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此人看上城中一妙龄小姐,但小姐已有婚配。此人便杀其未婚夫,将小姐掳至此处恣意凌辱,待厌烦后将其残忍虐杀。”
说到这,连夜枭这样极少显露喜怒的人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此前不到十年间,被此人劫掠虐杀者共一百三十九人,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位炼气期的少年。”
夜枭指了指木屋后。
在那里,有一个深达十数米的地洞,洞里遍布腐肉残肢,白骨丛生。
沈星河到达此处后,不断嗅到的腐臭便是来源于此。
沈星河闻言,沉默良久。
当初他在师尊神魂中,只看到那肮脏的木屋和一张形如恶鬼的脸。
那应该是发生在几十年之后的事,沈星河还记得那猎人有一头枯草般的白发。
乾元王朝是崇光界最大的凡人聚居地,因而今日听夜枭提起他们刚出丹枫流火城后,沈星河便立刻让夜枭去查此人。
没想到不但查到了人,还翻出如此多陈年旧账。
“去查一下那些人的身份,若还有家人,且家人还在寻找,便将他们的尸骨送还。”
“若没有,便另寻一处将他们好生安葬。”
半晌后,沈星河如此对夜枭交待。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低低的泣声。
沈星河循着声音望去,木屋后,彻底被打开的地洞里正不断有半透明的魂魄飘上来。
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话,那些魂魄正躲在木屋后,一边抹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向沈星河看来。
沈星河顿了顿。
非自然死亡的生灵,其魂魄会因执念太重徘徊在死地迟迟不肯离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猎人穷凶极恶,杀戮甚重,镇得这些魂魄死后也不敢轻易离开。
沈星河能察觉到他们身上浓重的惊惧与怨气。
但……超度鬼魂什么的,那是佛门那群和尚才会做的事。
若他此时修为尚在,倒也不是没办法帮他们净化凶戾之气,送他们去转世投胎。
但他现在只是个灵根尽碎的废人,实在爱莫能助。
因为此,沈星河只能假装没看到那些鬼魂,把头扭向一边。
鬼魂们见状,抽泣声猛然变大,且有越哭越凶的趋势。
沈星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片刻后,终于勉强对夜枭道,“派人去丹枫流火城,看看有没有会超度的和尚,有的话尽快找来。”
哭声顿时小了。
夜枭见状,微不可见勾了下唇角,恭敬地对沈星河拱了拱手,顺手招来一只在旁边树上围观了半天的鸟儿细细交代。
等和尚的功夫,沈星河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
实话实说,上一世那些欺辱过师尊的狗东西们,除了那刚刚被他送走的猎人外,再没有一个是凡人。
且他们大多身居高位,实力强横。
以他如今这副虚弱至极的身体,根本连那些狗东西的毛都摸不到。
所以,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要寻一处安全且稳定的场所重新修炼,尽快提升实力。
沈星河并不担心自己再不能修炼。
既然上一世他都能重塑经脉再踏修真之途,这辈子自然也做得到。
而且……上一世他的魂魄真的被师尊养得极好,重生前已至出窍期巅峰,半步化神。
他此时的身体如此虚弱,也多少与现在的神魂太过强大,与身体严重不相符有关。
这个也不难解决。
沈星河现在最纠结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少主,待此间事了,我们是否按原路,继续前往隐仙山?”
对鸟儿交待完毕的夜枭忽然问道。
沈星河:……
实不相瞒,他在纠结的正是此事。
“你若不去隐仙山,如何助云舒月飞升?”神魂深处,完全能探知沈星河心思的君伏忽然道。
沈星河顿了顿,半晌,才低声在神魂中回道,“我只是怕……再让师尊因我而受累。”
沈星河永远记得,在前世,即使是师尊最自顾不暇,被全世界诋毁追杀折辱玷污的时刻,也还牢牢护着他的神魂。
那时沈星河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他,或者师尊寻到他时,他已经魂飞魄散就好了。
那样,师尊或许便不会……
胸中一阵翻腾,沈星河顿了顿,抿唇咽下涌至喉间的鲜血,垂眸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哑声对夜枭道,“暂时先不……”
话音未落,沈星河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这里是密林深处,风、虫鸣与鸟雀酣睡时低低的絮语,不知何时竟完全消失了。
不远处,鬼魂们也全数安静下来,沈星河甚至看到,那些不断翻腾在鬼魂周身颜色暗沉的怨气正如风烟一样,一点点自他们的魂魄中剥离飘散。
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夜枭,也仿佛失去了声音和反应,此时正与那些鬼魂一样,怔怔望着他身后。
这样的场景,沈星河前世曾不止一次见过。
在……他师尊出现的时候。
心中猛地一跳,沈星河只觉得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在这蓦然无比安静的世界中缓缓转过身去,忽然被迎面的月光晃花了眼。
云舒漫卷,朗月当空,浩瀚星河万里。
在他身后,有一人如当空明月,冯虚御风,正垂眸,静静向他看来。
作者有话说:
夜枭:少主,我们去找您师尊吗?
沈星河:我不……
默默围观半晌的师尊: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沈星河:QAQ
琼霄万里云藏月,隐仙峰上隐仙踪。
沈星河曾不止一次想过,若这世上真有仙人,定是他师尊的模样。
他的师尊,是隐仙山巅最洁净的那捧白雪,是浩渺九天中最清冷高远的明月,是碧空万里最悠游自在的流云,是静静盛开在这污浊世间的最纯洁的花。
与“云舒月”这个名字一样,他的师尊本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沈星河已经许久没见过师尊完好无损的模样。
在那些让他戾气丛生的肮脏记忆中,他的师尊身上永远有数不清的血污和伤痕。
以至于他现在看到师尊纯白如雪,衣袂翩然的模样,一瞬间竟忍不住想哭。
他怔怔望着云舒月,神情有些恍惚,似乎与其他第一次见到云舒月的人一样陷入迷障。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并非如此。
云舒月能清楚看到,少年那双本就红如鸽血的眼,在看到他那一刹那,变得更红也更湿润了,像是转瞬便要落下泪来。
这让云舒月微微有些困惑。
云舒月并不是刚刚抵达此处。
实际上,在应下雾雨真人开宗立派的请求后,云舒月很快便寻到沈星河的踪迹,甚至听到了沈星河那句“先不去隐仙山”。
云舒月一眼便看出沈星河的身体已经十分脆弱,此时最应该做的是找一处安稳之所精心调养,按理说应该直接去隐仙山找他才对。
但沈星河却明显不打算这么做。
云舒月便暂未露面,想看看,这只被沈轻舟托付给他的小鸟儿,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云舒月有些在意。
这世界在云舒月眼中本就与旁人不同。
云舒月有一双太过通透的眼,轻易便能看穿世间万物的本质,一切妖魔鬼怪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他甚至能看到存在于每个生灵身上的因果线。
而这让他在意的另外一件事,便是缠绕在沈星河身上的因果线。
因果线分三种。
代表善缘的为白色,代表孽缘的为黑色,姻缘为红色。
若云舒月没有记错,沈星河如今才刚十九岁,又自小长在洛水仙庭,被沈轻舟保护得很好,他自己的实力也并不弱,按理说此前应该并未与太多人有过仇怨。
但在沈星河身上,云舒月却看到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如蛛网般层层缠缚的黑色因果线。
这样的情况,云舒月此前只在杀人如麻的大奸大恶之辈身上见过。
但沈星河的情况却显然并不是如此。
透过那密密麻麻的因果线,云舒月能清楚看到源自沈星河灵魂的淡淡清辉。
有这样光辉灵魂的生灵,不可能穷凶极恶。
所以,云舒月想知道,沈星河身上这些因果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前,云舒月曾亲眼看到沈星河面不改色地杀了人。
而在他杀了那猎人后,云舒月敏锐发觉,那缠绕在沈星河身上的无数因果线,有一根竟随之消散了——一根源自毫无修为凡人的因果线。
在此之前,沈星河与此人甚至从无交集。
云端之上,隐匿于此的云舒月一时间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即将成为他徒弟的少年,身上似乎有不少秘密。
云舒月是世间一切阴邪肮脏之物的克星。
因为此,他甫一落下云端,来到沈星河身前,沈星河身上那些黑色的因果线便如遇洪水猛兽般纷纷放开沈星河,争先恐后向少年身后缩去。
云舒月这才看清沈星河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在见到他后,蓦然变得泫然欲泣的眼。
云舒月微微顿住。
沈星河没有动,神色仍有些恍惚。
云舒月便主动向他靠近一步。
视线中那张白如美玉的脸猛然靠近,沈星河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险些再一次炸了毛。
云舒月见状,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终于回过神来的沈星河:……
“……我刚才做了什么?”他声音颤抖地在神魂中问君伏。
君伏显然也有些无语,“你怕他?”
沈星河:……
好家伙,连君伏都这么认为,那师尊会不会也这么想?!
果然,下一刻,沈星河便听云舒月道,“你怕我?”
沈星河:……
“不,我不是……”
浑身的毛第三次险些炸起来,虽然沈星河一直是坚定的师尊吹,但他从来都知道,师尊的脾气并不是很好,忙不迭地便想解释。
云舒月却显然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怕。
如雪素练无风自动,自云舒月袖中急速飞出,转瞬便把沈星河捆成一团蚕宝宝,又把那蚕宝宝带回云舒月怀中。
沈星河在心中无奈扶额:就知道会这样……
而在触碰到沈星河的那一刻,云舒月身上仿佛开启了某种机关,耳中忽然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
沈星河:【就知道会这样……好久不见了“蝉不知雪”。】
云舒月眉心微动。
“蝉不知雪”是他这条白练法宝的名字。
这名字可是连沈轻舟都不知道。
沈星河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很快又听到了木屋后那些鬼魂的声音。
【啊啊啊啊夭寿啦!光天化月朗朗乾坤有人强抢民男啦!!!】
【这大仙人和小仙人是什么关系?】
【小漂亮怎么都不挣扎一下,就这么乖乖被抱着?刚才明明还那么凶!】
【呜呜呜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投胎?】
云舒月:……
他很快又听到有声音自夜枭身上传来。
已经恢复警惕,正忌惮望着他的夜枭:【此人是否就是主人所说的望舒仙尊云舒月?】
夜枭:【雪肤花貌,白发银眸,流云飞袖,素衣雪裳,第一眼见之必会失神……这些倒是与主人所说都能对上。】
夜枭:【我如今已是出窍初期,此人现身前我却丝毫未发觉其存在,实力至少出窍中后期甚至更高。】
夜枭:【放眼修真界,有此等实力却又不曾被飞羽集探知的……】
心思电转,夜枭又看了眼正被白衣人牢牢捆着丝毫不见挣扎的自家少主,立刻恭敬垂首抱拳,“晚辈夜枭,见过望舒仙尊。”
云舒月淡淡应了一声,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夜枭闻声,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云舒月此刻本不可能出现在此。
又见云舒月对自家少主的态度丝毫不客气,一照面就给捆了个结实,不知道云舒月究竟何时到来的夜枭生怕仙尊对自家少主印象不好,连忙帮沈星河掩饰:
“仙尊明鉴,少主此行正是前往隐仙山拜师。今日我等途经此地,少主听闻此地有恶徒作祟,杀人如麻,少主心中恻隐,这才暂停于此处,诛杀那恶人。”
夜枭:【千万不能让仙尊知晓少主是故意不去隐仙山……】
清楚听到他心音的云舒月:……
云舒月垂眸看向怀中。
那被他牢牢束在怀中的少年分外老实,一点不见面对那猎人时的满身戾气,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乖巧。
……若云舒月没听到他此刻心中所想的话。
沈星河:【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尊。】
【所以我是也该如夜枭叔叔一般,唤师尊前辈吗?】
【我是不是该表现得更惊讶一点?】
【可恶,师尊到底来多久了?!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刚才手撕人渣,还把那人“咔嚓”了的画面?】
【万一看到了,师尊会不会对我印象不好?】
【啊啊啊所以说师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我本来还想着等实力恢复再去隐仙山拜师,让师尊看到我玉树临风风光霁月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幅随时要断气的死样子啊啊啊啊!】
云舒月:……
久居于人迹杳然的望月峰上,云舒月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说过这么多话。
而且沈星河的身体虽然虚弱至极,心音却中气十足,吵得云舒月脑壳疼。
“聒噪。”
他忽然淡淡出声。
他的声音明明并不大,但无论沈星河、夜枭还是木屋后的鬼魂们,刹那间都闭紧了嘴,连心里都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云舒月这才对沈星河道,“随我回望月峰。”
沈星河连忙道,“云前辈……”
云舒月眉头微挑,语气有几分莫名,“不叫师尊?”
刚刚不是还在心中叫得很顺口?
沈星河顿时有几分纠结,“……晚辈还未正式拜师。”
沈星河:【敬师茶还没给师尊喝过呢。】
听到他的心音,云舒月神色稍缓,不过他对此倒是并不在意,“无碍。”
沈星河的神色顿时有些失落,心里“哦”了一声,很快乖巧又恭敬地唤了声“师尊”。
话音刚落,他与云舒月的手腕上便被一根莹莹发亮的白色因果线所系。
云舒月淡淡看了一眼,并不在意。
待沈星河与夜枭又寒暄几句后,云舒月便立刻卷着少年,飞往隐仙山。
对云舒月这样的化神大能来说,腾云驾雾瞬息万里早已似呼吸般自然。
但对沈星河这样经脉尽毁的小可怜来说,云巅之上的风显然并不算温柔。
“咳咳咳咳……”
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刮得脸疼,沈星河喉中一痒,忍不住咳嗽出声。
注意到他的不适,云舒月立刻放缓速度,微微蹙眉看着沈星河。
被师尊看得讪讪,沈星河连忙闭嘴。
但咳嗽这种事是止不住的,因此不到几息他便憋红了脸。
沈星河:【完了完了,师尊会不会嫌弃我是个弱鸡,万一后悔收我了怎么办?】
云舒月:……
他倒没有嫌弃,只觉得,“既如此体弱,为何还勉强维持人形?”
沈星河顿时愣住,“什么……”
话音未落,那牢牢捆着他的“蝉不知雪”忽然一阵发热。
眼前猛地一花,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待沈星河再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下温暖又柔软。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沈星河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看到两只又细又长的青黑色小爪子。
在那之上,是一个毛茸茸又圆滚滚的青色小肚子。
“叽——!”
这一次,沈星河是真的,炸毛了。
作者有话说:
在沈星河原本的剧本里,他此生与师尊的第一次相见应该是酱紫滴:玉树临风、风光霁月、搔首弄姿神鸟青鸾.jpg
然鹅现实是:病病歪歪、嘀嘀咕咕、分分钟炸毛的鸡崽子.gif
沈星河:……
毁灭吧——!这负心的世界QAQ!
沈星河自有记忆起便是人形。
小时候他爹沈轻舟总是告诉他,在他实力还未强大到能保护好自己前,一定不能随意在人前现出真身。
他爹还说,洛水仙庭皆为人修,若被大家发现他是青鸾神鸟,一定会被坏人抓去炖了吃。
对此,沈星河曾一度嗤之以鼻,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是什么神鸟。
然后他就被他爹打脸了。
沈轻舟直接帮他化出了原形——根本就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神鸟,而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浑身绒毛青黑青黑的鸡崽子!
小时候在水镜中看到自己乌鸡崽子似的模样后,沈星河一度被自己丑得哇哇大哭。
后来他爹又是给他讲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又是给他画了《神鸟青鸾图》,信誓旦旦告诉他,那才是他长大后的模样,沈星河严重受创的幼小心灵才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不过即使如此,在那之后,沈星河也还是牢牢护着自己真身的马甲,从不在人前显露。
但现在,他却在师尊的掌心,又变成了这幅乌鸡崽子似的模样。
“叽——!”
浑身的毛都炸成一团,沈星河难以置信地瞪着暗红的豆豆眼,一时间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点都不想让师尊看到自己这幅丑样子!
还有……
“叽叽叽叽!”
【为什么是鸡叫?还有我为什么连人话都说不了了啊啊啊!】
听到他炸毛心音的云舒月和君伏都没吱声。
炸了半天发现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法自行化为人形后,沈星河终于自闭,在云舒月掌心缩成一团,连小脑袋都埋到了羽翼下。
见他实在可怜,云舒月这才终于开口解释,“原形有益于你身体恢复。”
沈星河:【哦。】
虽然知晓师尊说得有理,但沈星河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
云舒月见状,也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不太明白沈星河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原形,因为在他看来,沈星河的原形并不丑。
唯一让云舒月略感意外的,大概只有沈星河的原形竟如此幼小。
不过,他很快想起沈星河的年纪——对青鸾这样的长寿种族来说,十九岁确实还是稚龄。
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原形,但有一说一,化作本体后,沈星河的身体确实舒服很多。
有师尊的衣袖遮挡,他也确实不冷也不咳了,甚至还能时不时站起来在师尊掌心走两圈。
“隐仙山到了。”
头顶很快传来师尊的声音。
沈星河用小翅膀扒拉着师尊的衣袖,透过云舒月的指缝,终于看到云端之下浩荡千里的皑皑雪山。
望月峰已近在眼前。
丹枫流火城数百里外的密林中,夜枭刚刚消除那些鬼魂关于今夜的记忆——少主与他以及飞羽集之间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有少主被望舒仙尊接走之事,在仙尊正式放消息出来前,也不能提前走露风声。
扫尾完毕不久后,留守在此的夜枭终于等来佛宗的和尚。
一开始听先一步回来的鸟儿报信说来的是一个特别年轻好看的和尚时,夜枭还没怎么在意。
但在看到来人后,夜枭的神色却瞬间凝肃起来。
那确实是一个十分年轻且俊秀的和尚,身着雪色袈裟,手执白色天意菩提,眉心一点红痣,神情悲悯,宝相庄严——
竟是佛宗圣子亲临!
“贫僧无垢,见过施主。”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谦逊对夜枭行了一礼。
夜枭立刻回礼,“无名之辈,夜枭。”
虽然意外佛宗圣子竟会出现在此地,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超度这些亡魂。
夜枭很快把准备好的说辞告知给无垢,几乎与对云舒月所言的那番理由没什么区别,但他这次并未提及沈星河,只说是自己途经此地,偶然发现那恶人。
无垢听闻后,神情略显感慨,“日前我曾隐约感知,此地将有恶鬼出世,这才赶至丹枫流火城,想在其尚未酿成恶果前将其超度,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夜枭对此倒是并不苟同,“恶鬼出世前必为穷凶极恶之人,根本没有超度的必要。”
夜枭其实很赞同少主之前对那恶徒用化魂水的做法。
若不然,那恶人死后必会化为厉鬼,还不知会祸害多少人。
而这世上,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运气等来佛宗圣子。
无垢闻言,也不争辩,只无奈一笑,很快去为那些仍徘徊在此处的亡魂做起超度的法事。
庄严的梵音很快响起,无垢周身渐渐亮起金色的法光。
被那淡淡金芒所照之处,于此徘徊不去的冤魂们神色很快安定下来,灵魂逐渐变得澄澈透明。
这样的场景,让夜枭不由自主想起片刻前望舒仙尊降临此地时的情形。
虽然当时夜枭曾因望舒仙尊惊人的美貌而失神片刻,但纵使如此,他依旧注意到那些鬼魂身上浓重的怨气与凶戾之气,在望舒仙尊出现后迅速消散了——
那样的情形,夜枭从前只在少数具有极强净化之力的异宝出世时见过。
所以,望舒仙尊身上难道也有此类异宝?
若果真如此,那对少主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隐仙山脉,望月峰。
沈星河如今正缩在他师尊的洞府里自闭。
是的,你没看错。
就是洞府,雪山里掏了个洞的那种洞府。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入住师尊的洞府,但沈星河还是想说,师尊这里的生活条件,真的可以用“艰苦”来形容。
虽说修真之人本不该太过在意身外之物,但……那可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师尊啊!
师尊值得最好的!
待他恢复实力,一定亲自给师尊造一座美轮美奂超凡脱俗的宫殿!
听他在心里嘀嘀咕咕半晌的云舒月:……
宫殿还是洞府,云舒月其实并不在意。
倒是这小鸟儿,为何自被他放入鸟窝后便一直像臀下长草一般,一直来来回回动个不停?
眼见着那乌青的毛绒团子一个趔趄又卡在鸟窝的缝隙里,云舒月终于忍不住问他,“不舒服?”
试了几次才把小爪子从树枝间拔出来的沈星河:……
沈星河:【确实不太舒服,两辈子我还是第一次住鸟窝里。】
【不过好歹是师尊一番心意,不舒服我也可以坚持。】
两辈子?
虽然之前便从沈星河的心音中听出不对,但如此明确的说辞,云舒月还是第一次听闻。
银色的眼眸微垂,云舒月掩去心中思索,很快对鸟窝伸出手掌,“出来吧。”
既然不舒服,又何须勉强。
看着眼前素白的手掌,沈星河眨了眨豆豆眼——
师尊这难道是,不打算让他继续住鸟窝了?
但这可是师尊特意为他准备的鸟窝诶……
心里正犹豫,毛茸茸的小屁股立刻又被身下的树枝扎了下。
沈星河:……
算了算了,再这么扎下去,他的小屁股非成马蜂窝不可。
……大不了他回头偷偷把这鸟窝收起来好了。
心中如此想着,沈星河终于跳到云舒月掌心,想看看师尊接下来打算把他安置在哪。
云舒月也正思考这个问题。
与其他化神大能不同,身为散修的云舒月对身外之物一直不甚在意,因此他的洞府中,除却一张打坐的寒玉床外,空无一物。
就连片刻前沈星河跻身的鸟窝,都是云舒月现用树枝编的。
若沈星河丹田未破,经脉未损,运功护体倒也勉强能在这里撑下来。
但他现在可是虚弱得很,根本受不住望月峰的苦寒。
见云舒月半晌没有动作,沈星河大概也猜到他的为难,很快用翅膀拍了拍云舒月的手指。
“叽。”
【师尊,我有办法。】
云舒月垂眸看他。
就见沈星河把小脑袋埋进翅膀下,很快拖出一个比他身体还大的碎金绒羽垫。
沈星河:【还好我之前囤了不少东西。】
沈星河可是拥有随身空间的神鸟一族。
这随身空间算是种族特性,不用灵力驱动便可自由在其中存取物品。
不然以他现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之前也不可能取出空间里的玉瓶和化魂水。
“叽叽叽。”沈星河指了指寒玉床。
【师尊,把我和垫子放床上就行。】
云舒月摸了摸碎金绒羽垫,在发现其中竟编织了凤凰绒羽后,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如此,倒是确实不需要担心了。
他很快把碎金绒羽垫放在寒玉床上,又把沈星河放入垫中。
沈星河这才终于舒服了,老老实实在绒羽垫子里缩成一团,静静看着他师尊。
云舒月看他一眼,“为何不睡?”
沈星河现在身体十分虚弱,必须好好调养一阵才能重塑经脉。
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睡眠显然是最好的休养方式。
沈星河闻言,悄悄把脸埋在绒羽垫里,微微垂下眼睛,难得没有回应师尊。
前世他在师尊的神魂中已经睡了不知道多久,这才醒来不到一天,根本睡不着。
而且……因为曾经每次醒来都会看到师尊被欺负的画面,沈星河对睡觉这件事,已经有些害怕了——
怕一闭上眼睛,又看到那些让他恨极的画面。
沈星河化作本体后,因云舒月的压制,那些本死死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因果线已紧紧缩成了一小团,像黑色的毛线球一样挂在沈星河右爪上方。
而原本戴在他左手腕上的寒潭月魄,也化作一根冰蓝色的细线,穿着缩小数倍的白玉珠挂在沈星河左边的小爪子上。
但现在。
在沈星河因为过去的记忆心中隐约又升起一股戾气的时候,他右腿上的黑线团忽然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