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烺和前任凤皇最本质的区别,是云烺太端正,太清朗,和周遭形形色色的算计格格不入。
九千年前他做不到和前任凤皇同流合污。
九千年后,他也做不到在得知真相后向谢浮报仇。他不仅做不到,甚至殚精竭虑,为谢浮鞍前马后,也许是为凤尊的责任,也许是为赎罪。
至于恨不恨谢浮,他也反问过。
如何不恨?
谢浮从回到岐山起,就一直在夺走他的东西。
声誉,民心,一步一步夺走了赤凤至尊,最终只留给他空空如也的毓金宫和一条命。
然而他的恨掺在不属于他的愧疚里,连这份心意都是徒劳。
以他的性格,对谢浮的恨,远远不及他三千年无处倾诉的痛苦。
书里他选择和玄宸联手,其一是出于洛凝;其二是谢浮的统一过于暴力,被针对是理所必然。
有什么是为他自己,原文没写,很难说。
不过这些和一根筋的系统解释起来太麻烦。
沈寂只说:“如果是他,有这份证据,任务已经成功了。”
系统恍然:“对哦……”
说完它又叹气,“其实我也觉得不是云烺,他是主角团的嘛,可这任务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到底会是谁啊?”
沈寂说:“不猜谢浮?”
系统一惊:“对哦!”
它的声音立刻精神百倍,“我怎么忘了大反——”
一句话没说完,它记起宿主早就说过大反派不可能容忍岳释在妖界撒野,又怎么会帮岳释?猜这个实在有点离谱。那猜云烺也是……
意识到又被宿主委婉的鄙视智商,系统讪讪住嘴,不出声了。
沈寂还没收回视线,身旁另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代替系统的聒噪,响在耳边。
“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我在想,”沈寂看向谢浮,“岳释迟早对封印下手,到时候我是去仙界避难,还是去岐山。”
谢浮道:“想得如何?”
沈寂笑说:“岐山吧。有凤皇陛下在,岐山比仙界安全。”
正在这时,空中古镜终于收敛光华,缓缓落下。
九殷抬手接回法器,也沉身落地,来到三人面前。
见玄宸不在,她心内了然,没有细问,直言道:“诸位,此处封印的确有异。若我猜得不错,凤皇与龙帝皆曾出手巩固,按理并无不妥,却在封印之下,气流涌动,杀象暗藏,再往深处,相隔凤龙之力,我凭浴月,也无可再行查探。”
沈寂说:“有机会压制吗?”
九殷面露愧色:“封印中太古之力流转,变幻莫测,我目力不及,修为不足,且功法未至大成,恐怕难办。”
沈寂和谢浮对视一眼:“你觉得呢。”
谢浮道:“封印残缺,无所强求。”
九殷又道:“仙君放心,凤皇之力护印在外,单凭岳释,断无可能破阵。”
沈寂看着阴云密布的上空,不置一词。
之后前往皞渊的路上,他扫过身旁两道流光,在结界内问谢浮:“那湛跟你说了什么?”
谢浮道:“绝域北处有昝伐踪迹。”
沈寂会意:“他去追昝伐,请你坐镇皞渊?”
谢浮道:“嗯。”
沈寂看向他:“那湛这么信你?”
谢浮道:“绝域封印松动,他已有察觉。”
沈寂眸光微深。
昝伐刚有动作,封印就有松动,这绝不是巧合。九殷查探出封印暗藏杀机,也不可能是仅仅两三个小时就能酝酿出的结果。
那湛对谢浮忌惮,上次见面就看得出来,他会放心舍下皞渊,足以证明绝域如今的情形不太如意,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有能力对封印下手而不被他察觉的,五界里只有昝伐,他确实该追杀这个罪魁祸首。
不过,昝伐的戏已经这么卖力,岳释还不打算行动,是在找什么时机?
谢浮转眼看他:“不必多思,我自会护你周全。”
思绪被打断,沈寂轻轻笑了。
他摩挲着谢浮手背,没去反驳:“好。”
谢浮微顿,再看他毫无异色的侧脸,才转向身前,语气平淡:“你与云烺,又所谈何事?”
想到收起的信,沈寂随口说:“我和他能有什么可谈。”
谢浮扣紧他的右手,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是吗。”
契约的起伏在心底也清晰可辨。
沈寂无奈,只好补充:“我跟你说过,他是我的任务。”
谢浮语气愈淡:“你也曾教我于你坦诚相待。”
沈寂微抬手示意:“再用力,这只手要废了。”
谢浮蹙眉:“信口雌黄。”
话音落下,沈寂直觉手上的力道放轻,含笑看他一眼,才说:“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答应我,听我说完之后,不能生气。”
掌心的力道复又收紧。
沈寂还没止住他的动作,抬眼就对上这双见惯的冷厉银眸,眉峰不由轻跳。
“生气?”
谢浮语气如常,“你与云烺究竟有何作为?”
见他没有半点要答应的意思,沈寂想了想,说:“云烺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目前是我单方面征求他的意见。”
闻言,谢浮沉沉看他。
沈寂话音止住,先劝一句:“没进正题呢,你气什么?”
谢浮冷声道:“无妨。”
胸膛间翻滚的浪潮越汹越涌,难以平静。
这不像无妨,是非常有妨。
但他说无妨,沈寂沉默片刻,没去拆穿,继续说:“我劝他以后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没必要给你当牛做马。”
谢浮神色未动。
汹涌的浪潮陡然停歇,沈寂一时没能理解。
云烺和谢浮之间的恩怨先不谈,单是劝退得力助手这一点,谢浮就有充分的理由动气。偏偏谢浮这次极其大方,大方得有点反常。
不该生气的时候生气。
该生气的时候,气消了。
毫无规律,没有逻辑,这是神魂之契也摸不透的思路。
“还有呢。”
“还有?”沈寂笑问,“这还不够?”
谢浮看着他,又道:“你劝他,离开岐山?”
“也不一定是离开岐山。”
沈寂说,“做成想做的事,人在哪都一样。”
谢浮淡声道:“他想做何事?”
“还没聊到,你就来了。”
沈寂说着,反问他,“我这么劝他,你没意见?”
谢浮道:“若他想走,何必强留。”
“哇……”系统惊叹地说,“宿主,是我之前都误会大反派了吗,他除了脾气差点,性格冷点,睚眦必报,杀人不眨眼……呃……那个……反正真是恩怨分明啊,他居然不怪云烺,还愿意放云烺自由!”
沈寂唇边的笑意却略略收敛。
以他对这只鸟的了解,这么轻易松口,一定另有原因。
谢浮也并不隐瞒:“可惜,他未必想走。”
沈寂说:“什么意思?”
谢浮看了看他,眼底似乎犹豫,难以察觉:“万年凤尊之位,他早已将明煌城视作己任,离开罥赤台,他自难心安。”
话落扫过一旁随行的赤色流光,“他并非为我当牛做马,而为凤皇沥尽心血。空有才干,却无手段,难堪大任,方可为我所用。”
系统听得似懂非懂:“宿主,大反派这是什么意思啊,为凤皇,他不就是凤皇吗?”
沈寂只看着谢浮:“所以你当年留他一命,是看出他离不开岐山,也不会造你的反?”
谢浮收回视线,转看向他:“若非尚有用处,我怎会留他至今。”
沈寂接着说:“到他没用处的时候呢?”
谢浮稍顿,眸光半敛,移转身前,只道:“云烺为赤凤至尊,身负皇族血脉。”
沈寂没再追问。
谢浮从小在生死边缘长大,对人性看得更透彻。
他和云烺相处的时间不长,已经能看出云烺禀性。而谢浮和云烺认识足足九千年。
谢浮的性格,他很清楚。
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他也理解。
但云烺的为人有目共睹,谢浮也明白云烺不会造成威胁。
依旧选择赶尽杀绝,来源于谢浮最根本的、对人命的漠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快忘了这一点。
不修正这个毛病,再多承诺都是表面文章。
“呃……”连系统都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这……”
它的吞吞吐吐没能阻止沁凉的沉默在云端蔓延。
直到皞渊,沈寂落地后正要往前,手掌蓦地一紧。
结界外,九殷余光瞥见,清咳一声,再走远两步。
这二位,出门在外,怎么也这般如胶似漆?
“沈寂。”
沈寂回身看向谢浮。
谢浮薄唇微抿,两个字话落,他转而道:“去哪?”
“我去和云烺谈谈,很快回来。”
沈寂停在原地,“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话告诉他。”
听到后一句,谢浮堪堪松开的手向上几分,扣住他的手腕,往前半步:“告诉他又何妨。”
沈寂任他动作:“你真的想杀他?”
谢浮道:“你以为,他对此一无所知?”
沈寂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或不知道,和你的答案无关。”
谢浮有意转身,却被左臂传来的力道压回。
“谢浮,我接手的任务,只有战死,没有失败,不会有第三个结局。”
谢浮蹙眉看他。
沈寂说:“中途更换任务目标,你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你——”
“我为你破例,你总要也为我做点什么。”
沈寂打断他,“否则会让我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很不划算。”
谢浮沉声道:“云烺的命,便是你要的回报?”
沈寂说:“不是他的命。”
他已经松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谢浮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选的是你。”
谢浮顿住。
他眉间的痕迹早已消解,唯独耳边,有一声心跳如鼓擂响。
系统播报任务成功的声音突兀响起。
“哎?宿主,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玄宸的任务自己完成了!”
沈寂的意识挥散自动跳转的主线任务面板。
他说:“不需要现在给我答案,你慢慢考虑。”
事关底线,他的确不打算逼谢浮当场做出选择。云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件事不急。
但谢浮考虑的时间,比他预料中短得太多。
“不必考虑。”
谢浮看着他,语气归于平静,“我也说过,若你与我相悖,我会助你得偿所愿。”
玉清宫。
玄宸负手立于阶下,侧对帝寰,耀眼灿烂的天宫光华打在他的脸上,却映得明暗交加,自他身后倾泻着满殿冷凝。
殿内没有第三个人。
帝寰看着玄宸,从主座起身:“当今情形,你救下伏黎,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玄宸淡声道:“魔尊并非受我搭救。”
帝寰想了想:“是那个凡间女子?你将她安置何处,此次回来,为何不见她?”
玄宸只道:“洛凝安危无虞。”
帝寰并不赞同:“洛凝于伏黎有恩,便是可用之人,留在经云洲中才是安危无虞。我知你对她有意,大可将其安置无愆宫,不失为一举两得。”
玄宸道:“此事无需陛下费心,我已安排妥当。”
帝寰面露不愉,看他良久,终于道:“方才,你听到了。”
玄宸也不遮掩:“是。”
仙帝与近侍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初听到时,他心底便没有惊诧,只因是仙帝所为。
帝寰转身:“既然你已知晓,我也不必瞒你。不错,我与岳释确实见过一面。”
玄宸转向他:“陛下与岳释,并非见面如此简单吧。”
帝寰走下金阶,笑道:“见他如此卖力,我自然要送他一份大礼。”
玄宸眸光微沉。
岳释在妖界通道前接连受挫,仙帝口中这份大礼指代何物,已昭然若揭。
帝寰行至他身前,看他一眼,再越过他走到光辉炫目的窗前:“玄宸,你身为仙界帝君,万事当以仙界为先,亦当有所考量,如何权衡,如何制衡。”
玄宸道:“陛下此举若被谢浮察觉,仙妖二界难免交恶,何来制衡。”
帝寰又笑一声:“谢浮?他如今恐怕无暇顾及仙界了。”
他回身看向玄宸,“放心,岳释手中的卷轴,妖界并无记录,是谢浮出生之前,赤凤皇私下相赠。”
玄宸道:“以谢浮手段,查出此事,早晚罢了。”
一道不在记录中的妖界卷轴,谢浮有心去查,毫无难处。
帝寰看了看他:“卷轴我已送出五日,你身在妖界,可曾见过谢浮有何察觉?”
玄宸道:“我与他匆匆一面,未曾注意。”
帝寰脸上的笑意终于隐没:“玄宸,记住自己的身份!”
玄宸神色不改,语气未变:“封印四去其三,一旦绝域气息肆虐,五界焉有完卵,陛下此刻计较,又有几多意义?”
帝寰冷笑:“怕什么,绝域有太古法阵,纵使岳释有些本领,果真得以操纵气息出了结界,谢浮又怎会坐视不理,他二人斗得越狠,于仙界越有益处,最后谁输谁赢,都于仙界再无威胁。至于绝域气息肆虐,至多侵染妖界,妖界以外,还有一个凡间,到了凡间,无需你提,三界自会派兵前往,待到那时,你我父子联手,谁敢来犯仙界?”
玄宸道:“若到那时,已然迟了。”
“是你想得不够深远。”
帝寰甩袖,哼了一声,“封印仅剩妖界,不过是看谢浮何时动念,届时五界连通,天下势必大乱。鬼域积弱,不必多言;魔界受岳释搅乱,尚需休养;若论仙界大敌,唯有谢浮一人。趁此时机引得龙争凤斗,顺势而为,有何不可!”
谢浮狼子野心,若封印破碎,定然有所作为,不在此时制约,才是真正迟了。
玄宸皱了皱眉。
仙帝所言,一字一句是为仙界着想,实则为五界之乱平路,但绝域气息邪异,以龙族强横,尚不能免受侵染,有幸留有一命化为魔龙,也其中寥寥而已,何谈寻常仙妖,遑论凡间。
引得龙争凤斗,于仙界有益一时,却由数不清的性命铺就,这样沉重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可惜仙帝顽固,玄宸心知肚明,是以不再相劝。
他收回视线,略一行礼:“既如此,我——”
“仙妖两界素无往来,仅凭常仪一面之词,你便亲率天兵前去妖界驰援,有欠妥当。”
帝寰打断了他,“玄宸,近段时日,没我的命令,你不得离开仙界。”
玄宸动作一顿。
帝寰意味深长地说:“你资历尚浅,还不明白,我是为你好。”
乱世将起,日后有无五界之分难料,养精蓄锐才是良策,为平妖界危难空耗仙界实力,简直笑话。
玄宸深深看他,径自转身,化为流光而走。
帝寰双眼微眯,目送流光彻底消逝,才抬手为笔在空中挥就。
金色字符在空中有序排列,他微一摆手,旨意也化为流光飞出了殿门。
离开玉清宫,玄宸还未在无愆宫落地,迎风已在殿前等候。
“帝君。”
玄宸道:“点兵,随我一同前往雪域。”
迎风欲言又止,跟着他往前两步,见他拿起玉简准备传讯,才道:“帝君,陛下降旨,无愆宫所有,不得出入经云洲半步。”
玄宸停步,看向迎风双手托起的仙帝法旨。
明旨降至无愆宫,是仙帝给他的第二道警示。
迎风为难地说:“若被陛下得知帝君一意孤行,只怕……”
玄宸抬掌将法旨摄入掌心,又道:“范钦何在?”
迎风道:“属下这便传讯。”
玄宸道:“让他司厉殿来见我。”
“是,帝君。”
玄宸继续往前,掌中传讯玉简很快传来回音,他语气略有沉重:“沈寂,事出有变,岳释如今应已在绝域之中,且不止一日。他藏身日久,定有阴谋。”
出乎他的意料,沈寂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你有什么发现?”
玄宸道:“传讯不便细说,见面后再谈。”
沈寂似乎猜出他的困境:“你出得来?”
玄宸笑了笑:“有些绊脚,无碍。”
沈寂说:“你那边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过去帮你。”
他会出此言,玄宸明白他定然有办法为他谋划,不过,若连经云洲都出不去,何谈成事,倚仗沈寂帮忙也是无用。
“不必了。”玄宸笑道,“如遇难处,我再找你。”
沈寂说:“也行。注意安全。”
玄宸道:“好。”
传讯就此中断。
沈寂放下玉简,对身前三人说:“是玄宸,他确定岳释已经到绝域了。”
三人反应不一。
沈寂看向谢浮:“你打算怎么办?”
谢浮道:“见机行事。”
云烺和九殷见状,对视一眼,一同出声告退。
沈寂没去在意。
他们来时敲定要为皞渊抵御绝域气息,以免事故突然,措手不及。
两人走后,也的确一齐飞往皞渊上空。
九殷催使浴月,将古镜嵌入结界,向此地大阵注入魔月之力。云烺紧随其后,为她护法。
大约那湛离开时有所交代,地面一应龙卫也在腾空而起时化作原形,拱卫两人,口吐灵力相助。
沈寂看过一眼就收回视线,对谢浮说:“还有一件事。”
谢浮转向他。
沈寂竖起结界:“玄宸没提情报来源,不过他刚回仙界不久就得知这个消息,语气不是怀疑,显然另有隐情。”
谢浮眸光微动:“你疑心帝寰?”
沈寂笑说:“没错。”
谢浮道:“你有几成把握?”
沈寂说:“原本没多少把握,既然凤皇陛下也这么说,那至少九成吧。”
谢浮语气如常:“何以见得。”
沈寂看着面板上浮现的最新任务:“玄宸在仙界遇到麻烦了。”
听到这里,系统终于听明白了:“宿主,你是怀疑,岳释的那个帮手,是仙帝帝寰?!”
沈寂说:“嗯。”
系统气愤地说:“这也太离谱了吧!”
虽然帝寰在书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死得早啊,正好给玄宸让位了,现在倒好,大反派没出手,帝寰和岳释搅和到一起去了!
“那怎么办啊宿主,有一个仙帝做后盾,岳释说不定都能直接攻进妖界了!”
沈寂说:“帝寰不会帮他到这种程度。”
四界还留有表面的和平,帝寰也绝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上谢浮,他能帮岳释的,最多是一些暗地里的小忙。
为岳释出兵攻打妖界?岳释本人恐怕也没有这种奢望。
“那就好!”系统似懂非懂,“对了宿主,新任务内容是要去帮玄宸离开仙界,玄宸说不要帮忙,我们真的不去吗?”
沈寂说:“不去。”
他会重点怀疑帝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条最新任务。
玄宸作为帝君,又是仙帝之子,在仙界的地位堪称一人之下,能限制他离开仙界的人,当然避不开这一人。
主线任务前后关联,玄宸肯定是在有所发现之后,行动才会受限。
但既然玄宸自己有把握,他没必要去多此一举,也免得打乱玄宸的计划。
系统想不到这么多,开心一点没少:“我们这次的任务做得真轻松啊,玄宸自己一个人全包了!”
沈寂挥散面板,接着对谢浮说:“他暂时受困,只能送给我们这个消息,想知道具体内情,要等他脱身以后。”
谢浮道:“他脱身与否,无甚差别。”
“还是——”
对上谢浮的视线,沈寂改口,“你说得很有道理,有他没他,关系不大。”
谢浮看他一眼。
沈寂笑说:“有你就够了。”
谢浮神情稍缓,转而道:“岳释身在绝域,那湛追杀昝伐一事必有疑云。”
沈寂也略微正色:“他对你忌惮,不敢在封印附近直接现身,今天利用昝伐引走那湛,难道是想在皞渊做文章?”
两人正聊着。
远处异变突起!
一声沉闷怪异的龙吟从悬崖下的深渊中遥遥传来——
深渊之前,广阔的苍青湖面沸腾炸响,岸边地面震颤,砂砾簌簌,周围连绵的山脉也摇晃不已!
沈寂面色微沉,抬手扣住谢浮手腕,把人拉回身侧。
谢浮转眼看他。
沈寂说:“昝伐?”
谢浮才扫过自深渊冲向天际的狞煞巨龙:“是,也不是。”
沈寂眸光微凛,扣在谢浮腕间的手轻轻发紧:“没关系,试试就知道了。”
“呃……”系统万分嫌弃地说,“这是昝伐吗,他变得好丑啊!”
青苍巨龙是至高龙族中王族血脉,狰狞威严,体型巨大却流畅,赏心悦目。
空中的这一条,已经不是青苍巨龙,而是花里胡哨龙。
斑驳的青黑两色交相混杂,不复威严,只透着令人避之不及的凶恶,飞到高处,数不清的开裂血痕覆盖全身,渗出的龙血滚出鳞片,接连滑落,留下一条不易辨认的血线。
皞渊也有龙族犹豫着认出巨龙的气息。
“昝伐长老?”
昝伐看起来凄惨至极,笑声却带着平和的狂妄。
“谢浮,你可敢与我一战?”
话音未落。
他看到不远处两道灿银流光缠绕着冲天而起!
两道一模一样的巨大银凤虚影在云层中转瞬凝结!
一道惮赫万钧,威震四方。
一道凛冽锋利,寒意逼人。
周围龙卫倒吸一口凉气。
“两……两个凤皇?”
昝伐脸色微变。
缭绕云雾当中,两只如出一辙的银凤盘旋展翼,遮天蔽日!
自翅羽垂落的威压转瞬奔涌,震得四处龙族一时心中惊骇,忘了动作。
“那是……”
正操纵浴月的九殷无可避免也看到了这一幕,面露愕然。
下一刻,才稍稍找回冷静。
谢浮实力冠绝五界,炼出身外化身并非难事,可凤皇化身,她从未耳闻,何况眼前这两只银凤,体型一般无二,细辨下来,气息却有不同。
唯独二者合而为一,气息相融,难舍难分。
九殷看向云烺,却见他也出神望着显威的双凤,似乎有些心事。难得,这位永远温文尔雅的凤尊,面上终归有了些还算当真的思绪。
“凤尊准备如何?”
云烺回神,回道:“陛下与沈寂在此,昝伐不必多虑,还请公主速速施法,以免再生波折。”
那湛前往追拿昝伐,皞渊众所周知,这样费心机设下一个局,昝伐却在此时显露真容,不打自招,绝不是吉兆。
不论他是为魔月气息逼迫,不得已现身;或是计划如此,意在拖延。九殷施法至此,不宜半途而废。
九殷心领神会,手上动作未停:“凤尊的意思是,此人是沈寂?”
与谢浮同在一处的确是沈寂,她的猜测也是如此。
只是云烺言辞不似猜测,更像笃定。
云烺笑道:“自然是他。”
沈寂腰间佩剑气势如虹,为谢浮亲手炼制,与谢浮气息相等,并不在他意料之外。不过,沈寂修为竟已进境至此,足可与谢浮联手。
念及此,他又看向远处两道凤影。
一双凤啼响遏行云,已在天际。
昝伐眼中刹那的慌乱被他强行压下,周身黑雾环旋,一缕一缕渗入浸着血色的龙鳞间,引得青鳞愈消,黑鳞愈涨。
谢浮绝无双数,纵是化身一齐动手,又有何妨!
他如今有已受炼化的绝域气息,修为增幅不亚于吸收灵脉本源,区区一个谢浮,能奈他何?
想到这,昝伐发出一声讥笑,眼里滚过一抹大仇将报的快意。
“谢浮——”
但他的狠话还没出口,只见银焰当中,一点利芒先闪了出来,风驰电掣,势不可挡!
是一把剑。
昝伐瞳孔猛缩,旋身避过。
削薄如银的剑身在日光下映射着森冷阴寒的杀意,自他颈下险之又险,悄然滑过。
昝伐龙爪微动,克制住去触碰逆鳞的冲动,鼻中喷出气怒的喘息。
他冷眼看着长剑一触及走,浑身一颤,在一阵青黑混杂的灵光中化身为人。
已经交了手,他也不再多费口舌,人形刚从灵光中走出,双手掐诀不断,头顶立刻凝结浩然威势!
被他阻挡在外的长剑于空中划过半圆,无声穿入云层,回到银焰凤影当中。
沈寂抬手,剑柄稳稳落回他的掌中。
系统激动地捧场:“宿主你好厉害!差一点就伤到昝伐了!”
沈寂收剑归鞘。
这把由谢浮和执昌亲手打造的法宝,威力和这两只鸟倾注的心血等同,不过他和谢浮的神魂之契,似乎对他使用这把剑有积极作用,不仅体现在剑的威力,还有和谢浮联手时、他体内的变化。
他的修为远不如谢浮,能靠外力有短暂的提升,也算是一份意外之喜。
“我会找机会接近他。”
沈寂扫过昝伐的动作,忽而松开谢浮的手,“这里交给你了。”
从刚才来看,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适合正面和敌人硬碰硬,有谢浮在,他更方便打打游击。
昝伐这副鬼样子,显然和绝域气息有关,宁愿暴露也要赶在九殷施放浴月的时候动手,应该是和岳释又有什么谋划。
谢浮反手回握他的手,留了片刻,才道:“小心。”
沈寂笑说:“你也注意安全。”
话落,他的身影在空中霎时隐没。
昝伐亲眼看着他消失,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脸色不由发沉。
以往无法察觉此人行踪,是实力不济,可如今——
然而形势已不再给他多余的时间思索。
祭出青铜巨钟挡下谢浮一击,他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