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游意分数全场第二,当然的是一等奖,颁奖典礼从三等奖开始颁,最后是请三位一等奖获得者上台领奖,与颁奖嘉宾合影留念。
奖状是宋浮云在舒游意书架上见过的那种装在相框里的大奖状,还有一个刻了赛事名称和名次的水晶奖杯。
在掌声如雷中,宋浮云望向台上捧着奖状和奖杯的舒游意,眼中带着一点笑,舒游意也回望过来,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舒游意应当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的目光能够落在某个确定的方向,他盯着宋浮云的方向一眨不眨,定定的,像是怕自己眨一下眼那里又没有人了,举目四望都是陌生的人们,连荣耀和喜悦都无人分享。
过了许久,他轻轻眨了下眼,再次定睛,宋浮云还坐在那里,他又眨了下眼,有东西从他眼前飘过才发现舞台上正飘下礼花,等他再看过去时,恰巧宋浮云举起了手机,对着他的方向拍了张照。
宋浮云把镜头拉近,舒游意站得离旁边的选手比较远,正好可以只拍到舒游意一个人,他不太喜欢拍照记录生活,但今天他突然间很想拍一张,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海市,第一次进这么大的音乐厅看钢琴比赛,第一次看到在舞台上弹琴的舒游意,也是第一次看到舒游意领奖,很多个第一次汇集在一起,除了拍照记录下来,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灯光打得正好,不暗也不过分亮,舞台上礼花散落,照片里的少年站在飞舞的礼花中捧着属于他的荣誉,眼神定定看向镜头,眼眸清亮,嘴角有一点自然而然的笑意,发自内心,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宋浮云的手机相册里都是学习资料,多出一张舒游意的照片很违和,他顿了顿,把这张照片设置了隐藏。
两人在后台会合,舒游意问他:“你刚才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宋浮云淡淡说,“我看礼花好看,拍一张。”
舒游意怀疑道:“你拍礼花?那不得拍到我?”
“台上的人都拍到了。”宋浮云强调道,“主要是拍礼花,人不是重点。”
舒游意不能想象,吐槽道:“这要怎么拍才能表现出人不是重点……”
作者有话说:
小舒:靠,到底谁才是傲娇啊!
小宋:我不是,我没有!
第26章 第二十六乐章
之前舒游意说要在海市住两晚,宋浮云以为他是想在比赛结束后玩一天,但当天晚上听到舒游意打电话给舒文扬,他才意识到舒游意其实是另有目的。
只不过他能感受到舒游意和他爸在电话里聊得并不开心,挂掉电话后舒游意坐在酒店的小客厅里静静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晚江景,很久都没动静。
宋浮云看夜深了,走过去问:“不去睡觉?”
舒游意摇摇头,说:“明天去一趟天盛吧。”
“行。”宋浮云没什么意见,“前面跟你爸说什么了?”
舒游意抿抿唇说:“他知道我来比赛,给我订了酒店就一句话不问,也不关心比赛的结果,前面跟他说得了奖他还教训我以后少做不正经的事,在学校好好读书。”
饶是宋浮云也觉得舒文扬这父亲当得是真不怎么样,甚至很过分,让儿子好好读书,可也没见他多关心过儿子在学校读书的情况,而且弹琴又怎么能算是不正经的事?分享得奖的喜悦还被泼一盆冷水确实很糟心,代入一下自己他也不想说话了。
“你就是为了找你爸说这个事?我看你不是这种人啊。”宋浮云想放松一下气氛,开玩笑道,“你本意是想说什么?”
舒游意平时极少跟舒文扬联系,舒文扬不回家,他也当没舒文扬这个爸,除非是遇到和秦书柔有关的事,舒游意才容易情绪低落,这种时候的他要脆弱一些,平时不稀罕去做的事却变得很想去做。
这次舒游意专门在海市多留一天,还打电话给舒文扬,恐怕也和秦书柔有什么关系。
舒游意靠着沙发没说话,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说:“明天我当面再跟他说一次,他不跟我回澜城我们就走。”
说完他就回自己的卧房去洗漱了,宋浮云还有点发愣,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舒游意突然要让舒文扬跟自己回澜城?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酒店吃了早餐,司机开车载他们去了天盛总部。
车辆入内必须要提前报备登记,否则只能停在公司外面的停车位,他们自然没报备过,保安就拦着不让他们的车进去。
舒游意降下车窗对保安说:“这辆车也是在舒文扬名下的,你可以去问他。”
保安看了眼舒游意,不知道是以前见过还是猜到了他是谁,犹豫了下,说:“如果您是来找舒总的,可以现在跟舒总说一声,我这边职责所在,真的不能让你们的车进去。”
宋浮云觉得保安大概还想说“他是你爸你不应该自己去说吗,怎么还让我去问”。
舒游意有点烦躁地皱皱眉,但没为难保安,打了个电话给庄蔚。
十分钟后,庄蔚匆忙跑来,对他们的突然造访没说什么,用自己的权限给他们的车做了登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指挥司机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留给贵宾的专属车位里。
“一个收购案出了点问题,舒总在开紧急会议,大少爷有什么事吗?”车子停好后,庄蔚先下车,为他们拉开后座车门。
宋浮云道了声谢,舒游意紧跟着下车,说:“不算急事,我可以等他开完会再说。”
看庄蔚的神色应该也很奇怪舒游意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还如此有耐心地愿意等舒文扬开完会,但对于舒家的家事他向来不多问,带他们去了顶楼舒文扬的办公室。
“要喝咖啡吗?”庄蔚拿出两个杯子,问他们俩。
舒游意冷淡道:“随便。”
周日按道理是休息日,前面庄蔚脚步匆匆的,应该也是跟舒文扬一起在那个紧急会议上,宋浮云把杯子拿过来,说:“您回舒总那儿吧,我们自己来就好。”
庄蔚确实是接到舒游意的电话从会议上离开的,有宋浮云在,他还挺放心,点了个头就出去了。
宋浮云没去拿茶叶或咖啡,就倒了两杯白开水,看舒游意一脸阴云密布,他识趣地什么也没说,把水放他面前就坐沙发另一边去做题了。
两人等了差不多两小时,舒文扬终于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了。
宋浮云起身打招呼:“舒总。”
舒文扬对他笑了笑,问他:“有没有在海市四处走走?”
“时间比较匆忙,而且我看外面经常堵车,就没怎么出去。”宋浮云说,“以后有机会再来逛逛。”
舒文扬又看向一言不发还脸色很差的舒游意,笑容淡了许多,问:“专门跑一趟有什么事要说?”
舒游意觉得好笑,笑了声说:“你不是我爸?没事就不能跑来这里找你?”
话虽说得不客气,但宋浮云觉得有道理,当初舒文扬在公安局门口跟他谈话时,说自己是一个商人,但也是一个父亲,害他一开始还真被骗过去了,以为舒文扬还是有做父亲的心的,可后来他越来越觉得舒文扬当时就是在找个人管儿子,自己好当甩手掌柜一心搞事业。
“以前带你来过,你不是不爱来吗?”舒文扬看着还是心平气和的,“我当然是你爸,所以有什么事就说。”
舒游意似乎也懒得再多说,问道:“你到底回不回澜城?”
舒文扬把散落在茶几上的几份文件拿到办公桌上,说:“最近不行,有个收购案很重要,现在因为政策出了点问题,我必须在这边亲自盯着。”
“我昨晚说什么了,你不是没听见。”舒游意脸色更冷,“别的时候我没叫你回去过,一年就这一次,真这么难?”
舒文扬难得地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想回去,但也确实走不开。”
“你自己说你几年没去看过她了?”舒游意像是终于忍无可忍,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茶几上的杯子扔到舒文扬面前,瓷杯瞬间碎裂,“你是真的一点不会愧疚啊。”
“舒游意,好好说话!”舒文扬看着地上碎开的杯子,冷声道,“收收你的脾气,别动不动就吵架!”
“我收个屁!”舒游意冷笑一声,“我妈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嫁给你,你现在的老婆最后悔的事应该也是这个,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你他妈的这辈子就别结婚生孩子,好好赚你的钱去!”
宋浮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从舒游意的话里他明白这是要舒文扬回去看秦书柔,他想起舒游意那篇作文,“她在那年初冬时节离开了人世”,现下立冬已过,应该是秦书柔的忌日要到了,怪不得舒游意非要跑这一趟,得了奖也不能抵消低沉的情绪。
呛起人来的舒游意容易把人气得牙根痒痒,但对象是舒文扬,想想舒家那一潭死水的气氛,他真心觉得舒游意骂得挺对,承担什么样的角色就应该对自己应有的身份负责,否则不如不担这角色。
舒游意骂完舒文扬,约莫气得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宋浮云勉强笑笑,对舒文扬说了句“舒总,我们先走了”,也一刻不想多待。
快走到电梯口时,庄蔚追过来说:“走专用电梯吧。”
说着就带他们刷卡进了舒文扬的专用电梯,想必是舒文扬让他来送他们下去的。
面对比来时脸色更难看的舒游意,庄蔚极有职业素养地照样什么都没问,把他们送上车就回去了。
看舒游意到了车上还是气不顺,宋浮云安慰道:“别生气,就当没来这一趟。”
舒游意“嗯”了一声,攥紧的手倒是松开了,但心情看着没什么变化。
等周一回学校后,澜城开始下雨,且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气温骤降,真正是有步入冬天的样子了。
周四早上上学时宋浮云得知舒游意下午请了半天假,看他穿了件很不符合他日常风格的简单黑色衬衫,有点肃穆的味道,反应过来今天应该就是秦书柔的忌日,下午舒游意是要去陵园祭拜。
要出门时,舒游意问管家:“舒文扬打电话回来过没?”
管家摇头:“没有。”
舒游意僵硬地笑了一下:“也没说买束花让我带过去?”
管家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舒游意没再问,穿上鞋出门了。
上午没下雨,到了下午又下起了雨,周四下午有活动课,明外并不反对初三同学放松一下,四点多班里就空了一半,宋浮云把今天的作业做完,掏出手机看时间,惊讶地发现司机和管家各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走下楼去了篮球场后面没什么人来的小路上,回拨给管家。
管家一接起电话就急忙说:“宋少爷,大少爷有跟您联系过吗?”
宋浮云心头咯噔一声,说:“他没跟我联系,怎么了?他……联系不上了?”
“两点钟的时候司机送大少爷去陵园后在门口等着,但等了差不多两小时都没人出来,司机进去找才发现大少爷已经不在里面了,找管理中心要了监控,看到大少爷从另一侧小门出去了,那边出去是山道,没监控,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管家说,“我已经问了一圈跟舒家有交情、大少爷也跟他们会来往的人家里,都没消息,大家都试着打了电话发了消息,也没回音。”
宋浮云已经快步重新往班里走,说:“看看小门出去的山道通向哪里,然后麻烦您让司机来学校接我一下,我跟司机沿着那个方向去找人。”
“好。”管家顿了一下,又说,“不知道现在要不要跟舒总说一声。”
宋浮云知道管家是怕又出一次绑架案,他内心隐隐觉得舒游意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着消化情绪,但以舒家的背景这种事确实不得不防,他说:“说吧,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谁都担不了责任。”
管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挂了电话后,宋浮云回班收拾了东西,猜测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干脆把要带回家的东西全拿走了,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说了下情况,班主任也吓了一跳,跟舒游意的班主任核实了情况,那边似乎刚收到舒文扬打来的电话,班主任确认情况属实,马上给他开了假条让他出去了。
司机来得很快,上车后跟他说:“陵园是在一个山上,小门出去的山道下山后有两个方向,一个往乡下走,如果大少爷是自己离开的应该不太可能往这边走,一个是回城里,不过不是市区的方向,陵园那边本来就在郊区。”
宋浮云也在手机上看地图,说:“那就沿着去城里那条路先找找,您和管家也都再回忆一下他可能会去哪儿。”
中间他还接到了舒文扬的电话,他简要说了情况,这会儿舒文扬是真担心了,说让家里的安保组都出去帮忙一起找人了,有消息随时联系。
宋浮云不停翻着好友列表,联系舒游意认识的人,询问线索,但都没什么收获。
车窗外大雨倾盆,才四点多天空就黑沉沉的仿佛将要入夜,澜城这么大,舒游意到底去了哪里?
宋浮云闭上眼回忆他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尤其是关于秦书柔的。
今天是秦书柔的忌日,舒文扬已经很多年没来看秦书柔了,所以舒游意很想让舒文扬回来,但舒文扬还是没回来,早上舒游意还问是不是连一束花都没买,舒游意是替秦书柔不值,生前被圈子里的人说三道四,也许就过得不怎么开心,死后自己丈夫都不来看看自己,那些流言也还阴魂不散般继续从那些人口中说出来。
从前秦书柔在时,舒文扬应该就忙于工作并不常在家,舒游意大部分时间都和秦书柔在一起,可那样的时光太短暂了,现在舒游意能回想起的美好回忆又有多少?
想到这里,宋浮云忽然睁开眼,问司机:“他妈妈去世前住的医院在哪?”
作者有话说:
经典狗血剧情之去找人的时候一定下大雨,狗头
别的狗血有,我也要有(叉腰)
明天上夹子,晚上十一点再更哦!
第27章 第二十七乐章
当司机说秦书柔生前住的私立医院在这边郊区时,宋浮云就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雨越下越大,天地的色彩都模糊不清,过往车辆放慢了速度,只有他们这辆车在限速最高值的边缘开过去,将路边积水溅起半人高。
司机从大门进去后,宋浮云来回看着两边道路,都没看见舒游意的人,司机便绕了一圈,开到了住院部。
映入眼帘的是两侧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已过立冬,草都枯黄了,但宋浮云能想象到春天来临时满眼生机的样子,就像舒游意作文里的芳草无际,走下病床的病人与家属会在这里放风筝,为冰冷单调的医院增添色彩。
司机远远看见长椅上坐着的一个人,惊喜道:“在那儿!”
宋浮云先在车上给舒文扬打了个电话说人找到了,没什么事,舒文扬问在哪找到的,他顿了下,说:“他妈妈去世前住过的医院。”
电话那头的舒文扬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轻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宋浮云撑着伞走下车,站在不远处看着舒游意。
医院很安静,这一片是给病人休闲散步的地方,下雨天没人来,静得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草地旁的长椅早就湿淋淋的,但舒游意若无其事地坐在上面,伞不知道被他扔哪儿了,手边没看到,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靠着椅背随意地坐着,目光像是看着面前无垠的草地,又像只是落于虚空,什么都没看。
雨水不断顺着他额前的几缕刘海滴落下来,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喜,但宋浮云还是觉得他很伤感,连周围的空气都是伤感的。
他是在透过重重雨幕,枕着那个芳草无际、风筝漫天的梦回忆那个美好的春天吗?
他待在这儿不走,是又在第无数次地想逃离那个家吗?
此时的他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被雨淋得湿透,却没有好心人领他回家。
“舒游意!”宋浮云叫了他一声,踏着路面上深深浅浅的积水走过去,站在长椅前,把伞倾斜过去一些,罩在他头上,低声说,“跟我回家。”
舒游意抬头看向他,被雨水冲刷过的眼睛异常清澈,静静看着他时真的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他沉默了会儿,嗓子很哑:“不想回去。”
“大家都很担心你,外面雨这么大,等会儿淋感冒了。”宋浮云不吝对此时的舒游意多点耐心和温柔,“回去弹弹琴,把情绪排解出去就好了。”
舒游意又沉默了会儿,说:“钢琴是我妈妈让我学的,她说她以前想学但没机会,问我想不想学,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但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老师教我的时候,她也会在一边听,但不会让我练很久,还怕我不喜欢,总说不想练就不练了。舒文扬回家的时候,她会跟舒文扬夸我弹琴弹得好,那时候的舒文扬也会夸我……后来她带我去比赛,会在我领奖的时候跑上台给我送花……”他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场景,无意识地笑了一下,“我跟她说,我很喜欢弹琴,以后我要当钢琴家,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弹琴,她要坐在下面看我,在我弹完琴的时候再跑上来给我送花……”
宋浮云做了一个安静的听众,保持着微微倾身给他撑伞的动作,雨水从他脸上滑落,这次里面混杂着一滴又一滴眼泪,他轻声说:“她不在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再弹琴了,但不弹琴我又没有办法再在那个家待下去,我今天告诉她……我已经不想当钢琴家了,不会去金色大厅弹琴了,我只想她可以陪着我……她来接我上学、放学,春天陪我放风筝……一直陪着我,陪我长大,陪我成年……”
舒游意的情绪终于收不住地从心底奔涌而出,他抓着宋浮云的校服,头靠在宋浮云身上泣不成声,说:“可是她不在了,她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走……”
“小时候我们都听过,人死之后会去天堂,过幸福的生活,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可能变成了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宋浮云回想舒游意之前几次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也挺能忍的,但多天来的压抑再加上今天又是秦书柔的忌日,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了,如此傲娇的人现在靠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他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能绞尽脑汁地尽量用温和的话安抚。
等舒游意哭得眼睛都肿了情绪才压回去了一些,这次宋浮云再让他回家他没反驳。
宋浮云问他:“你伞呢?去陵园没带?”
“带了。”舒游意嗓子更哑了,“不知道丢哪儿了。”
“好吧……”宋浮云现在包容度很高,撑着他回车里了。
舒游意一坐上车就把座椅洇湿了一片,他闭眼靠着车门休息,宋浮云看看他,说:“回家喝点姜茶。”
“嗯。”舒游意低低应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结果淋雨淋太久打开后居然花屏了,他皱着眉把手机关机,打开后盖,把潮湿的电板取出来,让司机开了热风空调,对着空调口吹,宋浮云又递给他纸巾让他把手机里里外外都擦干。
等到了家时,舒游意重新开了机,手机花屏没了,但他点了几下,说:“触屏没反应。”
宋浮云:“……应该是坏了。”
舒游意便不摆弄了,让管家联系专柜送一个新的来。
等晚上舒游意拿到了新手机,做了数据迁移,手机里有一堆未接来电,聊天软件上也有很多未读消息,最上面的还是宋浮云的,连着发了好几条,从标点符号可以看出他当时是真着急。
【C小调:对不起,让你还专门从学校跑出来找我,是我太任性了,真的对不起。】
宋浮云刚做完竞赛题,第一次见舒游意这么郑重地道歉,很是稀奇。
【Cloud:……没关系,但下次还是别这样了,我们都是担心又出一次绑架案。】
【C小调:嗯,我知道,当时没想这么多,抱歉。】
【Cloud:你感觉怎么样?没感冒吧?】
【C小调:还好。】
事实证明,宋浮云就不该相信他,当天晚上确实没什么事,第二天早上这人却已经发高烧了,嗓子也说不出话,人都迷迷糊糊的,就别说去上学了。
今天一大早管家还回老家去了,是老家那边有白事,跟舒文扬和阮雁请了假回去了,家里只有打扫和做饭的阿姨在。
宋浮云问了在舒家时间最长的于阿姨舒家一般都去哪个医院,于阿姨说:“我直接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过来吧。”
原来有家庭医生啊,宋浮云点头:“那麻烦您了,如果可以的话,您多看着点他,有什么事您打我电话。”
家里的女主人是别指望她管舒游意了,估计人病死了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能管事的管家又走了,宋浮云觉得自己再不管是真没人管了,那舒游意也太惨了。
因为有舒游意这个事横在心里,宋浮云这一天都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是不是被昨天舒游意在雨中哭泣的样子给心酸到了,他现在对舒游意充满同情,感觉自己已经和真正的家长没两样了。
可能自己还是心太软。
罢了,做不来心硬如铁的人。
因而下午一放学宋浮云就赶紧跑出校门坐上车回去了,到家时舒昀芮在一楼看动画片,但阮雁不在。
舒昀芮看到他回来,跑到他面前说:“哥哥是不是生病了?”
大部分时候舒昀芮并不讨人厌,叫舒游意也都叫哥哥,宋浮云点点头:“嗯,是病了。”
“啊……”舒昀芮说,“于阿姨说他一天都没吃饭。”
宋浮云一听就知道舒游意应该还烧着,赶忙上楼去他卧房了。
舒游意蜷在被子里像是睡着了,宋浮云俯身探了下他额头温度,烫得吓人,床头柜上放着医生配的药,两板胶囊上有空缺,应该吃过药。
宋浮云轻轻推了下他:“舒游意?要不要起来喝点粥?空腹没法吃药。”
舒游意迷迷糊糊的,想睁眼却不太睁得开,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他的话,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最后就摇了下头,闭上眼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于阿姨其实照顾得还挺周到的,床头柜上有热水还有退热贴,之前贴了一片,已经没效果了,舒游意自己揭下来随手扔床边了,宋浮云把废的退热贴捡起来扔垃圾桶里,重新取了一片给他贴上,又拿出电子体温计测了一下。
39.5度,烧得很厉害,且一天了都没退下去。
宋浮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自己下去先随便吃了点晚饭,又上来兑了杯温水,把舒游意连哄带劝地拉起来,喂他吃了片退烧药,也没回自己房间,就坐在书架外面舒游意的书桌上学习了。
看说明书上说退烧药能持续4-6小时,中间舒游意一直睡得很安静,宋浮云也没去打扰,晚上十点他去外面的浴室洗了个澡再回来,刚接触到舒游意的皮肤他就被烫得吓了一跳——比傍晚他回来的时候还烫了。
宋浮云又测了一次体温,一看到了40度,吓得他手上都出了一层汗,别墅一楼已经熄了灯,他没好意思大晚上地去敲于阿姨她们的门,也知道找阮雁没结果,最后纠结了一下,还是打电话给管家让他麻烦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再来一趟。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家庭医生给舒游意挂了水,又嘱咐了一些事,他问医生要了电话,大半夜的也没让人家多留,让医生回去了。
舒游意醒过来了,头上贴着新的退烧贴,头发没打理,睡得乱糟糟的,睁着眼看了看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跟你爸说了吗?”游戏房有张躺椅,宋浮云去搬过来放在床边,打算今晚就睡这儿了。
舒游意还是哑着嗓子,说话都有些艰难:“早上给他打了电话,他让我病了找医生,还说我知道会生病昨天还跑出去淋雨。”
宋浮云也对舒文扬无话可说,以为昨天的事多少能让他有所愧疚,知道自己儿子病了关心两句总行的吧,结果最后管都不管。
家里有个继母也跟没有一样,不跟你吵架都好了,舒游意病成这样也没见来问一句。
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浮云心累地叹了口气:“睡觉吧,我看着吊瓶,一会儿还有一瓶,我给你换。”
以前宋浮云生病就在镇上的卫生院挂水,那里护士少,有时忙起来顾不过来,他们有时候就会自助换吊瓶,后来拔针也自己拔了。
舒游意眼皮很重,闻言乖乖地闭上眼了,现在的他很憔悴,但比平时都乖顺。
过了半小时左右,舒游意又醒过来了,扒着床边艰难说道:“我有点想吐……”
宋浮云走过来说:“可能是滴速太快了,我调慢点。”
之前医生说过这个药可能会有不良反应,如果想吐就调慢一些。
他把滴速调慢,低头看到舒游意挂水的那只手露在被子外面,因为输入血管的液体比体温低,手上温度也降低了许多,血管有点发紫,他摸了一下,果然冰凉的。
舒游意房间里的东西他没翻动,去自己房间里找了块小方巾,在浴室浸了热水,叠好放在舒游意输液那只手的手腕位置,看舒游意闭着眼没有再想吐的感觉,坐回躺椅上去也闭眼休息了。
发烧时很容易做噩梦,舒游意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在被各种噩梦骚扰,时睡时醒,醒过来就是一身汗。
房间里留了一盏小夜灯,昏暗的光线里,他迷糊间看见宋浮云躺在躺椅上休息,后来又看见宋浮云站起来给他换吊瓶,重新给手腕上的小方巾浸了热水,再后来,手腕上痛了一下,宋浮云帮他把针拔了,还帮他摁了几分钟胶带。
宋浮云的手是温热的,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很舒服,他实在太累了,很快又闭上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