二叔也是奔着这家主之位来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公平竞争。”
他打了通电话,不到五分钟,高修出现了,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看到高修,林风裁就意识到梁灼早已想到梁允弦的这么一出。
果然,高修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当场分发给元老们,同时也分出几份给小辈们。
看梁灼这番动作,梁允弦漫声道:“梁灼,是父亲他老人家让我来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落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虽然梁老爷子此刻还在病床上,但是他的余威犹在,让人生畏。
梁灼和梁允弦的目光对撞,传递着彼此才能理解的意思,半晌,梁灼道:“我知道,你上次洗钱的事,爷爷帮你兜住了。”
梁允弦道:“你别诬陷我。”
然而他话音刚落,已经听到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眉紧皱起,一把抽过旁边人手里的纸张。
他的表情渐渐凝固了,这薄薄几页纸上,写满他这些年在集团内部行下的班班劣迹,从洗钱到贪污受贿,不一而足,让人惊叹。
梁允弦的脸色变得冷而苍白,几乎失去血色,梁灼风轻云淡,道:“二叔,无论我配不配,你,不配。”
梁允弦将纸揉了,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缓声道:“梁灼,是你逼我的。”
扔下这句话,梁允弦放出一段录音来,是刘姨的声音。
女声虚浮,是忐忑的缘故:喊我离开的人说是小灼找我,我跟着去了,却没见到他的人影,我只好走了。
祠堂里安静极了,女声虽小,但十分清晰。
联想到在众人中广为流传的梁老爷子从轮椅上摔下去的细节:刘姨离开一会儿,梁老爷浇花时摔倒。
刘姨这离开就显得可疑了,而让刘姨离开的梁灼最为可疑。
录音放完了,所有眼睛都瞄准梁灼。
林风裁也有些担忧的望着他。
梁灼看着梁允弦,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笑,“二叔,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谋杀爷爷?”
“谋杀”两个字这样堂皇的讲出来,不禁让元老们皱眉。
梁允弦道:“证据确凿。”
“哦?这就算是确凿了,”梁灼道:“人证呢?谁叫的我。”他冷下声来:“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梁允弦早有准备,那人不一会儿就到了,是个小伙子,一直低着头,只敢拿脑袋顶看人。
“抬起头。”梁灼淡淡说。
那人抬起头,一张獐头鼠目的脸,梁灼道:“我的确认识他。”
梁允弦的脸色明朗起来,以为终于胜了梁灼一招,然而下一秒,听到梁灼道:“在监控录像里。”
一听梁灼提监控,梁允弦忽然哑声。
梁老爷子出事那天,家里的监控录像不是全系统瘫痪了吗?这也是他对刘姨的录音有把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