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你要是有理,还会躲起来?那可是泼——天的委屈,早就哭哭唧唧,装可怜撒娇去了。从小?就这德行!”珀莉想起维恩小?时?候那个装无辜打小?报告的样子,就气?得牙痒痒,手上的木铲蠢蠢欲动。
维恩垂头丧气?,用勺子捣着泡着的蛋饼,伸出?两只指头比划了一下:“你说错了,我这次真的有一点点理的……”他想了想,将两指之间的距离又缩小?了一点,放到眼前,一本正?经?:“虽然?只有一点点点点……”
毕竟重生这个事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相信呢?他和?黛儿卡罗好多亲近的人说过,也?没有人当真,他也?没多大感觉。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安塞尔,他才会有过高的期待,希望安塞尔能相信自己的全部,但是,他说的本来也?不?全是实话。
反倒是他的错误更大一些。
珀莉被他的幼稚的动作?逗笑?,拍掉他的手,把他的盘子端走:“好了,不?吃就出?去,看看洛洛他们回来了吗?”
维恩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头发,出?门开始找吃了几口饭就跑去疯玩的孩子们。
新家离市区很近,孩子们拿了点零花钱就喜欢去那里买些糖和?小?玩意,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看看,毕竟节俭的习惯从他们出?生时?就刻在了骨子里。
维恩向广场走去,那里有很多商贩与小?孩,也?是他们家小?孩最常去的地方。
这时?,从一旁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女,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里:“维维,我好想你……”
“……贝拉维拉?”维恩瞪大了眼睛,算了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就是西印动乱发生,击沉货船的时?候,他刻意只在新家附近活动,想避开坎森公?爵,却在这里见到了贝拉维拉,不?免恐慌起来。
“维维……”贝拉维拉紧紧抱着,声音婉转,香味扑鼻,维恩却只在乎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朋友告诉我的……”贝拉维拉的眼神有些闪躲,维恩直到多半是庄园里迷上这个贵族小?姐的仆人出?卖了自己。
“不?过你放心,父亲不?知道这件事……”贝拉维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压低声音道。 维恩神情严肃,还想说什么,突然?旁边窜出?他的侄子侄女们,叽叽喳喳像小?鸟一般围上来:“舅舅!你猜我们刚刚遇见了谁?”
他们手上一人一个精致的玩具,口袋里也?装满了糖果,喜气?洋洋的,但维恩却没有心情理他们,只觉得他们出?现贝拉维拉面前十分危险,于是大喝道:“闭嘴!赶紧回去!”
“可是……”洛洛看了看身后的人群某一处,欲言又止:“我们遇见了……”
“回去!”
孩子们抖了一下,舅舅的权威在家里还是很管用的,一个个都闭上嘴巴,手拉手快速跑开了。
“他们是你的侄子?”贝拉维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维恩一把拉住她?,将她?拽上马车:“我们上车说。”
进了马车,帘子刚落下去,贝拉维拉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热情似火地凑上来想要献身。维恩冷漠地用靠枕挡住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船沉了?”
贝拉维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想要压下去,却根本躲不?过一直在专注观察她?表情的维恩。
维恩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已经?沉了,他要破产了。”
贝拉维拉的震惊渐渐转为愤怒:“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害我们?!”
“我害你们,用我几乎全部的积蓄?我和?你们有仇吗?”维恩一脸沉痛的模样,半真半假地说道:“我甚至因?为这个事被赶出?了庄园,现在也?没有工作?……”
贝拉维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在庄园的眼线也?确实证实了维恩将近一个月没回庄园这件事,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堵他。
“那你肯定?还有些积蓄的对不?对,你做了那么久的情人,一点钱也?没有吗?”贝拉维拉请求道:“父亲破产了,我们全家都要背债,你也?不?用管他们,只是带我走好不?好?”
维恩皱起眉头,疑惑道:“坎森公?爵误会是他自己的事,但是你也?不?清楚吗,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就是享受我顶着这张脸恭维你而已,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之前的情人们呢?”
“我……”贝拉维拉欲言又止。
维恩打量她?一眼,发现因?为刚刚的动作?,本来宽松的长裙有些变得贴身,本来纤细的腰此刻看上去粗了不?少,手挡着的小?腹微微隆起。
“你……怀孕了?”因?为姐姐生了三次孩子,维恩对这个迹象非常熟悉。他吓了一跳,直接从座位上弹起,但因?为马车顶的限制,只能弯着腰。他现在知道为啥以前表现得不?屑一顾的大小?姐,今天一进马车就这么主动,原来是想要他接盘。
“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贝拉维拉被发现了秘密一下慌了心神,拉住维恩的手就跪了下去,“尤其是不?要告诉父亲……他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
对一个公?爵小?姐来说,未婚先孕确实太过难堪丢脸了。甚至在再偏远一点的地方,贵族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将女儿与那个情人一起烧死。
“那你打算怎么办?”维恩算是理解贝拉维拉看他侄子们时?的温柔神情是为什么了,有些苦恼。
“我也?不?知道……”贝拉维拉哭了起来,说到底她?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遇到这种事会害怕很正?常。“我想要一笔钱,去别的城市生活……”
“为什么不?回去和?你的母亲商量一下?公?爵夫人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维恩提议道,声音都柔和?了很多:“我不?建议你留下这个孩子,但一切由你决定?……等你决定?好了,还是要去别的城市,我可以借你钱,不?多,你会度过一段辛苦的日?子……” 话虽然?这么说,维恩也?知道,这个时?代不?论是什么样的女性都难免被礼教打上烙印,阶级压迫之外还有一种更无形更可怕的剥削的乌云笼罩在女性的头上。
这种情况哪怕是前世十年后也?没有好转。不?知道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些改变……
贝拉维拉回到公?爵府,一打开门就被里面狼藉的景象吓了一跳。
坎森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周围的柜子箱子全都打开,倒在地上。
“你去见维恩了?”坎森冷冷地开口,吐出?一大口烟。“该死的家伙,就是他害的我们……”
“怎么会……他也?损失很大呀,他还被赶出?了庄园……”贝拉维拉用维恩的话怯生生地回答。
“胡说!”坎森怒吼道,“你竟然?还信他说的鬼话!我看你真的是被迷惑了,净帮着外人!你是不?是还想着跟那小?子跑了,就不?管你的父母了?”
贝拉维拉被戳中心事,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地向二楼走去:“我不?知道,我先回房间了……”
“贝拉维拉……”坎森公?爵的声音低沉阴冷,贝拉维拉回过头,发现公?爵用一种从没有过的男人的欣赏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要考虑出?嫁的事了……”
贝拉维拉猛地一惊,想起来布鲁老公?爵曾经?向坎森暗示了好多次想娶自己续弦,只不?过都被坎森语焉不?详地带过去了。现在想想他当时?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她?快速跑上楼,想去找别的仆人与母亲,但是肚子疼痛难忍,让她?绊了几下,直接被追上来的坎森逼到了一个房间里。
“贝拉,贝贝,你不?想为家里分忧吗?”坎森的语气?甜蜜,却看上去十分可怕。
贝拉维拉背靠着窗台,失望透顶地看着他,用力地摇头。
“我只要布鲁公?爵帮我一次,就一次,我就能渡过这次难关,东山再起……”
“呸!”贝拉维拉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这老东西拉了一辈子皮条,最后还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别人床上!我死也?不?可能嫁给他!”
布鲁老公?爵有些怪异的癖好,之前几任妻子疯的疯死的死,都没有好下场,自己嫁过去还不?如现在死了好。
“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贝拉维拉紧紧攥着背后的栏杆,威胁道。
坎森不?信她?有这个胆量,嗤笑?着挑衅般向前一步。
贝拉维拉绝望地闭上眼睛,跨上栏杆,转身一跃。
血泊之中,贝拉维拉感觉自己被抱在怀里,耳边是一惯懦弱的母亲发出?的怒吼声:
“我会把所有钱都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带贝拉走!”
如血萧条的残阳下,贝拉维拉的灵魂飘飘荡荡的,她?平时?看不?起的弱小?的母亲此时?却是她?灵魂停靠的最后港湾……
维恩回到家,小?孩们在玩着新得来的玩具。
维恩这才想起来蹲下身子询问:“洛洛,你当时?想和?我说你们遇到谁来着?”
洛洛抬起头:“遇见了领主大人……他抱着奈奈,给我们买了好多东西……”
遇见了安塞尔?维恩的心跳起来,他的新家和?庄园离得可远,难道是有什么客户要拜访?还是说,是专门来……
“那你怎么不?喊叔叔来做客?”维恩敲了敲洛洛的小?脑袋:“之前在庄园里不?是和?人家亲得跟真叔侄一样吗?”
“我怎么没有喊?”洛洛有些委屈地瘪瘪嘴。
他远远看见维恩出?现在街角,就拉着安塞尔的手掌向家方向走去:“叔叔跟我回家玩……”
他走了两步,发现没有拽动,一回头,发现总是温柔笑?着的领主大人停在原地,微微弯下腰,眼眸低垂,清风吹起他柔顺的金色长发,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自带一份落寞的感觉。
“叔叔……这次就不?跟着回去了……”
安塞尔皱着眉头笑?着,轻柔的声音散进风中。
阴暗的街角, 两个男人在窃窃私语。
“我说?老板,你好不容易有了钱。不先?还债,却来雇我杀人?”高个的大汉叼着烟, 打趣道。
若是汉娜在这, 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那天领头?将她和莫里斯抓进仓库的打手。 坎森公爵认为妻子背着自己和仆人偷.情, 想要?直接打死莫里斯, 却在汉娜答应跟他回去的条件下?妥协了, 只是打断了莫里斯的双腿, 把他丢到街上, 并且威胁了一通。
胆小懦弱的仆人就好像死掉了一样?,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站在男人对面的就是坎森公爵,他的头?发没梳, 不复曾经体面的模样?, 现在看上去就是个四五十岁普通的老男人,甚至还要?更憔悴。
妻女和他决裂之后, 妻子高昂的年金也泡汤了, 这笔钱在他富有的时候就非常诱人,更别提现在破产了, 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船只沉没的消息刚刚出来, 之前和他合作?要?好的商人一个个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想要?收购他的产业,而其中反应最?迅速的就是艾姆霍兹家的小子。
安塞尔第一时间就想将那个出事的工厂盘下?来, 返聘之前被?解雇的员工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那个工厂也承担了改建工程的一条生产线, 他不想在施工如火如荼的时候,因为坎森破产导致工厂停工, 影响进度。
可坎森公爵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安塞尔的快速回应就好像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是维恩和安塞尔商量好的局,就为了害他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他思前想后,将一切仇恨都算到了维恩头?上。
“钱,等我的工厂恢复工作?后,很快就能赚到。况且这些也完全不够,但是他多活一天,我就难受得要?死!”坎森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好,我接了。”男人数着纸袋中的钱,“大不了干完这一票,我和兄弟们换个国家呆……”
“越早越好……他的地址在纸袋中,不要?搞错了……”坎森压低声音,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他注意到在不远处躺着一个凉席盖着的流浪汉:“什么人!”
男人跑过来,用木棍挑开凉席,发现流浪汉浑身脏污,腿上紫青溃烂,白发结块,骨瘦如柴,眼睛紧闭,浑身不自然地抖动?,好像发着高烧,有些畏寒。
“没事,一个快死的老乞丐,可能都听不清我们说?话……”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用木棍将乞丐面前盆挑翻,然后弯腰把里面仅剩的几枚硬币全部拿走:“活不活得过今晚还不知道,这钱放着也浪费……”
刚刚从他手里拿了一大笔钱,还要?贪乞丐碗里那点?。坎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忍受不了刺鼻的气味快步走开了。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从巷子另一头?离去。
等两人都走了,看上去垂死的“老乞丐”缓缓睁开眼睛,粉红色的瞳孔看上去清醒无比。
维恩这几天有些莫名的心慌。
本?来和贝拉维拉约好三?天后若是没有改变主意,就在老地方碰面,维恩会将借给?她一点?钱。可是约定的时间到了,维恩却没有在那里见到人。
一打听才知道,就在他们分开的那天,公爵小姐恰巧从楼上摔了下?来。公爵府阳台没有封死,栏杆比较低矮,很容易出意外。但是维恩有前世的记忆,知道上一辈子公爵夫人也是这么坠楼身亡的,就算是巧合,两者一联系,他也有些不安起来。
还有件让他感觉奇怪的事情就是:距离船沉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去了,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坎森公爵宣布破产,拍卖公司的消息。难道公爵夫人还念着旧情,替他暂且偿还了一部分?
维恩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公爵夫人把自己的嫁妆全拿出来了,那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注定是要?让公爵夫人的希望落空了,她的那点?资助杯水车薪,也只是能延缓破产的时间罢了,却没办法从根本?上解救。
在这种整体经济下?行的时代,别说?是坎森公爵了,放在前世,连安塞尔摔了一跤,也花了五年多才爬起来。可以说?,只要?略微显现一点?颓势,很快就会被?滚滚的车轮碾碎在身后。
维恩将孩子们都赶去睡觉,自己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他重生以来心心念念的事情都做完了,却把最?重要?的事给?搞砸了。
上次安塞尔明明都到我家附近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维恩翻了个身,心跳得很快连带着太阳穴也一鼓一鼓的,根本?睡不着。 “舅舅……”洛洛悄悄打开门,探进来个脑袋。
知道他打雷天不敢一个人睡,维恩无奈地腾了一点?地方,掀开被?子一角:“来吧,看在你今天过生日?的份上。”
洛洛开心地钻进去,像小猫一样?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怀里。
“今天的雨好大,都听不见大卫叫了。”洛洛仰着脸,天真地说?道。
大卫是邻居家的大狗,最?近夜里总是一直叫,叫得孩子们睡不着。珀莉哄他们说?是大狗晚上饿了,很可怜,不要?因为被?吵醒第二天去欺负人家。那狗皮包骨头?的样?子,确实很有说?服力。
孩子们次日?很同情地带了点?香肠去喂狗,维恩还听见奈奈一本?正经地和狗狗哥哥商量起来最?迟叫到几点?,后来意识到狗哥没有钟这才作?罢。
洛洛只是无心一说?,维恩侧耳一听,却觉得这个没有狗叫的夜晚安静得可怕。因为下?着大雨,往日?还会有报时的巡逻者,有鸟叫,而现在都没有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雨声,好像一个罩子隔绝了其他所有。
维恩心中的不安更甚,抱起洛洛打算去找姐姐。
他们走到走廊上,突然听见一声惊雷炸响,不知道哪个房间的窗户应声而开,雨声冲进室内带着狂风呼啸。摇晃的树影投在室内,阴森鬼魅。
维恩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将洛洛放进衣柜,孩子似乎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乖乖地捂上嘴巴,然后拉了拉舅舅的衣角,担忧的眼神似乎在说?舅舅小心。
维恩点?点?头?,赤着脚溜出去,想先?喊醒姐姐姐夫。刚出门便是一道闪电,借着闪电的光照亮,他看见拐角处一个人影被?拉长。
维恩以为是趁着雨天潜进家里的小偷,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让对方偷了就走比较好。但是影子上一块突出的部分让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枪.械之类的东西。
因为是新家,猎.枪的申请还没下?来,家里唯一的防身武器就是一根铁棍还有些做饭用的刀.具。
维恩悄悄地抓起铁棍,跟在他身后。
小贼似乎对家里不太熟悉,没有直接去主卧,反而是打开了洛洛房间的门。
这个房间本?来住着两个小孩,但是其中一个最?近有些拉肚子就去主卧和姐姐睡了,洛洛才一个人害怕地跑到他这里来。
不过幸好是这样?,维恩松了一口?气,这是个空房间可太好了,因为经过他刚刚的观察,那个家伙手上真的拿着枪。
维恩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盘算着把他打晕绑起来,明天交给?警.察。
这时又是一道雪白的闪电,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房间里放着的全身镜一下?映出了小偷的面容,虽然遮着半张脸,但眉头?上的那道疤维恩却再熟悉不过——正是前世后期跟在坎森公爵身边的打手头?子欧德。
是坎森公爵派来的?!
维恩大脑一片空白,在周围重新暗下?去的前一瞬间,他与镜子中欧德的映像对视。
他还记得安塞尔交给?他的一些物理?知识,就像现在的光路可逆。
他看到镜中人眼睛的一刻,说?明镜中人也透过镜子看到了他的眼睛。
逃跑没有用了,只会将后背暴露给?敌人。来不及迟疑,他挥起铁棍冲了上去,劈头?砸下?。
欧德枪还没摆正,铁棍已经到了眼前,如此近距离开枪有害无益,他下?意识地横着枪身架住。
虎口?被?震得裂开,维恩顾不上疼痛,又敲了几下?,都被?挡开。鲜血濡湿的棍身滑腻,维恩手麻一个没抓紧脱手而出。
铁棍落在地板上发出脆响,维恩双手抓住枪身,不让他有摆正开枪的机会,试图抢过来。
僵持之中,身后突然传来姐姐的声音:“维维!家里进贼了吗?”
“别过来!他有——”维恩瞳孔收缩,大喊道,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扳机已经扣动?。
一梭子子弹倾泻而出,维恩按不住后坐力推着的枪身,在墙上留下?弧线型的一圈弹孔,硝烟弥漫,耳朵里轰鸣一片,万籁俱寂。
他真的是冲着杀人来的!
维恩肚子上挨了一脚,退后了一步,手却不敢放松。咬着牙怒吼一声,顶着欧德向窗户冲去。
欧德个子比维恩只高一点?,力气也差不多,猝不及防之下?,双脚几乎离地,还没反应过来,背已经撞上了玻璃窗户,窗上的横柱正好在他后脑勺的位置,顿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声木头?断裂的脆响,两人撞破窗户,腾空在滂沱大雨之中,夜色摇摇欲坠。
这天傍晚的时候,艾姆霍兹庄园门前来了一个瘸腿的乞丐。
安塞尔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叹了一口?气,就要?取出钱包拿点?钱给?他。
没想到乞丐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失落:“男爵大人,您认不出我吗?”
他的声音很独特?,冷冷的沉沉的,安塞尔有印象:“莫里斯?”
安塞尔蹲下?身子,看向躺在板车上的乞丐,掀开破布,就这么直接上手,检查他腿上的伤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送你去医院……”
莫里斯看着他被?弄脏的手套,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抓住他的手,神色异样?:“男爵……您真是一点?也不怕脏……”
“先?不急,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莫里斯将他在小巷里听到的事都说?出来。
自从上次被?丢到大街上,他不敢出现在坎森公爵面前,又咽不下?这口?气,便装作?是一个病重的老乞丐天天躺坎森公馆门口?,想着有没有办法求助或者找个机会报复。
结果还真让他等到了坎森和欧德在已经关门停业的公馆门前的密谋,当他听到他们针对的对象是维恩时,第一时间就想着告诉安塞尔。
他本?也可以去报警,但是他并不信任他们,况且之前逃跑时也欠了安塞尔一个恩情,不报他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安塞尔听完,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猛地站起身,又犹豫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莫里斯。
“您去吧,不用管我,我的腿也不方便挪动?,待会叫个仆人送我去医院就是了……”莫里斯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一个事还想拜托您……”
“你说?吧。我会尽力而为。”安塞尔认真地点?头?。
“这件事跟夫人肯定没有关系,您一定要?帮帮她,庇护她……”莫里斯仰着脸,白色的碎发遮掩下?,粉红色的眼瞳微微颤抖,干净青涩的情感在其中闪烁,好像晚星。
雨下?得很大,伴随着雷鸣。
奥弗斯队长撑着黑伞指挥着警员们将犯人押上马车,简单包扎好伤口?的维恩怯生生地走上前,感谢道:“多亏了您,长官。”
他当时从楼上摔下?来,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眼,头?脑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恢复意识,只听得见杂乱的脚步声与枪响。
姐姐,姐夫,孩子们……颜单停
他心如刀割地从泥水里爬起来,却看见提着防水马灯的警员们从房子里,围墙外押着扯下?面罩的歹徒走到近前。
再一回首,另一边马车旁撑着的伞下?面站着他牵挂着的家人,正担忧地望着他。
维恩拖着摔伤的腿一蹦一跳地奔过去,扑在亲人的怀里,又惊又喜地哭了起来。
等情绪缓和了一些,他走上前向警长道谢。
奥弗斯摆摆手,严肃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要?感谢就去感谢大人,是他告诉我们关键的信息,这才能提前部署,及时赶到,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位大人?”维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小坡上停着一辆高级的马车,马车夫穿着精致的号衣。
维恩大脑懵懵的,只觉得有些眼熟,摇摇晃晃地向那边走去,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因为疼痛与连绵的雨水显得有些勉强。
“他来了,你不下?去见他吗?”莫里斯腿上打着石膏,换了身整洁的衣服。他非要?跟着过来,确定没出什么大事,如果要?让善良的公爵夫人知道,她给?出的还债的钱却成了射向旁人的子弹,心里该多难受呀。 安塞尔轻轻“嗯”了一声,透过帘子一般的雨水看向走过来的身影。
维恩的脸在车内灯光的映衬下?依旧那么俊美?,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向下?滴着水。他带着那种要?哭不哭的笑容,嘴唇和眼角都红红的,眼眸却有遮掩不住的绿意流转,好像昏暗的雨天中翡翠深湖,雾气氤氲着仅存的色彩。
他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收敛,好像终于看清了马车上的纹章标志。
他错了,他想起来安塞尔对他的无数次忠告,让他不要?和坎森公爵走得太近。现在他知道安塞尔说?的是对的了,对方就算再不济也是一个公爵,也不是他一个有家有牵挂的普通人能抗衡的。
他是报复了,也让安塞尔赚到钱了,可今天若不是警.察们来得及时,他难道要?像上辈子一样?,再一个个亲手埋葬亲人吗?不,不对,他可能也死在这场雨中了,哪有什么以后。
安塞尔是对的,到头?来,还是要?靠他救自己,还是在给?他添麻烦……是他一意孤行,还伤了最?爱他的人的心……他太可笑了!
维恩的眼泪混着雨水汩汩流下?,却还是倔强地扯着笑脸,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凄惨狼狈。
“他看起来好像受伤了……”莫里斯小声地提醒出神的安塞尔。
安塞尔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几滴泪水滚落,接着又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在雨中站得笔直的青年。
“我错了……”安塞尔突然开口?,声音哑哑的,带着颤抖的尾音。
是的,他错了,维恩和他说?过无数次坎森公爵有多坏,他却固执地只信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还因为这个与维恩吵了一架。或许维恩从一开始选择不告诉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个不分是非的假圣母。
“我口?口?声声说?相信他,却自以为是地否认他……”安塞尔想起维恩说?那个梦是他“三?分之一的生命”时悲痛欲绝的样?子。
他耿耿于怀自己是不是替身,可每次当他远远与维恩对视时,那个会立马放下?手中的事,笑着如一阵风般向他奔跑而来的青年眼中的喜悦与爱意是假的吗?
他们两个隔着一层玻璃,一层雨帘,像隔着世间最?可悲的壁了。
我错了,彻底错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想着。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吧……
他们想着。
几乎是同时的,两个人移开了视线。
安塞尔头?埋在搭在窗边的手臂上,抽泣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维恩也好像到了极限,笑不出来了,慢慢蹲下?身子,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前世他们只是想着爱与不爱的问题一直在纠缠,而现在跨过了这个问题的两人又在“如何?去爱”的河流面前迷失了。
雨还在下?。
维恩仰起脸,迷茫地看着他。
马车夫递过来一柄黑伞,伞面光亮, 伞柄雕刻着艾姆霍兹的纹章:“撑着吧, 别淋雨了……”
维恩接过伞, 愣愣地看向?已经放下帘子的马车, 擦了擦眼泪, 起身矜持礼貌地道了个谢后转头向家人们走去。
他没有撑开伞, 只是紧紧抱在怀里?, 好像抱着绝世珍宝,一瘸一拐地走着。
——倘若以后没有人为你撑伞,你要做自己?的伞。
——我不只要做自己?的伞, 我还?想为您遮风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