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父跟你说让你学什么了吗?”苏锦掰着手指头,“大师兄学剑,二师兄修行方法与我们不同,是师父单独给他定下的。我资质不够,师父叫我学符箓。你呢,你学什么?”
闻人萦轻轻笑道:“跟小师兄一样,也学符箓。”
其实他想学剑道,身负魔族血脉,父母亲族皆被欺凌,他想学剑,他想变强。
“那感情好,”苏锦很开心,“以后师兄罩着你。”
两人正在说话,天边忽然划过一道痕迹,将天上的云雾分开。
苏锦欢呼一声,“大师兄回来了!”
他转身就沿着石阶往下跑,闻人萦跟在他后面。
一道亮光闪过,山门前站了一个高挑的白衣人。他回过身,一柄长剑利落地收回剑鞘之中。他一出现,连云雾都散开了,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强大又美丽。
“大师兄!”离得老远,苏锦就叫起来。
叶掩严肃的眉眼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小师弟。”
“我现在不是小师弟啦,”苏锦终于跑到叶掩面前,把闻人萦介绍给他,“师父新收的徒弟,现在他是小师弟了。”
叶掩好奇地看着闻人萦,掏出一个乾坤袋给他,“我是你大师兄叶掩,这是见面礼。”
闻人萦收了,“多谢大师兄。”
叶掩又拿出另外两个袋子给苏锦,“这是给你和景湖的,我先去见师父。”
日上三竿了叶悬止才将将起身,他起来了也没有别的事情做,自己泡了壶茶,躺在摇椅里翻书。
叶掩直上二楼,见到叶悬止,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你我师徒不要这么客气了,”叶悬止冲他招手,“过来我看看。”
叶掩这才笑着走到叶悬止身边,乖巧地叫了一声,“师父。”
叶掩是叶悬止捡回来的,还在襁褓之中就跟在叶悬止身边。他天分好,不是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去别的峰。叶掩统统拒绝了,他就愿意待在白云峰,待在师父身边。
“这次下山可有什么奇遇?”叶悬止是有点溺爱孩子的,叶掩一个人下山他总不放心,时时念叨着。
“说起来,倒有一桩奇事。”叶掩道。那是返程的时候,在昆仑山下不远处有一个村子,村子上鬼气冲天,每月都在死人。新增的坟头把西坡都装满了。外面的人能进去,村子里的人却走不出来。
叶掩途径此处,想要为村民除鬼。他在村子里待了半个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月圆之夜他整装待发,却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出了村子。
他情知不敌,只好回来从长计议。
叶悬止目露思索,还未说什么,小楼外忽然传来动静。
“叶峰主,掌门有请。”
叶掩道:“应当与这件事有关系吧,我听说有昆仑弟子受命去处理这件事,但是没能回来。”
叶悬止眉头皱起来,死了人,这就是大事了。
叶悬止到了掌门所在的正阳峰,正厅之中,江白之正在看闻人萦的生平。
“你来了。”见叶悬止过来,他把卷轴收起来,放在一边。
“叶掩应该与你说过了吧,那个村子的事情。”
叶悬止点头。
江白之道:“昆仑前后派了三波人去,昨日那三波人的命灯都灭了。叶掩是唯一一个平安回来的人。”
叶悬止沉吟片刻,道:“我亲自去看看。”
江白之神色平静,“如此甚好。”
“再就是你那个新弟子,”江白之道:“我着人查过他的生平。他的父亲是衡阳门的外门弟子,母亲做杂役。因为不甚暴露了炼丹能力,他们一家三口成了阶下囚。衡阳门门主觉得闻人萦一家有方胭脂传下来的丹方,十几年来,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很不容易。”
“真是荒唐,”叶悬止道:“千年更迭,几个丹方能留多久,就是能留下,也未必会比现在的更好。”
“人性贪婪,再过几千年也一样。”江白之继续道:“前几年衡阳门发生动乱,闻人萦这才逃了出来,但是除了他,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叶悬止眉头微皱。
“我本不愿意收他,他身负魔族血脉,又有血海深仇,这样的人,心性不是一般的执拗。”
叶悬止看向江白之,江白之也看着叶悬止,“如果他真有不对劲,还望师兄不要再心软才好。”
叶悬止默然,他拿过江白之递来的闻人萦的生平,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江白之背对着他,周身气息冷肃。
盘古玉璧被毁,先掌门神陨,江白之继任掌门后,昆仑地位大不如前。他想要重振昆仑,他想要洗刷耻辱,他还要护着昆仑不被别的门派倾轧。
叶悬止掩下神色,这都是我的过错,这都是我的罪孽。
叶悬止回到小楼,叫来了自己的四个弟子。
闻人萦这才见到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师兄景湖。
妖修都生的貌美,景湖也一样。他原身是只白猫,但是化成人形的时候却穿了一身黑袍,他的眼睛是金色的,这是他身上唯一一点动物性的东西。
“我要下山一段时间,你们大师兄跟着我一起。”叶悬止道。
苏锦立刻道:“我也想去,师父带上我吧。”
“这次下山是为捉鬼,不是出去玩的。”叶悬止道。
苏锦不依不饶,“有师父在,能出什么事。师父,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叶悬止闹不过他,只得同意了。
他又看向景湖,景湖摇摇头,这是不愿意出门的意思。
叶悬止点点头,看向闻人萦,“你也一起吧。”
闻人萦惊讶,“我?可是我才刚刚开始修炼。”
“没关系。”叶悬止不说为什么,只是要求闻人萦跟着。
除了白云峰的师徒几人,还有几个年轻一辈的弟子。难得叶悬止出山,各峰都想往里头塞人,既能长长见识又无性命之忧。
于是一行人出发了,叶掩带队,叶悬止坐镇,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到了那诡秘的山村。
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进村的路两边都是农田,种着一人多高的苞米。刚到村口,村长就出来迎接。
村长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脸上每一道沟壑都是劳累和汗水。他见了叶悬止一行人,又是惶恐又是殷勤。好在他认得叶掩,上前与叶掩说了几句话后,村长便带着他们往自家院子里走。
乡下的院子都很大,中间为了下雨天走路方便铺设了一道石板路。一边放着杂物,另一边种着绿油油的葱蒜。
老人家拿出最丰盛的东西招待,杀鸡宰鹅,煮苞米,蒸馒头。
苏锦很适应这种生活,他本来就是穷苦出身。
叶悬止走过来,苏锦忙搬了个木凳子给他,又挑了个看起来很匀称的苞米。
“师父,尝尝吧,他们自家种的苞米很甜的。”
叶悬止接过,剥了一把玉米粒,送进嘴里。
说起村里的鬼,村长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我们村子是不是犯了太岁,遇见了这样的事。”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那天晚上,有个晚归的砍柴人,路过河边,瞧见河面上有块红布。黑黢黢的河水冷不丁飘块红布,怪吓人的。砍柴人赶紧走了,第二天河里就淹死了人。
死的那人是个小混混,平日里偷鸡摸狗,谁见谁嫌。但是他会水,而且河水也不深,拢共才到人胸口。
“那是第一个死掉的人,”村长道:“后来每月的十五,都会死人,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一家死绝也是有的。”
闻人萦问道:“第一个死之前,村子上有什么异常吗?”
“什么异常,”村长道:“没什么异常,我说不上来。”
苏锦问道:“村子里可来过什么外人,或者有谁在此之前举家搬迁,这样类似的事情。”
村长回忆了一会儿,道:“村子里有个夫子,是两年前来的。那夫子呀,看着跟天上的神仙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愿意留在我们这地方。”
叶掩看向叶悬止,叶悬止道:“去看看。”
村长为他们引路,道:“夏夫子住在村口,那里原来是祠堂,夏夫子来了之后改成了学堂,后面有一排屋子,可以住人,夏夫子就住在那里。”
祠堂前面是一大片山坡,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种。
还未走进,叶掩就看见学堂门口有几个小孩子,其中有个小女孩被众人围着,一个小男孩拿土块砸她。
叶掩皱起眉,快走几步。
还未走到跟前,就见学堂的木门里走出来一个白衣人影,“都住手。”
他走上前把小姑娘扶起来,看着那小男孩,“仁者爱人,孝悌为仁之本。你对自己的姊妹拳脚相向,没有一丝尊敬之意,真是枉读圣贤书。”那男孩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言语,随后跟伙伴们跑开了。
叶掩走上前,“是夏夫子吗?”
夏夫子直起身,看向叶掩。
这是个十分清隽的年轻人,一身简单的白色衣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他的气质十分出众,濯濯如春月柳,更有端端正正的一副君子相。
“是我。”夏夫子看了看叶掩,又看了看远处的一行人,温文有礼道:“阁下是?”
远处山坡上,叶悬止挪开目光看向远处的云霞。
“真是什么人都能做夫子了。”他轻声呢喃。
作者有话说:
见面啦见面啦
第22章
几个男孩子跑过村长身边,村长骂了两句,将他们赶走,对叶悬止道:“村子里没有多的房屋,祠堂后面倒有一排屋子可供住人,诸位仙师莫要嫌弃。”
苏锦道:“我们修道之人不在意这个。”
恰在此时,叶掩冲着这边招了招手,苏锦走到叶悬止身边,“师父,师兄叫咱们过去呢。”
叶悬止点了头,苏锦拉着闻人萦撒开了欢,一溜烟儿跑到叶掩身边。
夏夫子请他们进来,从前面学堂里穿出来,对着一处影壁,绕过影壁就是一处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株桃树,树上硕果累累,粉白的桃子藏在绿叶之间,十分可爱。
苏锦摘了个桃子下来,递给闻人萦,“小师弟,给你。”
他很自觉地散发师兄对师弟的爱护,但是闻人萦显然不领情,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苏锦又拿去给叶掩,叶掩摸了摸苏锦的头,“留着你自己吃。”
苏锦把桃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下去,又酸又涩,叫他忙不迭地吐了出来。
“真是金玉其外。”苏锦嘟囔。
叶悬止站在树下看着这桃树,听见苏锦的话才回过神。
他一转头,夏夫子就站在他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叶悬止。
叶悬止挪开眼,抬步走进厅堂。
夏夫子很懂待客之道,众人坐定后他去后面端了一托盘的茶来。
叶掩起身去接,夏夫子把托盘让给他,只端了其中一盏,递给叶悬止。
叶悬止袖着手,没有接。夏夫子的茶在空中停了片刻,最后放在了叶悬止旁边的小桌上。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叶掩问道:“那些人为什么欺负她。”
“说来话长了。”夏夫子在叶悬止旁边坐下来,他们两个,一个是贵客,一个是主人,便同时坐在了上首两个主位上。
“诸位可听说过村子里每月死人的事情?两个月前就是她家里死了人。”夏夫子道:“那天,镇上富户买丫鬟,她爷爷带着她去瞧热闹。到傍晚的时候她跑回来了,她爷爷却淹死在了河里。于是人家都说她不详,那带头欺负她的是她亲弟弟。”
苏锦嗤笑一声,“什么瞧热闹,怕不是她爷爷要把她给卖了吧。”
夏夫子端起茶,含笑不语。攻中好道文笔四
闻人萦想问什么,但他看了看主位的叶悬止,又看叶掩和苏锦都在,想必轮不到他问话。
苏锦先开口了,“夏夫子,你方才说村子里每月都会死人?能不能跟我们讲讲。”
“当然可以。”夏夫子脾气很好,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着那人的眼睛,显得十足真诚。
“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村子里每月都会死人。前三个月死的都是村中的地痞无赖,平日里招猫斗狗,十分讨人嫌。第四个月,死的是村上的媒婆,村里村外的姻缘,大多都是她牵线。”
夏夫子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搭在朴素的瓷器边沿,“第五个月死的就是那女孩的爷爷,到这个时候,每个月也才死一个人。可是上个月,村东头张木匠家里一家八口全死光了。”
叶掩心惊,“灭门了。”
夏夫子点点头。
上个月,也就是叶掩在的那个月。可是叶掩不仅没能救下这一家人,反而稀里糊涂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锦眼珠子转了转,道:“村长说,村子里的怪事是自你来之后才有的,你怎么看。”
叶掩皱起眉训斥了一句,“不得无礼。”
夏夫子倒没觉得冒犯,还是带着一贯的轻浅和煦的笑意,“我是外来人,村子里有此猜测很正常。”
他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叶悬止身上,“不过也请我辩驳一句,不要这么快就定死了我的罪。”
叶悬止不接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动。
叶掩忙接过来,道:“夫子严重了,谁也没说定您的罪。”
夏夫子定定的瞧了叶悬止两眼,笑意有些淡了,不过他还是如实开口,“据我所知,半年前,村子里刚死过人,是一家的新嫁娘,成婚不过一载。”
当晚众人就在这里歇息,叶掩给他们分好了房间,大家各自关门进屋。
这一夜十分平静,无波无澜。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树下有个人在练剑。夏夫子站在门边看,直到那人练完一整套剑法停下来,夏夫子才发现那人是叶掩。
叶掩也发现了夏夫子,他收了剑,走到近前,道:“夏夫子早。”
“你也早。”夏夫子倚着门,只接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
叶掩看了看夏夫子,“夏夫子看我练剑看了很久。”
夏夫子回过神,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温煦的笑意,“可是我冒犯了?”
叶掩摇摇头,问道:“夏夫子是想学剑吗?”
“不,”夏夫子笑道:“我是觉得你练剑的模样很像我一位故友。”
叶掩顺势问道:“夫子应当也是修道之人吧。”
夏夫子点头承认了,“只是我修为不济,天分又实在有限,便不再想追寻大道,游山玩水就很好。”
“那夏夫子怎么会选择留在这个村子吗?”
“这个村子不好吗?”夏夫子反问,“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不远处就是昆仑山,我觉得好极了。”
叶掩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夏夫子就笑了,道:“其实是喜欢这个祠堂,院子里的这棵桃树还是我亲手种下的,为看桃花。”
这比上一个理由还要胡扯,叶掩客气道:“没想到夏夫子还有这般闲情。”
夏夫子笑了笑,辞过叶掩,去后厨了。
叶掩拿着剑想再练一遍,他站在院中,忽觉墙边有人偷看。叶掩看过去,那人从角落里走出来,却是闻人萦。
叶掩和缓了神色,“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我,”闻人萦犹豫道:“我想学剑,师兄,你能不能教教我?”
“当然可以。”叶掩一口应下。
苏锦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叶掩在教闻人萦练剑,他看了一会儿,在叶掩有事走开时,凑到闻人萦身边,“师弟,你在学剑呀。”
闻人萦专心致志地重复一个动作,“是。”
“那你想不想学符箓,我可以教你。”
闻人萦停下动作,看着苏锦,道:“我觉得以我的资质,学剑更合适。”
苏锦就不说话了,他心里有点难受,跑到叶悬止的房间里去了。
叶悬止醒着,就站在窗边,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收入眼中。
“师父,你没有睡觉吗?”苏锦有点惊奇。
“修士不需要睡觉,是你太懒散才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苏锦撇撇嘴,“可是你在山上很喜欢睡觉的。”
叶悬止笑道:“师父是在修炼。”
苏锦坐在桌边,“你就糊弄我吧。”
叶悬止转过身,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怎么了?”
苏锦垂头丧气,“我资质不好,只能学符箓。”
“资质好的也有学符箓的啊,学好了也是一代大家。”
苏锦有点被安慰到,他立刻告状:“大师兄和小师弟孤立我,他们天赋好的人都不带我玩儿。”
叶悬止笑了,他与苏锦一块走出门,招手叫来叶掩,道:“不要不带你三师弟玩儿,他融不进去你们天才的圈子,正难过呢。”
叶掩忙走上来,拉着苏锦,“锦儿,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闻人萦一个人拿着剑站在院子里,看着师徒和乐的三个人,心想,你们孤立我还差不多。
叶悬止的目光落到闻人萦身上,闻人萦拿着剑的手往后藏了藏,叶悬止道:“想练剑就练吧,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要正。”
闻人萦低头称是,心里觉得昆仑其实不过如此,说着一视同仁,其实呢,差别和偏见无所不在。
吃过早饭,弟子们被叶悬止散出去打听村子里死人的这几家人的情况,直到傍晚众人才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汇聚在一块。
叶悬止最先听的是那个叫阿秀的姑娘。
这个村子不小,胡,张和王是村子里的大姓,阿秀就是后村胡家的姑娘。阿秀的爷爷是秀才,家里还有爹娘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阿秀绣活儿做得好,能拿到镇子上换钱。十五岁的时候阿秀嫁给了村东张五儿家,张五儿没啥大出息,做生意赔本,读书读不进去,剩那几亩地,还都是他娘操劳。
成婚半年后,阿秀受不了张五儿的无能和婆母的凶悍,闹着要回娘家。回去半天就被送了回来,阿秀的爷爷是秀才,很有些清高,觉得阿秀擅自回娘家是不守妇道,将她骂了一顿赶了回来。
自此阿秀又在张五儿家待了半年,今年年初,忽然一场急病死了。
苏锦面露不忍,“才十六岁的一个小姑娘,就这样死了?”
闻人萦倒还冷静,“她死的有点蹊跷。”
“肯定是她那杀千刀的夫家干的!”苏锦义愤填膺。
叶悬止把他按住,道:“后来还发生过什么吗?”
叶掩道:“阿秀死后,她爹娘来闹过,最后张家掏空家底打了一对二两重的金镯子给阿秀陪葬,风风光光办了葬礼。”
苏锦立刻道:“他心虚了,不然干嘛花这么多钱!”
“二两重的一对金镯子,给阿秀陪葬了?”叶悬止问。
叶掩点头,“张家怕胡家昧下,胡家怕张家作假。一对金镯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阿秀一块封进棺材里的。”
叶悬止眉头皱起,“所有人都知道阿秀的棺材里有对金镯子,平常人家嘀咕两句也就罢了,那些素日里招猫斗狗的无赖流氓,知道了会怎么样?”
苏锦瞪大了双眼,“他们,他们......”
“阿秀的坟很可能被扒过,而且不止一次。”
第二天,叶悬止带着人去了张五儿家。
他家住的偏僻,是青砖瓦房,只是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已经有些破旧了。
还没近前,张家的木门忽然打开了,一个拿着手帕的媒婆被推搡出来。
路边有做活的妇人,看见媒婆,道:“这次说亲又没成啊。”
媒婆啐了一口,走过去坐下,“我就是给他说来天上的仙女儿,也架不住他一毛不拔,真是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
叶悬止看了眼苏锦,苏锦提溜着一荷包瓜子走过去,瓜子分了一圈,苏锦就在人群里坐下了。
“瞧着院子也阔气,怎么就找不到媳妇儿。”苏锦嗑着瓜子,听几个女人说话。
“他们家也就瞧着阔气,实际拿不出几个钱,”媒婆道:“他家那老婆子又抠门,上一个媳妇儿是拿闺女换过来的,这次还有闺女拿出去让他们换?”
“换的?”苏锦瞪大双眼。
几个婆子倏地不说话了,咳了两声便低头做活。
苏锦会意,又拿出一口袋的点心,分给大家尝尝。
“这换亲到底是怎么个换法?”苏锦道:“我都没听过。”
一个婆子拿了点心,却用手帕包起来,道:“张五儿有个妹妹,嫁给了王家做妾。王家老大的媳妇不能生,专门聘了个小的去生孩子。王家小闺女嫁给了胡家小子,就是阿秀的弟弟。阿秀嫁给了张五儿,就这么个换亲。”
“所以阿秀嫁给张五儿,不是情愿的。”
“阿秀长得多漂亮,又能干,喜欢她的小子多着呢。”一个年轻妇人道:“张五儿算什么,好吃懒做,没一点出息。”
一个年长的婆子打了年轻妇人一下,“说这些。”
年轻妇人哼了一声,“张五儿就是配不上阿秀。”
“真正的好姻缘是胡家小子和王家姑娘,胡家小子识文断字,以后能中状元,王家姑娘家境富裕,出嫁的时候嫁妆足有十八台。”
苏锦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好姻缘,他想着死掉的阿秀,和被聘去做妾的张五儿的妹妹。
苏锦走回来,把这些话都说给叶悬止听。
叶悬止听罢没有多说什么,只叫人去敲张家的门。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男人浑浊的眼睛。这是张五儿,身形很瘦弱,个子也不高,畏畏缩缩的,不敢正眼看人。
苏锦态度很不好,一把把门推开。叶掩情绪还内敛些,拉住了苏锦。
“我们来,是想问问阿秀的事情。”叶掩说明来意。
张五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含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喊他娘出来。
张老娘从灶房里钻出来,一张脸比男人还要粗糙。她走过来,凶恶地挡在张五儿身前,又想挤出一个笑来奉承这些仙君,最后只露出略有些扭曲的神情。
“他们,他们来问阿秀。”张五儿躲在他娘身后。
张老娘的面色倏地变了,“问那个贱人干什么?”
“人都死了,你还这么骂她?”叶掩皱起眉。
“呸,贱人就是贱人。”张老娘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那女的不守妇道,跟村口学堂里那姓夏的不清不楚,她就是不死,我老张家也不会要这么个东西!”
叶掩与苏锦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此时是八月,山下比山上热得多,苏锦和叶掩从张家回来,坐在院里的桃树下面乘凉。
闻人萦被叶悬止单独叫进了屋里。
“你下定决心要开始学剑了?”叶悬止问他。
闻人萦点头,他要在叶悬止手下讨生活,这件事没必要瞒着他。
叶悬止看了闻人萦一会儿,他年纪不大,但是过去悲惨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这样一个年轻人,却孤僻多疑地不像话,对待任何人都没法完全信任。
“你既然要学剑,该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叶悬止拿出一把黑色的长剑,道:“先试试吧。”
闻人萦有些惊讶,叶悬止不但不阻止自己学剑,还送了把剑给自己。
“这把剑品阶并不高,形制中规中矩,不会伤到你自己。”叶悬止道:“用剑的人最该小心,因为长剑是为保护,而非为了杀戮。”
闻人萦听得出叶悬止的言外之意,他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叶悬止叹了一声,还是把剑给了他,“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事,现在劝你别太执拗未免有些作壁上观。可作为你的师父,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铸成大错。当你真的开始后悔,那后果往往不是你能承受的。”
闻人萦接过剑,忽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丝好奇,“师父,你也犯过错吗?”
叶悬止的手指颤了颤,随即收回袖中。
“当然,”他转过身,垂下眉眼,“我因我的轻狂,自大和虚荣犯下了难以饶恕的过错。”
桃树下,苏锦给自己施清凉诀,他畏热,一连施了好几个,叶掩坐在他身边都觉得凉。
“你觉得那老婆子说的是真的吗?”苏锦问叶掩。
叶掩反问,“你看夏夫子像是会与有夫之妇有染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这谁能说定。”
叶掩摇摇头,“我觉得夏夫子不会。”
苏锦撑着下巴,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道:“夏夫子跟阿秀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夏夫子好像跟师父有旧。”
叶掩看过来,“怎么说?”
“我说不好,就是这么觉得。”苏锦想起叶悬止初见夏夫子时的呢喃,道:“如果师父真的和夏夫子认识,那他们两个是旧友呢,还是故仇呢?”
叶掩也不知道。苏锦看向刚刚走出来的小师弟道:“小师弟,你说。”
闻人萦从叶悬止那里得了把剑,这会儿正小心地擦剑,“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关系匪浅。”
苏锦又叹了一声,“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二师兄能跟动物说话,肯定知道很多秘密。”
师兄弟三人正说着,其余的昆仑弟子回来了。
叶掩站起身,“怎么样?”
“我们去看阿秀的坟了,坟土很新。回来的时候还碰见阿秀的妹妹来上坟,她带着的小孩子口无遮拦,说阿秀的坟确实被挖过。”
叶掩道:“如此说来,死掉的那些混混都是扒过阿秀坟的人,是阿秀变成了厉鬼,在为自己报仇。”
闻人萦皱起眉,“如果是阿秀报仇,她最该报复的难道不是张五儿和他娘?那两个人这么磋磨她,说不定跟她的死也有关系。”
他话音落下,天色忽然急剧昏暗了下来,层层的乌云聚集在院子上方,倏忽之间,狂风大作。连修为最一般的苏锦都察觉到了鬼气森森。
叶掩将苏锦和闻人萦推向一边,与其他弟子一同出剑布阵。泛着金光的阵法如深渊中的一点星子,将翻腾的鬼气镇压。随着雷声出动,鬼气一下子汹涌起来,阵法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