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很怨恨自己的姓氏,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父母惨死,自己沦落为奴隶?他也怨恨女?王,曾经利用他们家族巩固势力?,等?天下太平了,又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他们身?上,一脚踹开。
他就是怀着这样的仇恨,一边唾骂自己是迁怒仇恨的懦夫,一边人鱼般灵活地向海深处游去,想要和托雷同归于尽。
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他才下潜了没一会,就被侍从们抓了回来?。 托雷跪在岸上,向外吐着海水,伊格被架在水中,他知道死到临头?,一声求饶也没有,头?被按进水里。
这不需要审判,所有人都看见了,只要溺死这个疯子就好了。
伊格落下一滴泪来?,却因为在水中而消失无踪。他很快失去了意?识,陷入沉沉的死亡般的睡眠……
伊格再次醒来?时,还躺在船舱里,枕头?边放着一包肉酱面。邻床的少年见他疑惑,凑过来?,艳羡道:“这是工头?赏你的,你厉害呀,还救了溺水的有钱少爷,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呀……”
……救了?自己分明是要杀他……
伊格看着手上的肉酱面陷入沉思?,一直到它凉透了结成块,也没有改变一下姿势。
第二天,伊格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又看见托雷坐在岸边。
他悄悄游过去,轻轻拉了一下托雷的脚,托雷惊呼一声,就看见探出半张脸阴沉的伊格:“你真的不怕死……”
“我不介意?被你再救一回。”托雷有恃无恐地笑着,伊格畏惧地看了眼空荡的周围生怕有窜出一群大汉把他痛揍一顿。
“烦人。”伊格翻了个白眼,游回海里工作,只当是托雷不存在。
托雷也不恼火,笑吟吟地看着。
伊格忙完一天的活计,游回岸边的时候,发现托雷已经走?了,他之前坐的地方放了一小包吃的。
之后托雷几乎天天都来?,也每次都会留给他些?东西,让他一跃成为奴隶中最受欢迎的。直到有一天大雨,伊格等?了好久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那天他工作的时候犯了不少错。烟衫汀
大雨的第二天,托雷又来?了。伊格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游到近前,打量着他。
托雷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受了风寒,但是看见他还是笑了一下:“每次见到你都是在水里呢,都没见过你上岸……”
伊格垂下眼睛,竟然游到托雷身?边,趴在岸上,瘦削的身?子因为长期泡水而皱皱巴巴,有些?地方甚至有了癣斑,远远望去像鱼鳞一般,肩膀上紫荆花烙印十分明显,彰示他奴隶的身?份。
“你们传家的本事你还会吗?”托雷问道。雁扇听
伊格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托雷说的是构建情报网的本事,他从八岁开始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自然是会的。只可惜这套理论也只有在皇帝的同意?下才能生效,这也是为什么女?王能放心地将他们流放而不是杀死。
“我想把你带在身?边,等?我日后登基,就重新启用你,为你的家族正?名,你觉得呢?”
伊格把脸埋在手臂里,藏起?自己凉薄的笑容,说到底还是觊觎他们家族的情报手段,和女?王也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托雷的许诺,他虽然心动?,毕竟谁不想自己过去十年里夙兴夜寐学?习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呢?但他对托雷继承皇位的事不抱希望,女?王还算年轻,只要在位期间生下一个孩子,托雷就只有被赶到封地去的结果。
“我明天给你带些?药膏吧……”
伊格正?在出神,突然感觉肩膀上的皮肤被烫了一下,他猛地一颤,转过头?,就看见英俊的少年专注地用手触碰着他耻辱的烙印——讽刺的是,紫荆花正?是皇室的象征。
“还会痛吗?”
十二岁的托雷还没有现在的阴冷暴戾,长长的睫毛下浅灰色的眼眸在阴影下带点隐约的紫色,声音也是清脆的童声。
伊格不知道这只是大公给托雷布置的一次收拢人心的考验,更不知道十二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只知道,水太冷了,泡久了,骨头?和内脏都在痛,他想上岸了。
人们都生活在阳光下面,他伊格连片月光也不配有吗?
“大人,不好了!西印传来?战报——”侍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又有些?犹豫地看着房间内的其?他人。
“直说吧,这里又没有别人……”大英的元帅阿密尔斯公爵挥挥手,房间里除了他就是他的夫人以及前来?做客的老战友卡斯迈伯爵的夫人与儿媳。
“等?等?,你说战报?”阿密尔斯回过神来?,不是只是去驻军,这么快就爆发了战争吗?
“是!”侍从赶忙从怀里掏出信件双手递上,“大英帝国?驻西印第二步兵团在驻守阵地外围巡逻时遭到了反叛土著的袭击,对方明显受到他国?战争援助,掌握了更先进的武器,我方第一次正?面冲突损失惨重,更有一名上校和两名少尉失联,凶多吉少。”
“那个上校是谁?”卡斯迈夫人突然插话,泪眼朦胧,虽然她不太懂这个,但是儿子的军衔她还是记的一清二楚。
“这……”侍从欲言而止。
“说啊!”阿密尔斯心猛地一沉,厉声道。
与此同时,托雷正?和伊格在长廊里交谈,突然一个随从跑来?,远远地就跪在地上:“陛下!不好了!西印出大事了!”
托雷与伊格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另一边,审判中场休息时,一个仆人悄悄走?了进来?,递给安塞尔一张字条。
维恩本来?没有很在意?,却没想到安塞尔打开后竟然猛地想要起?身?。
“还没结束……”维恩压低声音,有些?疑惑。
安塞尔眼眶红红的,将纸条颤抖地递了过来?。
“说啊!”阿密尔斯公爵几乎是怒吼着。
“正?是威廉·卡斯迈上校!”侍从一下跪倒在地,大声道。
卡斯迈夫人闻言呜咽一声,倒在黛儿怀里。
“据前线传来?的消息,反叛的土著们不仅有先进的武器,射程更远,还掌握了全新的加密技术,我们就算拦截到对方的通信,也破解不了……”副官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向穿着制服的阿密尔斯公爵汇报着。
“该死!”阿密尔斯握紧拳头?,“我甚至都能猜出是谁帮的他们!”
“大人,请不要着急。就在战报传回来?的那天,艾姆霍兹男爵找到我们,说他知道有个人可以对破解敌方密码起?到作用……我们正?要去见他。”
马车缓缓停下,副官掀开帘子:“到了,大人。请下车,据说还因为破解装置太过庞大,不易搬运,所以才请您移驾。”
“我不在乎多跑点,只要它真的有用。”阿密尔斯皱起?眉头?,摆摆手下了车,“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装置……”
他本来?不想来?,但是托雷执意?让他去,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皇帝太过于相信艾姆霍兹男爵了。
副官解释道:“这个装置之前一直挂名在艾姆霍兹名下,还是研发中未投入使用,而且听说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大学?老师。”
阿密尔斯走?到跟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仿佛大型仓库的建筑。
建筑大门?口,一个消瘦斑秃的中年男人摘下帽子行了个礼:“公爵。”
他语言恭敬,神态却有些?矜傲,似乎身?后的建筑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展示给我看。”阿密尔斯最讲究实用,也顾不上虚的礼仪,只想快点看看这个“厉害”的装置,是不是真的能挽救西印战争中的颓势。
这正?好遂了中年男人的意?,他推开门?,一个几乎填满整个屋子庞大机器正?在运作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阿密尔斯被震撼了一瞬,看向男人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查尔斯·里徳。”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第102章 维恩(一零二)
四月的?第一天, 斯莱芙像过去每个月那样早早地起床梳洗好,摸索着将?糖饼蒸在锅里,开始打扫门口的?台阶。
邻居经过笑着对这个盲女打招呼:“斯莱芙, 你的?弟弟又?要来看你了吗?”
斯莱芙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随即又?被更浓郁的喜悦与幸福填满。她没有?否认, 反而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距离她的?弟弟在一场大火中意外离世已经过去了快两年时间, 这两年中, 有?一个自称是弟弟同事的?青年主动承担起了她的各项生活开销, 并且每月的?第一天都会亲自登门拜访, 帮忙做些家务事风雨无阻。
起初,斯莱芙有?些害怕,不敢放青年进?门, 青年也没有?强求, 只是默默地帮她把门口破损的?围栏重新修建,帮她把布满涂鸦的?墙壁再次粉刷, 然?后一声不吭地替她还完杂货店记的?帐便离开了。
后来青年来的?次数多了, 斯莱芙也大着胆子与他交流,通过对话她知道青年也有?一个姐姐, 虽然?看不到青年的?脸, 但?是他干净温柔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斯莱芙有?时候听着他年轻的?声音,就会想起自己的?弟弟。虽然?弟弟很多方面都不如身边的?青年, 不仅脾气暴躁而且恶习很多,但?是作?为姐姐——尤其是因为眼盲家里的?一切开销从小都由弟弟承担, 总是喜欢心疼大于失望讨厌的?。
青年为她花了多少钱她虽然?不知道确切数字, 但?也是明白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形销骨立, 贫穷病弱的?盲女人,青年在她身上花的?钱远远大于她自以为的?价值, 又?怎么会是在图她什么呢?
在一次青年帮她补好漏水的?天花板休息的?间隙,她终于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维维,你和?阿金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吗?”
维恩擦汗的?手一滞,脸色一下苍白起来,所幸斯莱芙的?眼睛看不见,自顾自地浅笑着猜测着:“我想,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你才会在阿金去世后这么照顾我这个只会拖累别人的?盲女……”
维恩没有?说话,弯腰又?捡起木板,好像很忙碌似的?比划起来。斯莱芙手上的?毛巾团来团去,终于有?些害羞地伸手想要为他擦汗:“阿金的?性格不好,你和?他做朋友一定少不了要包容他,多谢你……”
“不。”维恩低低开口,避开了毛巾。
“我不想骗您,但?是抱歉,我和?金不是朋友。”
斯莱芙有?些惊讶地愣在原地。维恩低头看着木料,沉默了一下,又?结结巴巴地开口:“我需要开始打扫了,可能会有?很多木屑和?灰尘,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斯莱芙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慌乱与心虚,一种冷冰冰的?残酷的?猜疑在伤痕累累才刚止住血的?心中缓缓升起。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友谊,是什么能让这个条件不错的?青年在过去的?一年中月复一月地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那天斯莱芙在维恩走?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直到深夜。她不需要烛火,因而漆黑中的?沉思更加令人畏惧。
又?是一个月过去,维恩准时地出现?斯莱芙门外,但?这次门紧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心不下斯莱芙老旧的?炉子能不能应对接下来寒冷的?冬日,于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斯莱芙被敲门声惊醒,跌跌撞撞地向门口奔去。
打开门,熟悉的?低沉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早上好,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斯莱芙突然?鼻子一酸,有?些想哭,连忙背过身去,让维恩走?进?屋子。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维恩只能赶紧动手组装炉子,边装边细致地和?斯莱芙讲解使?用时候的?注意事项。
“其实,我问了阿金的?朋友,已经知道你和?阿金不是朋友了,甚至他还总是找你的?麻烦。”斯莱芙突然?说道,只剩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维恩,维恩觉得这双眼睛直望进?他卑劣的?灵魂。“所以维维,你代替阿金照顾我是因为你的?愧疚感,对吗?”
维恩直起身子,瞳孔震颤,后退一步,那场在记忆中渐渐远去的?大火好像又?重新燃起,开始灼烧他的?魂灵。
“对不起……”维恩张了张嘴巴,声音有?些哽咽,终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音节,“我这就离开这里……对不起……”
他重复着,转身就要跑出去,却被斯莱芙扑过来拉住手,他怕斯莱芙摔倒,身形一下僵住,茫然?无措地回头。
“不是你的?错啊!”
维恩瞪大了眼睛,心猛地一颤。 斯莱芙拉着他的?手,摸到了光滑的?冰丝手套下略微不平的?伤疤,哭了起来。
她都听说了,那天金因为失职而导致仓库失火,自己也被困在其中。是维恩冒着生?命危险打开铁门,冲进?火场,搬开着火的?横木,将?压在下面的?金拖了出来。之后又?不顾手上的?严重烫伤,先送金去诊所,但?是金还是因为不可逆的?中毒而丧命。
她想这个善良温柔的?青年之所以瞒着她,是因为内疚自己没有?救下她的?弟弟,而之后对她的?照顾也是为了弥补。
可是,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她哭着道谢着,慢慢脱下维恩的?手套,维恩的?手紧绷着,好像久远的?伤口在她朦胧含泪的?目光下重又?疼痛起来。
那只手,推着烧红的?铁门栓封住了最后的?生?路,门后是谁怨毒的?咒骂与绝望的?呼救?
那只手,伪善地抬起燃烧的?横梁坠落的?砖块,火光浓烟之下是谁的?嘴唇紫红指甲肿胀?
那只手,上面缠着的?打湿的?布条被火焰烧干烧尽,灰烬之中重新长出的?浅色的?皮肉藏在黑色的?手套下,躲避着白日的?阳光照耀,又?在无数深夜里默默攥紧。
现?在,却被握在那双瘦骨嶙峋,粗糙干裂的?手中,接受着无辜者的?顶礼膜拜!
斯莱芙没有?得到维恩的?回应,颤颤地伸手摸向维恩的?脸庞。她想象过无数次,他的?脸会是多么的?柔和?温热,就像他的?心与灵魂一样,可是入手却是一片湿润,滚烫的?泪水似乎带着那天熊熊大火中灼热空气的?温度。 “不怪你……”斯莱芙扑过去想要抱住他发抖的?身躯,维恩却像承受不住似的?跪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
维恩近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斯莱芙的?家,失魂落魄地在一个拐角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在地。
他的?手套落在斯莱芙的?家里,裸露的?手掌擦在地上,新长的?皮肤娇嫩一下出了血。他愣愣地看着,脑海中是窒息的?人嘴角的?血迹,是梅林发丝中滴落的?血液,是如血般燃烧的?天空与如血般红毯蔓延到深蓝色的?卧房内,在那张暗红色的?如山峰高的?大床上坐着他洁白无暇的?恋人冷冷地俯视着他……
“我没有?错!!!”
维恩突然?大吼起来起来,本来想扶起他的?骑车的?路人被吓得倒退一步,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发了癔症一般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自己的?手掌。
一下又?一下,好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直砸得血肉模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将?旁人放在我当时的?位置上,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为什么他明明做了自己觉得最正?确的?事,内心却始终被负罪感折磨,痛不欲生?!
“不要把我的?灵魂和?罪人一同除掉;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疼痛之中,维恩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祷告的?话,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情重又?恢复冷静,垂着滴血的?手向着最近的?教堂走?去。
教堂中人们?渐渐散去,神父合上经文,走?到苦像前跪拜的?青年面前。 神父注意这个青年好久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堂,手上还带着伤,一下跪在祷告垫上,虔诚地五体投地,然?后就再没有?改变过姿势。
神父走?上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青年睁开红肿的?眼睛,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嘶哑不堪:“我忏悔。”
“忏悔什么?”
维恩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十字架上耶稣的?苦像,教堂的?花窗投下五彩的?光,他含着泪,眼里的?迷茫与无措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至死方休的?固执与疯狂。
“忏悔过去的?罪和?将?行的?罪……”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仿造安塞尔的?笔迹去欺骗坎森公爵。
时间线重新回到现?在,斯莱芙像往常那样站在门口等着维恩,却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有?些疑惑地向着声音转过身。
“这是奥利,以前也在庄园工作?。”维恩笑着回答,路上碰到奥利,对方听说他要去拜访金的?姐姐,非要跟着过来。
这时恰巧邻居找她有?问题想问,于是奥利和?维恩就先走?进?屋子。
奥利打量了一下整洁的?屋内,看向维恩,总是眯着的?眼睛难得正?经地睁着:“维维,你老实和?我说,你做这些是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吗?”
维恩垂下眼睛。
奥利抱着胳膊:“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老实地和?你说吧,其实出了那件事之后,庄园里一直有?关于你不好的?传闻,这很正?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了另一个女仆和?他闹得很不愉快……我,也怀疑过你……”
维恩瞳孔一缩,那是不是安塞尔……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奥利和?安塞尔会比他和?安塞尔之间更加坦诚,共同话题也更多一点。
“我去找了当天来庄园的?那个医生?,但?是对方告诉我,金就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加上醉酒呕吐物窒息才身亡的?,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啊!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没有?人敢冲进?那场大火之中,你却去了,为什么要苛责自己,你非得那天一起葬身火海,才能不愧疚吗?”
“不是的?……你不懂……”奥利越是这么说,维恩的?内心就越痛苦。
“好,我确实不懂,我把一切说得太轻巧了,你如果觉得愧疚,那你就继续像现?在这样赎罪,‘脱去一切的?污秽和?盈余的?邪恶,存温柔的?心领受那所栽种的?道’,我只是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奥利按着维恩的?肩膀,像兄长一般语重心长,“你和?安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谁都不能停在原地……”
维恩点点头:“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安塞尔总是安慰他的?话现?在成了他的?口头禅,只要等到夏天香料收割,一切都会好起来。
奥利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换上积极的?语气:“你要不要听听我未来的?计划?”
“什么?”
奥利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凑到维恩耳边:“我准备去开一个私人学校,就用这些年攒下的?钱,专门招收贫穷的?适龄儿?童……”
“那不是教会学校?”维恩想起莱鲁大妈的?儿?子布朗就被送进?了教会学校中。
“不,不一样。”奥利摆摆手,笑了起来,“我的?学校不教神的?道理,而是教他们?人的?道理,教他们?识字道德,教他们?平等自爱……”
“学习多好呀,未来不论他们?从事什么职业,都不是因为迫不得已,而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奥利说起自己的?梦想,眼睛总是带着明亮的?光。他回想起那个马车里女仆小心翼翼地打量内饰的?眼神,一股责任与使?命感油然?而生?。
维恩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自嘲又?苦涩。
有?些人天生?灵魂就好像带着光的?,光亮的?灵魂与光亮的?灵魂或许才更适合站在一起。
安塞尔走?进?温暖的?宅子,正?好看见管家华先生?拿着一封信站在楼梯口。
“怎么了?”安塞尔走?过去,轻声询问。
“这里有?封来自西印的?信,我担心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是维恩今天休息不在,不知道该交给谁……”华先生?回答道。
安塞尔疑惑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冗杂的?信件就全?由维恩先拆开、查看、分?类之后再送到他手上。但?之前负责整理信件的?华先生?也只是按照来信人的?名字大致分?类之后直接送到书房桌上而已,从来都没有?擅自查看的?资格。
一个庄园的?所有?通信掌握在一个仆人手中实在太匪夷所思。但?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太亲密了,竟然?没有?什么人觉得有?不妥的?。
“直接给我就好了。”因为威廉失联,安塞尔最近也在等着西印那里的?消息,直接伸手接过信件看了一眼。
发信人竟然?是之前联络过的?西印的?香料商,安塞尔微微皱起眉头,就这么站在楼梯口拆开了信封,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信里拐弯抹角,十分?隐晦地说着什么,安塞尔通读下来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是:虽然?之前几次通信给的?报价非常有?诚意,但?是还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所以很遗憾这次的?合作?没有?达成,希望日后能够有?机会继续合作?。当然?,这是他主观猜测安塞尔目前支付不了更高的?条件,所以还是想跟正?主确认一下,如果安塞尔同意,还是想优先和?艾姆霍兹进?行合作?。
安塞尔眼眸沉沉地盯着上面的?关键句子,又?读了几遍,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可是自己之前什么时候和?他通过信?信中所说的?报价更是子虚乌有?的?事,他现?在已经和?美?洲的?香料商洽谈好了,又?怎么会反悔再找他人?
但?是对方是他们?家族的?老朋友了,没可能认不出他的?字迹和?纹章,除非……
安塞尔沉默了好一会,放下手中已经攥得皱巴巴的?信纸,转头看向华先生?:“麻烦您帮我查一下邮局那里的?记录,最近一年来,有?没有?来自西印的?信件?”
一年前,正?是奥利离开庄园,维恩开始接管一部分?庄园事务的?开始。
第103章 维恩(一零三)
有奥利的帮忙, 新的浇菜用的水泵很快就装好了,和斯莱芙告别?之后,又被奥利热情地拉到?家里吃午饭, 吃完饭就开?始边聊着私人学校怎么落实边等着嫂子烤好曲奇饼干。
拿到?饼干后, 维恩想着难得放假, 又回了一趟新家, 那里在城市的另一边, 来?回耗了点时间。等再回到庄园时, 天已经黑了, 晚饭时间?也过了。
维恩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正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华管家走到?他身边, 轻声道:“少爷吩咐等你回来?了就去书房找他。”
维恩直觉有些不对劲,之前他休假, 安塞尔就算有事找他, 也吩咐的是等他吃完饭再上楼。上楼,自然是指的去卧室, 书房晚上开?的很少, 偶尔几次都?是有大事发生或者贵客到来?的时候。
“华先生,少爷找我是因为什么?事?”维恩心里没底, 小心翼翼地打探道。
华先生深深地看了维恩一眼,少爷虽然没有明?说, 但?老练如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摇了摇头, 只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维恩被他的眼神看得更加心慌, 连衣服都?来?不及放下,就跑上了楼。
书房内, 几个烛台同时亮着,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安塞尔站在书桌前面,还穿着白天出门时的正式服装,头发重新束过,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但?他卷在头发里发带彰显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维恩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不同,心都?悬了起来?,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干笑一声,很自然地走上前:“您找我?”
安塞尔没有说话,只是将桌子上的信递过来?。
维恩接过皱巴巴的信纸,疑惑地看了一眼,顿时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信里不仅详述了之前几次通信给出的条件,还用了很多笔墨暗示安塞尔的竞争对手的身份,就差把坎森公爵的名字直接写上去了。
这是维恩没有想到?的事,他没想到?对方和艾姆霍兹家族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已经和坎森达成合约之后还要?写信过来?再给一次合作的机会。
维恩看了一半,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抬起头,想着怎么?解释。
安塞尔又递过来?一封邮局的回信,声音冷冷的:“邮局那里的记录显示过去的一年?里对方给我寄了七封信,我却一封也没有看到?。维恩,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没有……”维恩双手绞在一起,泄气地垂下头,不敢与?安塞尔对视。
“你伪造我的字迹,借用我的名义,擅自使用庄园的纹章火漆。”这回安塞尔的语气不再是疑问,而是笃定地陈述事实?。
一股寒气从?他心里慢慢升起。
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发现维恩在刻意模仿他的笔迹时,他心里就有些异样,但?是并没有很在意。后来?维恩对书信越来?越上心,甚至主动提出帮他撰写一部?分时,他也只是以为维恩是在学习之中想要?多点练习机会。
那个时候维恩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我想要?像您一样,想和您再近一点……”
他不能否认在听到?维恩解释时微微发红的耳朵,在看到?卧室里的画上那排留言内心流转的欢喜,他看着维恩眼中浓郁的绿意,就好像走进了清晨起雾的林间?,他听着维恩的絮语,好像捕梦网上的铃铛轻响梦幻又轻盈。
是他随意地给出了权力与?信任,明?知道这样就像给小孩一把锋利的刀一般危险,他还是做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也有责任,但?是——
“你欺骗了我。”
安塞尔很艰难沉痛地挤出这句话,话音未落,眼眶先红了。
他就说为什么?最近坎森公爵总是如影随形跟着他,不论他想发展什么?产业,坎森公爵都?要?插上一脚。市场是宽广的,多一个人只是烦了一点,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反而竞争还有竞争的好处,但?是一想到?是自己信任的恋人背着自己在为对方出谋划策,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不是!”维恩惊慌地抬头,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手臂展开?很小的角度,僵在空中。他知道安塞尔是多么?诚实?的一个人,自然也知道对方对被欺骗有多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