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见我/星际社会反派禁止—— by不盐
不盐  发于:2023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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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有人死,有人在死。或许这一刻还有新的生命出现。上千亿的生,上千亿的死,星空中的生与灭总这样冰冷平淡,一星一点来自生命的热量,不配让宇宙的黑暗透出半丝温暖。
但是……“……没关系,”雷廷低语,他知道他的世界里有高楼在崩塌,但就像每次必须说服自己那一切牺牲是必要之法时那样——“没关系,”他说,“很快……”
……很快,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会死。
而这一切发酵完毕的灾厄,也将在此,在它还未能爆发之时……
……开始它的终结。
‘银星’的化身在巨构机甲背后破碎,日冕与金辉的浪潮让它在尖啸中被消磨殆尽。但不久之后,分散的‘环世界’上又浮现出整齐划一的庞大身影,它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对他发出一模一样的咆哮。
“死亡并非终结,‘阳星’!”那整齐而宏大的声音回响,“我们与银河同在,这道路没有尽头!”
没有人回应这句话。连反讽都没有。
那庞大机甲挥剑,只是挥剑。
以无可言喻的愤怒,挥剑。
‘轰……!!!!’
‘环世界’的外壁又一次承受了庞大的撞击,磅礴力量如海啸般推来,将一连串十七八个分区撞离原位,还撞出了巨大的凹坑。
从内里来看,这些凹陷的损伤呈现方式各有不同,有的表现为天穹破碎似的末日景象,有的表现为黑暗与更深黑暗的扭曲。
架构拧转,坚壁开裂……
这一次,带来危机的不止有血一般的猩红,还有刺目至极的金黄。
“死。”——一个意念说。他要它们死,无论代价如何。
直到这一刻,‘银星’之中才有惊愕与慌乱出现——漫长的历史与存在时间,让它们放眼当今整个宇宙也有底气面对几乎一切突发情况,但眼前这情况属实有点让人麻爪。
一个解限体,抓到了它们赖以存在的本体,然后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你疯了!”‘银星’齐声怒吼,“你难道不知道吗?\'阳星\',你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不如你们杀的多。”
雷廷冷冷道,他随手一甩重剑,在足以熄灭星辰的冲击中将它变成一把单手长剑,静立于赤红的浪涛中。
“你们在恐惧,这很好……”机甲目镜的金光明灭,他轻声低语,好似冷静般的等待:“……不,你们一直在恐惧,从历史另一端来的危机早把你们吓破了胆,只要想想那武器早已启动,你们……”
‘铮——!!’
一道金光闪过。
那是冷厉至极的一剑,在热烈的光焰中,精准、无情、毫无多余动作。
“……就在恐惧自身的毁灭。”他说,“可以预见的危机就在未来等待你们……但是,”他没有选择使用一些羞辱性的、贬低性的词汇,只是道:“你们退缩了。”
“最少十六万年,如此漫长的时间,你们退缩了。”他叙述这个事实,在不断冲击他的能量中屹立不倒:“就像‘诸星’用你们做实验那样,你们重复那曾令你们自己你们痛恨的行为。你们选择了所有最坏的选项……别试图隐瞒我,我能看到。”
是啊,他能看到,也能听到。
‘解限体’的感知力本身,就是一种超越常人想象的强大超能力。
光彩流离的幻影晃动着再次成型,‘银星’们躁动着浮现。这次它们不再泰然且统一,反而同时发出了几种不同的声音:“恐惧于我等毫无意义。”/“这正是我们的道路。”/“您要在战场上、在毁灭武器里和我们辩论吗?”
“谁说我要辩论?”雷廷抬手抛了抛自己的剑,金色浪花自血色能量上溅起,“我只是在……”
‘嚓!’
一瞬间,数十头正在悄声靠近的星空巨兽炸散,紫罗兰色的柔光在血海里消逝。
而那些憎恶生物……哈,有什么生物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去?
“别急,我们还有一段时间……”
巨构机甲抬起长剑,貌似低柔的声音洪亮,摒退血光的浪涛。
“……你们会死,在今时今日。”他说,“尽管重生吧……我能杀你们一次两次,就能杀无数次。开心点,你们不会再被针对‘诸星’的武器消灭了……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会把你们杀死,每一次,直到你们……无可再死!”
“唯有跨越死亡,才能得到新生。”
‘银星’宏伟的声音回荡,在恐怖的外力威胁下,它们似乎短暂的达成了共识,本就流畅起来的说话声竟越来越快:“我们的存在建立于‘环世界’之上,而‘卡利甘’的武器针对所有与‘诸星’相似的文明、历史、文化、血脉和社会结构……
“在目前的银河系中,有百分之七十碳基文明符合打击条件,首当其冲的正是‘猎户旋臂人类联邦’。
“‘4473-3920’,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果然。
雷廷原本还以为,猎户人的社会结构与文化万变不离其宗,单纯只是历史的惯性。
而可以通过基因培育技术无限降低血脉之间联系的星际时代,居然还存在‘家族’这种东西,也是……人性的惯性。
——只要人类还有‘遗传’与‘血脉’的概念,所谓‘家族’就一定会存在,只是内部关系紧密与否的区别而已。这建立在人抱团攫利的本性上。
但现在看来……
“……怪不得,明明不同天文地理的孕育,会出现不同的文明……”雷廷轻声道,他本就愤怒的表情越来越趋向狰狞:“……你们一直在刻意保持银河内文明与‘诸星’的共性,对吗?你们一直在……为自己的逃生,制造诱饵弹。”
‘银星’骤然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雷廷猛地深呼吸了一下。他感觉头脑发热,脑内血管都在嘣嘣直跳。
一种火山即将喷发的冲动,或者尖叫咆哮怒吼出声的冲动压抑在他胸腔里,他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行,泵血时的声音像一座山似的重机在推动河流入海。
“你必须死在这里。”他喃喃着抬起了他的长剑,眼神带着恐怖的偏执:“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无论如何,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因为……你们该死!”
“——你们!该死啊!!!”
与此同时,‘环世界’中的某一片区里,白色真菌彻底占领了一切。
而远空中的‘火酒’严肃地关注这一切,一颗细小的红色粘液球从白色真菌厚厚的菌毯下钻出来,悄悄躲进了暂未受到侵蚀的缝隙里。
………………
…………
伊文海勒穿行在城市中。
奇妙的空城如今正在发生变化,建筑崩塌、地基挪移,不同组件随机出现又消失。他能在街头看到巨大的广告屏镶在地上,也能在商店边看到电线杆上挂着冰箱……
这座来自千百年前的城市,这会儿看起来就像建模错误的老游戏一样。
而伊文海勒,一个高挑英俊的金发男人在其中奔跑,躲避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阴影浪潮。他眼中泛着淡淡的金,奔跑时一直沿着天上舰队缝隙里洒下来的阳光跑,但偶尔上空突然出现什么物件时,阴影投下来,黑暗便随之而至……
“喝!”
男人腾身一跃,敏捷的避开十几只从阴影中伸出来的手。
他蹿进一片广场,这里暂时没有太大变化,还有阳光直射,他安全了。
好吧,安全——伊文海勒其实不在乎这个……与其说这一切很危险,倒不如说它们让他好不容易终于能活动一下筋骨。
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叫‘雷廷’的幻境主人现状如何。
……不,不对。
仔细辨识之后,伊文海勒意识到,那幻境已经崩塌了,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对方精神领域的表层……
也不对,真正的‘表层’应该是天顶最外那一层火一样的金光,否则的话,就算没有‘雷廷’的允许,他也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
阳光下,伊文海勒捏了捏眉头,一举一动间有冷淡光雾与银白星尘洒落,带着淡淡暖色。
那幻境稳定运行那么久却突然崩塌,这片精神领域又莫名其妙发生这么大的变动,肯定是支撑它的那个人出了问题。
那么……
“……雷廷?”他张口,尝试呼唤那个名字:“雷廷?你还好吗?你遭遇了什么?”
漫长的沉默。
除能量的涌流与‘建模’的崩塌声外,伊文海勒听不到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阳光更加酷烈,晒在他身上时竟有种灼烧般的痛感。
对这种感觉,伊文海勒抿了抿唇,他没有躲避,只是皱眉再次呼喊:“雷廷!”
‘轰隆!!!’
天顶似乎有短暂的塌陷,金色光焰从中喷出。伊文海勒条件发射的差点腾身从那里飞出去——他能做到的,只是在那之前,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如果不解决‘雷廷’这个人对他的态度问题,他很确信,自己跑多少次都肯定会被抓回来。
“雷廷!”
伊文海勒高声喊那个名字,任由火焰燎烧般的刺痛在自己皮肤上蔓延——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这精神体虚幻的皮肤,它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被金色光辉抹去了最表层那部分,露出了底下一蓬银白光雾似的本质。
精神体受损的刺痛如此熟悉,即使失去记忆,他也隐约记得这种痛楚。
这是能让常人惨叫出声的痛苦。
不过,虽然伊文海勒能控制着自己一声不吭,但他并不准备这么做,而是面无表情的任由伤痕蔓延。
不久之后,他积蓄力量,再度发出他的‘呼喊’。
那是一道闪电般的精神讯息,它直直劈开如今混乱燃烧的天空,在雷廷脑海中留下一抹散逸光雾与星辰的流光。
——“雷廷!”伊文海勒怒吼道,“你要杀了我吗?!”
“……!!”
‘环世界’折叠面之间的空隙里,刚刚一剑劈碎一道十字星徽章的雷廷,猛地停顿了一下动作。
这一下让‘银星’找到了机会,它们当机立断从对侧十字星凹槽里爆发出一股庞大能量击飞了他,把他像子弹一样直直砸进了这个区块的金属防御层。
但雷廷并没有真正撞进里头去,他转眼间就在‘不动’的支撑下停止了自己的动势,以支付一大笔能量为代价,消减了自己身上的动能。
这一刻,他短暂的停了停自己的动作,扫视片刻身边被熔化的金属。
他能听见后方有很多人在尖叫,和他相隔数百米,中间全是实心隔层……但即便那声音经过这一切过滤之后在能量流的冲击下显得有多渺小,这一刻的他没有了真空的隔离,也能听到那些尖叫声。
他猛地一惊,头脑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下意识改变自己的超能领域,直接切分出大量能量与‘不动’的概念,加固了周围数千个‘环世界’分区,还有正在编制成型的强化几丁质外壳防御,然后带着更甚的怒火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精神的世界里,一道黑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伊文海勒身边,身上裹着浓重的杀气与暴躁怒意。
……伊文海勒眨了眨眼。
不到一毫秒之后,他用超能力量狠狠给了自己一下,当机立断倒了下去。
第233章
精神体‘昏迷’的时候需要栽倒吗?
不,不需要。
至少在以往银河各大文明对这方面的研究中表示,精神体彻底失去自主意识的时候,一般不会像生物体一样被自身的保护机制送入‘昏迷’状态。
精神体只会展露出它最原本的样子,正如这会儿,头上浮现了一顶黑色尖角头冠的伊文海勒……
……然后,精神体会维持在某个形态下片刻,并消散外轮廓、展露出内里核心。
而不是像特地露出了自己的角冠取信于人的伊文海勒这样,一头栽进了来人怀里。
在同样不到一毫秒的时间里,雷廷的这一丝精神力吓了一跳。他本能的卷起披风把对方抱了起来,心中焚烧的怒火都消退了不少,转身时整座城市都在重组,而他一步跨入那间熟悉的咖啡厅……
21世纪的他,自家开的一家咖啡厅。
像正常人一样在一张折叠沙发床上放下伊文海勒后,雷廷沉默的坐在了旁边。
他没有揭穿对方的伪装,也没有倾诉几句内心的狂躁,他甚至没有给自己找把椅子,而是直接盘膝坐下,披风堆叠在驼灰色的地毯上,高大身影将光影都切成了两半。
这里是当年那个‘雷廷’自己的房间,不大,放星际时代大约也就是个小小的休息室,却是他在21世纪的家。
焦躁的沉默令人心惊。过不久,伊文海勒忽然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发现雷廷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手。
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它们裹着漆黑装甲与什么高科技布料,棱角分明的刚硬线条互相扣握,他能看出那双手里庞大的力量,能摧山断铁的力量,星辰都要在它们间任由把控。
但现在,即使它们的主人焦躁到浑身肌肉紧绷,毁灭性的力量也只是在双手之间自我角力,没有泄露出来影响任何人。
伊文海勒翻身坐起,低头看着雷廷。
不久之后,他伸手摸了摸对方漆黑的长发,又按了按,看着黑色之间显出的些许银白,久久不语。
“他们被我杀了。”雷廷的话语简短而平静,“他们恨我是应该的。”他好像并没有在对谁说话。
伊文海勒沉默良久。如今的他已经想起了在‘幻境’中最初一次见面,那时的雷廷好像还不是后来的样子……
……而现在,他又好像看到了那个雷廷,并从这一切之中,找到了更早以前的影子。
痛苦,悲伤,自责,强烈的负罪感……
他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些。
伊文海勒微微垂眼,白色星尘从他指缝间落下。
雷廷心中的怒火一点一滴平息,不久之后,它回到了一个能被控制的层面。
他沉默的低头闭眼……靠在了伊文海勒腿边。
“对不起。”他说。
他的人性在撕碎他。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在很多地方,有很多错误。
但伊文海勒并没有揪着这句话和它的对应含义不放,只是道:“你可以说更多的。”
“……什么?”
“我是说,分享,还有分担。”金发男人轻声道,“你这么做过吗?”
他拍了拍高大男人的肩头,肩甲发出沉闷回响。
“你不能什么都不说,雷廷。即使一些深层秘密必须保密,你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说。”他说,“我希望我能帮助你,我相信这世上不会只有我这么想。”
“……”
漫长的沉默之后,雷廷依然低着头:“帮不上什么忙的人,知道太多反而是负担。”
伊文海勒深呼吸。然后又是一次。
他吁出一口气,狠狠拍了拍雷廷的头顶,为这榆木脑袋的不开窍而拳头梆硬。
雷廷下意识撤去了自己的防御,抬手隔过头冠,让对方这两下没拍到黄金桂叶的棱角上。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孩子。”伊文海勒低声道。
他收回手,双臂支在膝头,躬身看了看雷廷的侧脸。
“如果一个人天然的把自己放在‘保护者’与‘承担者’的位置上,甚至为此可以自作主张的牺牲一切自己已有的东西……
“而这个牺牲与保护的过程,可能——不,是‘已经’占据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甚至未来这个比例还会增加——
“——那这件事,无论是对这个人,还是对他保护的对象,都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雷廷一言不发。
伊文海勒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这次轻了点儿。
“我不记得很多事。”金发的男人说,“但我能看出来,你很强——你是个‘双S’吧?”
“嗯。”雷廷闷声应答,忽然反问:“那你呢?”
“……什么?”伊文海勒愣了一下,“我?我是个‘S级’……”
然后他的手就被握住了,那个握住他手的人把它拉下去,臂力稳且强。
“我说,那你呢,伊文海勒·康?”
雷廷仰头问,深邃的黑眼睛映出金与蓝。
伊文海勒这次知道他在问什么了。这让他动了动嘴唇,心中有些许慌乱。
“……我不是‘保护者’或‘承担者’……好吧,或许前一项勉强能算半个……大概。”
他眨了眨眼,好像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雷廷笑了,眼神清澈、笑容明朗,这样一个露出虎牙且带着一丝少年气的笑容能打动最坚硬的心。但他好像很少这么笑,至少近二十年是这样的。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伊文海勒抿唇,试图挣脱束缚,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烫伤。但他做不到,一颗太阳把他捆在了它身边,然后用一双眼睛将一切温柔、体贴、善良、宽和都展现于他,这一切让他心中战栗。
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真心实意爱这个人的,无论是作为恋人还是作为一个‘人’——没人会不爱这么一个人,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你,胸膛里装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心。
但是……
-【“他们被我杀了。”】
-【“他们恨我是应该的。”】
-【“对不起”。】
多么残忍,不是吗?
重新拾起仁爱之心,对这个人而言,必然伴随着灾难性的痛苦。
但伊文海勒想……
……比起一颗酷烈的太阳,世界或许更需要‘雷廷’。而雷廷自己,还有伊文海勒本人,也更需要那样的‘雷廷’。
此事人人皆知,但那颗太阳并不能现在就收起它的火焰,这就是最残忍的事实。
“我明白你的意思,伊文……我明白。”
坐在地上的青年依然仰着头,他注视那双眼睛,从金色发丝与细微的闪躲中找寻他的星光。
失去感性的时候,他看他像在看星星。找回感性的时候,他看他像在看心中永恒的神灵。
“……但你也知道,”星星与神灵听见他的信徒说,“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这世上没什么事,在具有重大意义的同时,又能轻易成功。”
“我不知道。”星星说,移开自己的目光:“你让我忘记了我要做什么。雷廷,这里是你的世界,也是我的监牢。”
雷廷有片刻的愕然。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你会知道的。”他说着,眼底深处逐渐亮起金色光辉,语调也开始失去柔和:“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座监牢,从那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束缚你。”
伊文海勒猛地转回头来,他反手抓住了雷廷的手腕,直视那双不再会伤害他的金眼睛,怒吼:“小王八蛋,你又想干什么?!”
“做我擅长的事。”‘阳星’回答。
他站起身来,并未怎么用力,手腕就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黑暗的幻影孤立于室内,他看了看身边的室内装潢——书架、电脑、笔筒、未涂好的模型和未用完的颜料,还有饮水机和一小箱杂七杂八的金属零件,多为铁制。
他招了招手,那些金属零件飞进他手中,闪烁着银灰冷光。
“我爱你。”金属之主冰冷的说,并躬下身去,拢手从中抽出一朵钢铁铸造的花。
他把那朵花递过去,没有等对方接受,而是把它别在了对方衣领的扣眼里。
伊文海勒也站起身来。他能感觉到,那本应冷到彻骨的金属,却带着一丝柔和的温度。
他有些茫然的低头看了看,看到铁灰色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流淌着耀眼的金线。
他看那花,而那高大男人注视着他,伸手抚摸他的脸。
冷硬金属与粗粝手套轻轻触碰他虚假的皮肤。
“再见。”那个声音说。
低沉,而且带着难以形容的冷漠。似乎从这一刻起,这世上的一切,又可以被公平公正的放上天平了。
一个充满善意的年轻人变回了那座冰冷的机器,燃烧的金眼睛里映出另一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战斗。
伊文海勒注视着那双眼睛,他看到末日般的景象在笼罩天地的囚笼里演变,一道又一道身影加入那壁障的维持。
一个棒旋星系各处涌现出大量怪物,为首的形体庞大,随行的密密麻麻。
一场战争开始了。一支又一支军队集结,到来,投身其中。
那双眼睛微微闭合。
他看到那个人,再一次平静的消失。
第234章
雷廷离开后,伊文海勒握了握拳,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还有胸前那朵铁花。
这朵花的到来带着傲慢与冷漠,毫无情感的“我爱你”如果换个人听大概都会觉得它一文不值。
但……伊文海勒心里却翻涌着古怪的浪涛。
——一声不吭就决定自己牺牲的人,真是太烦了!
他啧声叹气,猛地拔刀砍向自己的手臂,果不其然发现胸前花朵一震,周身登时浮出一片金辉,刀身在撞上去的同时就崩断消散了。
……果然。
这份赠礼……是一个保护。
他从胸前取下那朵花看了看,又回想了片刻刚才雷廷眼中倒映的景象,眉头微皱。
外面正在打仗。他想。而我刚才的扰动,让那家伙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但这不会是他送花的原因。
因为我们是相爱的,即使如今我们一个失去记忆,一个失去感情。
他想着,思维冷静到似乎与‘爱’这等非理性的东西无关,但捏着花的手却越来越重,直到许久之后,他从思绪深处找回自己,又将那朵铁花别回了自己胸前。
如今已然恢复了自己前半部分人生记忆的‘星流’走出门去,若有所思。
——‘环世界’怎么了?
它看起来正被卷入一场纷争……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于是他放下问题走过长街。
城市又回到了它静谧的本相,但阴影中总有些许幻影掠过。伊文海勒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汇集在雷廷周边的‘灵思’。
它们通过那道裂缝来到了他的世界,平日里因某些原因而保持平静,但只要此处主人的情绪躁动,它们也就会跟着躁动,然后在那只怪物的驱使下,以最恶劣的言行面貌对待一切。
伊文海勒想着,步伐渐缓。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忽然出声问道。
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那怪物依然保持着应该是十七八岁时‘雷廷’的模样……实话说,还挺帅的。他想。
除眼球整个儿都是黑色这一点外,一个高挑结实笑容开朗的英武少年,能赢得几乎所有人的好感。
而异魔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它微微眯眼,带着诚挚温柔的笑意,注视伊文海勒。
“你想知道,你失去的那段记忆里里记录着什么吗?”它问,“‘星流’……这个名字真好听,它可不止被你刻在了那根承重柱上,还被你刻在了他骨头里……”
高楼、广告牌与公交车站棚顶打落阴影,它沿之走向伊文海勒身边,眼中带着欣赏、期待与真挚的热情。
伊文海勒微微眯眼。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一种与此前逛街般姿态截然不同的意味油然而生。
这样的变化在他身上微妙到难以形容,但只要看到他这样站着,你就能清楚明白,一个战士准备杀人了。
异魔从善如流的停在了一个安全距离。
“你对我充满戒心。”它说,“但是……有何必要呢?我也是他,虽然是他心中的暗面,但人哪有毫无黑暗之处的?
“即使是‘圣人’,也同样如此。”
在伊文海勒的沉默中,那怪物忽然闪烁至他面前。
“虽然这话用在这儿有些不达意,”它在他耳边低语,“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是吗?”
利刃铮鸣之中,异魔低笑着避开一次斩击,甚至短暂的融入了暗影之中。
而在那快到如同掉帧般的斩击后,伊文海勒沉默的保持着最后那个紧绷且有力的动作,在两三个呼吸后才重新站起来,让刀身散作星光。
“我和你无话可说。”他淡淡道,“赝品。”
‘赝品’,好称呼。
怪物并未对此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即使它自身就是由负面情绪组成的。
它只是带着微妙的微笑注视伊文海勒,片刻之后,他摊开手,掌中浮起一点绯红光芒。
“这是我在‘裂缝’里捡到的。”它饶有兴味的笑,“它被人投进来,然后开始向你飞行……而且,居然没有被他发现。”
伊文海勒眉头紧锁。他抿了抿唇。
从那一点光里,他感知到了与他某个朋友高度相似的气息……
……这是来自外界的信息。但是,它落进了一个怪物手里。
异魔看着他,在温柔之下,那目光里偶有扭曲的冲动浮现。
占有欲,杀意,爱。
想接触,想拥抱,想让他永远不能离开。
……属于‘主体’本身的负面情感里,可真是藏着不少好东西啊。
异魔表情有瞬间的古怪,随后它抬手将那一点绯红扔给了伊文海勒。
伊文海勒没有伸手去接,他连能量或刀都没用,而是瞬间闪过十几米距离,在一片阳光直射的地方看了那玩意儿一眼,又将目光重新转向异魔。
“……”异魔嘴角抽了抽,默默与之对视。双方就这样对视了超过五分钟,直到前者终于人不下去。
“好吧!好吧!!”它冷哼一声,让阴影把那一点绯红扔进阳光里,看它在金色光辉中被蒸发出嘶嘶作响的黑雾:“就当我做慈善了!”
伊文海勒挑了挑眉,依然没接那玩意儿,直到异魔从黑暗中彻底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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