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铮侧头看了看车，穿过街道走到队伍最后老老实实排着。
过了好一会儿，千途的信息传了过来。
千途：【……生气了？】
迟铮看着前面漫长且纹丝不动的队伍，觉得自己说生气也没底气。
谁家男朋友生气了还来受这种罪，站了一会儿了就没见人少。
虽然迟铮确定这东西肯定没什么好喝的，但这么多人都排……
那还是想买给千途尝一尝。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不是较真的地方，一个懂事的男友应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千途难堪，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迟铮含糊带过话题，甚至给千途想好了理由。
迟铮：【是不是刚记起来，你其实不过敏？】
迟铮：【不过敏就好，那我买了。】
就当千途是记错了。
以后正常来就好。
可惜，千途并不领情。
千途：【不是刚想起来，从来就没过敏过。】
千途：【故意那么说的。】
千途：【……我错了。】
迟铮深呼吸，打字。
迟铮：【你是道歉，还是调情？】
队伍终于往前走了半米，迟铮跟着往前走。
前世家里有点钱，在哪儿都是svip，迟铮从未排过队，他对任何等待都没耐心。
还是十五的时候，每日等待夙辞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别的都能忍，唯独忍不了等待。
迟铮眯着眼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队伍，发现自己没耐心这毛病不知何时不药而愈了。
只要是为了千途，让他做什么都行。
可以去考察附近好几个超市，仔细学习如何辨别果蔬的新鲜程度。
可以一整夜一动不动看着千途的睡颜。
可以一晚上温故知新，复习上一世大学学习的内容，只为了赶工千途的一份作业。
迟铮又想起自己对石偶说的话。
千途在认真生活，认真恋爱。
自己也是。
迟铮学着排在自己前面的女孩，扫码提前看菜单。
学着别人根据饮品销售热度来决断应该买什么。
什么加冰去冰的意思，迟铮弄明白了，又开始根据顾客评价判断三分糖五分糖七分糖还有什么无卡糖的区别。
迟铮研究饮品区别的时候，手机震了好几下，店铺小程序不是很稳定，方才扫码后等了半天才进了界面，迟铮担心退出来不好再进入，一时没退出看信息。
如果是为了自己，迟铮大约几辈子也不会研究这种鬼东西。
原本琐碎又无聊的事情，因为多了千途这个主语，一切都变得非常有意义。
迟铮太想让千途交往一个正常的男朋友了。
队伍又往前走了两米的时候，迟铮终于选好了要买给千途的奶茶，截图推出了程序。
千途已经给他发了好多条信息了。
千途：【是道歉，也是调情。】
千途：【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感染病才敢骗你的，你说你不生气行不行？】
千途：【理我一下吧，真的听不下课了。】
千途：【迟铮。】
千途：【……五分钟没回复我了，这算不算冷暴力？】
千途：【真生气了么。】
千途：【我有分寸的，你不问，我过几天大概也会说实话了。】
千途：【我对着你没法撒谎，你又不是不知道。】
迟铮看着眼前漫长的队伍，看看手机上一连串的信息，觉得这画面十分割裂。
自己都这么认真的当狗了，千途这还总患得患失的。
喜欢一个人，真能让人这么没有安全感么。
俗世爱情，千途也是第一次经历。
突然的亲热后，迟铮对千途来说反而有了更多的新鲜感。
越是喜欢，越是觉得忽近忽远，敏感不安。
一会儿的冷落都让人难以忍受。
千途第一次觉得上课度日如年，迟铮只是一天没陪他来学校，之前迟铮天天帮忙做笔记的日子就像是过去了好久似的。
千途打开笔记本，把里面当成书签用的、迟铮自己给他写的“听话券”展开。
想要拍给迟铮，跟迟铮讨一次不追究的权力。
刚想拍照片的时候，迟铮的消息发了过来。
迟铮给千途拍了张排队的照片。
迟铮：【图片】
迟铮：【生气会给你凑这种热闹么。】
迟铮：【这玩意儿最好是好喝。】
千途认真看着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
迟铮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为他等待什么。
千途深呼吸，少有的得寸进尺，追问迟铮。
千途：【不好喝怎么办？】
迟铮这次回复的很快。
迟铮：【你不喜欢就给我，我喝。】
迟铮：【你不是喜欢看我喝东西么。】
迟铮：【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捡你剩的。】
老师宣布课间休息，千途马上光明正大的将手机拿到桌上来打字。
千途：【买完快点回家休息，我下午没课，放了学就回去。】
千途：【……安全套不买也可以。】
千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面对你有点不好意思了，如果我有什么不太自然的举止。】
千途：【也只是更喜欢你了而已。】
千途：【当你面我应该就不好意思说了，只能发消息，你当没看见吧。】
千途等了一会儿，迟铮才回复。
迟铮：【知道了，听课吧，我在家里等你。】
千途收起手机，喝了几口凉水压下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和恋人真正意义上的同居原来是这样……
太刺激了，天亮后完全不能自然而然的面对迟铮。
千途合上笔记本，犹豫了下，将“听话券”叠了一下，放到自己衣服口袋里。
之前千途觉得这只是迟铮逗自己玩的东西，千途没当真，也完全不舍得乱用把它还给迟铮。
千途没法将任何爱意当理所应当的东西，迟铮给他的每一分爱他都好好安置，不舍得浪费，更没法当做调情的道具，现在迟铮给的爱意实打实的够多了，千途才舍得稍微使用它，行使一点点权力。
听迟铮的话，千途尽力不走神，认真听讲做笔记，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千途收拾好书包，没再如以往般等同学都走了才出教室。
千途几乎是头一个出了教室，最后一节课是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共教室上的，千途还没走到教学楼大门口，就看到走廊边拎着奶茶外卖袋，正在看手机的迟铮。
千途的同学许多都早就认识迟铮，俩人早已不避嫌，不过这么大喇喇的来接千途，还是被同学频频回头看。
迟铮一脸平静，接过千途的书包，把奶茶递给了千途。
千途也不在意同学们看，但多少还会有点不太好意思。
“说了让你先回家……”
迟铮面无表情，“我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然后奶茶店的店员才跟我说，去冰的奶茶需要马上喝……你尝尝，不好喝我现在就报警。”
被恋人这样爱着的时候，毒药都不会味道差。
千途忍笑，很给面子的一口气喝了半杯，递还给迟铮，“……确实比普通店的好。”
迟铮没接，背着书包跟千途往外走，低声说不用。
“回家亲你……一样的。”

两人并未回家。
刚出学校接到了附近刚开业餐厅发的宣传单, 千途多看了两眼，迟铮便提议反正也没课了，不如在外面吃。
迟铮几辈子没看过谁的脸色, 最近几个月对此无师自通, 十分擅长观察千途的微表情, 以此判断千途喜好。
千途自己都忍不住问他，“我接传单可能只是想让同学早点发完, 你怎么判断我想去吃的？”
“只要是传单，不管是什么内容你都会接，你连售楼的都接……平时接了都是直接塞书包里, 或者折叠好塞在裤子口袋里。”迟铮看着红绿灯的同时一只手拽着千途衣服, “今天你多看几秒传单内容……很可能是感兴趣。”
千途第一万次的感叹, “你怎么会这么细心？”
“跟细不细心没关系。”餐厅就在附近商场的次顶层, 两人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迟铮拿过传单看了一眼楼层按下电梯，面无表情的纠正千途的用词, “我这是用心。”
周一商场人少，电梯里并没别人，千途看着迟铮, 突然轻声说，“……你要尝尝奶茶吗？”
迟铮抬眸扫了一眼电梯上方黑洞洞的镜头, “监控。”
千途不太好意思的拿出手机来看了下，喃喃, “我、我觉得这会儿可能要排队。”
虽是工作日, 但刚开的餐馆人也不少, 确实需要排队, 千途担心迟铮一天排队两次不耐烦, “去隔壁吃？排号二十一，预测排队时间是四十分钟，要不算了？”
迟铮摇头，“没事，你想吃就等。”
两人同其他大学里的小情侣一样，一起在餐馆外等排号，吃完饭后在商场顶楼的电影院去看最近热门的电影。
电影开场前，迟铮还不忘去买了点爆米花和可乐。
“奶茶早喝完了吧，还一直拿着？”迟铮把可乐换给千途，“给我，我去扔了再进去。”
千途拿着奶茶的手往后让了下，“没喝完，一起带进去。”
迟铮怔了半秒，明白了。
两人检票进影厅，迟铮买的vip小影厅，人并不多，算上两人不到十个观众，两人坐在后排，进去没多一会儿灯就熄了。
昏暗的影厅对迟铮视力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他看着千途固执的拿着两杯饮品，觉得千途认真的很可爱。
又有点心疼。
电影好像是不错，小影厅里除了迟铮都看的很认真，迟铮一帧都没入眼。
全程都在看千途。
看千途借着脱外套回头看，确定两人后排没有人了。
看千途费力左右看看，欲言又止的。
看千途认真的拿着只剩一小半的奶茶，抿了一下嘴唇，犹犹豫豫的。
迟铮后知后觉。
刚才在电梯里，不应该拒绝千途的。
千途都不在乎监控，自己多余废话。
千途在学校都不避讳什么，显然是不介意，迟铮方才的拒绝让千途误会，误会迟铮在意被人看见。
开场已半个多小时了，迟铮终于看向荧幕。
迟铮看着荧幕，希望电影这会儿能有点剧情冲突，或是什么刺激性的镜头，足以让他有跟千途开口的话题。
迟铮看了片刻，压低声音询问千途，“哪个是主角？”
千途呛了下，拿起奶茶来喝了一口，刚要说话，迟铮侧过身，亲吻千途。
奶茶是甜的，千途嘴唇是微凉的。
奶茶好不好喝迟铮没什么感觉。
但千途肯定是好亲的。
迟铮没过分，这个吻没超过一分钟，他就坐直了身子，不再打扰千途了。
千途心脏怦怦跳，他高估了自己的胆子，在公共场合接吻……确实是蛮刺激的。
虽然千途从刚才就想亲迟铮了。
排队一个半小时才买到的奶茶，迟铮一直没喝。
迟铮自己说了的，不用直接喝，接吻是一样的。
如果是之前，千途可能早在电梯里就主动亲吻迟铮了。
但现在不一样。
千途也描述不清。
缠绵两天后，迟铮对他来说反而更有吸引力了，莫名其妙的，千途更拘束了些。
只是挨着坐在一起看电影，千途就能分心想到前两天的种种，想到没穿上衣的迟铮，想到咬着项链隐忍的迟铮，想到在自己耳边低声喘息的迟铮。
千途想不明白，迟铮怎么床上床下分的这么清，完事儿后就一直非常克制规矩，要不是千途现在还有点隐秘的不适……他都怀疑前两天的事是自己的臆想。
迟铮就坐在千途右手边，他的左手肘撑在千途座椅扶手上，千途几乎能感觉到从迟铮手臂上传来的一点点体温。
这一点点体温，扰的千途心神不宁的。
千途轻轻吐气。
这恋爱脑到底怎么治。
原本以为更进一步后能不像以前一样整天心跳起伏一惊一乍的。
这到行……
病情比之前更严重了。
迟铮都不用做什么，千途就能浮想联翩的。
千途深呼吸几下，刚要恢复平静，迟铮突然偏过身，拿走了千途手里的奶茶杯子。
迟铮将他怀里的爆米花放到千途手里，轻声说，“咱俩都喝过了，可以扔了。”
千途闭眼，头疼。
有没有人能管管迟铮？
迟铮的暧昧和亲密在一个恰恰好的度上。
足够让千途心安知道自己是被他密切关注的，不至于让千途误会怀疑迟铮不够喜欢，也不会太有侵犯性让千途不适畏惧。
但完全完全完全……不足以让热恋期的千途满足。
够心安，但不餍足。
这个度，正正好能折磨到千途。
明明亲热过了，但又纯情的让千途觉得两人似是刚刚恋爱。
早上问自己是否真过敏的短信。
中午那杯排了一个半小时才买到的奶茶。
方才让人哭笑不得问哪个是主角的问题。
唇边残存的他偷吻自己的触感。
一切恰到好处的尺度，把千途拿捏的死死的。
交往数月，到现在这一步了，千途还总不确定。
总要一遍遍查看手机，查看迟铮替自己写的的笔记，查看眼前实实在在的迟铮，才能确定，这个人是存在的。
千途没谈过恋爱，他不知道别人热恋期是不是也如自己一样，会因为过于幸福到不相信恋人是真实存在的。
千途的理性时不时的在提醒他，有些东西不太对劲。
他有点过于幸运了。
怎么会有这么适配自己的人存在？
千途总觉得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这时不时的冲动和不安，频频出现提醒千途，让千途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
残存的理性还在努力欲盖弥彰，说这应该是受热恋期影响。
千途脑中一丝理智在缝缝补补，告诉他热恋期就是这样的，因为热恋期所以他才变得冲动，容易感性。
会患得患失，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会一厢情愿的觉得恋人会无底线的爱自己包容自己……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过了热恋期这种幻觉就会消失了，在这之前他要做的是保持理智和克制，别因为迟铮人太好加上自己幻觉太多就对迟铮的付出心安理得，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
千途垂眸看身侧迟铮的手臂。
余光里，借着荧幕时不时的亮光，能模糊看到迟铮修长的手。
心底那落不到实处的不安在蛊惑磋磨着千途，让他想牵一下迟铮的手，确定迟铮是存在的。
太腻歪了。
迟铮可能会不喜欢。
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热恋期才会有的，千途不舍得也不敢太消耗迟铮的爱意。
千途深呼吸了下。
脑子里那一丝理智又开始作乱。
千途能理解迟铮对自己的吸引力，但没法理解自己对迟铮的。
自己是做对了什么，能把迟铮迷成这样？
千途虽然不至于自卑，但冷静下来想，他没法理解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吸引力。
让从各个角度看都完美的迟铮，为什么会对自己好到这个程度。
千途就是再恋爱脑，也清楚迟铮这恋爱谈的……真的和他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不一样。
初恋加上热恋，几重加码下，千途也无法免俗，确实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但迟铮明显不是。
迟铮显然是恨不得几生几世都要在一起才行。
千途没那么自信，自己能让一个人这么疯。
千途心里有一团迷雾，自认识迟铮开始，他一直在往那团迷雾中心探索，如今似乎已身处其中，越靠近中心越是什么都看不清，偶尔因为过于幸福都会害怕，担心再往前走一步就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怦然醒来发现全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从没认识过迟铮，迟铮也从未存在过。
千途低头叼着吸管喝了口可乐。
热恋期不稳定的情绪太让人患得患失了。
他真的……
真的很想牵一下迟铮的手。
确定迟铮是存在的。
千途看着荧幕，余光始终在迟铮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千途感觉自己腰间口袋震了下。
电影开始前他将手机调了静音。
两人座位靠后，他们身后只剩两排全是空座，不用担心影响别人，千途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迟铮：【总看我这边做什么？】
千途抿了下嘴唇，刚想打字解释，手机又连着震动。
迟铮：【是想去卫生间还是不舒服，还是觉得无聊不想看了？】
迟铮：【不想看随时可以走，不用在乎我。】
迟铮：【跟你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分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叛徒，不知道这群人在忙什么，看不看无所谓，我反正是只看你了。】
诸多的漏洞，一次次在迟铮不知情的时候，被迟铮自己用爱意修补填平。
被迟铮这么浓烈爱意包裹着，铁证如山，反而站不住脚。
千途眸子动了下，低头打字。
千途：【没有，就是想牵你的手。】
千途：【怕你觉得太腻了……我不敢。】
千途刚按下发送键，身旁的人就动了下。
电影恰好是一段无声的空境，静谧的小厅中，衣料摩擦声，他颈间铁链的脆响声……清晰无比。
黑暗里，千途感觉到他靠向自己，片刻后手就被他十指相扣。
千途清晰的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早说啊……从刚才就想碰你了。”

千途欲盖弥彰的坐直身子, 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遮掩什么。
千途依稀记得以前在哪儿看过，说每个影厅后面都有放映员在看监控，监控都是热成像的, 影厅里什么细节放映员都看的一清二楚, 千途自己并不在乎, 但……
右手被迟铮牵住了，只有左手自由着, 千途用左手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含糊低声提醒，“你知道夜视监控吗？”
千途完全看不清身侧的人, 因此声音听的越发清晰, 他听到迟铮在他耳边说, 随便, 谁爱看谁看。
千途静了片刻，想要问，又觉得在影院总说话不好。
虽然两人真的距离别人很远, 声音也足够小。
千途垂眸，用左手单手打字。
千途：【你刚才还在躲监控。】
千途刚点下发送，就感觉自己右手手指被迟铮惩罚似的轻轻攥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手比千途大一圈的缘故, 迟铮单手打字比千途速度快很多。
迟铮：【是怕影响你。】
迟铮：【看出来你不高兴了，所以刚才亲你。】
迟铮：【下次想接吻, 我如果没回应，你可以强吻我。】
迟铮：【随便什么场合都可以。】
迟铮：【我没理解你意思的时候, 你多余跟我废话。】
千途无奈, 迟铮打字太快了, 一句一句不断的弹窗, 千途都来不及找个话口回复, 替自己解释一下自己没这么矫情。
迟铮：【我不太会谈恋爱，容易惹你生气。】
迟铮：【别跟我一般见识。】
千途看着迟铮最后发的两条消息，忍不住笑了。
迟铮说他不太会谈恋爱。
千途下意识想截图，又不太理解自己的行为。
千途没有任何公开社交软件，没有秀恩爱的渠道，碍于性向他藏着还来不及也不可能像其他小情侣似的写什么恋爱日记。
那截图是为了什么？
想记录，那聊天记录就老老实实的躺在他和迟铮的对话框里，又丢不了。
想保存点什么……但迟铮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用得着保存？
千途最近越来越难以理解自己无意识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
千途给迟铮发了求饶的表情包，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昏暗的影厅里，肉体凡胎只能看得清荧幕。千途不知道迟铮始终在看着自己。
九十分钟的电影很快结束了，影厅亮起来的前一刻千途本能的挣了下，但迟铮没松手。
千途紧张的看向前面，万幸，小厅有前后门，其他观众陆续从前门走了，没人回头看。
千途看向迟铮，迟铮像个在认真找彩蛋的观众一样认真的盯着荧幕，但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他是故意的。
迟铮面色如常，“我想看完片尾字幕，我特别有礼貌，不行么。”
千途点头，“特别有礼貌，所以刚才又玩手机又跟我说话。”
迟铮笑了下，放开了千途。
两人从后门出了小厅，千途跟在迟铮后面，出来走了十来米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忘在座位扶手上。
“等我一下，马上。”千途觉得自己今天是过于恍惚了，他把手里吃了不到一半的爆米花递给迟铮，“手机忘拿了。”
迟铮说他去，千途失笑，“你别动，我知道在哪儿。”
千途原路返回，万幸小厅排片没那么紧凑，里面仍空无一人，千途远远就看到自己亮着屏的手机了——
千途拿起手机，是迟铮在给他打电话，为了方便他找。
千途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
迟铮只是帮他打个电话，他就觉得迟铮体贴又靠谱。
迟铮确实是靠谱，但……
千途无奈的用手背蹭了一下耳朵，但也不至于这就让自己耳朵红了吧。
迟铮现在做什么他都觉得很迷人，这病到底怎么治。
千途拿着手机往外走，推小厅后门的时候千途愣了下。
小厅后门是传统商场里的单向弹簧推门，后门一共两扇，都是外推，他推的左扇完全推不动，这会儿才看清上面贴着一张打印纸，打印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左扇已坏，请推右门】。
千途单手推了一下右门，轻松推开了。
千途又推了一下左门。
千途用了十分的力气，只推开了一条不到两指的细缝，稍一卸力左门马上弹回了原地。
千途也愣在了原地。
就在三分钟前，他跟在迟铮身后出的小厅后门，千途清清楚楚的记得，迟铮推的就是左边的这扇门。
而且是单手，看着毫不费力。
千途抬手又推了一下，这次他连个门缝都没推动。
千途怔怔的看着这扇门，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
迟铮是怎么推动的？
千途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千途思绪被打断，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是迟铮打来的。
千途迟疑片刻点了接通。
“这不是找到了，怎么了？”
迟铮的声音如常，语气轻松，依稀带了点调侃的意味，“里面那个门是坏的，你是不是推不开？”
“推右边，左边的地弹簧里面的轴承坏了，时灵时不灵的，我刚才差点晃了手……”
迟铮声音由远及近，右门突然被打开了，千途抬眸。
“……这不就打开了。”迟铮放下手机按了挂断，“怎么了？魂不守舍半天，手机忘了，门也不会开了。”
千途勉强笑了下，“我刚看你那么轻松，就奇怪我怎么不行。”
千途仍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又推了弹簧门一下，这次根本没用力一下子推开了，但不到一半又卡主了。
“你就非要扭伤手是么？”迟铮一把将门挡住，“出来……跟个坏了的门较什么劲，突然弹回去把你手撞折了怎么办。”
千途侧身出门。
千途看着迟铮，歉然道，“对不起，我……我刚才就是奇怪，我看你之前推开挺轻松……”
“我刚才差点晃了手，没让你看出来而已。”迟铮语气平静如常，“非要戳穿我吗。”
千途莞尔，他深呼吸了下，有点尴尬道，“这边电影院空气循环可能不好，我应该是缺氧了，脑子转的不对劲，回家吧……走路回去行吗？我想在户外多呆一会儿。”
迟铮无可无不可，点头。
两人下电梯出了商场回家。
工作日的下午四点半，步行道上没几个人，十分安静，两人慢慢走着，千途还有点没回神。
千途侧头看迟铮。
迟铮背着千途的书包，走在靠机动车道的一侧，神色如常，同往常没什么不同。
千途看了两眼，忍不住就一直盯着迟铮看。
视线扫到了迟铮颈间的铁链，千途给自己看的不太好意思了。
“对不起。”
千途突然开口，“对不起，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你是我想象出来的。”
迟铮侧头看向千途，“什么？”
话说出口，就轻松多了，千途眯着眼看远处夕阳，深秋的太阳不再刺眼，看着十分温和。
千途低声说，“我还很小的时候，晚上睡前会编故事骗自己，我其实是睡在父母中间。”
“幻想身边有家人，这样能睡着得快一点。”
“再大一点，我幻想我是睡在亲人身边，亲人的样子是模糊的，因为我根本就没这种概念。”
“但过了十岁以后，我就没做过这种事了。”
“幻想太多容易分不清现实和自我安慰的梦境，我担心放纵自己这样会影响精神……我原本以为我这毛病已经好了。”
千途停住脚，看着眼前的恋人，有点不太好意思说，“最近可能是睡眠不好，也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我又犯病了，有一瞬间，我以为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编出来安慰我自己的。”
“可能是因为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突然这么幸运遇到你，你又对我太好……”千途歉然的看着迟铮，“明明你一个活人就在这，我就是觉得你随时会消失一样，所以今天才有点恍惚，黏你黏的过分了。”
迟铮眸子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下。
千途说“活人”。
迟铮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