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之上一下子就乱了。几个官员忙着安排,又要抢救颜舟意,又要警惕有人劫法场。
千冥所率之人趁着混乱一拥而上,杀了刑场之上的几个兵士,劫了沈之玄和一众人。皇城卫统领所率的北府军营本就在刑场之外布防,为的就是将来人一网打尽,此时他们包抄过来,将沈之玄等人团团包围。
沈之玄的人能轻而易举的混入人群进入刑场,本就是北府军营瓮中捉鳖的计谋。千冥知道的,可是知道又如何,纵然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为了殿下,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沈之玄一行人且战且退,好在浔阳城他们很熟悉,知道哪条街可以避开追兵方便逃窜。还是不够,鬼洞不过百十人,虽然可以以一当十,却抵不过北府军营人多势众,何况还有皇城卫的参与。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被利刃贯穿身体,鲜血喷涌间,又一个个倒下去,沈之玄只觉得心头有千斤之重的巨石压着,他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么多人折上一切,就是为了能让他活着,逃出去,这代价太大,太沉重,他被他们那份忠义压着不敢倒下。
沈之玄等人被逼退至窄巷中,眼看着就要被绞杀,他们面前却突然冲出一队人来。由于那一队人马的加入,场面变得十分混乱,而巷子过于窄,追兵们也有些施展不开。
沈之玄在前面开路,千冥则率人断后。慌乱中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兵士,手中的利刃对着沈之玄就刺了上来。
元卜眼看着那利刃就要伤了殿下,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沈之玄前面。
长剑刺进他腹部,沈之玄猛然回身,手起剑落,直接要了那人的命,他赶紧扶住要倒下去的元卜,“你怎么这么傻,本殿用的着你挡刀么……”
元卜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殿下,元卜没什么用,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沈之玄不再说什么,背起元卜继续往前。
元卜却在他背上絮絮叨叨的,“殿下,也就我敢在你面前说话,以后我不在了,您可不要随意动怒,还有,若是能找到韩公子,您学着温柔一些,韩公子那么好的人,您不要用爱的名义伤害他,真心对一个人好,他还能感受不到么……”
沈之玄:“你闭嘴,本殿不允许你死,你那么聒噪,找到韩卿离的时候,这些话你给他说。”
元卜可能力有不逮,便没有再说话,软软的趴着,沈之玄担心他,又道:“你平时话那么多,这会怎么不说了,没有你吵吵,本殿可不习惯,所以你一定要没事,这是命令知道吗?”
千冥也看到元卜受了伤,然而心上再怎么着急担忧,却丝毫脱不开身,只能拼命的厮杀,让那些同袍们不白白牺牲。元卜要守护的亦是他要守护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殿下安全离开,哪怕搭上自己的一切。?
第54章 只身一人 .“瑾妃娘娘被赐了鸩...
一行人终于到了浔阳城门口,沈之玄看着所剩不多的人,那种沉痛让他快无法呼吸,然而此刻城门紧闭,守在城门口的是北府军营最为凶悍的左卫。
他觉得可能真的要折在这里,从刑场一路杀过来,他们一行人几乎是被皇城卫统领所率的北府军营碾压,被追着杀戮,惨烈异常才逃出来,却还是要被前后夹击,搭上一切。
身后是紧闭的城门,前面的追兵一步步逼近,没有退路,只有殊死一搏。沈之玄将背上的元卜交给了身边的人,自己毅然转身,迎上一个个凶悍的士兵。那些是他最熟悉的将士,如今却要生死较量,不留余地。
背着元卜的人被他护在身后,他提着长剑,一往无前。
受的伤多了,好像那些刀剑坎在身上就没有多疼,鲜血涓涓,他不以为意,只顾着杀出一条血路,只盼望不辜负为他战死的同袍。
城门突然开了,雷振北手持长剑向他而来。
雷振北是他信任的人,可此刻他却要保持警惕,毕竟是敌对两面。
雷振北却说:“殿下,让我跟着你吧,我无牵无挂的,不想留在王都受这窝囊气。”
沈之玄四下看了看,周围全是北府军营的将士,雷振北这么喊出来,只怕也不能继续留下了。
雷振北明白沈之玄的顾虑,道:“殿下放心,这些都是对殿下忠心不二的,今日这般安排,是颜大人的主意,所以才有机会为殿下打开城门。”
王都所有人都知道洛王殿下曾经统率北府军营,然而一向的传言都是沈之玄铁血手腕,狠辣无情,对于自己的属下也是苛责严厉,是以并不知道沈之玄在军中也有那么几个亲厚下属。
皇城卫的那位知道上一次雷振北因醉酒杀人被降职,雷振北也多次抱怨是洛王殿下弃车保帅,把他当成了棋子,表面上看似为他开脱,实则是为了保全自己。再加上颜舟意的刻意安排,说雷振北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
所以皇城卫那位统帅对他说等生擒了沈之玄,北府军营统帅的位置就是他的,他答应了,才能出现在这里。
沈之玄真是想不明白颜舟意这么做究竟是何意图,明明为了置他于死地不择手段,如今又这般助他,倒是让他看不清了。
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沈之玄说:“我早就不是什么洛王,背负着前朝余孽的身份,注定要被朝廷追杀,你跟着我做什么?先留下,若还有机会,那时你可以选择继续追随我。”
雷振北不再多言,手腕翻转间,长剑砍伤自己臂膀,“属下恭送殿下。”
沈之玄一行人虽然有机会出城,然而后面的追兵很快就追了上来,雷振北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助他,最多就是假装自己受伤不参与罢了。
好在城外十里左右的时候,有人接应他们,不知道接应的是什么人,但只要是友非敌,这会也顾不上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接应的人与追兵正面对上,沈之玄身边的残余人跟着他一直往前逃。等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才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又找来了大夫给元卜治伤。
元卜的伤耽误太久,流血过多,已然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大夫说如果好好救治的话或许能捡回一条命,但若是继续奔波,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沈之玄想也没想就决定先给元卜治伤,他站在一旁看着大夫忙忙碌碌,又看着元卜面色苍白毫无生机,那个时候他心里是害怕的,他怕元卜醒不过来。
那个聒噪的,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却又善良的元卜,要是真的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殿下,属下觉得您这次做的过了些……”
等大夫终于忙完了,他就坐在床边,看着那个一贯吵吵的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母亲说过“元卜这孩子和你身边那些板正严谨的人都不一样,多了一些人情味”。
他身边的都是属下,唯有元卜没有当属下的觉悟,什么话都敢说。或许真的是因为元卜,这些年他才不至于那么冷血。
千冥走了进来,看着躺着的元卜,他知道有些话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可他的职责是保护殿下,虽然他也很难过,也不想元卜出现任何闪失。
或许就像元卜所说,他们这些殿下的下属都是一些没有人情味的冷血动物,只知道命令和职责。“殿下,追兵尚在后面,多留一刻都是凶险的。”
沈之玄知道,但他不能拿元卜的命去赌,“留两日,等元卜好一点,对了,顺便叫人打探一下我母亲的消息。”
“是。”千冥转身要走,又回头说:“殿下,前路艰难,您一定要振作。”
沈之玄不禁苦笑,到现在,连千冥都这般劝他,他道:“放心吧,以前经历过的,和现在比起来也没差多少。”
其实千冥知道,以前不管多难,好歹还有奔头,还有个安身之处,到如今后有追兵,前途未卜,逃,又能往哪逃,这天下之大,他们又该何处容身。不过是退无可退,便只能一往直前罢了,若是瑾妃娘娘再出什么事,他真怕殿下扛不住。
两日之后消息传来,只简单的一句话:瑾妃娘娘被赐了鸩酒。
沈之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
千冥退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自家殿下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二十年来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一个人,那种保护欲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强烈。
很多次看见母亲抹眼泪,却又在他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其实他看的懂,因为他也和母亲一样,被那些兄弟姐妹以及宫人,推搡,排挤,捉弄,甚至不怀好意的推进泥坑里。
第一次为了保护母亲,把那个女人推进水里,因此他和母亲付出了很多。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她们。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个小狼崽,张牙舞爪,却。无尽于是。
没什么本事,就知道横冲直撞,对着那些欺负他们的人一顿乱打乱咬,他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被撞的头破血流。
没关系,他不在意的,可他发现母亲偷偷抹眼泪的次数更多了。他想,大概是自己做的还不够。二十年来,他一直伪装自己,强势,凶悍,甚至绝情……
也在拼命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争权夺势,用尽手段。
只是现在母亲走了。终究他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都不是,连自己的母亲也护不了。从此任尘世喧嚣,他只身一人。?
第55章 退无可退 .“一定带着他们来寻...
元卜不能颠簸,沈之玄便把他安排在了一户农家。他率余下众人继续逃亡。只是北朝的皇帝铁了心要赶尽杀绝,他们才逃了大半日,杀手已经追了上来。
这次不是皇城卫和北府军营的人,而是杀手,训练有素的杀手,比之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杀手更擅长刺杀,杀人于无形。利剑封喉,不留余地。
沈之玄身边已经没多少人了,除了千冥,只有鬼洞的几十人而已。
刺客杀人,生死一瞬,手起剑落间,利刃刺穿身体,鲜血喷涌出凄美的弧度,晕染了半边天际,映着夕阳的余晖,惨烈而又悲壮。不过须臾,鬼洞的人已经有半数倒在血泊里。杀手一步步向沈之玄靠近,寻找一个擒贼擒王的机会。
“殿下,属下拖住他们,您趁机逃走,不然都要折在这。”千冥边战边道:“殿下活着,我们这些人才能活着,不然有什么意义呢?”
沈之玄看了一眼千冥,又看向正在拼命厮杀的鬼洞众人。是那些人用血肉之躯来护他,若他死了,那么多条命就白白牺牲了,他们流的血,受的伤将没有意义。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让他们拿命去拼,自己反而逃走。
千冥又道:“殿下,属下答应,一定活着,带他们来寻你。”
话虽这般说,可能不能留下一条命,是自己能决定的么?不过是安慰他,让他安心罢了。
千冥恳求着,“殿下,我们不是求死,但也要让牺牲有意义,相信殿下也想他们死的值得。”
沈之玄觉得现在最无牵挂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母亲死了,他独自一人还有什么意义。他护不了母亲,也护不了身边这些追随的人。区区一条贱命,又凭什么让这些人牺牲护他。倒不如由他来引开那些追杀的人,或许千冥他们还有生还的余地。
片刻的思索之后,他说:“我拥有的不多,不想再失去什么,千冥,一定活着,带上他们还有元卜来找我。”
这样说也是让千冥他们有寻求生机的理由,不至于不留余地的死战到底。
“是,属下遵命。”
沈之玄转身离开,果然,那些杀手的目的是他,虽然被千冥和鬼洞的人拖住了大半,还有少数紧随他而来。
被千冥众人拖住的那些也没有死战,而是寻找机会撤离,然后往沈之玄逃走的方向追去。尽管千冥众人在拼尽一切拖住杀手,哪怕拼上最后一口气。
终归是多了一线生机。
一刻钟后的山崖边上,沈之玄看着围过来有半数的杀手,不禁松了一口气,剩下的那些,千冥他们应该能解决了。
只是他之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何况数日苦战,又未休息,早就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此时已经是勉强支撑,再有血战,他不被杀,也会力竭而死。
求仁得仁罢了。
杀手步步紧逼,利刃寒芒闪过,便向他胸口刺来。
沈之玄侧身躲开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又迅速的持剑迎了上去。倒也不是他那么急着找死,身后就是山崖,实在是退无可退,只能边战边寻找机会。
他可以死,但不能被这些人俘虏了去。
凌厉的剑气卷着枯叶残枝,又搅得灰尘满天,天已经黑了,或许会是一个机会。他凌空一跃,横贯一剑,落地的瞬间长剑横扫,杀手向后退去,他突然撤回剑势,转身一跃跳下山崖。
沈之玄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一处茅屋里。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痛的厉害。勉强撑起身子四下看了看,却是异常的陌生。
只记得自己跳下山崖,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是被人所救还是被擒住成了阶下囚。
想起身下床看看,却觉得浑身软绵无力,这种情况可真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是任人宰割。强撑着下了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了,好在就近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随时要倒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门口,悄没的推开门,警惕的往外看了看,没看到人,他才敢走出来。
院中有很多木架子,上面放着草药。倒像是个药庐,他想着这样的地方当不至于是什么强盗土匪窝。
有人走了进来,他急忙躲于木架之后,然而入了他眼的人一袭白衣,皑皑雪色衬着他温润的眉目,没有凌冽的寒意,只有如沐春风的温柔,那人就是冬日里的暖阳,静谧如画,总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却又怕靠近了打破那份安逸美好。
沈之玄上前一步,那个名字在他心里唤了无数遍,此时迎上那人的眸光,却始终无法叫出口。
韩卿离就站在他几步的距离,看着他半响才说:“殿下,你醒了。”
沈之玄就像傻了一般,痴痴的看着。很久,很久,他才愣愣的唤了一声,“阿,阿离……”
“进屋吧,外面风大,”韩卿离上前扶着他,“你伤的很重,还是不要走动的好。”
沈之玄任由他扶着进了屋,倚着床沿半躺在床上,依旧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世易时移,他早不是当初那个无所顾忌的洛王殿下了。
在他犹豫的间隙,韩卿离转身往外走去。
他喉咙发涩,话未说出口,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只觉得万分失意,有种莫名的情绪压抑在心头,隐隐作痛。
很快韩卿离就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粥,“殿下先吃点东西吧。”他说着把碗送到沈之玄面前,“粥一直温着,这会刚好可以用。”
沈之玄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了,伸手接过那碗白粥,心里五味杂陈。
韩卿离又要走,他急问:“你,去哪?”
韩卿离:“我给殿下煎药。”
他突然觉着自己过于紧张了,许是因为失去的太多,他就更害怕失去。现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唯一的出现的韩卿离,他曾经伤害过,他怕那人也丢下他,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
很久之后,韩卿离端着药进来了。
沈之玄接过药碗仰头灌下,把碗递到韩卿离手中的时候,低不可闻的说了句“多谢”。
韩卿离其实听到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能感受到那个骄傲自大,豪横霸道的洛王殿下变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只身逃亡,一无所有的沈之玄。
夙影一直跟着他,是以会出去打探消息。他知道沈之玄乃是前朝皇帝遗子的事情暴露,被北朝皇帝公开处斩。他只是不知道沈之玄是怎么逃出来的,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昏倒在山崖下。一直跟着的元卜和千冥又去了哪里。
沈之玄看得懂他,道:“是颜舟意相助,我才能逃出来,只是皇城卫统领早有设防,护着我的人死伤无数……”
“母亲死了,千冥他们生死未卜,而我,”他自嘲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被他们拿命相护,让我苟且偷生的意义是什么?”
韩卿离一手扶上他肩头,“殿下。”
沈之玄自嘲一笑,“我早就不是什么洛王殿下,早就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沈之玄了。”
就算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也早就没有勇气说一声“喜欢”。
如果说以往种种磨难他都能咬牙挺过,也都能风轻云淡坦然面对,这次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毁灭性的,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骄傲,他现在就是一个可怜的逃犯,随时都有性命之虞。
韩卿离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殿下不是说过,政权更迭是常态,况且福祸本相依,今日之祸未必就不是来日之福,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沈之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安慰自己,不禁苦笑,“福祸相依,阿离心里当真这样想?”又是谁在自己母亲的墓前失声痛哭,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其实他一直想问问,某人在南朝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想到韩卿离的那些不幸遭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就无法问出口。
他还记得那日某人说过的话,“我的国家,我的祖父,我的知己好友,他们都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了,让家国蒙羞,我该以死谢罪的”。字字句句,都铭刻在他心里,韩卿离的一切灾难都是因为他。
现在那人又怕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小心翼翼的说着安慰他的话,他又凭什么?沈之玄说:“韩卿离,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
二人之间的氛围总是有些微妙的。
沈之玄因为一落千丈的身世而自轻自贱,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或许根本就配不上某人的善良温和。何况之前做过的种种,更让他无法直视那个不计前嫌安慰他,照顾他的某人。
韩卿离则怕沈之玄失意难过,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言。
沈之玄以前不讲道理,今日竟然对他说谢谢,还真是让他受宠若惊。不过那个放低姿态的沈之玄,其实是让人心疼的,如果不是经历过大悲大落,也不至于磨去他一身傲骨。
他说:“殿下,我们之间扯平了吧!”
沈之玄似乎很在意,问了一句,“阿离就那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韩卿离:“……”他要怎么和某人说不过是玩笑而已。
不过此时话赶话的说到这,反而觉得轻松一些,于是他扯开话题,“殿下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之玄似乎并不想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不情不愿的说:“阿离这是嫌我拖累你了吗?”
韩卿离:“……”他怎么觉得某人在故意示弱。
“沈之玄,你还想好好聊天吗?”韩卿离问。
沈之玄看着他,突然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和又倔强的韩卿离,阿离不必处处顾虑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前是我对不起阿离,阿离不计前嫌是我之幸。”
韩卿离说:“殿下说过的,我们之间早就扯平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今后便不要重提罢。”
沈之玄应了一声,“好。”
“对了,夙影经常外出,殿下想知道什么,可让他查探。”韩卿离说:“千冥的消息他已经在查了,不日应该就会有消息。”
沈之玄又说了声“谢谢”。
韩卿离:“殿下不用这么客气,我,真不适应。”
这几日和韩卿离相处也不似以往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这会他才发现,以往是他太过不讲理,总是做一些出格的事,现在只要他不作妖,某人好的完全没脾气。
沈之玄也没有其他的打算,就想着千冥那一行人能平安出现在他面前。是以除了吃饭喝药,其余时候韩卿离都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他难得安分,乖乖听着某人的话。
这日韩卿离拿着药箱走了进来,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才说:“殿下,该换药了。”
之前韩卿离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昏迷着,倒也没什么。按理说他们之间什么都做过,不应该这么尴尬才对,可偏偏以前都是他混账,强迫了某人,这会他想改邪归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莫名的有些微妙,总是怕掌握不好分寸,又伤害到某人。
韩卿离见他半晌没说话,也有些难为情,放下药箱就要走,“殿下,药箱我放这了,我先出去,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叫我。”
沈之玄纠结了很久,终于在某人踏出门前喊了一声,“阿离帮我换吧,我不擅长这些。”
韩卿离愣神了一瞬,随即转身走了回来。
因为沈之玄背上也有伤,韩卿离便扶着他坐了起来,又把药箱拿过来放在面前。要褪沈之玄衣袍的时候,他本来抬起的手因为迎上沈之玄的目光,突然就停顿在那。
沈之玄也有些尴尬,半晌才道:“我自己来。”
等他褪完衣袍,韩卿离拿着药棉仔细为他擦拭上药,动作很轻,很温柔。沈之玄以前也受过很多伤,每次处理伤口都可以说是简单粗暴的,再疼也是咬牙忍着。此刻某人这般仔细认真,小心翼翼的,落在他身上反而有些痒痒的。?
第57章 南北之乱 .“你是在怀疑我么”
韩卿离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更是将那种酥痒的感觉无限放大,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韩卿离问:“是弄疼你了吗?”
沈之玄:“……没,没事。”
为了避免尬尴,他又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当时他派出鬼洞的人都没打探到消息,还以为某人就此失踪了,却原来是躲到这山野里了,怪他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主要往南朝那边去了。
当时离开浔阳城,韩卿离也是漫无目的,北朝没有他留下的理由,南朝却再也回不去,还好夙影跟着保护。“偶然罢了,遇上了一位隐居的医者,便跟着他捣鼓药材。”
那些药草都是天气暖和的时候采摘,然后晒干的,但真正入药还需要捣弄几次,比如有的需要去根留叶,有的则需要摘去茎叶,有的需要研磨,有的需要炙烤等。
一路上见多了百姓流离失所,他才觉得自己的那些事也不过如此,比起那些没吃没穿,甚至没有一处避风之所的穷苦人,他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他又何必矫情轻生。
以前总以为帝王将相才能造福百姓,到战乱的时候才发现,恰恰让百姓受苦的是帝王将相。
韩卿离道:“走出来才发现,之前西南的战事对百姓影响其实很大,而且战事之后多疫病,药材匮乏,价钱就高,很多百姓根本不敢求医问药。”
现在么,南北朝又起战事刀兵,受了伤的将士也很多,战场之上药材稀缺,他便尽些绵薄之力,提供点药材给他们。
“阿离总是很善良,只是刀兵之祸不平,百姓便要水深火热。”然而能平息战争的只有帝王将相,他现在不过是个逃犯,无能为力,沈之玄问:“阿离没想过回南朝吗?”
回到南朝,和楚月霄一起,平南北之乱,还天下百姓安稳。
其实沈之玄就是那么一问,或者他想确定一下,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卿离就会撇下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心里其实并不愿意,他更想站在韩卿离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我,”韩卿离说:“回不去了……”
沈之玄觉得他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对不起。”
韩卿离清浅一笑,道:“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两国交战,殿下当日立场,本无可厚非的。”
其实最初的时候,尤其是祖父不要他,他觉得天塌了,漫无目的的走在长乐城里却无地自容,听着百姓议论楚月霄登基为帝的事,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恨的。
直到跪在母亲的墓前,那种恨却渐渐淡去,只有绝望,只想逃避。后来沈之玄救了他,那段时间他总是浑浑噩噩的。
或许是在矛盾,纠结。
他其实对某人没有多少恨意,却又介怀那人对南朝和他做过的一切。又或许他还没有死心,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南朝,回到楚月霄身边,去做所谓的贤臣良将。
后来沈之玄差点掐死他。他离开了北朝,见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明白了帝王将相的意义,那个时候他便完全释怀了。
沈之玄想问:那么对阿离做过的那些事,阿离心里可有恨意,现在弥补,可还来得及?阿离心里可有喜欢,哪怕一点点。
元卜说真心待一个人好,那人怎么会看不见。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对一个人好,他的好于韩卿离而言算什么,是负担,还是耻辱。那人究竟稀不稀罕他的好。
说话的功夫,韩卿离已经换好了药并且重新绑好了绷带。一句“殿下,好了”拉回了沈之玄所有的思绪。
日复一日,沈之玄就那么厚着脸皮赖着韩卿离,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就出来走走,帮韩卿离弄弄草药。千冥被夙影带了回来,说是鬼洞仅存的十几人已经安置好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草庐每日都只有他和韩卿离在,夙影总是不知所踪,千冥则出去找元卜去了。后来探到的消息,北朝和南朝又开始打仗了,南朝皇帝楚月霄率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而北朝那边,皇帝身体不适,国事交给湘王沈景安代为处理,湘王年岁尚小,很多事情都是由湘王之师颜舟意代管。
沈之玄一边拨弄着药草,一边说:“颜舟意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终究还是将权势握在手中。”
韩卿离放下手中的活回头看他,“殿下不是说得他相助才能逃出来,怎么还是对他有意见?”
“谁知道他存了什么坏心思呢?”沈之玄摆弄药草本来也就是随便弄弄,敷衍的很,主要目的还是距离某人更近一些,这会也不装了,直接转过身来倚着木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