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面前人随着祝词戴梁冠,加爵弁,而贺子裕的眼深深的,始终在人身上。
直到手放下了,秦见祀的声音在耳边低低。
“回神。”
贺子裕才行拜礼来,接过酒来洒在地上,沾酒食米,一举一动端庄肃穆,贵不可言。
太傅最终高喊:“礼成——”
贺子裕站起身,缓步登上祭坛最高处,回过身来时,一身玄端冕冠。古朴编钟乐声悠扬回荡,庙宇之中众人目光汇聚。
秦见祀缓缓往后退了一步,随同众臣一起跪拜下身,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而帝王的目光睥睨四座,独留在那人身上。
“众爱卿,平身。”
这一场及冠礼最终到了申时,百官赐食,众卿同享。
而秦见祀随同贺子裕走入殿中,帮他摘下冠冕,脱去重重冕服,贺子裕才得片刻轻松。温热呼吸流淌过唇齿,指腹摩挲过额间。
“累吗?”
贺子裕笑笑,“难得见你跪下来,倒是不累了。”
“看来陛下想看臣跪着。”
“朕可没那么说。”
殿门内传来帝王轻快的笑声,呼吸逐渐颤动着,秦见祀再度跪下来,抱住了他陛下的腰身,指尖摩挲着拨进玄衫之中,贴着腰缓缓往下揉捏着。
站着的贺子裕恍然间仰起脖颈来,无声地张开唇,绷紧的身子摇摇摆摆。
秦见祀抬起眼来,带着试探的眼神,吻上松垮的衣衫。
“这是陛下想要的?”
“秦见祀,朕的及冠礼……”贺子裕抱上他,指入发间时带着沙哑的嗓音,“朕给你了。”
往后的日子,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裕篇到这里就!结束啦!!
喜欢的话就求求大家安利,那么即将开启的野鬼篇就相当于他们的第三世啦,也是大家一直在蹲的地府日常!(会有贺子丰出没)
野鬼篇不长,等昭昭歇个十几天,忙完三次的事情后回来放飞自我,哈哈哈哈哈你们一定会为我的脑洞所折服!!你们一定想不到剧情!!
景元二十年。
罗酆山上有六天鬼神。自消失已久的恬昭罪气天宫宫主归来后,地府秩序好上很多,即便还有一位楚江王在世历劫,底下的鬼差们也能自行处理各样事宜了。
“听说没有?”鬼门关前,神荼郁垒下着棋,招呼带鬼过路的白无常,“你们二殿快历劫回来了。”
“二殿不是轮回还不足四十年吗?”白无常顿住脚步,“只前不久拘了那小皇帝,却道那皇帝狡猾的很,逃进了二殿的袖子里,如今却是没法子了。”
“原不是二殿要回来了?”
“不是呀。”
神荼郁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天宫宫主回来之后,查了好些事,本不在历劫名单上的楚江王自然被揪出来查了个清楚,一查查到司命那,才知那楚江王哪是人间历劫,分明是享福去了,按例本该抓回来,另外九个阎王又求了好些情。
“那便这么办吧。”天宫宫主大笔一挥。
然而到底怎么办,他们底下的人却是不知了。
如今世间,南武与北秦开放边境,互通有无,内有新政带起的一批官员,在地方上尽忠职守。
这段被后世称为“景元之治”的小盛世,虽有粉饰太平之象,却力挽武朝倾颓之势,为末日王朝续命近百年。
直至德宗驾崩。
三月雨蒙蒙的时候,雾气缭绕蓝山头,古朴浩荡的钟声回荡在都城四方。
朝野皆悲,寺院道观鸣钟三万,生生不息。百姓自发二十七日服丧食素,出殡之日十里送行。
杠夫们将棺材抬出德胜门的时候,贺子裕正坐在棺材上,吃着自己的祭品。
“秦见祀,朕还想吃烤鸡。”
骑马在前头的摄政王眉头微微一动。
“朕馋得厉害,一定是走时没有吃饱,秦见祀你瞧,朕都要做饿死鬼了,你连只烤鸡也舍不得给朕买。”
“秦见祀,你听没听见,你别装听不见,朕要吃烤鸡!”
“……”
某鬼又飘了上来,绕着他四处飞。秦见祀在这不厌其烦的纠缠之下,最终抬手招呼人上来。
“王爷?”
“准备一只烤鸡。”
“烤,烤鸡?”随行的大臣皆都愣住。
秦见祀言简意赅。“给先帝的祭品。”
“喔喔。”
暗卫们赶紧去买了,众人看在眼中,无不心想王爷与先帝当真是伉俪情深,自先帝驾崩至今,摆在牌位前的祭品已经堪比十桌满汉全席。
却不曾想都是某鬼吹的耳旁阵阵阴风。
贺子裕最终在出城前如愿吃到了烤鸡。
灰蒙蒙的天空,半阴沉笼罩着整座京都。雨丝飘摇去,路上行人瞧不见面容,都撑着圆溜溜的白伞,肃穆庄严。
青瓦白墙鳞次栉比,再往远是紫禁城里红墙琉璃瓦,层层宫门落锁。
他背靠着秦见祀坐在马鞍上,抱着膝盖静静看着。
“舍不得?”
“有点。”
秦见祀能感觉到背上靠着冰凉凉的一团,嘴唇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周围人早已习以为常,自先帝驾崩之后,摄政王便越发孤僻,不与人言语,偶尔出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大概句句都是对先帝的垂念。
时间并没有在这位摄政王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那双眼中沉淀了阅历,而在那人离开后,更添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贺子裕已经在尽量让秦见祀开心了。
自两年前他染上咳疾以来,各类药材补品像流水一样送入紫宸殿,御医每日三次问诊, 宫外城内张贴皇榜,然而他的病却始终没有起色。
贺子裕知道借来的寿命,这一日终会到来,只是这个过程实在难熬。
起先只是一点风寒,到后来却咳得越发厉害,有时咳得猛了接不住下气,脏腑都在撕心裂肺地发痛,不知怎得就成了痨症,鲜血就这样咳出来溅在地上,夜间更是难以入睡。
那时候秦见祀每每守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尤以早朝的时候,只要他在位子上咳了一声,那眉头就深蹙一分,看过来的眼神中藏尽了担忧。
于是到后来,贺子裕就借故不去上朝了。
其他时候,他就在秦见祀面前尽量克制想咳的欲望,肺里几次喘息上涌皆被压下,只是在秦见祀走后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咳得撕心裂肺,又大口吐着血。
折子染了溅开的红,被推乱掉在地上,贺子裕靠在椅腿边青筋毕露,捂着自己的胸口。御书房门外那处阴影,他知道秦见祀就躲在门后,可他没办法,秦见祀也没办法。
他们都是来人间历八苦的,总要把罪都受了一遍,才能顺顺利利地回去。直至成了沉疴,御医束手无策,贺子裕就这样熬着,身子一点点熬坏了去。到年末入冬的时候,还因此发了几次哮喘。
那时他倒在地上,抓着秦见祀的衣袖,艰难地喘息。
“秦见祀……”
“臣在。”
“咳咳……朕实在、实在太痛苦啦。”
秦见祀只能抱紧他,抱得更加紧。贺子裕知道,秦见祀是想自己再多坚持些,多陪些日子。
他们就这样在地砖上坐了很久,直到龙袍上沾了血,他倚靠在秦见祀肩头。
“秦见祀,朕还想吃羊脍。”
送葬的队伍出了城,贺子裕又黏黏糊糊地入秦见祀怀里,反正秦见祀能感受到他的触碰,就是只是有些朦胧和微凉。
寻常野鬼们都惧于秦见祀身上的阴气,不敢靠近,但这股气却使得贺子裕很舒服,可能是因为阴气的主人存心接纳他,所以阴差要来带贺子裕走的时候,他就进到秦见祀的袖子里,仗着秦见祀的势留了下来。
“你看朕这不是还在?”贺子裕抬起眼来,摸向那蹙紧的眉头。“生死不过须臾,往后还有几十年,朕总在你身边的。朕现在这样可比从前时候还要爽利,一点都不痛。”
秦见祀低下眼来深深看他。
“人鬼情未了?”
“嗯呢。”
秦见祀抬手来,他就凑近去,唇上沾了一片温凉。
之后是封棺下葬。
毕竟魂魄就在身边,秦见祀对于棺椁中那具冰冷的躯体也不是特别眷恋,倒是那个被贺子裕封为皇太弟,如今已经登基继位的十一弟为他多上了几炷香。
十一弟即位之后,封赏了一堆支持于他的大臣,对于从前反对立皇太弟的人也多有打压,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反应也在贺子裕意料之中。
只是贺子信到底不敢得罪秦见祀,好吃好喝供着,还新赐了几座府邸。
“皇兄你若在天有灵,还请宽心,阿信定当不负皇兄所托,担起这守成之责,”贺子裕飘近了,听贺子信上着香在那念念有词,“阿信知你这痨症来得蹊跷,必定一查到底,以告亡魂。”
“嘿,这傻小子还挺实诚。”贺子裕听了半天,笑笑对着秦见祀指了指,“这几年没白待他。”
不过他的痨症,秦见祀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贺子裕怀疑这病或许不是人为的,乃是地府那边司命又添了一笔。
毕竟这日子总过得顺风顺水,也不是个事。
“走了。”秦见祀淡淡往外走去,这件事等他身死之后,总是要问个明白的。
“再等等。”纸钱漫天飞着,贺子裕收钱收到手软。
“你还要多少,我回去给你烧。”
“那能一样?”贺子裕抱了一大捧,飞得踉踉跄跄,“这些可都是朕的臣民对朕的心意,趁你还没死,朕先在地府多置办几处宅子,混得风生水起再说。”
贺子裕又飞了过来,一下穿过秦见祀,在他面前扮了个鬼脸。
秦见祀猛然停住脚步,微微眯起眼。
“丑。”
“再丑也是你家的,走呗。”
直到风吹黄花飞舞,皇陵外百官祭奠完毕,十一弟起来时看着秦见祀翻身上马,一个人孤零零地马蹄达达朝都城而去,悠悠叹了口气。
“以前瞧着摄政王冷心冷情,如今才知他是对旁人皆如此,唯独对皇兄不同。”
“陛下,我们也回去吧。”
“嗯。”
而世人都当摄政王孤寂无比,但此刻在秦见祀眼中,贺子裕正骑着纸马驰骋,与他并肩在官道之上。
马蹄扬起,玄衫飞扬,纸马有半个马蹄没烧干净,跑得时候有些不太利索,但正如贺子裕自己所说,他死之后确实从那缠绵的病榻上得到了自由,又像是两年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
一身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无视那从鼓囊怀中露出的纸钱,还是那般少年帝王。
这世间只有秦见祀一人能看见贺子裕,起先他会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但后来贺子裕说他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么个大活鬼在他眼前蹦跶,还非得说是幻觉。
“……”好吧。
马行到灞桥柳岸,柳枝依依,柳为留意,贺子裕最终受不了这纸马颠簸下马来,蹲下身子看马蹄,他转过头看秦见祀正盯着的视线,招招手。
“想什么?”
“在想,还好我非寻常人,”秦见祀转过头,握着缰绳看他,“碧落黄泉,才得再见你面。”
“昂,”贺子裕赞同地点点头,“朕现在就等着你死了,回地府咱还能接着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回来啦,下章是人鬼车车嘿嘿嘿嘿嘿……
秋意弥漫,日薄西山的时候,昏黄道上银杏叶扬起。
正值国丧,街上少了许多热闹,夜市也关闭了,坊市间只有巡逻的官兵和一点散落飘扬的纸钱。摄政王府内大多是黑瓦白墙孤寂一片,留下主院点了灯火,还算有些颜色。
贺子裕从皇陵回来后就倒吊在梁上飘着,看秦见祀一边泡脚一边翻奏章。泡脚的水都凉了,某人还在看奏章,没有一点察觉。
他把舌头伸了下去,伸得长长的。
“你要做吊死鬼?”秦见祀眼也不抬,两指夹住舌头塞了回去。
“十一弟即位,你还继续打理那么多政务,他未必愿意见到这些。”贺子裕试图咬住秦见祀的手指,最终一场空,“这脚再泡就秃噜皮了。”
于是脚拿了出来,用干布草草擦了干净。
贺子裕又四处环顾,桌上盅里的羹汤已经拿下去热了三回,他也用手指了指。“喝。”
于是秦见祀喝完了,把盅放在桌上,眼睛一直盯着手上半折的公文。
他们俩虽然在一起这么些年,可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在皇宫,一个在王府,各忙各的政务,贺子裕很少有闲下来专心陪着秦见祀的时候,在宫中还有他看着,几分收敛,如今才知道秦见祀平日在王府中生活过得这般随意,睡觉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难怪会有胃疾,有头疼的毛病。
“没有朕你可怎么活呀秦见祀,你都不会照顾一下自己。”贺子裕负着手,在半空中漂移,“话说晚膳还没用,你要水晶龙凤糕吗?”
“等下给你祭。”
“朕是在问你要不要呢?”
“不用了。”秦见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周围就安静下来没了鬼声。
秦见祀翻了一本奏章感觉有些不大对,又抬起眼来看贺子裕,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无聊了,对上贺子裕四仰八叉躺在半空装死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公文合上,推到一边。
“暗乙——”
暗卫推门进来了。
他挥挥手,“吩咐小厨房,要水晶龙凤糕。”
“也是给先帝的祭——”
“是本王的膳食。”
暗卫领命退下,装死的贺子裕一下又高兴地活过来了,他绕着秦见祀飞,又说每日三餐要吃得及时,即便是忙也多少垫垫肚子,絮絮叨叨的。有些事他没法亲自下令,就只能让秦见祀自己多注意身体。
虽说一直嚷嚷着要回地府,可到底他还是想秦见祀长命百岁。
“知道了。”秦见祀膝盖抵着书桌推离椅子,拍拍腿示意小鬼过来。“来陪我坐会儿。”
贺子裕坐下了,就来吻,凉凉地胡乱往秦见祀脸上凑,直穿透脑袋吻到了后脑勺。
“喜欢吗,秦见祀?喜欢朕这样吻你吗?”
“……”
“阴阳相隔就这个不好。”贺子裕厮磨着秦见祀往下摸去,然而秦见祀只能感觉凉凉一团渗了进去,贺子裕分腿坐在他腿上,屁股一耸一耸,看得秦见祀口干舌燥地别过头去。
“秦见祀——”小鬼低低唤着,在耳畔吹着阴风。
“陛下又来馋臣了。”
“朕想要。”贺子裕又给了他一个穿透后脑勺的吻,然而人鬼殊途,这种事已很难让两个人都满足了,所以近期他们一直是在梦里干这档子事。
或者像现在这样,篡夺一下鬼王的阴气。
贺子裕反手探去,往下扯了扯裳裤,手指顺着摩挲过,眼睛直直盯着秦见祀,做鬼也是有需求的。
秦见祀仰起头来看向房梁,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随即被不满的陛下要求低头来看,他低下眼来,呼吸一紧,随即感觉无处不热起来。
贺子裕趴在他耳边喘息,喘息急促起来,当着他的面玩自己 玩得不亦乐乎。
“秦见祀,朕想要你。”
耳边人发着颤,趴在身上贪婪地篡夺着鬼王的阴气,秦见祀的手也逐渐向下去,许久后,书桌遮挡之处,一向生人勿近的摄政王面上露出难以言明的神情,他张开唇去,右手隐没在书桌下。
贺子裕低低笑了,笑里带着几分得意。
秦见祀几分无奈,嗓音沙哑,“陛下不会忍心……让臣后半辈子都只能如此吧?”
“今晚,”贺子裕咬上他耳垂,“朕入你梦。”
“啧。”
“那也没别的法子了,再说前天你在梦中,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贺子裕的眼穿透秦见祀,望向床边的柜子,那边放着他们平日里用的些玩意儿,勉铃或者假把式,贺子裕总被秦见祀在床上用着折磨哭。
他想起从前,下意识身子一紧,低唔了一声。
“秦见祀,要不你把那些烧给朕试试?”
“陛下……”“左右那些东西是给我用的,你也用不着,烧了试试。”贺子裕舔了舔秦见祀耳垂,“关起门来烧,不丢你脸面。”
呼出的呼吸几分炙热,秦见祀深深看向贺子裕,最终站起身去,洗净了手后拉开抽屉。
贺子裕撑手趴在桌子上,裤子还半耷拉着,他看着秦见祀把那些玩意儿丢入火盆中,火光跳动着吞吃去。
他又伸手往火里摸了摸,就拿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火盆里拿起来的缘故,掌心被这滚烫的热意捂热,很快连着身子也捂开热意了。
贺子裕对上秦见祀那不算干净的眼神,细碎的铃铛声逐渐叮当作响。书桌上的小鬼弯出漂亮的腰身曲线,腰腹寸寸收缩着,扬起脖颈来几分忍耐地呼出气。
秦见祀的手伸了过来,就往里推了推,推得贺子裕顿时呼吸一窒,脚踝都在发着颤。“秦见祀……”
“陛下慢吞着劲做什么?”
贺子裕忍不住叫了下,铃铛一下响得更急了。
朦胧窗子映着秦见祀孤身站在书桌前的身影,听不见小鬼细碎的哼声,龙袍半褪,煞白的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受鬼王阴气所逼,难得染了大片的绯红,贺子裕紧紧咬住东西。
再喊停已经为时晚矣了。
贺子裕一下大为狼狈,连做鬼都逃不出秦见祀的手掌心,到后来几次实在是被人精确拿捏了敏感之处,受着人熟门熟路的操控与亵玩。
“吱呀”一声暗卫进来了,过来禀报事务。秦见祀单站在书桌前,面上神情不显,屋内烧过的烟气实在明显,暗卫瞥了一眼后连忙收回了目光。
不知为何阴森森的。
而那暗卫听不见之处,书桌上的光景不堪睹,连着克制的声儿也忘乎所以。
“王爷,北秦那边来信儿了,是北秦皇帝托人送来的吊唁信,并在信上说要再扩通商要道的事宜,王爷您看这事——”
“小点声。”
暗卫一下愣住了,“啊?”
秦见祀的目光像是才看向他,“没说你,继续吧。”
半盏茶后暗卫汇报完,匆匆出去了。秦见祀才伸手去,安慰哭红了眼的贺子裕。他拍了拍桌上小鬼的头,拍得贺子裕低低嗯了一声。
他低下头来,鼻尖轻轻蹭过。
“小色鬼,如今可满意了?”
“嗯……”贺子裕敛上松垮的衣袍,暗骂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争气。任人指腹揩过眼,虚虚地带着凉意,又补充了句,“尚可。”
“晚上记得入臣梦中来。”
“不。”贺子裕跪坐在书桌上,鬼王鬼王,色中恶鬼,怎还好意思喊他小色鬼,这回偏得吊着他。“朕已爽快完了,哪还管你。”
秦见祀挑起眉头,顺手帮他把东西拿了出来。
“穿上裤子就不认臣?”
“嗯哼。”
“那陛下大抵是不要上贡的吃食,也无需臣烧玩意儿来了?”
贺子裕犹犹豫豫地轻咳几声。
秦见祀慢条斯理。“倘或臣性子急了,多几杯毒酒下肚,也能来收拾你。”
“那你倒试试,”贺子裕办了个鬼脸,“你又试不成,白费力气。”
“晚上入臣梦中来?”
“这一天十二时辰,怎能都归了你。”
“一天十二时辰,臣仍嫌不够,总要千年万年才好。”
屋子里交谈声一下就没了,贺子裕羞窘地钻进了地里,发誓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要再和秦见祀讲话。
而此刻屋外,出去了的人和几个暗卫正在窃窃私语。
“我刚进去的时候,看见王爷又在烧东西给先帝。”
“这整个皇宫都快烧得差不多了吧,这回又烧的什么?”
“旁的没看清,”暗卫搭着肩拢人来,“只看清一样,是当年西边进贡,王爷打仗时特地得来的好玩意儿,就是那——”
“嘶。”
“王爷还真是体贴,竟还替先帝想到了这些。”另一人无奈摇了摇头。“如今阴阳两隔,想必王爷也只能借此宽慰自己了。”
“想来先帝待兄弟们也算不错,不若我们也烧点下去,尽尽心意。”
“我们能烧什么?”几人面面相觑。
一个大老黑挤了进来,加入谈话中。“俺这有珍藏多年的,《龙阳十八势》!保管先帝喜欢!”
才飘荡出来的贺子裕摔了个趔趄。
不过,真烧也不是不行,他背着手站在众人背后激得人寒毛林立,暗搓搓地探头去看。
秦见祀从梦中醒来时,意犹未尽地睁开眼。
贺子裕的鬼魂半虚实着,正跨坐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贺子裕错觉,与鬼王结合之后连着魂体都凝实几分,更别提屁股那处酥颤颤,浑身暖洋洋的劲头。
“从哪学来的?”秦见祀抬手枕着头,犹疑看向他。
昨夜梦中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几日不见,这小鬼竟多了这么多花头。
而某鬼笑而不语,只是扯扯衣襟,将那《龙阳十八势》藏得更深些。
“爱卿伺候得不错,朕决定嘉奖于你。”
“如何嘉奖?”
贺子裕俯下身来,吻到后脑勺,“今夜还入君梦中来。”
咻一声,得意的小鬼便不见了踪影,只留枕上人摸了摸唇,无奈一笑。
如今先帝既入皇陵,新旧交继的事总算也就告一段落。
王府久关的大门打开,事实上在贺子裕离世后不久后,秦见祀的面前就时不时出现几个俊俏的小生,有些是经过精心挑选安排进来,模样甚至和贺子裕有三四分像。这些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朝臣的身影。
京城中谁不知王爷如今饱受相思苦,日日焚烧旧物祭祀先帝,权贵们的主意打得也好,找个与先帝模样相像的小生安排在左右,以为时间一长,摄政王难免为解相思苦而忍不住亲近的。
新帝登基,局势未定,谁都想拉拢一把秦见祀,今日首先登门的就是钱太尉,说是来商议公务,后边却跟着个白净的书童。
“时局纷乱啊,”钱太尉扯着秦见祀在那说,又吩咐书童端茶来,“西边的军务还未定,先前王爷命人送去的折子,老夫也看了,如今特来登门与王爷商议……”
贺子裕飘到那书童面前去,左右仔细打量着,随即听到秦见祀的轻咳声。
他回过头去对上秦见祀目光,似乎某王爷不满他离人那般近,贺子裕径自做了个鬼脸,又飘走了。
贺子裕起先瞧书童眼熟,后来就瞧出来了,眉眼之间分明与他有些相像,那书童跪坐在一边煮茶,眼还不自觉地望向主位上的秦见祀,似乎等着秦见祀来发现这一点。
于是贺子裕就飘到他背后去,往后颈处轻轻地吹着气,吹得书童忍不住频频摸脖颈去,在收到钱太尉的眼神之后才止住了小动作。
啪嗒一声,茶具忽然又掉了下来。书童吓得身子一抖,可看主位上的两位大人物像没事人一般,只得忍着不说。
之后不是衣角被人扯了下,就是发带拽起,像是有调皮小鬼戏弄他一般,偏生书童周围又没人,吓得他面色苍白。
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以肚子疼为借口,匆匆溜出了厅堂。
贺子裕笑得前仰后合,秦见祀无奈看着,抬手敛了敛杯中茶沫,低头喝了口茶。
“王爷,王爷?”钱太尉试探问道,“老夫刚才所言……”
“这件事,本不在本王职权范围内,”秦见祀放下茶杯,神情沉稳,“明日早朝,太尉自上奏去便是。”
白费了唾沫劲,钱太尉见秦见祀并无别的反应,只能在聊完公务之后起身告辞。
贺子裕又背着手飘了过来。
“三从四德知不知道?”
“嗯?”秦见祀不解望着。
“在家从朕,出家从朕,朕死从朕。”贺子裕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指秦见祀,“刚看什么呢?”
“看你。”
贺子裕轻咳一声,抬着下巴神情之中颇为满意,又背着手慢悠悠飘走了。
之后依样画葫芦又来了几人,且几日下来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到其中一人做了些龌龊事,而后秦见祀下令划了那人面庞,那些人就消停下来。
贺子裕对此评价为寡夫门前是非多。
直到几日后,府门前来了个头戴帷帽的姑娘。
天色晴好,街上熙熙攘攘,她牵着匹黑马来,怀里还抱着只墨玉垂珠样的猫儿,身形看着高挑出尘,却又不像是江湖侠女。门房暗暗打量着,疑心她是走错了地。
“去告诉你们王爷,”那姑娘掀起帷帽上的帘子,“就说当初出宫的林家三姑娘来了。”
正在檐上晒太阳的贺子裕一愣,手中的果子应声落地,掉到地上化为尘土。
他一下飞到府门前,对上那双澄澈透亮的眼,那目光却只是平静地穿透他望向不远处的假山,贺子裕有些意外地喃喃道:
“容儿……”
林容儿怀里的黑猫挣脱怀抱跳到地上,扬起了尾巴盯着他看。“喵。”
贺子裕有些怔住,自从多年前他放容儿出宫,就没想过还有再见的一天,他猜想林容儿是来吊唁他的,倒也难得这妮子还有这份心。
他正想着,就看到通报的人回来了,请林容儿进去。而那只黑猫像是有灵性般,跳到地上也不跑,伸爪来一路跟着林容儿,优雅地迈进了门槛,路过贺子裕时又喵了几声,伸爪子来挠他。
当然在门房眼中,这黑猫像是对着空气扬起了前爪,诡异得很。
“你看得见我?”
贺子裕奇异,不知为何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他像是从那只黑猫眼中看到了嫌弃的神色。
而后黑猫匆匆跃去花厅,又灵活地跳上了椅子,蹲坐着舔毛。那墨玉垂珠的毛色,通体墨黑,只有尾巴尖尖是一点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