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by文心雕鱼
文心雕鱼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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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发上的雨水灌进安塞尔的领口,滑落到炙热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颤栗。“您……还有一点点的……爱我吗?”
安塞尔挣扎着推开他的脑袋,却被单手抓住双手手腕按在头顶。
“我不想做!”安塞尔衬衫敞开,脖子上全是痕迹,胸口剧烈起伏,一脚踩在维恩腹部,眼神愤怒:“你只知道这种事吗?”
维恩的动作停了下来,支起身子,凌乱的黑发间,懵懂湿润的碧绿眼眸无辜地眨了眨,醉醺醺地胡言乱语:“我一无所有,除了这副皮囊还算漂亮……我想不到我还能给您什么……”
安塞尔盯着他,没有说话。
维恩好像也恢复了一些冷静,却不敢放开对安塞尔的控制,就这么跪坐在床上,低着头,卑微地哀求着:“我把我的钱都给您,您带我走好不好?”他已经还清了债务,还有了一点自己的积蓄,不会再连累经济拮据的安塞尔。
他曾经野心勃勃地想要爬得更高,可是与安塞尔再见的那一刻,一切权力和金钱似乎都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他想,只要能和安塞尔重新在一起,再苦再难的日子他又不是没有体验过,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自卑于自己的脏,不敢触碰心中的明月。却在这次酒醉之后,得到了试探询问的勇气。他不奢望再成为安塞尔的“爱人”,只要能跟在安的身边光明正大地看着,就足够了。
安塞尔的眼神闪烁,理性与醉意不停交锋。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查尔斯关切的声音:“安,你还好吗?我好像听见什么动静……”
维恩酒醒了一半,紧张地盯着门口,这个时候只要安塞尔一句话,就能将他抓走赶出去,甚至送进监狱再不能见面。
但是安塞尔喝醉了,脸颊绯红,半闭着眼睛,胸口起伏,生理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下流进鬓角,嘴唇鲜艳,一副动情的模样。
“安?”查尔斯疑惑地又问了一声。
“我没事……”安塞尔克制住发抖的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查尔斯半信半疑地又嘱托了几句,就转身走开了。
维恩悬起的心猛地放下,继而是被维护的狂喜与希望,他手一软,松开了安塞尔,然后侧身也躺在了床上。
小床发出吱呀一声,他借着醉酒,黏人地钻进安塞尔怀中,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竟然咯咯地低声笑了起来。
安塞尔的眼珠滑向他那边,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瞬。
维恩好像受了那转瞬而逝的笑容的鼓舞,拉起安塞尔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温顺,睫毛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毁了你的名声,我不求你原谅,但是你去西印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我想向你解释……”
那个雨夜他什么也来不及说,等他再回过神已经没有安塞尔的去向了。
再次见面,他拿不准安塞尔究竟对他是什么态度,每时每刻都在受着嫉妒与爱.欲的焚烧,一直到刚刚,他终于确信了一些事情。
“我可以解释的……我……”维恩摩挲着安塞尔冰凉的手掌,轻声道。
“我都知道。”安塞尔侧过身,面对着维恩,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醉意,经过刚刚一番动作,反而更加上头,他伸出手揉了揉维恩后脑的头发,垂着眼睛。“你们一家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他在雾都奔走筹钱的那段时间,也意外打听到维恩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我不仅没有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还在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下来后高高在上地指责他?
我沉溺在痛苦之中的时候,却忘了另一个人也在不停地下坠……我算什么爱人……我不配……
对维恩的巨大的自责和还不清欠债的挫败,让他坐在市中心的喷泉边痛哭了一场。这个向来成熟稳重的年轻人终于展现了稚嫩糟糕的一面:他选择了逃避。
他从雾都逃到爱丁堡,借着努力工作的名义麻痹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过去的一切。他本来已经要成功了,但是艾姆霍兹夫人的去世是一个可怕的转折点,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切都错了。
“什么意思?”维恩有些理解不了,透亮的眼眸看着面前温柔安静的男人:“什么叫……你都知道了?”
“哪怕你知道,你也不愿意原谅我吗?”维恩的眼泪涌了出来,有些接受不了地坐起,声音惶惑:“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爱人了,那情人呢,朋友呢,哪怕是像从前那样做你的仆人,只要能在你身边,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安塞尔果断地拒绝,跟着他坐起来,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小孩:“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才更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维恩咬着嘴唇,倔强地问道。
他的目光落在安塞尔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项链上,方才就是这个冰了他一下,有些荒唐地笑了一声:“因为你现在是个虔诚的信徒?”
“我的母亲去世了。”安塞尔突然说道。
维恩的眼神慌乱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塞尔却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自顾自地接道:“有的时候我在想,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果我没有违背教义与男人结.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为了一时的性.欲(lust)出卖了我的生活!”维恩瞪大了眼睛,心脏好像被剜出来一般向下滴着血。
他不可置信地抓住捂着脸哭泣的安塞尔的肩膀,声音干涩:“你是说,我们从一开始相爱就是错的,哪怕曾经有过欢愉也都是罪过?”
“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当初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恰巧也爱上了我?”“除此之外,我想不通命运为何如此对待我们……”安塞尔泪眼朦胧,想伸手去扒开维恩的手,却无力地握了上去。“我们本该都有更好的生活……”
就像现在,他身无分文,但是维恩跟在希金斯身边却富裕精致,他怎么能阻碍维恩奔向更好的生活?
维恩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他以为他们之间是一个误会,只要解开就好了,没想到在安塞尔眼中过去的一切都是错误,是污点!
他的爱人醒了,不愿意再和他在地狱中坠落了。那他该怎久办?
“可是……”维恩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我爱你!!”他嘴笨,什么也不会说,只希望能用这句话再次唤起安塞尔对他的爱,但是他失败了。
安塞尔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下睫毛打湿粘在黑眼圈上,眼珠剔透像燃烧的琥珀,嘴角是苦涩嘲讽的弧度:“我不要只有借着酒精才敢说出的爱……”
“说你爱我!!”维恩蛮不讲理地再次压过去,安塞尔顺从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如同热恋动情的情侣拥抱着倒在床上。
只是这一次,维恩没有吻上去。
他的吻停在安塞尔唇前一指的距离,闭上眼睛哭了起来:“我恨上帝……”眼泪一滴滴砸在安塞尔脸上,滑进唇缝里,苦涩无比。
“我也恨你……懦夫,你否认了我们的一切……”他直起身子,眼眸失神,整个人昏昏沉沉,哽咽着:“……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爱上你……”
维恩说完,转身就走。
安塞尔心痛得喘不上气,如梦初醒:“维……”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关门的巨响。他的灵魂好像忽然被抽空,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安塞尔眼睛一下有了神采,他拢起衬衫跌跌撞撞地跳下床跑到门边,问都不问就打开了门:“维恩……”
等他看清了门外的人,冰冷的恐惧一下攥住了他。
紫色眼睛的金发贵族撑着向下滴水的黑伞,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身后跟着一脸震惊的查尔斯。“艾姆霍兹先生……”希金斯看着面前衣衫不整,脖子上还有吻痕,好像痛哭了一场的金发男人,又将目光移向桌子上那堆与破旧的屋内格格不入的珠宝,嗤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啊……”
果然,上帝的责罚再次降临了。
因为自己方才的动摇,又连累了查尔斯先生……
安塞尔认命般地浅笑,向后踉跄了一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我知道了,伯爵,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雾都……”
作者有话要说:
维恩:我恨上帝!上帝:……哪怕我让你重生?维恩:重生可以,嘿嘿,爱你哟!
希金斯:下次这种角色我婉拒了哈(投降)(咬手帕)小鱼:下章前世结局(星星眼)小鱼:作收99了,等一个有缘人(乖巧)

大英东南大草原。
一望无际的草地蔓延到天边,平缓的山坡上碧蓝的天空,和灰蒙蒙的雾都完全不同。牛羊成群,牧民打马,配合着奔走吠叫的牧羊犬,像一朵朵白云在绿色的天空中四散开来。韦德掀开门帘,和妻子走出帐篷,迎面对上了一个盘着金发笑意盈盈的青年。
安塞尔的头发上还带着早晨的寒霜,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衬得皮肤与眸色格外透亮,身上穿着草地民族传统服饰。
三十岁的他五官显得越发立体,如果说年轻时候他是清秀,现在就多了几分俊朗。周身温和的气质沉淀,让人觉得十分安心稳重。
“您还是不愿意去做证吗?”安塞尔在刺眼的清晨阳光下眯起眼睛,轻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们?”韦德皱起眉头,“我说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韦德·瓦斯,曾经担任波西亚诺公爵的贴身男仆之一,却在公爵中毒身亡那天携带全家逃到远在五百公里外的大草原。”安塞尔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气定神闲地叉起腰。“好巧啊。你觉得你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我能找到你的藏身之处,别人也能。”安塞尔坦诚地看着他:“不同的是,他们想要你的命,我却只要你去出庭指认……”
“那也是要我的命!”韦德咬牙切齿,一把抓住安塞尔的领子,上面的金属配饰哗哗作响。安塞尔眼神明亮起来,这还是他找到韦德一星期以来对方第一次承认确实对那个案件知情,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只要你答应作证,我会立刻送走你的家人,让他们去国外避避风头,回雾都的路上我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安塞尔承诺道,似乎还觉得自己的诚意不够,他一把握住韦德的手掌,语言坚定:“我发誓,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安塞尔的声音和眼神都是那么让人信服,韦德恍惚了一瞬,他在逃亡的路上失去了他的大儿子,他又何尝不想出庭作证,向幕后黑手复仇,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他撒开手,闷闷地低下头,警告还跟着他的安塞尔:“如果你再来纠缠我的话,我就要放狗咬你了。”
安塞尔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跃跃欲试的高大丹犬,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笑容,让开道路,目送着韦德一家赶羊离去。
他没有时间了。
从这里回到雾都要一天的路程,而对维恩的最后审判就在三天后,这还是他恳求了莱昂法官延后审理的结果。
他还记得莱昂当时严肃又好奇的面容:“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但真的像传闻里那样,您是出于旧情难忘吗?”
安塞尔目光闪烁了一下,抿了口茶水:“只是因为他向我求助了,换作是其他人我也会帮的。”“哪怕对抗皇权,散尽家财,冒着生命危险……”莱昂作为罗切斯特的门客,显然也知道一些内幕,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此时点点头,镜片下的眼睛若有所思:“不错的借口……““那么您呢,您为什么帮我?”安塞尔知道越争辩越刻意,索性笑着转移话题。
莱昂认真地盯着他好久,终于开口:“我钦佩您。阁下,如果我遭遇了您的一半的经历,今天坐在您面前的就不可能是我了。”
安塞尔笑了笑,垂下眼睛,两个人都沉默了,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中。安塞尔也问过自己,如果这时候出事的不是维恩,自己还会这么拼命吗?
他想还是会的,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有信赖的好友查尔斯照顾家仆,他有什么不能为心中的正义舍生忘死的?
只是因为那天求助他的人是维恩,他便将思考犹豫的步骤省去,直接挺身而出罢了。
韦德骑着马,安塞尔追不上,只能叹了一口气,闲逛着等着他们下午回来。
路上他遇到了一群小孩,十三四岁的样子,叽叽喳噎活力四射,好像一头头结实的小牛。安塞尔将口袋里的糖饼分给他们,便被簇拥着,拉扯着,向乌拉诺斯湖走去。
安塞尔的手和衣摆都被小手牵着,稍大一点的孩子看出他的体弱挽着他的手臂,一路上唱着没有歌词的歌。
歌虽然没有词却不奇怪,显然是小孩们乱唱的却不违和。这样宽阔的天地,随便喊一嗓子,也是优美辽阔的。
习惯了雾都阴冷潮湿的天气,骤然来到这里,让安塞尔像是在做梦一样。乌拉诺斯湖到了。
绿色的草地中间,一汪巨大的湖泊,明澈如镜,周围的高山在阳光下竟还带着雪顶,反射着光,令人不能直视。雪山倒映在水中,清亮明净,像是天堂的倒影。
安塞尔终于明白了“乌拉诺斯”这个名字的由来,湖泊旁的草似乎更青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感觉排空了过去三十年沉积的浊气,心情豁然开朗。
孩子们欢呼着冲到湖边,大声地喊着。一直扶着安塞尔的男孩笑着看着他们。
“他们在做什么?”安塞尔问他。
“他们在祈福。”男孩的英语磕磕跸跸,但也是一群人中唯一能和安塞尔交流的。“祈福?”
“对,传说在这里大声地喊出名字,路过天使听到了便会带回天堂禀报上帝,赐给那人永世的幸福。”男孩很虔诚地解释道,怕安塞尔不相信,便指了指其中一个女孩:“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给生病的母亲祈福的。”
安塞尔总是觉得传说非常之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抬起眼看着明亮的天空,发丝像金色的绸缎般耀眼。
“您想去吗?”男孩跳下一层石头,仰起脸伸出手,满脸期待。
安塞尔将他的手搭上去,笑着提起宽大的衣摆跟他一起走到湖边。
“喊吧。”男孩脸上是晒出来的红印,牙齿洁白,笑容明亮。耳边是其他孩子清脆坚定的童心,为重要之人祈福的天真烂漫。
——我该喊什么呢?
安塞尔看着澄净的湖水,心头的苦涩伤痛渐渐荡涤,眼神却迷茫起来。——我希望谁获得永世的幸福?
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瞳孔收缩,似乎在内心经历了一场大战。——得了吧,这里谁认识你?你还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他的心里传来一个鄙夷的声音,他的眉头反而一下舒展开来。“Vien……”他喃喃道。
“什么?”男孩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笑着大声道:“你这样,乌拉诺斯听不见啊!”
安塞尔也笑了起来,喧嚣的风将他的头发吹散,却挡不住阳光下明媚的笑容,他好像一下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将灵魂释放在碧蓝的湖水之中。
他双手圆在嘴边,大声喊道:“V——l——E——N!”我希望你幸福…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风吹过湖面,带起一道道波澜,浮光跃金。
风啊,能不能将他的心意送回冰冷昏暗的城市?告诉那个绿眼睛的青年——我爱你。
“Vien?那是你的名字吗?”男孩坐在湖边,看着身旁好像年轻了十岁,意气风发的金发男人,轻声问道。
“Nope.”安塞尔挑挑眉,轻松地笑道。“那么,是你的妻子?”男孩猜测道。“Nope.”安塞尔眨眨眼睛,好像有些惊讶。“那是谁?”
“他是……”安塞尔的话卡在嘴边,眼神突然变得怀念又充满爱意。
反正这里又没有人知道,也不会传出去,他红着脸偷笑了一下,抱着膝盖,头枕上去,只露出一双红红的含笑的眼睛,声音清朗坚定:“他是我的爱人。”
男孩英语不好没注意到人称不同,好像不理解这和他说的妻子有什么区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以为你会为自己祈福的。大部分游客都这么做。”
“是吗?”安塞尔垂下眼睛,“可他比我更需要也更应该幸福……”
男孩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像大人一样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Ansell.”
男孩再次确认了一下发音,就又冲到湖边,大声喊出了安塞尔的名字。声音之高之大好像冲上岩石的海浪,打在安塞尔的心上。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在我家乡的语言里是[上帝保护]的意思……”男孩转身冲他挥手,笑容灿烂。
他弯腰从湖底捞了一块蓝绿色的石头,跌跌撞撞地回到安塞尔身边,塞进他的手里,再一根根按下他的手指包好,脏脏的脸上眼眸清澈如同乌拉诺斯湖水。
“我会为你祈福。所以你也要幸福。”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却发现所有人都点着火把一脸焦急。
韦德的妻子蹲在地上哭着,安塞尔连忙跑过去,问了周围的居民才了解了缘由。
原来韦德家的小儿子不见了,韦德已经骑着马去找了,但是如果在天黑之前找不到,就很有可能被狼群吃掉。
韦德妻子不会骑马,只能求助邻居,可是远处传来的狼嚎声,让他们不敢轻离。
安塞尔没有犹豫,扶起韦德妻子,问道:“你还有多余的马吗?我愿意为你们去找儿子。”他没有提让他们出庭作证的条件,只是借了一匹马,就冒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出发了。
韦德的小儿子利欧才八岁,跟着一只离群的羊越走越远,家里的牧羊犬发现了他,用身体阻拦无果,只好跟在身后。
预料中最糟糕的事出现了,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叼着小主人衣角的牧羊犬发出一声警告的吠叫,接着周围草丛中亮起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利欧尖叫一声,牧羊犬和窜出来的几条灰色闪电咆哮着撕咬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枪响镇住了所有声音。安塞尔骑着骏马及时赶到。因为利欧离得太近,害怕误伤,这一枪是对着天空开的。
枪的型号太过老式,来不及再次填充弹药,安塞尔压低身子驾马冲了过去,一鞭子抽开压在牧羊犬身上的野狼。
鞭子末梢捆着大号的螺丝钉,一下抽得皮开肉绽,野狼哀嚎一声散开,露出下面已经被撕开喉管的牧羊犬。
安塞尔一阵恶心胆颤,但还是果决地弯腰伸手,将吓呆的孩子一把搂住,正要起身坐正时,一头胆大的野狼扑了过来,咬住了他的手臂。
安塞尔吃痛,却不能松手,险些被拽下马去。他咬着牙,用鞭子把手上的铁棍砸在野狼的脑壳上。一下!不行,反而狼牙扣得更深。
第二下!鲜血飞溅,利欧害怕地挣扎起来,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跃跃欲试。
安塞尔眼睛有些发黑,昏暗的视野和颠簸的马背让他感到眩晕,失血疼痛更是抽空他的力气,他高高地扬起手臂,用最后的力量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野狼的脑壳凹陷下去,咬合的牙齿松开。
安塞尔抽出手臂,甩开野狼,抱紧利欧,驾着骏马一个急转,绝尘而去。反应过来的狼群紧跟其后,很快就追上了奔马,并排而行。
吓傻了的利欧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安塞尔的伤手箍着他,另一只手还要控制缰绳无力反击。突然一只大胆的野狼咬住了马的后腿,接着更多的狼冲上来,合力将马掀翻在地。安塞尔摔落出去,还不忘将利欧抱在怀里。等他回过神,大张的腥臭的狼口已经出现在眼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闭上眼睛,翻身罩住了小孩。
预想中的撕咬没有到来,相反,耳中传来清脆响亮的犬吠以及马蹄声。
火光透过眼皮照射进来,安塞尔睁开眼,看见众多牧民们点着火把,骑着骏马,拿着猎.枪,指挥着牧羊犬驱散狼群。
安塞尔一下松了口气,无力地平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倒转的视线里,一双牛皮靴子越来越近。
韦德跳下马,走过来,抱起利欧,单膝跪在安塞尔面前。
他骑马出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看着太阳落山,本以为失去了儿子,已经沉溺在绝望之中,却突然听见了安塞尔的枪响。
安塞尔看着他那张板着的脸,无奈地摇摇头,忍着剧烈的疼痛准备起身。
韦德却伸出手,语气郑重:“阁下,您冒着生命危险救回了我的孩子,我愿意随您回雾都作证。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安塞尔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涌起一阵狂喜,他伸手。重重地和韦德握在了一起。
“我也说过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鲜血淋漓的手掌与皮革手套之间,是托付生命的承诺。
马车一路奔驰,披星戴月。
却在泰晤士河畔被一伙蒙面的人拦下。
“下车!”车夫瑟瑟发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为首的蒙面人对着拉着帘子的车厢大喊。车内寂静无声。下一刻,帘子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白色西装,金色长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神情淡然的金发贵族。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些许风霜,这些风霜却让他气质更加出尘。
他似乎对被中途截下毫不意外,反而整了整衣服,让开身子,向他们展示空无一人的车厢。“韦德呢?”
蒙面人气急败坏,一把揪住了安塞尔的衣领将他推下车板。
安塞尔踉跄了一下,衣袖又开始渗血,月光遮掩下苍白的脸色浮现一丝痛苦和得意。
在抵达雾都前,他们在周边的小镇歇了一下脚,敏锐的他注意到驿站的小厮对他们多看了好几眼,然后拿着个字条出门去。
韦德正好准备好新的马车,安塞尔出于安全考虑,在马车离开驿站几百米后,和韦德交换了位置,让韦德乔装打扮之后钻进牛车里进城。
果不其然,夜深人静时他就被拦在河边。“说!韦德在哪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安塞尔。
他现在应该已经从牛车上下来,按照自己的指示逃到莱昂的住处了吧,那个正直的法官答应过会接应他的证人。
想到这里,安塞尔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做到了。“不说就杀了你!”安塞尔捂着胳膊退后一步,眼眸沉沉。
他本来就时日无多,野狼牙齿上的细菌若是感染基本无药可医,很可惜,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
“让我来猜猜。”他露出一个残忍的聪明的笑容,扫视着面前慌乱的蒙面人:“你们是私自行动的吧。”
见没有人回答,他露出几分了然:“果然。你们不可能不认识我,不知道我对你们主人的重要性,是什么让你们不惜瞒着他也要杀掉我?除非……”
“住口!”
子弹打在安塞尔的脚边,他的面色不改,笑容更盛:“除非你们有更严重的事瞒着他……”他现在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多拖一秒,韦德的生机就多一丝,维恩的生机就多一丝。
“我早就在好奇,为什么盯着维恩一个仆人不放……”他笑着,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笑容凝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希金斯伯爵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脑海。对方是法国的海关大臣之子,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而想要挑起两国争斗的势力一直存在,为领土,为历史,为利益……
若是他失败了,维恩被处死,暗杀公爵这个锅就轻而易举地被希金斯这个前任情人背上。两国交恶,罗切斯特的影响被大幅削弱,谁受益?
若是他成功了,韦德揭露了罗切斯特指使下毒栽赃,清除异己的行径,摄政王的名望一落千丈,谁受益?
记忆中那个头发枯黄,身形瘦弱,唯唯诺诺的年幼皇帝缓缓转过身来,浅灰色的眸子燃烧着野心,身后高大的影子咧开阴冷狠毒的笑容。
“你们的主人是——”
安塞尔突然明悟,原来法瓦尔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是那个心计深沉的男孩登基之后稳定朝堂的工具。
就像维恩临死前的灵光一现一样,一切为时已晚。安塞尔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就绽出一朵血花。
他赌错了,若是法瓦尔的人或许还不敢这么轻易地杀他,但如果是亨利四世的人,自己也不过是他们做戏的一环。
胸前放着的乌拉诺斯湖里的那块石头,被子弹击碎,陷进心脏之中,血液渗透石头碎裂的纹路。“我告诉你们,韦德在哪!”安塞尔捂着胸口嘶声大吼道,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去,直到撞到泰晤士河的护栏。
揭开法瓦尔的伪善面目虽然对亨利四世有利,对法瓦尔来说却不疼不痒,不足以被就此扳倒。亨利四世要的是一场大的战争。
乱世出英雄,他要掀起战火,做他真正的登基大典。所以此时他们依旧是希望能阻止韦德,让事件继续发酵。果然,为首的人没有继续开枪,反而走近了几步。
“我告诉你……”安塞尔发抖的手抓住栏杆,整个人却无力地滑到地上,一口口吐着血。再坚持一会……再拖延一会……
我阻止不了亨利四世的阴谋,但至少不要成为战争的导火索,至少……他的视线模糊,白色的西装被染得猩红,神志涣散。至少维恩能活下去……
他想起胸前口袋里还有一张裁缝店的凭证,那是他定的一套西装,准备接维恩的时候穿上,为曾经的恋人接风洗尘,明明已经做好了,他却没来得及拿……
他想起来他还要把乌拉诺斯的石头送给维恩,将美丽的传说告诉维恩……
他还想带维恩去大英东南大草原,带他去世界各地……恍惚中他都忘了维恩曾经去过法国,他还以为对方仍是那个一直生活在雾都的十九岁的绿眼睛的少年。
他想告诉维恩原来世界上也会有这么明亮,阳光这么灿烂的地方,和雾都完全不一样。“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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