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by苏二两
苏二两  发于: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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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沙哑的声音震动在氤氲的水汽中,手指缓缓探出,一点一点碰上伤痕。
皮肤挨上皮肤,冰冷挨上冰冷,游书朗咬紧了牙关。
“还好。”他道。
手掌抚上去,像是怕人疼,没带一点力道,若即若离:“我总让你受伤,确实是个混蛋。”
“对不起。”樊霄的话像含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似哽咽。
由肩头,到后背,手掌最后抚上腰间的弧度,樊霄终于抬起眼睛,隔着一层水雾直视游书朗:“我远离你,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看着游书朗已经鼓胀的内库,犹豫了很久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又很久,才接语:“最后一次。”
游书朗拂开他的手,走到浴缸前背身脱掉仅剩的布料,抬腿迈进水中。
樊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一点点掩盖了他的哀伤。
轻轻一叹,樊霄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手,下压,却听到了游书朗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说帮我吗?”温热的水汽附在了游书朗的睫毛上,让那一排刷子显得异常沉重,“不是最后一次吗?”
握着门把的手,很久之后才缓缓松开…

缭绕的水雾和热烈的温度营造出丝丝的暧昧。
浴缸的缘壁搭着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一个震颤,一个水珠从指尖滑落,带着热度径直跌向地面。
高高扬起下颌,漂亮的喉结和颈线之上是清冷的神色,只是这神色偶尔也会崩裂,混入不自知的迷离与沉沦。
游书朗头一次知道身体中的一些想法竟是这样不可控,刚刚樊霄只是轻轻抚摸自己的淤伤,便丝丝缕缕勾出了自己的念想。
渴望与理智不断博弈,他不断地在心底唾骂自己,将白宇鹏的侮辱想了又想,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了樊霄,借着他那句“最后一次”来放纵自己。
就像打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封冻已久的想法便会加倍反扑,游书朗自诩冷静自持,在这样熟悉又久违的晴潮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面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地陷入翻涌的浪潮…
不同于往日的霸道强势,樊霄今天温柔得像一张网。羽毛似的轻吻印在了游书朗所有粿露的皮肤上,细碎又温柔。
樊霄的掌纹比以前粗粝了很多,许是因为最近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游书朗就见过他在药店门口亲自卸货,任谁都会觉得吃力的庞大药箱,樊霄在清冷的早晨往来反复,搬得汗流浃背。
粗粝的手掌即便再轻地抚膜,也随着肌肤的相触,变成了不容忽视的感觉。
游书朗轻轻一颤,樊霄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地问道:“不舒服?还是身上哪里疼?”
他的眼睛隔着空气中的水雾望着游书朗,温柔又焦急。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游书朗不喜欢清醒地交流,短暂上线的理智会让他生出后悔与畏惧。
他故作冷淡:“没让你停,就别停。”
浴室中的灯光被覆上来的修长身躯遮住,樊霄再次俯身贴近游书朗,英俊且凌厉的脸上,却有最深情的眸子,里面炽烈与悲凉并生。
他吻着游书朗的唇角,轻声呢喃:“不舒服要告诉我。”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樊霄拥着游书朗,等他在漫长的愉悦后回神,然后简单地用水冲了一下怀中的人,便抱着他回了卧室。
直到将游书朗放在床上,樊霄才想起来一件事:“添添呢?没在家?”
游书朗淡淡嗯了一声:“在隔壁邻居家。”
樊霄一想也是,游书朗那样的人,若是添添在家,也做不出这样出格的情事。他给游书朗盖好被子,自己简单套了件衣服,就去端一直温着的姜汤,盯着游书朗喝了满满一碗,又用药油揉了男人身上的淤青。
做完所有事情,樊霄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假寐的游书朗,目光里潜藏着的都是丝丝缕缕的难舍与悲伤。
游书朗是他的神祗,亦是他的心魔。
是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世界不赖的人,也是对他说逃避心中的陈伤并不等同于软弱的人;是一直默默守护着他前行的人,也是打碎他厌世一般人生信条的人。
可是,自己却伤了他。
“书朗,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添添。”他俯下头,在游书朗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这里是泰文(你是我眼波的温柔,你是我心里的不朽,你是我热爱这个世界的近乎全部的理由,愿你余生时时刻刻都幸福。)”
樊霄终于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游书朗,抬腿向门口走去。
“别急着动白宇鹏,动他,就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假寐的人薄唇微动,在樊霄身后送出了一句轻语。
樊霄回眸:“知道,我不会冲动行事。”
“还有…”游书朗缓缓睁开眼睛,“刚刚………”
“刚刚的事是意外,我不会多想。”樊霄送出了一个笑容,是游书朗见过的最英俊又最无奈的笑容。
窗外树影摇动,入了秋,有落叶沙沙,游书朗蜷缩了身体,又放平,反复几次,最后披上衣服起身站到了窗前。
目光远眺,冷雨中的那个背影孤单又哀伤,被路灯一打,模糊了边界,像是透明一样,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背影看起来轻飘飘的,步伐却又沉重,在窗下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游书朗披着衣服点了根烟,靠窗而立,窗外暗淡的光影将他的模样衬得隐晦暗淡。空气中飘着苦涩的烟味儿,由淡转浓,熏得眼睛难受,游书朗用手抹了一把,望着指尖出了会神儿。
按灭了烟,他翻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女人的声音低哑性感,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笑,在电话里说:“游游,你倒真是会挑时间给我打电话。”
游书朗隔着手机,话里有笑,面上却没有:“那就不打扰史总了。”
“没关系,你说,找我什么事?”
游书朗又去摸烟,却手上一偏,烟盒掉在地上,他望着那盒樊霄留下的胭脂,淡淡的说道:“史总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我想见见。”
游书朗交了男友。
中葡混血,高大英俊,成熟又绅士。
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杯,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睛从氤氲的热气中望向游书朗:“书朗,你是什么型号?”
游书朗怔了一瞬,双唇开合:“top。”
男人被热可可烫了一下。
“怎么,不合适?”游书朗问。
男人重新勾起咖啡杯,做派潇洒:“我这人看眼缘,是你,便都合适。”
游书朗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他望向窗外,看见了稀稀疏疏的雪花从暗沉的苍穹飘落。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天气干冷干冷的,游书朗出门前给自己加了一条围巾。
破旧的小区之外,停着高档轿车,游书朗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叫了一声“博文”,算打过了招呼,驾驶位上的男人笑着重新给他围了围巾,然后发动车子说道:“新开了一家以游乐园为主题的餐厅,我们一会接了添添,就到那里吃饭好吗,我已经订了位子。”
游书朗“嗯”了一声,回以微笑:“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男人边开车边看过来一眼,“书朗你总是和我太客气了。”
游书朗没接话,看向窗外的眼神淡淡的:“又下雪了。”
幼儿园附近路面堵塞,车子滑行得慢,两人干脆停了车,步行去接添添。
人行路上有积雪,游书朗没留心踏上,脚下一滑,身子趔趄。
身旁的男人迅速伸出手,护了他一把,揽着游书朗的肩膀绕过雪堆。
路面忽然呼啸过摩托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好摩托和破摩托的引擎声同样轰鸣,只是后者的声音更类似于拖拉机。
樊霄五点有一个会,此前要送一单货,时间有点紧张。
靠近市立幼儿园,车行缓慢,却不影响摩托车,拧动车把,樊霄的破摩托沿着路牙石窜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樊霄琢磨着应该搞一条围巾戴戴了。
春时波涛一般的垂柳如今已经光秃秃的,寒碜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旧时风采。
成排的柳树快速后退,樊霄又加了一点速。
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瞬间便向后掠过。他快速转头去看,却见那人被拥入一个了宽厚的怀抱。
手一抖,方向一偏,摩托车在薄薄的积雪上印出弯曲的胎痕。
砰!车翻了!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才传来低低地惊呼和议论声。樊霄手肘撑地,缓过初时的眩晕,慢慢起身将压在机车下的右腿抽了出来,他不顾散落满地的药盒,瘸着腿吃力地坐在了倒在地上的机车上。
将头盔脱下抱着,樊霄从兜里翻出胭脂,抖了两次才抖出一根,送到嘴里咬着。
只是咬着,却没点,双臂搭在膝上,他缓缓抬头,将刚刚那人框入眸子。
是游书朗。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却少了此前的颓败感,穿着依旧是老干部风格,绕在脖子上的青灰色围巾为他添了几分俊雅的风仪。
樊霄的目光划到游书朗的肩头,那里扶着一只手,宽大有力,是游书朗喜欢的类型。樊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风吹日晒,又黑又粗,如今顶着凛风,还有皴裂的迹象。
当真是什么都配不上了。
他去翻火柴,翻得很急,各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需要帮忙吗?”忽然头上传来一句。
樊霄迎上声音,看到刚刚拥着游书朗的男人正试图向自己施以援手。
男人身后,游书朗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原地,柳树的枯枝在他面前来回扫动,不断地切断了他投来的过于平静的目光。
视线相交,那目光又变成了淡漠,隐在清寡的神情中,比围观的路人还要疏离。
“不用。”樊霄终于移开视线,猩红的眼中强加了一抹笑意,对身前的男人客气道,“我没事。”
他撑着一条腿起身,扶起摩托车,又将路上散落的药盒装进已经摔扁的箱子中,然后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继续沿路前行。
“认识?”吕博文问游书朗。
游书朗望着跛脚而去的背影没言语。
吕博文挑眉:“是他?”
拂开面前的柳枝,游书朗收回目光,淡言:“走吧,要到放学的时间了。”
转过主街,终于入了小巷,樊霄再也扶不住沉重的车身,摩托顺着墙面缓缓滑倒,樊霄跌坐在地面。
海水从脚下涨了起来,冰冷地想要浸湿他、包裹他、埋葬他!樊霄不断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靠上了墙面,退无可退!
“都是假的,是假的,游书朗说过这些都是幻像!”樊霄将脸埋入掌心,“我不用怕,不用自残!”
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一遍遍抑制着自己撞墙的冲动:“不能疯,樊霄你不能疯,游书朗不喜欢疯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和脸庞已经冻僵,樊霄脚下的海水才慢慢地退去,他脱力地靠在壁角,望着巷子上那片窄窄的天空。
蓄了些力,樊霄用力地将摩托车扶起,这才感觉到右腿上的疼痛,他做了初步的自检,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忍着疼,跨上摩托车,驶离了巷子。
车轮压在了转角墙边的几只很新的烟蒂上,呼啸而过……
樊霄很久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铺得红砖路已经破损,冬天落了雪,格外滑,被小区居民合力拆除了;金银花饮项目也成为了历史,除了每个季度的财报,没人再会提及;再也没有听到过像拖拉机一样的摩托声,也未曾再见过穿着工装的张扬眉目,游书朗有时晚上会在阳台喝一杯茶,看着窗下的路灯,见那团光影的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空寂,别无其他。
能证明樊霄存在过的痕迹,在游书朗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全都消失了……
“叔叔,来陪我玩好吗?”
添添的声音传来,将游书朗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看向幼童,见短短的胳臂举着大大的玩具。
添添最近添了很多新玩具,有游书朗买给他的,也有吕博文送来的,更多的却是秦之杨硬塞来的。
一想到秦之杨,游书朗就有些头疼,几次三番的拒绝都未能让他放弃,还有愈加紧逼的态势。
算了,不想了。游书朗走到添添面前,笑着说:“威震天已经在路上了,擎天柱准备好迎战了吗?”
秦之杨的办公室,樊霄正在喝咖啡。
这已经是第二杯了,他示意秦之杨的秘书再添一杯。
“这么好的咖啡,如今只能在小秦总这里喝到了。”
秦之杨坐在老板台后翻阅文件,一张嫩脸端得老成,纸张轻响,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陈述:“以你名下的资产无需跑到我这里来装穷。”
“查过我?”樊霄笑着问。
“想卖惨追回游哥?”秦之杨挑起眉眼终于正视樊霄,“没想到人家不吃这套吧?”
樊霄不愿与他废话,点点头便算认下,他放下杯子,双腿散漫地交叠:“我都放弃了,你也别执着了,游书朗那人油盐不进,不行就是不行。”
秦之杨的目光再次放回文件:“我不像某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樊霄手指一紧,沉吟了片刻,才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一句:“游书朗已经有………,你再这样紧逼,是在打扰他的生活。”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秦之杨笑得满不在意,“你之前不也是他的男朋友?最后不还是分手了?你觉得那个吕博文会在游哥身边多久?我猜久不过你。”
樊霄坐在那里,身量修长,眼中含着三分暖意,唇角勾出一点笑来,却让人看着发怵:“你查他了?”
“你们待遇相同。”秦之杨从文件中拔出眼睛,一本正经地纠错,“也不那么一样,他现在是正牌男友,我自然要更重视他一些。”
“查到什么了?”
“这人比你强点,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秦之杨合上文件,邀约道,“樊总要不要与我联手,将他从游哥身边逼走?”
樊霄笑容更甚,修长的手指执起杯盏,轻抿一口,薄唇吐出两个字:“好啊。”
“然后呢?”他又问,“姓吕的走了,我们谁上位?”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咖啡杯骤然落地,上等的瓷器碎得四分五裂,樊霄偏身躲开了飞溅的咖啡汁,假模假式地弹弹衣角,嫌弃:“真他妈难喝。”
老板台后的年轻人脸色阴暗,双手交叉置于桌上:“樊霄,你什么意思?”
樊霄翻起眼皮,漏出锋利的目光:“我的意思是,小疯子,你离游书朗远点!离他身边的人远点!”
这话落地后,室内静了几秒,忽而迎来一声笑。
秦之杨牵起唇角,讽刺:“樊霄你把游哥当成你的私有物了吗?还要安排他的生活?谁能走近他,谁不能,都要听你安排?这事游哥知道吗?”
“小兔崽子,你那点颠倒是非的能耐还不够看。”樊霄又恢复了笑容,“总之,我会时刻盯着你,哦对了,你爸不是想让你去非洲打通那里的贸易通道吗?我不介意帮他推你一把。”
秦之杨的神色逐渐冷峻,声音也由平和转为愤怒:“樊霄,别把自己当成正义的护卫,你难道忘了你曾经做过什么吗?”
“正是因为我从未忘记,才不许你再以同样的手段去伤害游书朗。”樊霄站起身走到秦之杨面前,双手打开扶在桌面上,“香莲,哥再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有些癞蛤蟆永远也蹦不上菩萨的莲花台,比如你,也比如我。”

“医院的味道我不喜欢。”
樊霄用拇指弹了弹烟蒂,面上三分笑:“但是三少病了,我怎么都是要来探病的。”
病床上躺着细狗一般的白宇鹏,他的脑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脸上一片青紫,唇角结着厚厚的血痂,一说话便崩开血口子,渗出细微的血来。
“樊霄!”他从齿缝中咒骂,“你暗中对我下手,现在还来惺惺作态?!”
“话可不能乱说。”樊霄将烟咬在齿间,腾出手给白宇鹏剥橘子,“三少这不冤枉我呢吗?”
三两下就剥好了橘子,樊霄递到白宇鹏面前,慢条斯理道:“三少拿我当朋友,我落魄了还一直约我小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背后下手害你?”
橘子被白宇鹏一把打落,他忍着嘴角的疼痛嘶吼:“我他妈报复姓游的,你跑来帮他出气,你们俩还真是伉俪情深啊!得得得,我认栽,以后见到你们这对儿鸳鸯躲着走还不行吗?你现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想做什么?”
樊霄躬身拾起地上的橘子,缓步踱到病床前,笑吟吟地说道:“不想做什么,就是想提醒三少生病得多吃水果。”
他蓦地抓住白宇鹏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这橘子很甜,三少尝尝。”
含着烟,带着笑,语气近乎温柔,樊霄将手里整个橘子捏爆,让喷薄又酸爽的汁水渗入了白宇鹏唇角的伤口。
“草泥马,樊霄!疼,好疼,拿开,你他妈拿开!”
“别浪费了,我现在这么穷,买这点东西不容易。”樊霄冷淡地垂着眸子,将挤得不剩什么汁水的橘子用力塞入了白宇鹏嘴中!
口腔极致地开合,让刚刚结痂的唇角,撑裂出多道深及见肉的血口子,面上的橘子汁又流入伤口,引发了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惨痛的叫声引来了护士,未待她问,樊霄便直起身子,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笑着解释:“生病的人气都不顺,劝他多吃点水果就甩了脸子。”
女护士将信将疑,却也不愿多管,这个病人下流,已经骚扰了多名护士,见白宇鹏并无大碍,只留了句“肃静”转身便出了病房。
“樊霄,你玩够了吗!”白宇鹏捂着唇角睚眦俱裂。
樊霄丢了纸巾,简单地点了下头,冷言道:“白宇鹏,你敬我,我不一定敬你,但你弄我,我绝对会加倍讨回来。你、我、游书朗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你要是还不服气,再使什么手段,我樊霄都接着。”
白宇鹏这回出奇地好说话:“行行行,我听明白了,我以后见到你们俩都绕道走。”
樊霄扔了烟,用脚尖踩灭,脸上重新挂了笑:“那就一言为定了。”
出了医院,转入后巷,一辆张扬的跑车停在狭窄的路上。樊霄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位上的男人正在接电话,见樊霄上来仅撇了一眼。
他对着电话说:“樊霄整个家族都败了,他现在是光脚的,什么都不怕,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都和你说了那人睚眦必报。”
打电话的人将手机换了一侧耳朵,腾出的右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夹了夹。樊霄笑了一下,给他上了支烟,又殷勤地用火柴点燃。
车窗降下了一点缝隙,那人吸了一口烟接着讲电话:“你打了游书朗一顿,樊霄揍了你一顿,以我对樊霄的了解,这事就算扯平了,他不会再盯着你了。”
“我和樊霄?”夹烟的人瞥了一眼副驾,“我和他现在好个屁,他家那些烂事据说还没了结,我可得躲远点。帮你过点好话?行行行,怎么说你摊上这事也是因我而起,我现在刚到国内,改天组个局替你找补找补,你放心吧,樊霄现在要赚钱养活自己,撒了气,就不会再盯着你了。改天我去医院看你,刚他妈落地,冻死我了,挂了啊。”
电话急不可耐地挂断了,大半根烟被顺着窗户缝扔了出去。
樊霄望着迅速关上的车窗笑着说:“施力华,白宇鹏也算你的朋友吧,你卖他卖好像毫无压力。”
“酒肉朋友,不卖他难道卖你?”施力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你故意揍了一顿白宇鹏就是为了他放宽心,让他以为你今后不会再盯着他了?”
“是啊。”樊霄从口袋里翻出护手霜,挤了半泵仔细地涂抹着手上的皮肤,“他最近有些警觉,可能是怕我查他,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停了下来,我等不及了,就揍了他一顿让他安心。”
“等他继续干那些勾当,你再动手?”
樊霄举起滋润的双手看了看:“一击毙命。”
施力华啧了一声:“樊霄,你真是越来越gay里gay气了。”他伸出手,“给我也来点,这该死的天气,又干又冷。”
樊霄将护手霜抛了过去:“你把送到我停车的地方。”
“停车的地方?”施力华手背蹭着手背,“你那破摩托啊?樊霄你这是何苦呢,泰国你也有公司,回去虽不比从前,但谁也不敢拿你怎样,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该死的地方,游书朗不是不要你了吗?”
护手霜被抢了回来,樊霄落下脸子:“开车吧。”
施力华不是能闲得住的主,猫了两天便开始混起夜场。
“真不来?”他给樊霄打电话,“卸货?和工人一起?草,我都怀疑你被人换了芯子。”
挂了电话,他推开包房的门,张开手臂,大喊:“生日快乐!”
过生日的是个二代,施力华的又一酒肉朋友。
生面孔、熟面孔,半生不熟的面孔混在一起,热络疯狂,当面都是至交好友,转头皆为陌路殊途。
众人闹得欢,只有一人格格不入,像堕落靡烂的巨网破了个洞,而他正巧就在洞外。
那人守着角落正襟危坐,独自饮酒,偶尔也会招呼一句,笑容很淡,不达眼底。
“谁啊?”施力华觑着那个角落问道。
“哦,我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为了走路子来给我过生日,生日礼物送得不赖,改天我和我爸提一嘴。”寿星公问,“他做新能源的,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施力华懒懒地回绝:“算了,我一个卖大米的,认识他干什么?”
角落里的男人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寿星公待他还算客气,送到了电梯前,竟意外地看到了正在等梯的施力华。
“你也走?”寿星公问。
“走个屁,我去车里取点东西。”
电梯来了,施力华和男人自然同乘,下行期间谁也没言语,只是互相点了下头。
叮的一声,黄灯亮起,电梯停在了负一层。地下停车场的温度对于施力华来说也不算暖和,他裹紧衣服,跟在男人的后面出了电梯。
一声鸣笛传来,前面男人的脚步微顿,然后调转方向走向闪着车灯的汽车。
施力华的目光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看见驾驶位上的人后,又下意识地脱口:“游书朗?”
三个人站在一起,只有施力华是别扭的。
游书朗冷淡,搞新能源的男人从容,他笑着问:“施公子是吗?你和书朗认识?”
“算吧。”
“那还真是巧,我是他男朋友。”
施力华的声音拐着弯:“你是他什么?”
“男朋友。”
施力华眼珠子乱转,最后嗤道:“那你他妈在上面会馆里摸小男模的皮股!”

樊霄终于出现了,来替施力华道歉。
黑色机车棉夹克,同色基础款牛仔裤,深灰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压在颌下。因为角度的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锋芒外漏却也遇色满满。
他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条长腿撑地,全身都透着散漫,眼眸却深邃迫人,偶尔看向来往的人群,惫懒的样子配上他那张脸,勾得人心痒痒。
抽过了一支烟,游书朗才绕过转角,走到樊霄面前。
“好久不见。”
樊霄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缓了须臾,才敢将目光放在游书朗脸上。
他笑着回:“好久不见,书朗。”
任凭曾经炽烈如火,如今也只剩一句“好久不见”。
果然,这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冷风一吹,就散了。
游书朗的目光轻轻划过樊霄的脸,在他耳侧的一处伤痕停顿了片刻,然后对上他的眼:“你找我什么事?”
“我代施力华向你道歉,昨天他胡说的。”
“知道,我不会信的。”
时间空白了三秒,樊霄才又继续:“不管怎样还是要道歉的,而且我也怕你认为是我指使的。”
“你做不出这么低端的事情。”
樊霄垂着眸子哧哧地笑:“别把我想得多高明,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用最直接的方式徒手撕了他。”
他抬起笑眼,却见满目悲凉:“书朗,你还害怕我吗?”
游书朗犹豫了片刻:“怕吧。”
樊霄点点头:“那我继续消失。”
他从车把上取下一个纸袋递给游书朗:“你爱吃的那家生煎,凉了,回家热一下吧。”
游书朗看着包装袋上的logo:“临市的?”
“去办事,顺路。”樊霄将纸袋塞给游书朗,收回手时冰凉的指尖恰巧从温暖的掌心划过,熟悉的温度引出心头震颤的悸动,却随着温热与冰冷的逐渐分离,最终只能化成一片惆怅。
压下万般情绪,樊霄搓着指尖,懒散道:“回去吧,太冷了。”
发动摩托车,带上头盔,油门拧了半圈,樊霄却听到游书朗叫了自己的名字。
“樊霄,”游书朗再次犹豫,目光又刮了一眼樊霄脸上的伤,“前几天添添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
樊霄熄火蹙眉。
“冬天路滑,你还是别骑摩托了,小心撞了人。”
说完,游书朗提着手提袋转身回了研发基地。
游书朗回到实验室,就被告知有客在等,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田小恬:“中午热一热给大家加餐。”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被田小恬那双大眼睛注视了好几秒,才道,“给我留一盒。”
会客室是玻璃门,没到近前就看见了施力华那张中泰混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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