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的想着,转身面向大哥的时候,胤褆露出了标准的谦和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有很多伤员要处理吗?我看着小狗牙就好了。”
苏辰抬腿下马。
小狗牙跑到自家叔叔跟前,开口就是:“辰叔叔,他刚才叫我狗蛋、狗腿儿,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叫我狗屎。”
胤褆目瞪口呆,咱也是老告状人了,都没见过这么的告状法。
还带自己发散的。
苏辰先看了看小狗牙劳动半晌午的成果,“捡的不少,回去咱们吃馍菜包。”
馍菜包就是汉堡的中式版,苏辰给小狗牙做过几次,深受他以及本地牧民们的欢迎。
然后苏辰严肃对胤褆道:“以后不准给我们家小狗牙取任何外号,否则,出门在外的大哥可以不请示父亲,直接打断你的腿。”
胤褆强装气势,“阿玛都不这么打我,你敢。”
苏辰道:“你可以试试。”
胤褆:不爽的就是这点,大哥永远维护的都只有小崽子。
小狗牙这才牵着苏辰的手跑到那个昏倒的人人旁边,“辰叔叔,他是不是饿坏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苏辰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儿,看其形态,也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庇护的可怜孩子,带走叫军医给看看吧。
出宫的时候带出来的六个太医,自从转换成军医之后,那治病速度是蹭蹭蹭的涨,而且每天都累成狗。
赵太医刚把一个在逃跑途中被马踩断手臂的人送走,抬头就见到王爷亲自抱着一个小孩儿进来了。
小狗牙一手提着王爷前几天给他做的铁皮小桶,一手拿着马鞭子紧紧跟着进来,随后,又进来一个大阿哥。
这小孩子什么来历啊,惊动这么多人。
赵太医连忙出来,伸手接过小孩儿放到床上,看了一看就知道问题了,“虽然身上有点伤,但是并不严重,这是饿的了,先给他煮一碗糖水然后吃点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很快,复康端着一碗糖水进来,还没把带着甜味的勺子放到他嘴边,处在昏沉中的小孩儿一下睁开眼睛,抢夺似的端过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小狗牙站在床边,看他喝完糖水,从兜兜里摸出来他刚放好的奶疙瘩,递到这小孩儿面前:“给你。”
小孩儿看他一眼,抓起奶疙瘩塞到嘴里快速咀嚼起来。
那模样,好像是他吃着也很可能会被人从嘴里抢走一样。
小狗牙这些天见多了吃东西跟抢一样的人,于是小孩儿嘴里的奶疙瘩一咽下肚,他就掏出一个补上。
小孩儿一开始还狼吞虎咽的吃,吃了三四个就缓过劲儿,爬起来直接跪在床板上,向苏辰和小狗牙邦邦磕了三四个头。
跟他比起来,小狗牙反而不像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了。
小孩儿一张口,是叽里咕噜的蒙语。
在宫里时,胤祺时不时就说叽里咕噜的蒙语,苏辰在家带了一段时间的弟弟,蒙语能力本就有提升,再加上这段时间到处收整逃亡牧民学了不少。
小孩儿的蒙语他全听懂了。
他说:“谢谢救命大恩,日后阿妄必当回报。”
小孩儿说他的名字叫阿妄,汉加蒙古特色的字,这名字一听就是随便扯的,不过现在的蒙人取名字,和妄相连的一般都是策妄什么什么。
比如噶尔丹的一个侄子就叫做策妄阿拉布坦。
沙喇有个幼弟,叫策妄扎布。
对照年龄,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倒是符合。
不过苏辰并没有追究小孩儿的真实名字,用简单的蒙语告诉他:“你安全了,在这里好好养伤。”
小狗牙跟阿妄看了看自己的铁皮小桶,“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牛粪。你别害怕,冬天要来了,噶尔丹也要猫冬。”
阿妄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他听不懂汉语。
胤褆翻译:“他跟你炫耀他的铁皮小桶呢。”
苏辰:“你就不能一会儿不欺负小狗牙。”
胤褆心说,并不能,因为欺负小孩儿真的挺好玩的,怪不得以前的时候大哥老实唬他。
阿妄就这么在这个临时营地住了下来,他吃了两碗米粥,体力恢复之后悄悄挪到外面,发现大家都很忙没有人关注他,他才放松。
阿妄找了一个比他还小一点的小孩聊天,得知这些清人对他们很不错,帮他们搜集在路上拿不完的家当,还帮忙挡住噶尔丹军队的追击。
在单纯纯朴的牧民看来,这些人就是如方迦天师的天神下凡。
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一定是天上最善良的那一位天神。
当然,因为苏辰一直都是以朝廷使团的名义行事,中央政府的好感度也早早就被他在这些牧民中间刷满了。
八月中旬,朝廷大军沿着科尔沁草原向西南一带布防完毕,一段时间以来势如破竹的噶尔丹大军开始停下步伐。
此时在土谢图部辖地,冬天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
一天早晨很突兀地就飘起来鹅毛大雪。
幸好之前阿南达去边境接洽,带回来一个几百车的运煤骆队,路上捡到的流亡牧民们也有充足的准备保暖物资的意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挨冻。
但这个正在日日增长的流民队不能一直这么在草原上流浪,拜里的意思是,趁着现在两部消停了,他们带着这些无家可归的牧民先去相对比较安稳的车臣汗境内安扎。
苏辰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虽然他们帮助及时,牧民们的财产没有损失在路上,实在没有粮食吃了还能吃牛马骆驼,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每天产生的摩擦也不少。
不如去车臣汗部,跟伊尔登商量一下,这些人先让他接收一段时间,等土部稳定下来再让他们走。
“雪停了吧,等雪停了,我们去车臣汗。”
围着火堆的苏辰一边翻着炭火里的小土豆儿,一边这么说。
拜里松一口气,还担心辰亲王和大阿哥一样想跟噶尔丹打仗呢。
胤褆果然不满意了,扔了小巧的火钳子,道:“大哥,我们都在草原上游荡小半年了,噶尔丹都这么嚣张了,还不能揍他?”
苏辰道:“不能呢。”
胤褆:“就没见打个仗这么费劲的。”
拜里笑道:“大阿哥,目前还是喀尔喀内部的矛盾,咱们不好贸然插手,再说插手的早了,察珲多尔济也不会感念我们啊。”
正说着,阿妄跑进来。
阿妄偶尔会过来把他从牧民中听到的情报告诉给苏辰,因此他跑进来外面的护卫并不会阻拦。
“大人,”他慌张的说道,“西面来了一队人。”
小狗牙有两天没见阿妄了,见他进来便把糊好的已经不那么烫的小土豆包两个,哒哒到跟前塞到阿妄手中。
握住两个热乎乎的土豆,阿妄冰凉的手迅速温热起来。
苏辰道:“不怕,我们有兵。”
胤褆已经高兴地跳起来,“快出去看看。”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鹅毛雪片比刚才还要大,天地之间搓绵扯絮,忽然就理解了李白的那句“燕山雪盖大如席”。
外面,还有很多不怕冷的牧民小孩儿跑来跑去,小狗牙跟着出来,小孩子那边一声又一声的喊他。
大人们就没有小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了,听闻后面有人马过来,纷纷从温暖的帐篷里出来,眉头紧皱张望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团人影的那个方向。
看样子,从他们后面过来的这对兵马人数不少。
胤褆已经叫人把他的马牵来,拽着马鞍翻身上去,对苏辰道:“大哥,我带两个人去前面看看。”
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两个人怎么够。
苏辰让阿南达带领十五人小队,每个人都装上五十枚子弹,跟随胤褆一通前去。
苏辰没有回帐篷,站在这里看到两边小黑点靠近,没有听到抢声传来,才放心。
转头一看,拜里和后面的几位大人都冻哆嗦了。
“都去帐篷等着吧。”
这些大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在草原这段时间,都瘦了一大圈不说,还黑了。
从阿玛那儿带出来的是富家翁一般的大人们,等回去一个个就成了贫苦佃农,都不知道阿玛看见他这些贫民窟里走出来一样的臣子,会是如何感想。
胤褆回来的时候,一张脸垮的都不能看了。
没仗打还是没仗打,这对于一个期盼着真刀真枪的将军来说,无疑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明明就守在战场上,但自己要做的都是后勤类事务,可望而不可及最难受。
方迦身后护着几个人,进了大帐。
才短短两三个月不见,方迦憔悴了很多。
被他护着的是几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少年人,从他们刚才进来时掀开的帘缝中,苏辰看到外面还冒雪站着一片身形褴褛容色憔悴的人。
小狗牙非常懂事的捧着一杯热水送到方迦面前。
看到小家伙比他离开时还长了些肉的脸颊,方迦才有种世事还是平稳美好的感觉。
苏辰让复康带人领着方迦护着的少年人去洗漱吃点热乎的,而后和方迦相对坐在火盆两边。
有个年轻人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方迦,方迦转身把手里的茶水递给年轻人。
“这是我的三弟子,绿芒,”方迦伸出手在将息未息的炭火上烤着,那双之前保养的还算好的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天文地理是他最擅长的。这孩子天生有几分痴性,除了天文地理的内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因此他在这方面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等漠北事毕,不知道您能不能在朝廷给他安排一个位置。”
“没问题,”苏辰点头,看着老头儿道,“不过你这语气可不对,好好的就要托孤啊。”
绿芒突兀地插话进来,“师父,我不去北京,我要跟着您。”
方迦笑笑安抚三弟子道:“你还能让师父养你一辈子不成?先去北京谋个生计,以后师父才放心跟着你养老啊。”
绿芒这才不说话了。
方迦打发他出去,一转头,又一杯热茶递到了手边。
方迦面带笑容,摸了摸小狗牙的脑袋,笑道:“几日不见,小家伙更懂事了。”
小狗牙大大方方道:“我喜欢你。”
所以才给你送茶。
方迦笑道:“为什么呢?”
小狗牙想了想,却没说。
苏辰看出来方迦有话不想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便让郑洋带着小狗牙去隔壁的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苏辰和拜里等使团官员。
拜里迫不及待问道:“仙师,您缘何这么狼狈至此?”
方迦道:“两部最近的一次大战,土部大败,多尔济汗带人败走北方,我只能连夜带着多尔济汉的妻子等逃出来。”
“噶尔丹不猫冬了?”苏辰说道,“他们手里的铁枪不粘皮啊。”
方迦苦笑:“这还要多谢王爷,让漠北有诸多保暖的羊绒布料可以过冬。这就是,所谓的事物之两面性吧。”
苏辰不好意思,他怎么能料到小小的一个行为,可以在这里产生影响。
方迦说道:“这个冬天,漠北也不会平静。不过追上了你们的部队,我总算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苏辰对于他至今都没有怎么动用的火抢、大炮等有着很大的信息,相信噶尔丹的人追击过来他也能护住土谢图这些贵族。
拜里可远没有王爷这么好的心态,赶紧询问方迦:“仙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方迦喝了一口热茶,感觉着温暖的气息从胃部向四肢百骸流动,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缓缓的放松。
“我打算去向车臣汗求援。他们两部唇亡齿寒,已经到了伊尔登汗援手的时候。否则等噶尔丹吞并土部,紧跟着就是他们车臣部。”
对于两部的未来,方迦也看得非常清晰:“噶尔丹残忍嗜杀毫无人伦,是不可相与之人。如果败了,绝无他们苟且偷生的余地。”
苏辰这边也是去车臣汗部的打算,现下跟方迦一商量,两方迅速做出决定,雪停了去找伊尔登。
但他们远远没有料想到,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伊尔登已经在幼子、心腹等人的哭声中离世。
伊尔登汗的儿子乌默客满打满算才七岁,且其从小病弱,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一朝继承汗位,还是再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怯生生的茫然无措。
伊尔登去世的第二天,纳木扎以及接受了大汗托孤的亲信处理掉一名可疑的女婢,当晚他们就在大帐中进行议事。
议事的主题是,南迁,内附朝廷。
前些天的雪化了,枯黄的草地上很不好走,终于看到前面的帐篷聚居区的时候,苏辰已经第三次弯腰从靴子底摔下来两脚泥。
复康带着自家爷的使者令牌送到车臣部的汗城内,纳木扎接了令牌就亲自来迎接。
但对于苏辰和方迦的向土部增兵,一起抵抗噶尔丹入侵的请求,他并没有答应。
不过,鉴于一开始伊尔登跟使团的许诺,纳木扎表示可以给他们募兵三千。
跟纳木扎等人议事回去的路上,胤褆骂骂咧咧的,然后跟他大哥说:“三千兵不算小了,等他们募齐,我就领兵给察珲多尔济送过去。”
苏辰看他一眼,没有应允亦没有反对。
纳木扎的募兵并不顺利,他们都准备内附了,底下的臣民不更要跟着一起走?
最后纳木扎增加了此次募兵的报酬,才在半个月内顺利招募到三千兵。
当然都是战斗力比较弱的散兵。
夜晚,苏辰坐在屋里写东西,时常带着老何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艾五过来了,趁着苏辰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瞄了一眼。
但偷瞄这一眼,反而让艾五迷惑了。
“辰儿,你这是写什么呢?”
不像是给玄烨写信,也不像是写随笔记录。
怎么还有今天晚上的雪水一点都不好喝这类的话语?
苏辰盖住本子,道:“这是我的漠北出征日记,记录心得的。”
艾五忍不住大笑:“所以你的心得就是雪水不好喝?”
孙儿像他,学不会文人那些悲春伤秋,连说话都比他白话。
“我问问你,在家的时候,你爹都不管你的读书?”
苏辰:---
“您老知道什么?我这是大道至简,融入百姓的才是最好的。”
艾五:皇爷爷当初若是有你这么一半会说,都不至于差点被那些议政王大臣逼疯。
老何忍笑不住,耸动着肩膀出去了。
苏辰看过去:“他怎么了?”
艾五回头看了一眼,不在意道:“一路上看见了很多驼马,或是人的尸体,受不住了。”
老何:奴才就这么没出息吗?
艾五对苏辰道:“路上我见了两个鄂罗斯的天教徒,从他们口中得知,朝廷派去与鄂罗斯进行和谈的大臣已经在路上了。”
只要阿玛坚持当初他们在京城时说好的谈判底线,和谈是必须走的路。
苏辰举双手双脚赞成。
“您问出来了没有,是哪位大人带队?”他们要去尼布楚,肯定会在漠北经过,苏辰打算迎迎他们。
艾五说道:“佟国纲。”
苏辰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艾五问:“怎么了?佟国纲有问题?”
苏辰道:“不是。”
还是那种历史宿命的感觉。
他都把索额图和明珠安排到访问欧洲去了,佟国纲反而还是按照他的历史道路走着呢。
和谈尼布楚。
接下来是不是阵亡随征噶尔丹的战场上啊。
艾五说道:“佟国纲堪称忠君体国之臣,他带队和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苏辰点点头,“希望吧。”
“大哥。”
胤褆人未到声先至,进来看见坐在火盆旁烤火的艾五,他瞪眼道:“这老头儿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苏辰道:“我请艾爷爷来的。你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
胤褆立刻想起他的正事,“这边的兵已经征够人数了,什么时候让我去找察珲多尔济。”
方迦昨天才收到信,察珲多尔济如今带领亲信退守在柏海儿湖附近收整兵力。
那边现在也是很热闹的,居住在当地的蒙古牧民正在进行反鄂战,而且察珲多尔济儿子和弟弟都在以东地方进行攻城战。
当初为了说服察珲多尔济放了沙喇等人,苏辰真的把自家带来的四尊子母炮让了两尊出去,新型的爆炸弹也给了他们三十枚。
察珲多尔济没料到噶尔丹是佯装听从朝廷使团的调解,当时把两尊炮和爆炸弹都给送到了对鄂前线。
现在他被噶尔丹打得步步后退,只好抛弃主营从翁息一直往东北而去。
苏辰不知道他给的那两尊大炮能发挥怎么样的作用,能不能扭转中鄂条约签订之际漠北这一不利战争。
但是让胤褆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增员,是不可能的。
苏辰不同意,胤褆费了老半天的口舌也说服不了他,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艾五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孩子,太天真了。”
最后,北去给察珲多尔济送增援的是方迦,这次他直接把三徒弟绿芒留下来。
为了让这家伙老实跟着苏辰,方迦让他认了苏辰为主。
转眼就是过年,苏辰看着每天不是看天跑马就是带着小狗牙一起去挖土的绿芒,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奶爸。
车臣们向南迁徙的进程已经开始了十几天。
在这十几天中,车臣部境内并不平静。
大批喀尔喀难民在往南走,有难民,就有乱子,烧杀抢掠每天都在这里发生。
苏辰这边开始捉襟见肘了,在某一天他收留的难民中也发生相互抢掠之后,苏辰立即停止了收整难民的计划。
之后,即使是流亡中无比艰难的难民,他这边也不再接受了。
这时,他们的队伍包括难民在内大约有六七千人,正好是胤褆那三千左右兵顶能够镇压的程度。
不怕有人在难民中鼓动反过来抢了他们这些救济者。
“臣自昔诚心职供,以为或遇劲敌,至于危急,希得救援---”【1】
这封求援信写得很潦草,康熙是在三天后拿到手里的,由土谢图的一名勇士越过重重关卡千里迢迢送来。
两天后,朝廷开始部署从东北吉林、盛京到新疆一路的防御,蒙古科尔沁旗直接组织了一个三万人的军队。
三万人听起来是不多,但由噶尔丹带领的主力部队也只有三万人而已。
不过噶尔丹的速度更快,就在土谢图汗的求援信刚刚送出蒙古,他已经率领大军一路疾行来到车臣汗部。
新年的第二天,苏辰是在一阵马蹄奔腾声中醒来的。
睁眼就看见小狗牙穿着一身单薄的羊绒冬衣,怀里抱着探仙,撅着小屁股趴在帐篷缝隙口向外看着,看他那姿势,似乎已经趴在那里良久了。
苏辰侧身下来,穿鞋走过去,伸手按在小家伙脑门上。
小家伙也正好闻声转过头,就看着他辰叔。
“辰叔叔,噶尔丹来了。”
苏辰惊讶,蹲下来搂着小家伙跟他一起向外看,复康听闻消息急匆匆进来主子这边大帐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爷?”
复康惊讶,看看外面再看看自家王爷,提醒道:“准部大军并没有冲击我们的营地,已经有人去叫大阿哥和拜里大人去跟噶尔丹交涉了。”
所以您和小爷不用这么抖抖索索的。
苏辰咳了咳:“外面情况怎么样?”
复康说道:“还好,大家都很相信我们能够庇护他们。目前都很安稳,没有生乱。”
话还没说完,胤褆小跑着进来了。
“大哥,你和小狗牙先走。”
他进来就这么说。
苏辰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胤褆:“没事。就是可能要打仗,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待着。”
苏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觉得我能不能相信你这话?”
胤褆嗨呀一声,“你相信了赶快走吧,别影响我发挥。”
说完转身就走,苏辰抬手,非常轻松地拽住他的后脖领,“少逞英雄。复康,你带着小狗牙,我跟老大一起看看去。”
这种时候胤褆还有空分心地想,明明你是老大,你叫我老大我很不习惯。
“爷,您放心吧。”复康抓住小狗牙的手臂,防止他黏着王爷非要跟着一起去。
苏辰带着胤褆走出大帐,就看见艾五从右前方走来,看见他们两个就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苏辰直接问:“您老说,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自家孙子平静又睿智的眼睛,艾五略微犹豫,直言道:“你们两个的身份,被噶尔丹知晓了,外面来了很多人马,是他派的‘御用国师’青峰天师亲自来请你们他的主力部队。”
苏辰和胤褆在大军中这样的消息,都是跟随他们出来的这些人自觉隐瞒的。因为这种消息,随军的有一千多人,皆是从京城出发就和他们一起行动,一开始就没有隐瞒。
况且,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微服出巡的要求。
可是大家又都知道,王爷和大阿哥两个小孩子去漠北比较危险。因此也就没有人会主动向外宣扬我们这里有两个阿哥。
所以现在他们的身份被噶尔丹知道,苏辰还觉得对方这么久才知道灵敏度不够。
其实噶尔丹怎么可能想得到,紫禁城的康熙帝舍得把他的两个小崽子放到大漠上。
朝廷使团的主使也就是理藩院的一个侍郎,噶尔丹只跟尚书阿喇尼对话,而阿喇尼早在去年就驻守洮儿河且经常在大漠活动,噶尔丹的目光一直在他那边。
拜里这边,完全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直到几个流浪小兵找过来,向他们通报了这一消息。
当时沙喇还在噶尔丹部,噶尔丹听说朝廷使团中跟这两位阿哥,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他。
沙喇稳住面部表情,瞬间惊讶无比的样子:“哪位阿哥?”
“康熙帝的孩子中,都哪些成年了?”噶尔丹淡淡笑道。
沙喇作出一副思索模样,说道:“算一算的话,也就只有大阿哥和那位超然独外的辰亲王。”
噶尔丹意味深长地看沙喇一眼,随后哈哈笑了起来,仰天道:“真是天助我也。”
吐气成霜的早晨,一片枯草中,对阵双方的马儿都瞪着明亮的大眼睛,一会儿埋头吃草一会儿抬头打量对面的同类。
一会儿咱们要打仗吗?
打个屁,傻瓜,你们跟的这些人一点都不高大上。
苏辰骑着的枣红马猛地打了个响鼻,把对面几米之外的马吓得扬了下脑袋,马蹄都后退了一些,使得坐在上面年的青峰身形也晃荡了两下。
“是你。”
但是晃荡的角度反而让青峰从对面的青年人身上找出几分熟悉感。
苏辰:“难道咱们还是熟人?”
青峰天师一下子拉下自己保暖的面罩。
苏辰看他半天,好看的都透着几分优雅的眉形微微蹙起。
胤褆往苏辰身边靠了靠,问道:“大哥,你认识?”
苏辰迟疑,慢慢摇头。
只觉一股怒火填充心头,青峰的眼睛睁大,一双眉毛几乎立起来。
“当年把我害的那么惨,你竟然不认识我?”
本来平静的空气中突然卷过一阵寒风,两边的亲信、随从、小兵在听到前面的话时都忍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
天师这语气不对啊。
怎么很像是辰亲王曾经负过他?
跟在青峰右边的是噶尔丹的亲信大将丹津不温,他狐疑地看了青峰一眼,突然就不太放心天师把辰亲王和大阿哥请到大汗身边做客这件事。
丹津不温面色随意,手却已经放到腰间的长刀上。
这时,听见对面的人客气又礼貌道:“不好意思,实在想不抬起来了,你提醒一下。”
青峰:啊啊啊。
他唰一下抽出来腰间的拂尘。
就跟在王爷右边的郑洋也唰一下抬起手中的火抢。
嘿嘿,又有机会练习准头了。
阿南达按住抢管,低声警告郑洋:“你一动手,就是我们挑起战争了。”
郑洋点头:我知道,我不傻。
阿南达:---
苏辰看着气得脸都红了的青峰道:“你确定不提醒一下。”
丹津不温侧头提醒青峰:“天师,说正事。”
青峰拍了拍自己左边的腿,“当年在四川战场上,吴军的象阵被你破坏。我折了一条腿”
“啊,想起来了。”不等他说完,苏辰再次打量他的长相,“你就是那个被卷入战场的给吴家军送军资的役夫对吧。”
青峰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是如以前一般不懂礼数。”
啪一声。
阿南达收回手里的鞭子,说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对王爷不敬?”
王爷很好说话,私底下有人在无意间言语上冒犯了也不会介意,但现在不同,一方是噶尔丹使者一方是大清王爷。
王爷不是谁都能不敬的。
对于阿南达的行为,苏辰没有说什么。
“老小子,”他回敬对面的天师,“你这么说可就不够意思了,当年我以为你是被吴军强行征调的普通人,我可是送给你了好几颗大药丸。”
青峰彻底气恼:“你还敢提这个?”
苏辰:这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你故意用泻药害我,竟然还说送给了我大药丸!”
看他气得不轻,苏辰连忙道:“慢慢说慢慢说。其实我当时我是看出来你吃的东西有问题,又担心你害怕才给你的泻药呕吐药。”
青峰:怪不得我后来吃什么吐什么。
苏辰道:“你之前是不是天天吃蘑菇汤?云南最多毒蘑菇了,你办坏了事,还不跟吴家人一条心,他们能放你平安离开才怪呢。”
其实当时如果能知道这家伙其实是漠北的天师,苏辰才不会救他。
青峰只觉得面子整个被扯掉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