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有一些小店,能解决日常生活,就是道路十分狭窄,店门口再停一些电瓶车什么的,余下的空间里两辆车交汇都很困难。
从村口开进去,路上遇到的村民都会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的车,可能村里不是过节都没什么外人来,他们一路都在接受男女老少的注目礼。
村子里有个水塘,岸边是一块后来辟出来的小停车场,应该是方便年轻人逢年过节回来好停车,此时停车场空得很,胡旸随便停了一个位置。
宋浮云抱着骨灰盒下车,舒游意和胡旸替他问了个路人村委会在哪,路人指了个方向,他们道了谢,带着宋浮云过去找人。
胡秋梅的丈夫周海新去世后,胡秋梅在不久后也离开了村子,走的时候说是继续去找儿子,找不到就不回来了,找到了也跟着儿子过不再回来,周家又没有别的近亲属,胡秋梅就把家里的田地和宅基地都还给了村里收归集体了,公益组织的人说老房子还在,村里没拆掉,但毕竟已经是集体的东西,他们还是要先来跟村委会打个招呼。
村委会就在几间平房里,门口挂着牌子,里面有两个年轻人,看到他们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胡旸不擅长交际,舒游意走出来,指了指在门口因为带着骨灰盒不好意思走进来的宋浮云,又递过去一份公益组织那边拿来的材料,说:“您好,我哥老家是这里的,他本名叫周洲,父亲是周海新,母亲是胡秋梅,以前就住在村里,我哥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跟家里人失散了,今年才找到父母。胡秋梅前几天去世了,我哥带她的骨灰回来想跟周海新葬在一起。帮我们寻亲的组织说周家老房子还在,我哥还想回家去看看,不知道您这边可不可以行个方便?”
两个年轻人可能是镇上派下来的驻村干部,看了材料后立马说道:“你们稍等,我们去找村长和支书,他们都是本村人,应该对周家有印象的。”他们出来后看到宋浮云站在门口,还说道:“进去坐吧,好不容易回来,别在外面站着。”
宋浮云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中包着的骨灰盒,略带歉意地笑笑:“可能不太方便。”
“没事没事,都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好晦气的。”年轻人说道,“去坐去坐。”
宋浮云说了声“谢谢”,进去坐着等了。
等了十分钟左右,门外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像是来了不少人。
“真是周家那个孩子?海新和秋梅他们家的?”一个中年女人激动地拉着驻村干部的手,声音颤抖,“之前那个什么志愿者来过说是找到了,后来又没个消息,现在是真找到了?”
“是的是的。”驻村干部说,“我们看了京市那边的材料,做过DNA检测,是周家的小孩。”
话音落,那个中年女人就哭了起来,当先一步走过来,宋浮云也闻声走到门口,对方一把拽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笑着说:“是秋梅的孩子,没错,是她儿子,这眼睛跟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宋浮云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弯下腰打招呼:“阿姨您好。”
“你是小洲吧?”中年女人擦了下眼泪,“以前我经常抱你的……当年你不见了,我跟着秋梅去镇上找了一个月,听说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警察都说找到的可能很小,秋梅不想活了,几次想跳河,我死命抱着她啊……十六年了,真是老天有眼,把你给找到了,老周在天上啊也好安心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当年的事,宋浮云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无法想象父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几次绝望后又坚持继续找他。
村长和支书都和胡秋梅差不多年纪,对当年的事也很清楚,看到他都眼含热泪,挨个上前来拍拍他的手,说“找回来了就好”。
得知胡秋梅几天前在京市因肝癌去世了,中年女人又失声痛哭,其他跟着来的村民也都抹着眼泪。
中年女人叫刘桂仙,就住在周家旁边,从前和周家玩得很好,和胡秋梅是一起从外村嫁来的好姐妹,感情很深,跟着来的村民当年都和周家关系不错,听到驻村干部来找村长和支书说周家的孩子回来了,都赶来一起看看。
“秋梅真是太苦了……”刘桂仙好不容易才止了眼泪,看到胡秋梅的骨灰盒又哽咽了,“你爸当时在镇上水厂上班,你丢了之后他把工作辞了,跟你妈一起四处找你,先是在我们镇里找,后来又去别的镇,再去别的县,又去市区,去更远的地方。有年正月里回来过年,你爸接到电话说县里有人可能见到过你,连夜冒着雪开三轮车出村,结果在山路上跟一辆车撞上了,人没了……秋梅听到消息就晕过去了,后来人就恍恍惚惚的,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得了,但又还记得要找儿子,我们都劝她待在村里先把身体养好,她不听,把田地房子都还给集体了,一个人离开村子说去大城市找你……我后来也出去找过她,劝她回来,她就是不肯……她生病之后我们村里几个姐妹给她打过钱,听那边她认识的人说她已经完全认不出人了,每天就念叨着要找儿子,我们心里难过又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没想到她去得这么快,刚找到你就……”
宋浮云脸上一凉,也落下了泪水,原来他爸爸是为了找他才出车祸的,把工作都辞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他,找了三年,他的妈妈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丈夫,精神崩溃,却还执拗地选择离开村子,一意孤行地要找到儿子,最后却只和自己儿子相处了半年。
十六年前在菜市场,他们只是一个转身,却让整个家庭都支离破碎,让他们的余生也都在奔波中度过,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年复一年。
驻村干部听得也眼含热泪,咬着牙说:“人贩子真是该死!”
“拐走你的人抓到没?”村长问。
“还没有。”宋浮云说,“但警察一直在追着线索调查。”
当年监控没有普及,他又太小,根本记不清人贩子的脸,要抓人实在是难上加难,警察也只能从已知的蛛丝马迹里追查。
支书问他是不是上大学了,在哪里读的,宋浮云说:“今年刚高考,报的是京大的法律系,但因为我妈生病,跟学校申请先休学一年,明年再去上学。”
“京大啊!”支书欣慰地说,“真是给你爸妈争气,好孩子!”
刘桂仙听了也破涕为笑,说:“你能好好的,海新和秋梅也就没遗憾了。”说完她又忙问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人贩子把你卖哪儿去了?收买你的人家对你好不?有没有吃什么苦?”
舒游意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他哥那十几年可是吃了太多苦了……
宋浮云看着刘桂仙和其他人关切又焦急的神情,动了动唇,最后笑了一下,说:“嗯,我很好,是在澜城长大的,大城市,没吃什么苦。”
刘桂仙放下心来,说:“那就好,那就好……”
舒游意也沉默着没说话,知道宋浮云是不想他们伤心。
大家带着宋浮云去周家老房子,路上亲切地跟他说一些他爸妈以前的事,还有他自己不记得的事,宋浮云介绍了舒游意和胡旸,说都是他的朋友,陪他一起过来的,大家也都很热情地跟两人聊上几句,还说他们俩都很俊。
周家的老房子还是土房,已经很破败了,村长说:“村里没什么人,也不用再分宅基地,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放这儿了,没动过。”
房子里还有一些家具在,墙上还贴着某一年的挂历,落满了灰尘,吃饭的木桌子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桌腿以前被老鼠啃断了。
刘桂仙说:“能带走的东西秋梅都带走了,还在这儿的都是带不走的,也没什么了,当时你爸辞了工作后,家里卖了好些东西掉。”
宋浮云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确实都是空的,他慢慢地走过每一寸地方,想象着自己曾在这里学会走路,在那里被爸爸妈妈抱过,这是他出生后短暂生活过的地方,即使隔了十六年,再回来他还是会觉得似乎很熟悉,像是在梦里见过。
村里的人自发带他们上山去周海新的坟前,路还是以前的土路,全是黄泥,宋浮云本想让舒游意和胡旸在下面等,但两人还是跟着他上来了。
“村里人知道你们家没人了,逢年过节会帮着清理一下坟上的草,之前下雨塌了一次也是桂仙他们家给补好的,过年和清明也会烧点纸钱。”村长说,“一会儿我们帮你把土挖开,你让秋梅和海新葬一起,这些你们应该做不来,交给我们就行。村里有人会刻碑,下午我让人帮秋梅的名字刻上去,你不用操心。”
宋浮云看他们提前带了工具来,赶忙道谢,心里感动,落后几步跟舒游意说:“等会儿你和胡旸先下山,去村口小店买两条烟,再买几箱牛奶和吃的回来。”
周海新的坟看起来虽有些年头了,但因为有人打理并不坍圮,村长和几个中年男人帮他挖了土,他将胡秋梅的骨灰盒放进去,重新填平压实。
其他人自觉地走到远处,宋浮云将两束鲜花放在坟前,轻抚墓碑上的字,轻声说:“爸,我回来看你了。妈也回家了,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本该有许多话想说,但此时对着山上的坟茔,宋浮云却又说不出太多的话。
沉默片刻,宋浮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前面好不容易压回去的情绪再度翻涌上来,他俯下身在父母的坟前泣不成声。
他回家了,终于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随便发泄自己的情绪,不用学着坚强,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去背负不属于他的年纪的辛苦,他可以放肆地哭,将自己受过的委屈都哭出来。
有风拂过树梢,仿佛是他的父母也来看他,他们在从前的家里终于重新相聚。
下山后舒游意和胡旸已经从村口回来了,宋浮云把烟给了村长他们,又提着牛奶去刘桂仙家里,刘桂仙不肯收,他们好说歹说才收下了,最后执意留他们吃了顿中饭。
宋浮云留了村长他们的电话,说:“我看小学已经很旧了,以后我工作赚了钱给村里重新修一修。”
“你有这份心我们就很高兴了。”村长笑呵呵地说,“自己过得好最重要了,这些事有余力了再做。”
宋浮云点点头,因为晚上还要赶回去上课,等胡秋梅的墓碑刻好就走了,刻碑人也是村里老人,说什么都不收他们的钱,最后他们只好又送了箱牛奶和几包烟过去。
回程的路上,胡旸说:“村里的人都很好,虽然条件一般,但都是很善良的人。”
舒游意笑了笑,说:“不然我哥这么善良的基因是哪里来的?”
宋浮云眼睛有点肿,今天的情绪释放实在是太过了,他摁了下都有点发疼的眼角,说:“你怎么总说我善良?我自认也没那么善良……”
“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心软善良的人。”舒游意回想从前的事,说,“从你救我开始就看出来了,后来你明明挺讨厌我的,但又总对我心软,我生病了还任劳任怨地照顾我。”
“我没讨厌你。”宋浮云解释道,“就是偶尔觉得你有点烦。”
舒游意说:“那不还是讨厌我?”
宋浮云有点累,说:“算了,不跟你说了。”
因为哭的时间长,宋浮云的嗓子是哑的,前面说这话有点赌气的意味,舒游意非常意外地看过来,觉得今天的宋浮云很特别,可能是释放了情绪,莫名多了点孩子气。
有点可爱。
看宋浮云闭上眼休息,舒游意靠过去在他发顶上摸了摸,柔软的头发蹭着掌心,宋浮云睁开眼看他:“你干嘛?”
舒游意收手,坐回去,轻轻一笑,说:“看你可爱,摸摸你头。”
宋浮云一脸无语,似乎想说“你是不是有病”。
舒游意蹭了下他的手,低声说:“哥,睡一会儿吧,别难过了,以后我们都好好的,他们在天上就都放心了。”
是啊,舒游意的父母也都不在了,宋浮云的心又一软,手指也在舒游意的手上蹭了一下,带着一点鼻音说:“嗯,我们都得好好生活。”
车子过了山路平稳下来后,宋浮云就睡着了,舒游意侧头静静看着他的睡颜,阳光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暖光,静谧温柔,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时不时轻颤两下,又让舒游意想起了蝴蝶的翅膀。
舒游意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宋浮云的脸,胡旸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又缩回了手,只在心里说:宋浮云,你以后会一直幸福的,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了,如果有,未来,我也会帮你一一铲除。
作者有话说:
小胡:我还在这(手动微笑)
小舒:为什么你要在这(生气)
小胡: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跑)
51.第五十一乐章
给胡秋梅看病又交了云中的学费后他们差不多把之前的存款都花完了,处理完胡秋梅的后事,他们还买了很重的谢礼去感谢帮忙寻亲的公益组织和提供照片的那个老支书,他们现在的生活也就是凑合过,宋浮云每个月赚的钱拿来交房租和负担其他生活开支是够用的,但剩下的并不多。
舒游意知道宋浮云很辛苦,每天都听到宋浮云深更半夜才回家,有几次还真累得衣服都不想洗就睡了。
有一天晚上宋浮云回家都快凌晨一点了,之前烧好的开水已经凉了,宋浮云烧了一壶新的水,但等着水烧开的时间里,宋浮云因为太累,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舒游意听到外面水烧开的声音响了一阵,客厅却没动静,赶紧起床去把水壶拔了。
他记得宋浮云警惕心很重,应该是和从前的经历有关,有点声音就能醒过来,身体会下意识紧绷,像是进入了戒备状态,但现在他都走宋浮云身边了还没反应。
“哥?”舒游意轻轻推了下宋浮云,“别在这睡,去房间里。”
他出来的时候开了客厅的大灯,宋浮云听到说话声,抖了下睫毛,睡眼朦胧地想要睁眼,他伸出手盖在宋浮云的眼睛上,感受着蝴蝶的小翅膀在掌心颤动,他一点点移开手,让宋浮云适应了光线才放下。
“今天怎么这么晚?”舒游意兑了杯温水递过去,“你们机构压榨员工啊。”
宋浮云喝了口水,双眼因为困顿而频繁眨动着眼睫,说:“志学最近想编新的教材上市,又要录线上课的视频,上完课得帮忙编题目和录课,就晚了点。”
“这也太辛苦了。”舒游意说,“非得干啊?”
宋浮云摁摁眉心,随口说道:“有钱为什么不干?”
舒游意沉默,过了会儿才说:“去洗个澡快睡了。”
宋浮云“嗯”了一声,去拿衣服洗澡。
舒游意坐在客厅等,怕宋浮云困得在卫生间睡过去。
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推拉门,淅沥的水声,浅黄的光晕,影影绰绰间勾勒出宋浮云的身影,舒游意微微眯起眼,隔着门静静地看,水汽氤氲,视野并不清晰,但还是能隐约看见有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脊背,两片蝴蝶骨舒展如羽翼,还有一道浅浅的背沟笔直往下延伸……
水汽更重了,磨砂玻璃上模糊不清,几乎看不清人的皮肤的颜色,但湿润的画面似乎会加深某种氛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又或许是心中一厢情愿的暧昧。
几分钟后,水声停止了,宋浮云套上衣服走了出来,看到舒游意还坐在沙发上时愣了一下,说:“不睡觉了?明天不上学了?”
舒游意目光移开了一点,他怕一直盯着宋浮云看会让心里的一些想法更肆意地滋长,说:“醒过来就没什么睡意了,你睡了我再去睡吧。”
宋浮云的头发在滴水,把颈后的皮肤打湿了,衣领也湿了一小片,舒游意站起来,说:“哥,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宋浮云被困意折磨得脑子都有点迟钝,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但一回头看见舒游意已经拿了吹风机插上了,他又犯了懒,走过去说,“谢了。”
舒游意已经比宋浮云高了五六公分,但为了方便,还是让宋浮云坐在凳子上。
吹风机开始运作,宋浮云垂着眼皮又在犯困,舒游意的手轻轻抚上宋浮云柔软的短发,发顶的碎发被风吹起又落下,飘飘荡荡,手指偶尔触碰到会有轻微的痒意,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攀上心头,那几缕头发就如羽毛一样轻搔着心上的软肉,他不自觉加快了动作,也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一点手指。
那种感觉会让人有瘾,不能太沉溺。
舒游意吹干了头发,又把衣领上的水渍也吹干了,宋浮云纤长的脖颈微弯,衣领有点松垮,从背后能看见露出的一截锁骨,上面还有一滴水珠犹在,鬼使神差的,舒游意没忍住,伸出手将那滴水珠抹去了,手指与锁骨上的皮肤擦在一起,触感鲜明。
宋浮云皱了下眉,似乎觉得那样的触感怪怪的,困意浓重地说:“别碰。”
“有水没干。”舒游意把吹风机关了,淡淡说,“好了,去睡吧。”
宋浮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说了句“你也快去睡”,快步走回房躺下了。
舒游意低头看着手指上残留的湿意,眼中意味不明,心脏却是怦怦直跳。
他不知道自己对宋浮云什么时候有了微妙的心思,不只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还有很多别的情感。
在离开澜城之后,这样的感觉日益浓重,他没有了亲人,没有家,也过不回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害怕自己会被全世界丢下,只能靠拽住宋浮云来缓解那样的恐惧,从宋浮云这里汲取活着的安全感,慢慢抚平心上的伤痕。
从前他想过,自己要做宋浮云的浮木,宋浮云也要做他的倚靠,但现在,似乎还是他需要宋浮云更多一些,宋浮云没有他照样能活,但他要是没有宋浮云,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宋浮云把他当亲人,当朋友,他们是是相依为命,是相互扶持,他们之间该有一条界线,可终究是他先无法控制地越过了那条线。
这不能怪他,他想,宋浮云那么好,与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谁都会先动心的。
这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舒游意现在当然不会说出来,要是他哥知道他不好好学习,想这种东西,八成要跟他翻脸。
因而他很好地压抑着自己的那些想法,让它们安静地蛰伏在心中,不要轻易冒头,不要随便显露,只在宋浮云不会注意的时候悄悄探出一点触角。
舒游意的同桌与前座都是班里学习十分拼命的男生,只有前座的同桌卢子彬稍稍懈怠一些,下课也会活跃很多,与周围的男生和女生都能聊得上,人缘很好。
周三晚自习上课前舒游意从钢琴房练琴回来,听到卢子彬跟旁边那组的几个同学吐槽他弟弟非要学钢琴,但爸妈问了下钢琴课的价格,这年头简直是贵得离谱,京市这种大城市得起码五六百一课时,一个礼拜上两节课就得上千,太烧钱了,他们都让他弟别学了,他弟却非要学,天天在家闹。
一个女生说:“家里要是能负担得起学一学也挺好的,多一个技能嘛。”
卢子彬说:“得了吧,我弟弟肯定坚持不长,能学一年半载我都谢天谢地了,要学钢琴就得买钢琴,起码得好几万吧,就算能负担得起也不是这么给他烧钱的啊。”
“所以学艺术都是有钱人的游戏。”一个男生感叹道,“没钱还是算了。”
云中作为私立高中,学生家庭条件都不会差,何况京市有钱人比澜城更多,能在三四环买得起房上得起私立高中的,家里都能算小富,只不过大多还是工薪阶级,没到可以随意乱花钱的地步,卢子彬家里又有两个孩子,家长不肯花冤枉钱也能理解。
舒游意转着笔陷入沉思,等卢子彬坐回座位时,他用盖着笔帽的那一头戳了下卢子彬,说:“你们家想请什么样的钢琴老师?音乐学院毕业的特专业的那种吗?”
他们前后这四个人里也就舒游意会多说点话,卢子彬平时跟他关系不错,这会儿吕奇在办公室帮老师数晚上要发的卷子,他坐在吕奇的座位上,说:“我爸妈也没想他学出朵花来,要学肯定也是当兴趣爱好学,倒也不必太专业的老师吧。”
舒游意看向他,说:“你们要是要求没那么高,要不考虑下我?”
卢子彬怔了下:“啊?”
“我当然算不上很专业,但教初学者也够了。”舒游意语气认真,“我以前参加过不少比赛,得过蛮多奖的,我可以把奖状给你看。我也不需要那么贵,澜城那边普通的钢琴老师可能是300块钱一节课,你们要是愿意,就按300块钱算就行。”
卢子彬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说:“你弹琴的水平我当然知道没问题啊!在我看来已经够专业了!但你这是……缺钱啊?”
舒游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外人问是不是缺钱,还觉得有点好笑,笑了下,说:“是啊,缺钱。你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呗。”
“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啊。”卢子彬疑惑,“你第一天来咱班,穿的是LV吧?”
舒游意说:“家里出了点变故,我才从澜城到京市来的,都是以前留下的东西。”
看舒游意不像在说谎,卢子彬也没好意思继续问人家隐私,想了想,说:“那我回去跟我爸妈说一说。”
舒游意也就是试一试,没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把自己手机里拍过的比赛奖状都发给卢子彬了。
周五的时候,卢子彬跟他说他爸妈觉得挺好,反正他弟弟也学不长久,学个新鲜就行,要不这周末就去他家试着上一节课。
舒游意没想到真的能成,跟卢子彬道了谢,要来了他家的地址,也在三环,坐公交就能到,不远,说好明天下午过去。
放学后他去咖啡馆找宋浮云,心里规划着学习时间:以后晚上多学一小时吧,中饭和晚饭也吃快一点,把周末教别人弹琴的时间补回来。
咖啡馆临近晚饭时人并不多,舒游意已经来了几次了,店里的服务生都认识他,给他搬了张椅子,让他坐在前台等。
宋浮云不反对他来,看到他还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
他几次犹豫,还是没说要去卢子彬家里教他弟弟弹琴的事,宋浮云应该不会同意的。
“学弟,7号桌的客人点名要你去送餐哦!”乔娴走过来对宋浮云招招手,笑着说,“那几个女生看到我去点单可失望了,都问我那个帅哥不在吗?我说在啊,她们就激动地说可以让帅哥来送咖啡吗,我当然不能拒绝消费者的要求嘛。”
乔娴是今年京大法律系刚毕业的女生,gap了一年准备申哥伦比亚的LLM,一边准备材料一边做一些兼职赚学费,得知宋浮云也报了京大法律系,特别热络地叫他学弟。
同在前台坐着的另一个服务生叶星也笑了,感叹道:“我们小宋好忙啊,有些人连结账都偏要选小宋,帅哥给的小票有仙气一样。”
舒游意本来在做数学作业,闻言抬了头,宋浮云无所谓地一笑,等咖啡做好后,端着餐盘送去了7号桌。
前台的人看热闹一般看着那边,舒游意也停了笔在看。
7号桌坐着三个女生和两个男生,正聊得正开心,宋浮云走过去微微躬身,说:“打扰一下,您的咖啡好了。”
女生们立刻把目光刷刷地转向他,双眼发亮,还发出低低的“哇”一声。
宋浮云把咖啡放在桌上,说:“请慢用。”
两个女生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不知道在激动什么,脸都红了,宋浮云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女生叫住他,晃了下手机上的码,问:“帅哥,可以加一下吗?”
“不好意思,这个可能不太方便。”宋浮云依旧挂着微笑,面带歉意地拒绝了。
前台的乔娴和叶星同时遗憾地说:“小宋好冷漠哦。”
舒游意心想:你们是没见过他真冷漠的时候。
看舒游意也目不转睛看着那边,叶星问道:“这是看上哪个漂亮姐姐了?”
舒游意的眼神当然只落在宋浮云身上,白衬衫扎进裤子里,衬出那一段腰紧致流畅,微微躬身时黑裤子包裹住的臀部曲线优美,饱满圆翘,双腿细长却并不骨感,能看见跟腰腹上一样利落的一点肌肉线条。
“我哥身材真好。”舒游意勾着唇角,将眼里不适宜的情绪压下去,似乎只是随意感慨一句。
叶星看他一眼:“你就是传说中的兄控吧,不过我看小宋也蛮弟控的,他对你有种特别温柔的感觉,对别人好像就挺冷的。”
舒游意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低声说:“确实……我哥对我当然是特别的。”
作者有话说:
小舒:他心里有我
路人:一些极端兄控罢了
小舒:继续看身材,浮想联翩ing
亲妈:手动切频道
第52章 第五十二乐章
周六舒游意去了卢子彬家里,卢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为人亲善,说话也温柔,看起来是比较内敛的性子,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儿子性格都很外向,半点不随父母。
卢子彬的弟弟今年六岁,正闹腾,听说在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弹钢琴,回家就吵着闹着说他也要学,舒游意一来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学到上台表演的水平,敢情这是小孩炫耀心作祟。
家里的钢琴是刚买的,价位中等的立式钢琴,已经有人调过音了,直接上手就能弹。
教小朋友弹琴需要把语言说得更通俗易懂一点,而且小朋友对身体支点、力量这些东西都没有清晰的认知,光是把姿势调对就很难。
小男孩挺好动的,但家教不错,做事也比舒游意想象中有耐心,态度也认真,一节课上下来反倒轻松,没有什么状况外的事发生。
舒游意没什么和小朋友相处的经验,面对小朋友十万个为什么般对什么都好奇的架势,他有时候还真招架不住,但一想到这是工作,最后还是被迫绞尽脑汁地用小朋友能理解的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