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走几步慌乱上前,他半跪在地上擦过缪仓眼角的泪:“怎么了?等我等着急了?做噩梦了?不想去健身房就不去了,我买了设备在家里锻炼?”
吸吸鼻子,缪仓举起手机和一沓画纸,带着浓重鼻音和委屈歉意哽咽道:“江平野,你的画,被抄袭了。”
江平野:“……”
江平野深吸了一口气:“…………”擦眼泪的手都开始瑟缩了。
他是不是说过,再也不会骗缪仓之类的话,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没……没被抄袭。”
江平野组织不出该说什么,只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拿着毛巾一角,好不容易把小缪斯不断往外涌出的眼泪擦干,却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擤……擤个鼻涕?”
他用毛巾往缪仓红到有些透明的鼻尖上一挤,缪仓的抽噎登时顿住,愣愣地看着他。
哭得发懵的大脑得到片刻清明,方才一直在耳边被重复的一句话终于入了脑。
没被抄袭?
江平野不是会吃亏的人,况且抄袭对象还是他一说起来就开嘲讽的长脖子瓶。
没有被抄袭,但画布上的日期和微博插画发表日期相差总不过一两天……
只能说明……
“你,你是……”
江平野讪讪把毛巾拿了下来,咬着后槽牙艰难应道:“对……我就是,那个什么,长脖子瓶。”
“哎,不是……缪仓?”
“缪仓啊,我真不是故意……也不是,我一开始是……不好意思承认,到后来更不好认了。”
“行行行,我一开始是觉得挺好玩儿的,但后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认了。”
“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保证,就只有这件事了,再没别的你不知道的事情,真的!”
“我内裤穿XL 的你知道吧……”
“砰!”
卧室门被关上。
“咔哒。”
自从缪仓住进来后,这个门第一次被反锁了。
完了……
江平野心里只有这两个大字。
感冒还没全好,又哭了一通,越发喘不过气了。
缪仓微张着口,继续了画室里江平野没做完的那个动作,而后,忽然破防。
噗嗤,冒出一个鼻涕泡。
好烦……
他从包里拿出刚刚“偷”拿的一张画布,跟他的平板屏保一模一样的一张。
明明是江平野在骗人,但他却完全生不出气,甚至觉得……
“啊,江平野啊,他就是这么个人。”
而且,现在看着这幅画,他还有些……窃喜?
可是这张画,真的很好看很好看,是长脖子瓶太……是随江……反正就是他最喜欢的一幅,居然就这么随意地扔在画室角落。
往下扯了扯嘴角,缪仓在心里警告自己,要生气一点儿,起码……在吃晚饭之前不跟江平野说话了。
然而这个警告还来不及重复三次,就被在门外一板一眼念东西的江平野给打破了。
门外的脚步声去了又来,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了些。
几次脚尖不经意踢在门框上的声音之后,又是一声闷闷的“咚”,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太太的画,色彩鲜明,构图最是惊艳!”
缪仓瞳孔骤缩。
这是,他以前写过的……
“这幅的色彩搭配,完全是我没想过的,这几种颜色混搭起来居然这么,绮丽!”
“这个笔触转化太圆润了,还有这里的细节……”
到这里还算正常,很多都是以前缪仓写给江平野看过的。
但下面的,就太过私人,和羞耻了。
“您是画的开头诗的内容,童话的结尾,是理所当然的奇迹,是月色真美,是圣诞老人送给我,好孩子的礼物,是三千美丽世界里我的一瓢水。”
“说星星好看的人一定没有看过您的画。”
“请您一定要对号入座,我说的所有星光月亮,清泉小溪,蘸着蜂蜜的奶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只是为了形容您的作品!”
给太太说彩虹屁,太常见不过,但缪仓因为不好意思在评论里留言,就把别人吹出来的好听彩虹屁都留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全当半个日记本了。
但是!现在!为什么!这些会被江平野念出来!
不,重点不是江平野。
是不好意思留的彩虹屁全被太太本人念出来了!
且缪仓同时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着太太的面,说过很多次!自己最喜欢他!
缪仓:……
现在不是他晚饭前要不要跟江平野说话的问题,而是,自己能不能就此消失,再也不用跟江平野说话的问题……
“黄桃罐头的保质期是十五个月,可乐要在打开后二十四小时喝掉,吻痕……”
江平野看着下面的内容浅笑出声。
自从那次暴雨他拿到这个本子之后,就从头到尾翻了不止一次,但这些一看就是摘抄过来的彩虹屁,还真是他第一次一字不漏地看下来。
明明别人吹给他的彩虹屁他也看过,也不过感叹一句有才,现在念着缪仓写的这些……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反正,羞耻的不是他自己。
看着纸页上颇为热烈的表白,他胸口名为缪斯的甜意漫开一大片,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斥了橙子味儿水果糖的味道。
江平野轻咳了一声,念得越发认真。
“吻痕大概一周就能消失,两个人在一起三个月才算过了磨合期,似乎一切都有期限,这样多无趣,我还是喜欢一切毫无规律的可循的事情,比方说,我躺在树上看星星……”
“咔哒。”
面前的门开了。
缪仓涨红着脸,探手来抢他手里的小本子。
江平野伸手一拽,把人圈进了怀里。
他的星星,他的缪斯,落进他怀里了。
“比方说,我躺在树上看星星,太太突然把我抱进了怀里。”
江平野补完这句话,察觉到怀里的人不挣扎了。
他轻抚缪仓的后背:“彩虹屁,是这句吗?”
“……别生气了,咱俩磨合期都过了。”
后背的衣角紧了一瞬又被松开,沾染上了一抹热意。
抱在怀里的人头一次不是沁凉的,耳尖蹭着耳垂,脸颊贴着脖颈,都是跟他一样的炽热。
表白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刚刚张口要说话,腰际忽然猛地一阵抽疼,说出来的话瞬时拐弯。
“我……嘶——靠——”
缪斯平时都软乎乎的,但生起气来,手劲儿,也不小哇。
缪仓往后挣了一下,想退出这个让他心慌意乱的怀抱。
刚撤了半步,腰背上下横着的手臂就狠狠地往里一箍,他重又撞上了偷看他小本子还念出来、偷拿他小本子还跟他隐瞒事实的……最喜欢的画师。
自暴自弃地将下巴往太太肩上一磕,缪仓抿抿唇,又轻咬了几下口腔内测的软肉,不情不愿道:“……本子。”
江平野“啪”地一声合上还未念完的小本子:“这个真不是我偷拿的,之前下暴雨帮你找鱼七那次,你跑太快丢在地上了,我捡的。”
捡……的……
捡到五毛钱还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呢。
“还我。”
没什么气势的,缪仓又补了两个字。
“行行行,还还还。”
反正他都复印过备份了。
江平野答应的太快,把缪仓心里的义正言辞都给逼了回去,空白片刻,思维无法续接,紧抿着唇顿在了原地。
五分钟后,江平野的指腹揉上了缪仓的隆锥。
酥麻的感觉泛开,缪仓不自觉瑟缩一瞬,立刻被以为他又想挣出怀抱的江平野圈紧了。
“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道歉,而且,我先前画图提醒过你……”
缪仓立刻就被带着走了:“什么时候?”
江平野的虚势里多了几分硬气:“猫的报恩啊,你认不出自己的脸就算了,猫的报恩,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你都合理化为‘太太一定也喜欢猫’了。”
“可惜,太太猫毛过敏,”他在指尖绕上缪仓的发尾,“不过,太太的确挺喜欢猫的。”
抱着的人没出声,只有脖颈处挨着的皮肤,温度似乎又上升了。
“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道歉,我真不是故意……”
“你就是故意的。”缪仓小声但坚定地反驳。
“你就是知道,我不可能真生你的气,也不可能生……太太的气。”
江平野被戳中了心思,面上却没有丝毫窘迫,不倒翁似的抱着缪仓左右摇晃了两下:“那这是在别扭什么?”
别扭彩虹屁吹到太太本人面前了呗……
“我当着你的面儿夸仓羽的次数,不比你夸长脖子瓶少吧。”
江平野迅速掌握小缪斯的心态。
“或者我也用大号给你吹几条彩虹屁?就刚刚最后一条,好……”
“不好!”
缪仓埋着脸闷声抗议。
他又不像江平野那么……那么,没脸没皮。
“不然你咬我一口出出气?”江平野耸耸肩,真诚建议。
脸红心跳的氛围过去,缪仓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磕了两下,低沉的笑声在胸腔引起共鸣,震得缪仓心里微痒,更多却是不服气。
“真的,用力咬,咬完咱可……嘶——”
怀里的人钻弄片刻,他话还没说完,肩头就被实实在在啃了上来。
江平野绷着下颌坚持把话说完,声音都隐约有些发颤了:“咬完咱可就过去了,你乖乖的,我也什么都听你的。”
缪仓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既是因为被蒙骗了这么长时间,还因为江平野总是把他抓得牢牢的,让他生不出丝毫关于他的负面情绪。
没有真的生气,但真的很不服气。
但是又在不服气什么呢?
是自己被抓得毫无反抗之力?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把江平野同样抓牢?
然而这个问题略微超纲,在江平野带着他走进娱乐室,他在里面看到一架钢琴的时候,更是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江平野为人,最是懂得乘胜追击、趁火打劫、见好也不收的。
本来打算作为一周运动的奖励,在运动前一刻就给小缪斯展示完了,主打一个“别气了别气了,我真的最爱你了”。
当然,后半句江平野冷静下来后还是不敢说的……
看着鼻头还留着红印的小缪斯,他也没再提原本的健身房计划,哄着还有些犟的缪仓坐在琴凳上试琴。
“弹一首?我跟别人咨询了好久,都说这个最合适,不是特别专业高档的那种,试试?”
江平野笑笑地抬起琴盖示意。
缪仓一点儿气都生不出了。
这架钢琴,跟妈妈以前买给他的,是同一个品牌。
拂过琴键,室内响起一串清越声响。
拉着琴凳坐下,他抠弄了下黑键,淡咳了一下:“你,你想听什么?”
“我啊,”江平野拖了把椅子,同疗养院那时一样,坐在了缪仓斜后方,眼睛一转,撑着下巴做思考状,“我不太懂,不然……致爱丽丝?”
缪仓没多想,试弹了一小段间奏。
食指轻点在琴键上,他停顿的时间稍有些长。
一片粉红色在缪仓耳后漫开,直至没入后领,在江平野终于忍不住要出声询问时,坐在钢琴前的人回了头。
有些迟疑,略显嗫嚅,但还是清清楚楚问了出来:“我弹了,你,你一会儿,能在画布上,给我签名吗?”
怔愣一瞬,反应过来的江平野立刻点头:“能啊,你想要几张?画室里那些都签给你够不够?想要我可以再画。”
“不,不用,就一张,”缪仓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前奏随着最后一句话响起,“我从画室……拿了一张回来。”
看着小缪斯在他眼里十二分完美的侧脸,江平野诧异片刻后,憋住了心里被可爱到的笑意,和无线膨胀的爱意。
第60章 “同居”第16天
新生入学后的第一次校内作品评比很快结束,缪仓不出意外进了下一阶段,要为青年世界插画奖准备作品。
他早早就有了想法,点破江平野的马甲后,又被最擅长色彩的随江老师点拨了,画技提升许多,少见地一鼓作气画完了作品。
屏幕上的画从左上至右下隐约分界,一侧是浅淡紫色的薄荷花,一侧却是半面人像,被雾紫和青绿簇拥着。
一如江平野所说,仓羽的画最能表达许多隐晦情感。
画时并不觉得,但作品完成后,缪仓看着人像半闭的眼睛,忽然不敢直视,仿佛他投射的某个真实存在的人,就在画中,用同样的神情看着他。
为什么呢?
缪仓抚着心口自问。
没有应激,没有焦虑,为什么心跳这么快呢?
“自己体会。”
他想起了上次治疗时,林医生笑眯眯给他的答案。
体会……
缪仓闭上眼。
很开心,像是跌在了大型龙猫软乎乎、暖绒绒的肚皮毛里。
微妙的失重感,和被完全包裹的心安。
明明不喜欢太过甜腻的蜂蜜味道,但现在却好像能嗅到,回到小时候一般,感受到了蜂蜜化在舌尖的快乐。
跟江平野拥抱的感觉,很……喜欢。
敲门声响,缪仓倏然睁眼。
“喵喵,画完了吗?今天吃虾滑蛋饺,哥教你包蛋饺。”
被空气呛了一下的缪仓慌忙按下保存应道:“就来!”
体会被打断,画也莫名没敢给江平野看,缪仓悄咪咪画完、上交,监护人没问,他更没提。
而随着青年世界插画奖的作品收录结束,新大学生们重又进入了上课下课逛商业街的行程里。
甚至因为秋乏,连精气神都有些萎靡了。
当然,某些课堂,或者说,某些老师的课,还是挺令人兴奋的。
天气逐渐凉爽,学院课程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很多都从理论变成了实操。
缪仓中午出门时把外套落在了宿舍,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找教室的时候,迎面秋风吹过,不由抱臂缩了下。
幸好教室离得不远,几步路走过露天连廊,跟着室友一起往素描小教室去了。
一个课堂分二十多名学生,缪仓和室友去的早,选了个光线充沛,离中间模特位置不远不近的座位。
“听之前上过课的说,学院请的模特都特好看,不知道咱今天是哪位。”
“你画的是素描,收收你躁动的心。”
“我说的就是素描啊!”齐朝坦荡荡回答。
缪仓跟着笑,整理好素描纸后起身拉上了内层的白纱窗帘。
他知道江平野领了这学期素描课的教学任务,问了好几次他带哪个小班,但没问出来。
不过由此更能确定,就是自己这个班!
舒展双臂靠在椅背上,缪仓对着太阳浅浅打了个哈欠。
反正又不是画江平野,况且,跟江平野一天见好久。
“同学们好啊,我是你们素描小课的老师,江平野。”
江助教带着一个模特进了教室,环顾一圈,在人群里找到了缪仓,挑了下眉。
缪仓早有预料,抿唇不想理他,但江平野仿佛不得到回应就不歇,连着又挑了两次眉。
唇角轻轻抽搐,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扬起了弧度。
周围几个室友相互推推肩膀,挤眉弄眼。
“江老师,您兼职模特吗?”
梁林如毫无心理包袱地喊了一句。
“那不行,”江平野把模特往里让了让,安排在中间的高凳上,“学校只给了我当助教的工资,模特……那是另外的价钱。”
教室里骤然哄堂大笑,连坐在中央的模特小哥也缓解了尴尬。
江平野控场能力强,很快就把学生们都带进了课堂状态,在教室角落的一个空位上坐下了。
如齐朝课前所说,学院找的模特质量超高,不仅长得好看,身上的肌肉也恰到好处,明暗光影下更是漂亮。
缪仓下笔很快,不到半节课就描出了基本轮廓。
肩上一沉,落了件薄外套。
回头,果然是江老师。
江平野眼睛微眯,鞠出卧蚕,在缪仓眼里笑得像只黑眼睛的二哈。
两个人都没说话。
缪仓套上衣袖,往上卷起,分了的心神一时再无法集中。
他拍了拍脸,觉得自己最近怪怪的。
离江平野远一点儿不适应,离江平野近一点儿……好像也不太自在。
心不在焉细化出面部,阴影涂错了一块儿,他草草擦掉,不由自主回头,一如江平野刚刚找他一样,在角落的一圈人里找对方。
江平野同样对着一个画架在画画。
几秒之后,缪仓坐正,重新涂上画中人下颌上的阴影。
笔尖晕的范围略大了些,他却没心思再改了。
画家会画很多人,缪仓作为一个画画的不能更清楚,但江平野现在素描的表情,跟上次在家里画室他画自己时一样。
他画别人,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吗?不是说过自己才是……缪斯吗?
因为自己一直没办法配合,所以他要找别人了吗?
缪仓抬头更专注地看向模特。
的确很好看……
他又回头看江平野,江平野仍在认真地擦涂,手边放了一盘不知什么时候调的颜料。
缪仓忽然有些说不清原因的紧张,好像他将要失去一个特殊位置一般。
但这个位置仅仅是虚无缥缈的“缪斯”一说吗?似乎,也不是。
素描画一张张交了上去,到下课时间,外面的光影已经变成了橙红夕阳。
缪仓拿着画纸,跟在江平野身后,看他跟模特小哥哥进行必要社交,而后接过缪仓手里的画。
“嚯,光影涂得不错啊。”
明明涂错了一块儿。
“肌肉线条也很好啊。”
缪仓捏了捏胳膊,每天一次健身房,他手臂上也可以捏出一层薄薄的肌肉了。
“晚上吃什么?李溯说附近开了家不错的小馆子,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吗?”
去?去哪儿……去画室吗?
心里的烦躁没有出口,他看着江平野在自己眼前摇晃的手,忽然猛地抓住。
“江平野,你还想画我吗?”
“……什么?”
江平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迟滞了两秒才用力点头:“想啊!但上次……反正不着急,等你再适应适应。”
可是我好像有点儿着急啊……
磨擦着中指上的薄茧,缪仓的勇气已经在刚刚的问题里用完了。
垂着头,拖长了声音:“嗯……”
江平野不知在兀自高兴什么,一手卷着画,另一手勾住缪仓的指节,薄茧相互磨擦,十分愉快地晃了晃。
“走,先去放画,然后吃饭。”
缪仓心思跟着被转移,按下心里的莫名情绪,看着两个人晃荡着的手臂勾唇,问了句吃什么。
放在宿舍的外套没去拿,过长的衣袖滑下,盖住了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两个人就这样,迎着夕阳,一步一晃荡地,经过教学楼、校内湖、商业街、职工楼……走出校园。
自从上次假期大家一起聚过一次之后,缪仓跟其余人也算是熟识了,空闲时候,三三两两的,江平野总会带着他跟别人一起聚聚。
李溯尤其是个爱吃的,市中心几乎没有他没吃过的馆子,不过这次稀奇,他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拽开打算坐他对面的江平野,李溯一双狐狸眼笑得温和:“仓羽老师,我来找你的。”
马甲名忽然被别人光明正大叫出来,缪仓不禁有些窘迫,呐呐应了一声,问到怎么了。
“你的漫画版权,卖出去了吗?”
“漫画?”
缪仓有些意外,前段时间他把漫画大纲重整了一遍,后面的故事方向大改,本以为会有一段时间的冷淡期,却没想到热度比之前更高了。
现在连李溯都来问他漫画的事。
“没有,没人会买吧。”
“没人买?”李溯眼尾微扬,“仓羽大大,你是根本不看私信吧。”
缪仓点头。
“所以啊,不是没人买,而是你都没看到,只有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骄傲道,“只有我能联系上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卖给我,怎么样?”
江平野忍不住探身:“怎么就卖……”
“你别插嘴!”
李溯冲着江平野翻了个白眼,转头和颜悦色:“哥哥给你实诚谈,绝对不乱改你漫画。”
“我,我自己谈吗?”
话问的是李溯,看的却是江平野。
江平野在剥虾空隙给他夹了半个烤香菇,抬眼也看他,挑眉:“怎么看我?自己决定,我只管你吃喝。”
说罢敲了下他的碗边:“香菇,吃。”
缪仓跟着笑了一下,看回李溯:“那……怎么谈?”
“明天,正好周六你没课,我工作室,江平野知道地址。”
“你别坑人啊。”江平野的脚在桌下踢了斜对面人一脚。
李溯不甘示弱踢回来:“你特么不是只管吃喝?”
“他心情不好了还有心思吃喝?”
李溯:“我艹?你……”
算了,多年的兄弟,不适合再骂更难听的话。
“仓羽老……算了,我叫仓仓吧,叫老师怪怪的。”
“仓仓,你是不是把漫画方向大改了?”
作为专业出版人来说,李溯倒是十分敏感和专业的。
大纲改方向的想法不算是突如其来,快出院时就模糊有了感觉,只是前段时间才确定下来。
他在《鱼七》里加了一个主角,加了一个人类同伴。
黑猫盘踞在少年肩头,二者都显得不再那么孤单。
晨起的阳光正好,开窗后微风吹进来,缪仓最后一点儿困顿随风消散。
他在家居短袖外套上一件无帽卫衣,胳膊塞进去之前忽然想起什么,几步进了卫生间。
撸起短袖,上举胳膊,用力。
戳了戳微微鼓起一点的肱二头肌,缪仓满意点头。
“猫猫!三明治里要夹什么?”
“我自己夹!”
缪仓边回答边小跑出了房间,已然习惯了监护人随心所欲、乱七八糟的各种称呼。
一到李溯的工作室,迎面又是一声:“仓仓!仓仓老师来啦!”
缪仓抿唇,适应自己的新称呼,以及别人的热情。
“艹!李溯,你工作室什么时候养了猫!”
江平野刚一进门就忙往后退。
而缪仓同时迎接到了两只奶牛猫的热情。
十分钟后,江平野搬着凳子坐在了工作室的玻璃门外,缪仓抱着猫坐在了工作室靠窗的太阳下。
李溯斜眼看着门外趴着玻璃往里瞅的某人,扬眉送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之前夏天下暴雨的时候,楼下有只大奶牛猫叼着崽儿送进楼里的,我就顺手带上来了,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用处。”
“大猫呢?”缪仓好奇。
“大猫不进来,”李溯拿出早就拟好的合同递过去,“先撸猫还是先看合同?”
缪仓放不下在他手边打转的猫,挠着猫咪下巴轻声道:“我可以,一心二用的。”
李溯猝不及防被萌到了,不由自主探过桌面,伸爪,挠了挠缪仓的下巴后立刻撤回:“加油,看吧,我去给你……弄个果蔬汁?江平野说不让你喝咖啡。”
他的动作太快,缪仓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目光跟着他往前走了十几米,又忽地转头看向门外的监护人。
江平野没回应他的眼神。
江平野目光炯炯盯着李溯。
江平野走到了另一边门,开了个门缝,伸爪,把李溯拽了出去,而后迅速后退三步。
嗯……这件事好像不在自己的处理能力之内了。
还是看合同吧。
“榨的什么汁?”江平野接过多余的一杯喝了两口,“合同,给我看一眼,电子版有吧。”
李溯啧啧两声,从上到下瞟了他一遍:“江平野,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多无情一男的,是吧。”
“NO,你现在更无情了,”李溯边说边把手机递了过去,“你居然不信任兄弟我了。”
江平野撇嘴没搭理他这句话,坐得离他三米远:“你别老乱碰缪仓,他现在还不太习惯肢体接触。”
“不习惯?我看他跟你……”
“仅限于我。”江平野老神在在,意气风发、洋洋得意地抬眼。
一口气没吸上来,李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转身就想往里走。
下一刻却又被江平野叫住了。
“你等我看完再进去。”
艹……白眼没忍住。
等门里门外两个人都把合同看完,两只奶牛猫已经在缪仓熟练的撸猫手法中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李溯人仗猫势,拦着缪仓聊漫画大纲,颇有些不怀好意地问起新添的角色是不是有现实投射。
缪仓摘着身上的猫毛有些发懵:“投射?什么?”
“额……那你怎么突然决定加个角色?”
“没有很突然吧,”缪仓缓慢眨眼,“就是觉得,一只猫,虽然也很洒脱率然,但有同伴的话,好像是比洒脱率然更……美好的感觉,而且这样,也可以很不羁潇洒。”
意识到自己格局小了,李溯瞅了眼外面还在眼巴巴看着的人,心说兄弟尽力了,但小缪斯着实没对你有什么不现实的投射。
江平野狗狗祟祟,趴着玻璃奇形种一般贴在了门上,推开四十五度,探出上半身,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
扔掉一撮猫毛,缪仓看到了莫名透出股可怜气息的监护人。
“马上来。”
“果蔬汁好喝吗?再拿一杯?”李溯跟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似的想给他连吃带拿。
缪仓腼腆一笑,点了点头:“谢谢哥。”
“你都没叫过我几次哥,怎溏淉篜里么叫他叫得那么顺嘴。”
江平野边发动车子边委屈。
缪仓怀疑他在无理取闹……
揭开纸杯盖子,他把果蔬汁往江平野面前递了递,企图用这种方式哄一哄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该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