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就像叶拙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他找不到出口, 更不可能有和姚棠相聚的时间。
在那个连互联网还没有普及的时代, 叶拙只能在周末给姚棠打一个电话, 通话时长还取决于叶承礼的心情。
如果叶拙央求的态度好一点, 叶承礼就会大度地延长时间,但这种宽容不多见, 叶拙每次和妈妈的通话时长在五分钟左右。
等到叶拙再大一些, 更多时候, 叶拙是得不到沟通机会的。对这个慢慢有了自己意识的孩子,叶承礼不再答应他的请求,而是以交换的形式。
若是路言意这周没有犯错,那么叶拙就能得到打电话的机会。
但路言意总是我行我素。
好在叶拙还能借用路言意的手机。
叶拙记得姚棠的声音, 就像他记得怎么从路言意家坐公交车回自己家的路线,就算距离再远,他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在今天之前,叶拙已经太久太久没亲耳听见姚棠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脑海里保存的声线早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模糊。
可当姚棠开口的瞬间, 叶拙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偏差。
对于姚棠的疑问,季隶铭坦白承认, “是的阿姨, 我和叶拙正在交往,但是叶拙今天是来特地探望您的,我只是不放心他, 过来看看他,如果您不希望我出现, 我现在就离开。”
姚棠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目光扫过在他身后的叶拙。
叶拙站在原地,看着堆在门外的礼物,本应先拿起礼物,然后让出地方,但此时却没迟钝地动弹不得。
姚棠没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她举手之间散发的气味居然异常好闻,就像叶拙小时候闻到的雪花膏味道,而不是消毒液的刺鼻气味。
打开房门,里面的布局没有什么变动,家具却大多换了新的,地板干净地发亮。
季隶铭跟了进去,但被叶拙又拉了出来。
“怎么了?”季隶铭低声问。
叶拙拿出自己带来的消毒喷雾,对着自己和季隶铭从头到尾都喷了一遍。
“好了。”
叶拙的声音有些哑,发现姚棠的目光正看向他的时候,叶拙捏紧手里的瓶子。
“妈,我现在已经干净了。”
空气里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
姚棠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收回目光,“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了。”
叶拙微怔,一时间还没明白。
在他印象里,那个洁癖到偏执的妈妈形象已经无法推倒。
而季隶铭要更快反应过来。
季隶铭默默把愣住的叶拙带进屋内,弯腰把礼物拿了进来。
姚棠进去厨房,季隶铭就跟了进去,中途给了叶拙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阿姨,您看,这都是叶拙带来的东西,有些是他自己从A市亲自背回来的,这葡萄应该是他刚买的。”
楼下的便民水果店没有精致的包装,用塑料袋简单装起来的葡萄不知在哪压到,在袋里积了一角的脏水。
叶拙的神经跳动,紧张地站起来,“我去洗。”
但姚棠更早一步。
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叶拙没办法看到背对他的姚棠是何表情,只能站在原地,像个被罚站的孩子。
那些葡萄本来就不干净,还是被他强行带来,现在还被挤烂了……
叶拙只惦记着自己回忆里的那些感情,却没有想到姚棠还会不会在意。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突发奇想要买葡萄。
“别担心。”季隶铭拍了拍叶拙的后背,力度温柔,“你妈妈现在好多了,你发现了吗?”
他的手下滑,悄悄握住叶拙的手。
厨房的水声停了。
叶拙惊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挣脱。
这可是在妈妈家里,要是姚棠回头,就会看见她厌弃的儿子正不害臊地和男人亲亲我我。
但季隶铭只是轻轻掰开他的手,“别捏这么紧,手掌都掐坏了。”
叶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的手里,手指死死掐着掌心。
姚棠将一碟葡萄放在桌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却开口和叶拙说话了。
“我不爱吃葡萄。”说完,姚棠又转过身,无声地拒绝和叶拙沟通。
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就放在桌上,小时候叶拙就是坐在沙发上,这样刚好能够拿到葡萄。
沙发就在叶拙手边,但他不敢坐下。
要是弄脏了怎么办?
姚棠不说话,又回到厨房。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些菜,此时正在弯腰收拾着。
季隶铭上前一步,“我帮您吧,您刚下班,还是休息一会吧。”
也许是没有切实经历过姚棠过去的态度,仅看到此时的情况,季隶铭比叶拙更早觉察到姚棠态度的放缓。
从开始到现在,姚棠既没有表现地多热情,可也没有将他们赶出去。
而且有些事,他比叶拙更适合做。
姚棠不想见叶拙,那是因为过去的事情。
但季隶铭不一样。
季隶铭是一个无辜的外人,姚棠没办法迁怒于他。
而且就算姚棠真得对他发火,也比对叶拙更好。
季隶铭深呼吸,调集出微笑来到姚棠身边。
“阿姨,还是让我来吧。”
但他伸手想要拿的菜,被姚棠一下拿走。
季隶铭还是头一次在面对长辈的时候感到紧张……
他从小就被长辈们视为骄傲,也习惯于得到认可。
今天和以前都不一样。
首先是因为叶拙和姚棠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
其次是因为他是以叶拙男朋友的身份出现的。
面对叶拙在意的亲生妈妈,季隶铭的后背都开始出冷汗。
姚棠冷冷地躲开季隶铭,在厨房里收拾起来。
季隶铭莫名感到敌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阿姨,有什么事让我办吗?”
“你能做什么?”姚棠打量他,“不要在这里,地方本来就小。”
季隶铭还是笑着,“这把韭菜是不是要做?我拿到外面摘吧。”
姚棠不说话,季隶铭立刻带着韭菜出了厨房。
他招呼叶拙一起过来,拉过两把椅子坐下。
两人对着垃圾桶,一人分了一把韭菜,默默摘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出了门,一个身价九位数,一个是摄影界新锐。
“一点一点来吧。”季隶铭说。
叶拙在外面,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姚棠的冷淡在意料之中。
但从进门到现在,姚棠非但没有赶走他们,甚至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对季隶铭,她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这种结果,比叶拙幻想的好一百倍。
他还以为姚棠怒气冲冲地把他们赶走。
现在这样,已经远远超出叶拙的预期。
叶拙坐在餐桌前,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但因为想不起来小时候的细节,他很少梦见自己和妈妈在一起的场景。
闻到饭菜香味的那一刻,他又全部都记起来了。
老旧但干净的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白菜豆腐,醋溜包菜,肉末蒸蛋,韭菜炒豆皮,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但足够让叶拙哽咽。
他什么都不敢说,就怕自己打破这个梦境。
姚棠脱下围裙,坐在桌前,目光看向叶拙身边的季隶铭。
“你说你叫什么?”
季隶铭立刻正色起来,后背挺得笔直。
“阿姨我叫季隶铭,季是季节的季,隶是隶书的隶,铭是金字旁的铭。”
姚棠“哦”了一声,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些菜。
全桌只有她在动筷。
姚棠:“都傻坐着干嘛?我又不会下毒药。”
叶拙立刻捧起碗筷。
季隶铭恨不得菜还没送进嘴里,就开始夸姚棠手艺好。
姚棠不受用,问:“你和叶拙在一起多久了?”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季隶铭变了脸色,磕磕绊绊地说:“三天……”
姚棠侧目,脸色也变了。
不怪她,这个时间论谁听了都会觉得不靠谱。
季隶铭额前都出了汗,还要强作镇定地说:“三天是正式交往的时间,但是我喜欢他已经有七八年了,只是我们刚刚在三天前把关系稳定下来……如果是按同居来算的话,我们一起住了好几个月了。”
他本意是让姚棠安心,可话一说完,更显得他和叶拙的关系从开始就不正当。
交往三天,同居几个月……
季隶铭一向让人称赞的高情商,在这一刻因为过度重视变成了浆糊。
姚棠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知道男人的外表和花言巧语都靠不住。
她吃着饭,询问的对象换成了叶拙。
“你这次过来,是特地把他带给我看?”
叶拙到现在都没吃几口,听到询问立刻坐直了身体。
“不是,我是想来看看您……我之前几年都不在国内,今年开始,可能就要在国内稳定下来了。”
姚棠“哦”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连关于季隶铭的事也不问了,继续吃着饭。
“过来之前我也发了短信,可能是没看见吧……”叶拙自己找话题,没想过姚棠会理他,但姚棠停下筷子,淡淡地说:“短信我都看了。”
叶拙愣住。
都看了。
但是不回……
转念一想。
今天姚棠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惊讶,反而就像知道叶拙会在一样。
还有这一桌子菜。
她一个人住,不会一次性买这么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姚棠本就打算做饭给叶拙吃,甚至买多了,足够额外加一个季隶铭的量。
叶拙心头猛颤。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姚棠几口就把晚饭吃完,匆匆起身。
“阿姨您吃完了吗?”季隶铭起身要送。
姚棠让他坐下,自顾自地换上外套。
“你们吃饭了把东西放在这里就行,我要继续去上班了。”
她的脚步停在玄关,弯腰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们不要睡在这,自己找地方住。”
叶拙轻轻“嗯”了一声。
姚棠恨极了同性恋,能留他和季隶铭吃饭,已经是最大的忍让。
“这个给你。”
一样东西被姚棠放在玄关,叶拙还没看清,姚棠就已经去开门。
“妈!”叶拙站起来的动作有些着急,险些把椅子带倒,“外面天黑了,要不要我送你去上班?”
“不用。”
姚棠果断打开门,把自己的背影留给叶拙。
叶拙站在原地,终于看清姚棠刚刚放下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把老旧的钥匙,挂的是叶拙小时候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妈……”叶拙的声音有些哽咽。
“明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就不要带礼物了,葡萄那么贵,我也不爱吃,你自己带走吃吧。”
“妈,葡萄不贵,我买给你吃。”
姚棠没说话,走了。
所有孩子无论离家多远,都会有一把家门钥匙,让他们漂泊时也知道,远方有个家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他们回来。
过去叶拙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打开这扇门。
他是想说,如果真的不想见他,那他就不再打扰了。
他一厢情愿地靠近,反而是逼一个受伤的女人做决定。
也许没有他,妈妈才会快乐。
但现在,他重新拥有了打开门的权利。
叶拙全身都在发抖。
季隶铭从后轻轻揽住他。
“好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到处都被他和季隶铭打扫过了,是姚棠一定会喜欢的干净。
晚上那顿饭,他一个人就吃了大部分。
此时走在路上, 除了胃里沉甸甸地, 全身都是暖的。
小区里住的多半是中老年人, 这个时候已经非常安静。
叶拙和季隶铭并肩漫步在路上, 两人的影子一起拉得很长,靠在一起的样子, 就像手牵手。
但下一秒, 叶拙的手就真的被季隶铭握住了。
叶拙抬眼, 和季隶铭对视时,得到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个时候,叶拙才真正明白一起面对代表着什么……
这不是嘴上一句话,而是在他决定独自承担的时候, 季隶铭还是追了过来,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帮他稳住了情绪,也替他承担了压力。
傍晚时候, 如果不是季隶铭找来, 叶拙和姚棠的见面也不会那么顺利。
叶拙说:“谢谢你……”
“你妈妈就是我妈妈,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说什么谢谢。”季隶铭拇指揉了揉叶拙的手背, 耳边听见轻微声音, 仔细一听才发现是叶拙口袋里发出的。
叶拙从口袋里拿出装着消毒水的喷瓶。
他随身带着,就是担心姚棠说他脏。
这个原因,他从未和季隶铭说过。
可季隶铭伸出手, 一把拿走叶拙手里的消毒喷雾,对着无人的远处, 狠狠扔了出去。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叶拙点点头。
都过去了。
妈妈都放下了她对干净的追求,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困在里面呢。
“今晚吃了不少,欧包都要成开口烧麦了。”
季隶铭调侃着,叶拙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终于笑了。”季隶铭捏了捏叶拙的脸,下一秒,手里又凭空变回了消毒水。
季隶铭:“先放在我这,在别的地方很能用,不浪费。”
把东西扔掉不是他的目的。
他只是想让叶拙放下心事。
“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叶拙轻声说。
之前季隶铭总用“不要担心”来安慰他。
可他从来都只是表面点头,其实想写的确实怎么能不担心。
那些可能在他心里来回出现,从来都没消失过。
可现在来看,很多事情都不会比他想象地更差。
也就就像季隶铭说的,一起面对,什么事情都能变好。
季隶铭把叶拙送上酒店。
可到了门口,叶拙的门却被某个恋恋不舍的人堵住了。
季隶铭眼眸深邃,直直地盯着叶拙,神情竟有些可怜。
“你真的要住在酒店吗?”
叶拙无奈,“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啦。”
季隶铭这幅样子的确让他不忍心,可是季隶铭送他回来的一路上,季隶铭多番追问,目的就是想让叶拙住进季家。
不管是叶拙不想破坏季家的和睦,还是叶拙有些害羞,他都不会和季隶铭回家。
见叶拙态度坚定,季隶铭只好转换路线,身子斜斜往门上一靠。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做派,眼睛盯着叶拙上下大打量,居然把叶拙看得面红耳赤起来。
“你不去我家,那不如我今晚住在你这里吧。”
“别开玩笑了。”叶拙把他往外推了推,“你早点回家,我也要睡觉了。”
季隶铭却顺势拉住叶拙。
“我不想走,我们今天白天都没见面……你下午还不见我。”季隶铭拉着叶拙不愿意放手,“我们正在交往,不是吗?”
“不行。”叶拙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我只能……自己拿补偿了。”
季隶铭亲过来的时候,叶拙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他被推进房间,到带上门,又按在墙上被亲,叶拙的脑子都在嗡鸣。
季隶铭主动来拿“补偿”,叶拙没想到他会这样无节制。
很快就缺氧地呼吸困难,连腿都快站不稳了。
“不要了……”叶拙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要了?”季隶铭停下,却再次碰了碰叶拙的嘴唇。
两人都吻得水润的嘴唇触碰时,不小心发出“滋”地一声,黏糊又暧.昧,比直接打叶拙一巴掌还让他脸热。
“好了!”叶拙狠心用手推开了季隶铭。
再亲下去,他真的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季隶铭见好就收,他其实是想做个绅士,可他现在也发现,如果自己一昧按照叶拙的节奏,那可能他和叶拙现在早就相忘江湖。
有时候,他需要果断一些,才能带动两个人更进一步。
就比如刚才他就得到了一个热火又甜蜜的吻。
“明天晚上你回家陪妈妈一起过节,那明天中午呢?我妈妈可是一直劝你来呢。”
正在用卫生纸擦嘴的叶拙抬头,神色有些紧张,“我去你家,合适吗?”
他想了想,还是不安心,“要不还是再等等,明天去还是太早了。”
季隶铭和妈妈说他们才交往三天的时候,叶拙心里也咯噔一下。
单论交往时间来看,他们到对方的家里登门拜访,着实太心急了些。
更何况,他们还是很难被世俗接受的同性伴侣……
“没什么不合适的,也该早点让他们适应一下。”
季隶铭来到叶拙身边,主动将叶拙被亲地乱七八糟的嘴擦了擦,这是他做的,他得负责。
叶拙垂眼,季隶铭只觉得过去说叶拙长相普通的人都是眼盲心瞎,是他们不知道叶拙的好,季隶铭见过好看的人太多了,只有叶拙越看越好看。
季隶铭轻声说:“你知道在下午的时候,我妈妈怎么说的吗?”
叶拙心里一紧,“怎么说?”
“她说:‘妈妈比你想象得要脆弱,也比你想象得更坚强,不要小看妈妈。’”
听到这话,叶拙久久没有说话。
季隶铭手指蹭了蹭叶拙柔软的脸,这是他最喜欢的巧克力欧包,“好了,明天中午你到我家吃饭,明天晚上我去你家吃饭,怎么样?”
叶拙不再推脱,终于颔首。
季隶铭又亲了亲他。
在叶拙生气之前,季隶铭动身离开。
“好了,睡觉吧,我们继续保持纯洁的同事关系,等你觉得可以了再深入发展。”
季隶铭打开门,身姿挺拔,“明天见。”
假期之际, 季父还是闲不住,他虽然从位置上退了下来,但还是努力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午觉起来, 他就准备就外出找老友钓鱼。
他一下楼, 就看到李若嫣一个人在看电视。
环视一周, 都没有看见季隶铭的影子。
季父问:“季隶铭呢?去公司了?”
“公司公司, 你天天就知道工作,隶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你就不能问点别的。”李若嫣换了个台, 画面定在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上, 继续和季父说:“隶铭和你一样,一心扑在事业上,都不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季父一边准备渔具,一边默默听着李若嫣教育自己。
“但其实隶铭已经非常不错了, 那些不服管的小孩,现在坐牢的都有了。”李若嫣嘟囔说:“这么好的儿子,就该偷着乐吧,只是……”
“只是?”季父思考了一会, 但猛地来想, 居然半天没说出来缺点。
见他接不上来,李若嫣才说:“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听到这里, 季父才明白李若嫣今早这突如其来的恼怒从何而来。
结合着李若嫣最近陆陆续续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季父问:“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把季隶铭的婚事挂在嘴边?”
“我身边的小姐妹们都抱上孙子了,隶铭却连个音儿都没有。”
李若嫣抚掌叹息, 一筹莫展地说:“诶,你还记得老孙家春天刚过门的儿媳妇吗?她前几天刚生了, 老孙那个心花怒放啊,那还是一对龙凤胎,两个小孩的眼睛都水灵灵的,别提多可爱,看得我心都化了。”
她从手机里翻出照片,季父却早就被电视里小孩的哭声吵得心烦,现在看见小孩哇哇大哭的视频,更是眉头紧锁。
“你看这个小金锁,到时候我也买,我给的儿媳妇和孙子论斤买!”
李若嫣大手一挥,仿佛已经买来硕大的金锁。
季父着急出门,也认为自家媳妇和以往一样,又是一时兴起,所以随口说:“那你就等着吧,我要出去钓鱼了。”
李若嫣立刻着急了。
她上前拉住季父,“你怎么都不着急?”
季父一脸奇怪地问:“当年你和我不也是晚婚晚育,你自己那会知道急不得,怎么现在这样催你的儿子?”
李若嫣双手叉腰,露出自己娇蛮不讲理的那一面,“你什么意思?嫌弃娶我的时候年龄大了?”
季父被说得立刻认怂,回头安抚起来,“好好好,我帮你催,行了吧?”
得到季父好几次承诺之后,李若嫣才笑了起来,那笑意里还得了些许得意。
“和我想得一样。”
季父疑惑,“什么一样?”
“我也要去找小姐妹喝茶了,催季隶铭结婚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催啊,把他催着急了才行。”李若嫣笑着走开,背影活脱脱还像个年轻姑娘。
季父摇了摇头。
小丫头似的。
季父钓回来的鱼都已经端上餐桌,季隶铭还迟迟没有回来。
李若嫣坐在餐桌前,又一次没打通电话,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季父开口安慰:“别气了,一会就该回来了。”
“你懂什么?”李若嫣把怒火迁移到不听话儿子的爸爸身上。
刚好门打开了。
季隶铭终于回来了。
李若嫣气得不轻,对季隶铭的问号不管不顾。
季父主动问:“你下午去做什么了?到现在都没接电话。”
他指了指身边气得眼睛都瞪圆的李若嫣,“你妈妈的气都快成新能源了。”
李若嫣扭过头,“胡说什么?!”
季隶铭坐下,“我去找叶拙了。”
这本是个在正常不过的回答,李若嫣却猛地提高声音。
“你怎么又去找他了?”李若嫣皱眉,“你成天和他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和女孩子相处?”
季父正准备拿筷子,脚面却猛地一疼——李若嫣踩他,眼神不停地让他去和季隶铭说话。
看在脚的份上,季父只好开口说:“季隶铭,你年纪也不小了,应当好好思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过去我和你妈妈不插手你的生活,是因为相信你自己会解决,可如今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上上心了。哪怕目前不打算结婚,也应该相处几个。”
李若嫣满意地点头,“你爸爸说得对,明年就给我结婚。”
季父暗中惊诧,这可不是他的意思,但当着孩子的面,只能端着架子认下。
季隶铭却直接说:“我现在还不想。”
“那你想干嘛?”李若嫣说:“从现在开始就得想!明天开始就去相亲,距离你回A市还有五天,这五天里你什么都不用做,上午下午各一个女孩,人选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回了A市也继续,我就不信这么多人,你还相不中一个。”
这样下来,皱眉的人不仅是季隶铭一个。
季父也皱起眉来。
“妈,你怎么这样?”季隶铭说。
“我是为了你好。”
“根本就不是。”季隶铭一反常态得反驳起长辈的话。
他也是气极了,直接起身离开,刚拿起的碗筷却连一口热饭都没吃上,直接就从家里走了。
李若嫣生气地说:“你现在走了,明天还是要去相亲的!”
门“咚”地一声关上。
这样话赶着话,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季父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做什么?相亲?你之前不是还说身边没有合适的女孩介绍吗?怎么一眨眼找出那么多人来。”
“你别管,反正我能找到。”
这话一说,季父就察觉了不对劲。
“明天上午你安排的谁和季隶铭相亲?”
李若嫣扁了扁嘴,“李家的大女儿。”
她抢在季父开口前说:“她虽然离婚带孩子,可她会疼人啊。”
季父连饭都快吃不下了,问:“她就比你小五岁,你让她和你儿子相亲?!”
做什么也得讲个合适二字吧。
他没说李家大女儿不好,只是这样和季隶铭也不合适啊。
“你就胡来吧。”
“我是他妈,我说了算。”
李若嫣挺胸抬头,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季父眉头紧锁,五六十的人了,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偏偏还要和自己老婆作对。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也许明天就没事了,低头吃起饭来。
第二天的季家早餐吃得格外安静。
李若嫣喝着豆浆,开口打破沉默。
“一会九点钟,有人要来。”
她没明说,但在场的人也知道她说的“有人来”无非就是相亲。
季隶铭一口吃下手里的欧包,站起身说:“那你们好好招待她,我上午还有事。”
李若嫣站起来想要阻拦,但季隶铭已经大步走开。
“你要去做什么?”李若嫣恼怒地问。
季隶铭已经来到门口,听见妈妈的问题,停下脚步说:“找叶拙。”
“你回来,今天必须相完亲才能走!”
季隶铭抿唇,“不好意思,妈,我真的做不到。”
季父的印象里,季隶铭好像从来没有青春期的叛逆。
但现在,季隶铭的青春期好像才迟来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李若嫣的步步紧逼。
季父转头和李若嫣说:“这事情不要着急,还是慢点来。”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过去在家里都掀不起波澜,可最近李若嫣却屡次提起,还把家里闹成这样。
“缘分到了,自然就能结婚了,之前算命的也说隶铭晚婚,你就不要自己和自己较劲了。”
“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一点都不为孩子着急,无论怎样,他必须早点结婚……!”
话音刚落,关门声已经传来。
季隶铭走了。
季父:“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若嫣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你看看吧,你的好儿子现在都这样对我了。”
她抽泣着,哭得好不可怜。
季父在自家岳父面前发过誓,决然不会让李若嫣在嫁给他之后受委屈,现在心都被哭乱了。
季父叫了她的小名,“嫣嫣,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