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把钥匙从锁眼里拔出来,从容地转身就走。
里面冒充唐宁的东西终于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到失去语言的能力了。
陆见青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了剧烈的撞门声。
整座神庙都开始摇晃起来。
这次里面的东西比上一次脾气要大得多,连神庙顶上的瓦片都掉了几片下来。
众人被迫吃了一嘴的陈年老灰,纷纷后退了几步。
里面的东西还在继续拼命撞门,紧接着,单纯的撞击声中加上了孩童的哭声,声音尖利得像是要把人的耳朵都哭聋了。
在一片混乱中,里面再次传来了椅子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
紧接着,里面像是有什么人拿起了木棍一类的东西,把另一个人噼里啪啦揍了一顿。
孩子的哭声也随着打人的声音时断时续。
最后,里面再次传来了唐宁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要是再哭一声,我就再揍你一顿。小兔崽子还敢绑老娘……”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个动静应该是真的唐宁没错了。
里面的小孩立刻收住了声音。
里面的唐宁已经处理完了小孩,走到门口,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进来吧,神庙里是副本安全区,而且他出不去。”
听见好友的话,许芳庭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回头询问其他人的意见:“要进去吗?”
林盛雪和陈郢都点了头。
陆见青晃了一圈手上的钥匙,笑了:“那就进去呗。”
虽然在副本里最重要的的确是安全至上,但要是事事都不敢走一步,他们来这个副本的目的也就没法实现了。
陆见青走到最前面,拿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推开了门。
门内等着的人果然是唐宁。
她这两天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看起来颓废了不少,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身上还带着明显的被捆绑过的痕迹。
看见众人,唐宁揉了揉还带着绳子印的手腕,再次叹了口气,让开了门口:“你们先进来,关上门。”
林盛雪瞥见门口不远处有个瘸了一条腿的椅子,椅子上凌乱地放着一团被利刃割断的麻绳,估计唐宁刚刚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陈郢走在最后一个,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整个神庙,没看到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完全关上门,只是把门虚掩上了。
神庙的布置跟其他神庙大差不差,甚至可以说得上十分简洁,除了正中间供奉神龛的供桌和几个蒲团之外几乎空无一物,只在边缘的位置摆了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被子褥子,看起来似乎每天都有人在里面睡觉。
神龛里是一尊红布蒙着的神像,看不清面貌,只能隔着红布看见隐约的轮廓。
供桌上插着两根蜡烛,是整座神庙唯一的光线来源。
许芳庭看着好友憔悴的面容,忍不住问候了一句:“阿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唐宁脸上的黑眼圈在烛光下隐隐泛着光,看起来更憔悴了:“别提了,那个小屁孩自己晚上不睡觉胡乱折腾,也不让我睡觉,逼我跟他说话。我好不容易睡一会儿,醒过来他就给我绑了,就算我想办法割断绳子也没用,下次我睡着他还绑。而且前两天我应该是被他下了什么咒,不能说话,今晚外面闹腾完才能开口。”
陆见青看了一圈,没看到她口中的小孩,问唐宁:“那个‘神仙’呢?”
听到这个名词,唐宁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点什么,突然,一道清脆的孩童声音传了过来:“没有神仙,神仙早就死了。”
众人这才觉察到,在神龛背后,还躲着一个年龄在六七岁上下的小男孩。
小男孩蜷缩在神龛背面,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没有神仙,神仙早就死了。”
神仙早就死了?
陆见青似笑非笑地看了男孩一眼:“你不是神仙?”
男孩惨白的脸上表情变得局促:“我……我是神仙,但是……”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个男孩身上的确有香火的气息。
但是陆见青在他身上看到了死魂的力量。
恐怕只是个窃取了“神仙”名头,享受南兴镇供奉的孤魂野鬼罢了。
在场所有人没有傻子,并没有对男孩自相矛盾的话带偏思路,许芳庭疑惑地询问道:“这个副本,‘神仙’还真的存在过?”
唐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但根据这两天我在这里找到的线索来看,在这个小屁孩之前,这里确实存在过另一个类似于神的东西。”
男孩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从神龛里爬了出来,大声喊道:“神仙真的存在过!我给你们看!”
说完,他努力爬到供桌上,揭开了神像身上的一层红布。
底下的神像早已腐朽多年,已经辨认不出最开始的面貌,只勉强维持了个人形。
而这个人形也随着红布揭开这一细微的举动彻底塌陷了下去。
满桌腐朽的碎屑中,最后只剩下了一小截用作神像底座的烂木头。
众人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东西。
男孩怔怔地看着那一小截烂木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空洞了起来。
外面的天气好像终于好了起来,明亮的月光透过陈郢留下的门缝照射到了神龛上。
男孩看见月光,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立刻从供桌上跳了下来,拼命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费力地拉开了神庙的大门,就想要往外跑去。
林盛雪看着男孩的动作,皱了皱眉:“要拦吗?”
唐宁讽刺地笑了笑:“不用拦,他出不去的。”
她话音刚落,男孩就在门口撞上了一堵空气墙,重新被反弹回了神庙里,失魂落魄地躺在了地上。
陈郢皱了皱眉:“外面那是?”
唐宁知道他的顾虑:“不用着急,那堵墙只会拦住他,不会拦住玩家。”
陆见青一言难尽:“他不能出去前两天还折腾个什么劲?”
唐宁翻了个白眼:“不到黄河心不死呗。”
林盛雪倒是比较关心正事:“你知道他为什么出不去?”
唐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失魂落魄的男孩一眼:“因为他背叛了跟‘神仙’的约定。”
林盛雪问:“跟神仙的约定?”
唐宁回忆了一番自己在神庙里翻到的旧书,复述了一遍当年的故事:“当年神仙——呃,姑且称为神仙吧,在多年前消失之前,曾经打算把神庙中收容的所有因秘法而死的孩子的魂魄重新投入轮回。但是其中一个孩子却并不愿意走,而是跟神仙说,他也想当神仙,神仙就把自己的神龛留给了他,让他来接替自己守在神庙里享受香火供奉。
神仙并不想继续把秘法留在世间害人,就在消失之前把秘法封存起来了,并跟继承神龛的孩子立下了约定,如果他害人的话,就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这座神庙半步。
后来南兴镇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孩子当作新的神仙供奉了起来,但事实上,他既不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在不使用秘法的情况下让南兴镇的人长命百岁。”
陆见青皱了皱眉:“他把被封存的秘法打开了?”
唐宁摇了摇头:“不是他打开的,是当时那一任南兴镇镇长在偶然的情况下打开的。而他因为害怕被迫害人,永远失去自由,就逃走了。”
林盛雪看着失魂落魄地躺在地面上的男孩,说:“恐怕当时他没能真的逃出去吧。”
“对,他没能真的逃出去。”唐宁点了点头,“因为秘法的使用过程需要一个‘神仙’,无论是真正的神仙还是一个享受了供奉的孤魂野鬼,所以他跑出去没多久就又被抓回来了。整座神庙和外面的锁都是南兴镇的人特制的,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能离开神庙一步。”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这个男孩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唐宁继续讲道:“他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和跟人交流的能力,因为神庙大门紧闭缺乏供奉,力量也越来越衰弱。后来他渐渐开始跟最开始的神仙一样庇护那些因为秘法而死的孩子们的灵魂。但他虽然会给那些孩子的灵魂提供庇护,但庇护是有代价的。他的庇护只有一年,一年之后,他就会吞噬那些孩子们的魂魄用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男孩一眼:“兴许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个可怜人。可是后来他靠吞噬魂魄来增长力量,早就违背了当年的承诺,本身就没有办法离开这座神庙了。”
男孩慢慢在地面上蜷缩起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看到神像腐朽之后的空洞,慢吞吞地替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想的,我不想吃他们,但是我怕死……”
他也是南兴镇人,怕死不是很正常吗?
凭什么其他人可以怕死,可以用他来续命,他就不可以呢?
林盛雪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个男孩是什么身份?”
唐宁说:“他是南兴镇第一个祭品。”
陆见青来了兴致:“第一个祭品?”
唐宁指了指男孩:“他爹就是带着其他人跟道人做交易的那个村长。”
那确实是年纪够大了。
许芳庭倒是皱了皱眉,感觉有点离谱:“他想当神仙前面那个“神仙”就让他当?”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草率了。
唐宁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語熹……
陆见青嗤笑了一声:“恐怕他能够当成这个‘神仙’,不是上一个‘神仙’的允许,而是这个副本需要一个‘神仙’。”
副本的boss并没有永远的生命,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消亡。
但副本永远需要一个boss。
如果上一任“神仙”真的像故事里说的一样还存在一点仁善之心的话,在消亡之前选定一个可能没那么糟糕的boss作为传人也不奇怪。
至于这个新的boss在漫长的时间中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模样,那就没有人能够预测了。
唐宁想起了什么,也爬到了供桌上,从刚刚男孩藏身的神龛后面拖出了一箱子旧书,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对其他人说:“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早些年的村志,还有一些大概是其他在神庙待过的人随手记录的一些东西,太乱了,我也没怎么看。喏,你们也过来看看吧。”
不知道被遗忘了多久的书箱子被重新放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涉及到线索,几个人都过去看了一眼。
虽然里面的信息有些凌乱,但基本的故事跟唐宁说的大差不差。
几个人简单看了一些,很快就对这些流水账一般的书失去了兴致,转而去神庙别的地方找线索了。
林盛雪没有继续看那些书,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去神庙的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他看着那截已经腐朽的烂木头,不知怎么的,有些出神。
陆见青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他身边来,问他:“小林老师,想什么呢?”
林盛雪说:“我在想,这个副本里的‘神仙’,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没有神仙,那最开始,从道人手中流出来,在南兴镇安家落户的神像里,究竟居住的是个什么东西呢?
陆见青也瞅着那截木头,笑了一声:“这个嘛,估计得知道那个秘法的具体做法是什么了。”
林盛雪走上前,拿起了仅剩的那截木头。
神像是檀木雕成的。
传闻檀木千年不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于潮湿环境的缘故,这块木头腐烂起来倒是半点都不含糊,连摸上去都有黏糊糊的水汽,只能隐约看见上面残存的外漆和雕刻流畅精美的花纹。
他看了一眼神像已经化为齑粉的其他部分,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木头,微微拧了拧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手上这一截木头跟其他部分的腐烂程度并不相同。
陆见青从林盛雪手里把木头拿过来,抛了两下:“啧,这木头真是不结实,南兴镇这么重视神仙,怎么也不见给神仙换个结实点的神像?”
他随口逼逼了两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住了嘴,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陆见青把那截木头重新交给了林盛雪。
因为陆见青刚才的一番折腾,木头上仅剩的一点漆皮也剥落了下来。
林盛雪这才看到,在木头的底部,也是原本神像最底部的位置,在漆皮之下雕刻了一行隐蔽的小字。
是一串阿拉伯数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在许多年前阿拉伯数字还没有流通的时候,一座神像上出现这种数字都是十分古怪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串让两个人都十分眼熟的数字。
15679。
是这个副本的编号。
连字迹都跟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陆见青跟林盛雪对视了一眼,目光不经意扫了不远处的陈郢一眼。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鬼气,不着痕迹地在那节木头上拂过,把上面的字迹抹得一干二净。
林盛雪不动声色地重新把那块木头放了回去。
陈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往两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特别的,皱了皱眉,继续专心看手上的东西。
两个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同时凝重起来。
在男孩掀开红布之前,这座神像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了,否则不会在红布被掀开的瞬间才坍塌下来。
退一万步讲,依照刚才漆皮的模样,也绝对不是近些年刷上去的模样。
副本内的原住民不可能知道自己副本的编号,那么……这串数字究竟是谁刻上去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
当年那个给他们留下纸条的人,来过这个副本很多年前的时间点。
副本内时间的流速跟中央城相差时间很大,有的快有的慢,就像陆见青在副本里当了三年boss,出了副本却只有一年一样。而他们也同样无法推断,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副本,现在又去了哪里。
大概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他们至少没有找错地方。
陆见青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往林盛雪的方向蹭了蹭:“小林老师,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别的线索了,不如我们先休息吧。”
林盛雪嫌弃地把他拍到一边,想了想,走到男孩身边,问他:“你知不知道长命百岁的秘法是什么?”
男孩像是完全听不见声音似的,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看向神庙以外的地方。
林盛雪继续问:“或者换一种说法,为什么南兴镇要办重阳会,需要有你在场?”
男孩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林盛雪的方向,终于开了口:“因为……秘法需要等价交换啊,只有神仙的寿命才是无限的。”
他神情诡异地笑了起来。
只有神仙的寿命才是无限的,而秘法需要等价交换。
林盛雪和陆见青忽然明白了过来。
南兴镇的镇民们需要用神仙的寿命来等价交换那些孩子们的寿命。
陆见青皱了皱眉,继续问道:“既然那些孩子获得了神仙的寿命,为什么最后还是死了?”
男孩的笑容更加诡异了:“因为人是不能使用神仙的寿命的。”
“神仙”的寿命是无限的,但对于人来说,却只是虚无。
南兴镇需要一个拥有无限寿命的“神仙”,来置换那些孩子们的寿命,最后再把这些寿命用到镇民们身上。
无论这个“神仙”是真正的神仙,还是别的什么永生的怪物。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走了过来。
听完这些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陆见青看了一眼时间,提议道:“实在没啥事干,咱们就找地儿睡觉吧。”
这几天因为守夜的事情,一帮人都没怎么睡觉,这会儿确实困得不行了,于是也不再关心这些破事儿,纷纷找地方睡觉。
男孩冷漠地看着一群人走来走去。
唐宁原本也想找地方睡觉,感受到身后男孩的目光立刻跳了起来,从椅子上找到了绳子,立刻准备把男孩绑起来:“小兔崽子,我看你这回还敢不敢趁我睡觉的时候绑我!”
陆见青一边兴冲冲地看热闹,一边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你前两天非要绑着她干嘛?”
男孩歪了歪头,说:“我打不过她啊,不把她绑起来她就会跟你们说话了。我没有被人救出去,凭什么她能被人救出去呢?”
几乎在同时,唐宁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绳子:“怪不得我前两天不能说话,这绳子……是个道具。”
在拿起绳子的瞬间,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一个在绑缚过程中能对被绑缚的人产生“禁言”能力的道具。
按理来讲,副本里出现道具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在听到系统对眼前这个道具的描述的时候,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道具一样。
她甩了甩脑袋,飞快地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甩了出去。
游戏里乱七八糟的道具那么多,兴许……她只是以前见过类似的。
唐宁飞快地动手把男孩绑了起来。
林盛雪和陆见青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陈郢看着那截毫不起眼的绳子,微微愣了一下神。但是他掩饰得很好,并没有人发现。
大家很快各自找到了地方睡觉。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林盛雪忽然惊醒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十分混乱的梦,但是醒来之后又什么都记不清了。
男孩被唐宁绑在椅子上,不能说话,也不睡觉,直勾勾地盯着林盛雪的动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庙的门一直没有关紧,因为夜风的缘故,这会儿门缝又大了一些,正呼呼地往门内灌冷气。
陆见青就睡在林盛雪旁边,正好替他挡住了吹进来的夜风。
……虽然他本鬼的温度也不高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见青冻的,林盛雪莫名有些睡不着,于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去看外面的天色。
月光只短暂垂怜了南兴镇一下,很快又被厚重的云层遮掩。
林盛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成片粘连在一起的云,隐隐约约感觉到,南兴镇的这些乌云,似乎跟正常的云层有些不一样。
看久了感觉……像是活的。
陆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忽然开口:“那些好像是怨气。”
陆见青这么冷不丁一开口,还真是不辜负他作为鬼的身份。
林盛雪不是很愉快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问起了正事:“怨气?”
陆见青高深莫测地望着天空:“我猜,明天副本里一定会很热闹。”
林盛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见青立刻脱离了谜语人的架势,飞快地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可以看热闹。”
林盛雪:……
林盛雪不打算搭理他了,径直回去睡觉。
陆见青悄悄看了他一眼,也老老实实地跟了回去替他挡风。
一夜无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阴损事做多了怕被什么东西报复,南兴镇的重阳会在正午十二点,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候开始举行。
为了防止被镇民们发现,一行人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收拾收拾离开了神庙。
也不知道暗中的东西昨天已经折腾够本了,今天的南兴镇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平静。
一行人趁着镇民们还没有起床,悄悄埋伏在了镇子外。
天大亮的时候,镇民们终于陆陆续续走出了藏身的地点,开始紧锣密鼓地为中午的重阳会开幕仪式做准备。
镇长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晚上的情况,带着一群还能干活的镇民最后检查了一遍东西,然后带着一群人再次往神庙的方向进发。
其余被昨天一通折腾的老弱病残也开始慢吞吞地往神庙的方向走,有些已经被鱼咬到完全不能动的镇民则直接被邻里亲朋放上了担架,苟延残喘地跟在了队伍之内。
看这模样也不知道是去过节的还是去送葬的。
林盛雪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神庙对面的高台已经被很快布置了起来,连上面挂着的红绸都比他们前两天见到的时候又多了一些,乍一看起来还真有一些朴实的热闹。
镇长带着众人神神叨叨地折腾了一通,重新在神庙的门前撒上了血。
这回没出什么意外。
镇长喜气洋洋地冲镇民们宣布道:“神仙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开神庙,重阳会正式开始!”
浑身是伤的镇民们也高高兴兴地欢呼起来。
镇长伸手压了压镇民们的呼声,伸手去掏身上的钥匙。
他脸色阴沉了一下,但看着神庙门上完好无损的锁,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让人重新拿出备用钥匙,走上前打开了神庙大门。
这一回林盛雪几个人只是看着,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反正唐宁已经出来了,而里面那个东西也出不来了。
连这锁都是几个人离开神庙的时候重新锁上的。
“吱呀”一声,神庙门顺利打开了。
远远的,林盛雪一眼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口的,神龛上的那块红布。
红布之下隐约是一个人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开门之后有了风的缘故,似乎隐隐约约在发着抖。
林盛雪移开了视线。
镇长的目光谨慎地在整个神庙中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在神龛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柱香。
随后,镇民们安静地一个接一个地进了神庙,表情虔诚地给保佑他们的“神仙”上了一柱香。
神龛前陈旧的香炉里堆满了香灰,混合着陈年灰尘的味道,使整片空气都变得呛人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躺在担架上的镇民也挣扎着起来给“神仙”上了香,这一静默的流程才终于结束。
镇长已经站到了高台上,说了几句开场词,就招呼其他准备了节目的镇民上台表演。
临下台之前,他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镇民们,表情愉悦了起来,轻声说:“大家可以把今年来参加重阳会的适龄孩子带过来看表演了。”
底下的镇民们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满意微笑。
陆见青看着那边那群人,也有点乐:“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他们的‘祭品’已经跑了?”
林盛雪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们最开始把那些孩子们放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能瞒这么久。
或者说,并不是他们瞒了这么久,而是副本里有东西,帮他们瞒了这么久。
他又想起了那些在当天就被掩盖得半点痕迹都看不到的塌陷。
还没等林盛雪重新把昨天的情况复盘一遍,场上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今年参加重阳会的镇民们已经带着孩子们入场了。
那些孩子们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脸上带着被在黑暗的环境中关了许久的惶恐,但看到熟悉的人群和亲人之后,周围还有热闹的盛会,神情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
看起来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但又分外的不正常。
唐宁忍不住问:“你们不是把这些孩子放走了吗?他们这是……又回来了?”
陆见青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那些……根本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陈郢冷不丁开口:“那些都是怨气组成的怪物。”
高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最开场的敲锣打鼓之后,台上走上去一队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
她们穿着一身洁白的古怪衣裙,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地特有的民族服饰,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衣袖长长的拖在地上,看起来并不美观,反而让人联想起吊死鬼之类的阴邪东西。
因为秘法的存在,南兴镇几乎很少能看见这么多年轻人聚集在一起,乍一看还有点格格不入。
她们已经开始跳舞了。
随着她们的动作,纸一样白的衣袖层层叠叠地在半空中绽开,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伴奏的乐声像是某种敲击声,节奏很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似的。
镇民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高高兴兴宛如过年一般跟身边的人说着话。
敲击声越来越快了,台上女人们舞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几乎只能看见白得像纸一样的袖子的残影。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个节目持续的时间好像过于长了。
他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一眼。
明明在一个镇子里住了那么久,他却好像第一次看见台上的人一样,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好美啊。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镇民都被高台上的舞蹈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的动作。
藏在暗处的玩家们却惊骇了起来。
台上的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见过的怪物。
那些由无数人影组成的虚影随着敲击声在高台上扭动着,五官模糊半透明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似乎在死死盯着底下的人群,又似乎只是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混在人群中的“孩子们”似乎发现了玩家们的存在,齐齐转头,看向了林盛雪他们的方向。
林盛雪反应很快,立刻拉着陆见青蹲了下来。
许芳庭也毫不犹豫地扯着唐宁蹲了下来。
陈郢顺势躲进了一棵树后,看着其他四个人莫名其妙有点被排挤到。
“孩子们”没有看见人,却没有移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玩家们躲藏的方向。
有些“孩子”松开了牵着他的大人的手,朝着玩家们躲藏的方向走了过来。
台上那些东西的“舞蹈”依旧在进行着,伴奏的敲击声也越发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