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头疼。
“回来吧,伊文……”他轻声述说这些天以来第不知道多少次柔和的劝诱,“无论我会不会做父亲,你的身体情况都需要更好的医疗手段维护,反抗军给不了……”
他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停止发言。因为这一刻,他面前的外设光脑终端上亮起了一道由‘天河’转接的通讯。
而提交通讯的用户——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帝刃’。
第187章
一段话说到一半,金属雕像忽然静滞于原地,数秒后整个儿坍作冰冷的合金波浪,银光倒卷飞流,回到了刚才薄了一层的隔离墙上。
伊文海勒看着那面空无一物的墙,面色古怪了一下:这家伙,就算是走人,都居然还记得把金属送回墙上……
讲究,太讲究了。
讲究到伊文海勒甚至还维持了躺平的姿态好几分钟,期间一直像是无意般抚摸那道颈环。
直到某一刻,他倏然跳起,转瞬间化作一道星光,下降穿过隔离墙,一头扎进指挥室。
在控制台里摩根懵O的回视中,他快步冲上前来,一手固定颈间项圈,另一手并指作刀,以一道散逸星尘的锋利光刃精准的切断了它。
那开口项圈发出细微响声,清脆的断开,分成两半。
即使面对星际时代重工业机械切割都毫无形变,现在却在一次普通攻击中断裂……
摩根看着那两根金色曲杆,脸色一变:“什么情况?”
“他刚才来过,但突发事件离开,连能量都撤了。”伊文海勒脸色冷峻,叙事清晰:“问题一定不小,我停止休息,我们准备跃迁。
“目标地点有多少?去掉靠近人联控区的,道标信息给我看看。”
出于对他的信任,摩根二话不说,立刻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但他还是通知了其他人,很快,他们就聚集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谈何’坐在一架加装了武器系统以至于造型极其猖狂的浮空椅里,挥舞着一根机械大腿骨:“我左腿还没装好呢!”
旁边的阿妮看了那腿骨一眼,脸色古怪:“你髌骨组件呢?”
“刚车好,在精加工。”‘谈何’说,然后操纵座椅飞上前去:“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别废话,准备跃迁,往外去,这是最好的选择。”
伊文海勒戴上反抗军改装过的人联技术操作员制式头盔,这种装备包含了头瞄眼罩与头部护甲在内,经过‘谈何’领导的工程部之手,又比原本更多了一些细节化的操作。
随后,他拒绝了摩根随手推来的浮空椅,站在庞大的星舰操作台前,通过眼动、手势与超能输入,飞快输入了一串串长到令人发指的指令内容。
“跃迁引擎没有被破坏……”看来雷廷还不想杀了他们,这让伊文海勒松了口气,“‘万年(T T Years)’,目标锁定……”
他说着,指定了星图上的某个亮点,它位于人联星域最外围,是目前所知人联敌占区还有平民未撤离的星系中最远的一个。
而那里,是人联第七军团的巡管星区。
“……这里,”他说着,头瞄眼罩下的目光深邃:“统计可能修复部分功能的星门、可能还未失去服务功能的跃迁力场,还有敌占的危险区域,然后计算出可行路线。”
“好的,”‘万年’的合成音回答,“盟友表示可以提供帮助,请问是否接收计划一览表?”
“是。”摩根忽然道。
他大步走上前来,拍了拍伊文海勒的肩头,为手掌下反馈的触感而皱了皱眉——除那金发下比他们每个人都更早长出的细碎银白外,伊文海勒也比前几年更瘦了。
对一个战士而言,过度清瘦就等于虚弱,而虚弱就是死亡的脚步。
虽然伊文海勒这会儿还远未到那种程度,但那由内向外的虚弱颓势,显然已经开始从深海中浮现。
“……我们不能一直绕路,伊文。”摩根说,“当然,在这条路上,我们会尽量带走所有人,但目的地必须是……”
“是‘那里’,我知道。”伊文海勒轻声道,“之前五年里,我在那儿待了两年,我很清楚它会对局势造成怎样的改变。
“但是,索罗,你不明白那个人的强大之处。刚才他来过,你知道吗?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撕碎这一切,包括你、我、我们的舰队和这整个荒芜恒星系。”
听到这话,一室人神情各异,大多与惊悚有关。
“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能力辐射范围到底能有多大——只要出力没有超过某个界限,他好像就连能量光都不会显现。”伊文海勒说着,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我看不到他的极限……不,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常态水平。对这样的敌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强大到你甚至难以看清的敌人,那你最好默认他真的手眼通天、近乎无所不能,并据此加以应对。
否则,总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伊文海勒道,“但我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难题,他……”
“……很快就会解决…………”深空中,一道低沉声音喃喃道。
这声音出自一道高约十几米的扭曲身影,其中掩藏着深沉的疯狂与混乱,或许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要解决谁、又要怎么解决。
如果只是这样,雷廷自然不会在接通通讯后没几秒就断开了与伊文海勒那边的联络。
但……那短短几秒的模糊画面之中,说出这句话的庞大怪物上,长了一张‘帝刃’的脸!!
——出事了!
雷廷拍案而起,一道烈阳般的盛烈光辉爆发,金色钉扣泛着令人心惊的锐光。他漆黑的身影化作光辉消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而被他留在原处的光脑终端外设上,人联的徽章短暂浮现,经雷廷的同意,‘天河’短暂的接管了它,开始删除此前的所有记录。
删除速度很快,但在进度条抵达60%时,它短暂的停顿了片刻。
与此同时,银河与大麦哲伦星云融合的位置附近,距离原‘吞噬者’所在地约六百光年左右的地方,正有一座奇异的‘空岛’飘浮。
那空岛四面八方无序‘生长’着各类建筑,整体风格跨越万年光阴,但排列毫无规律,就像一捧胡乱糅合的枯萎花朵。
建筑之间生有节肢类似的尖锐触肢,往上百个方向伸出,将整个空岛钩钉稳定,嵌于物质界与‘虚灵’之间。
“‘帝刃’的堕变进程加速完毕,最终作品已完成,正如计划中的那样,‘塔涅’被他亲手毁灭了。”
某座建筑内,异魔伊波恩微笑着对前方一位身高不足有五米的背影报告道。
“但我们确认到,他在失去思维能力前的最后一刻,向‘阳星’发送了通讯申请。而‘阳星’很快就接通了通讯,看到了‘它’的现状。”
——就在这些天里,它,或者说……‘它们’,成功诱导本就对污染不堪重负的‘帝刃’异变成了新异魔,只是它还未获得自己的名字而已。
这样的事,它们熟能生巧。
对此,那身影没有说些什么——它只是摆了摆手,从虚空中送出一个透明瓶子来。
异魔伊波恩恭谨的躬身接过它,看了看里头扎根于一块奇异血肉之上的白色菌株,一个扭曲的笑容在它脸上转瞬即逝。
雷廷神色肃然。
他的身影在星空中闪烁,每次出现都跨越一段远到超越一个梦的距离,他以自己放飞出去的无人舰队作跳板,这不是他第一次应用这样的远距离赶路技巧。
于是,他很快就赶到了——以这样取巧的方式,他超越了光速千百倍。
此外,随着作为‘解限体’的他的成长弧线越来越离谱,他的直线感知半径早已超过了银河的三分之一直径,只要他不主动去到银河边缘如新太阳系、太阳系等位置,‘环世界’那几个被他重点关照的地方就逃不过他的监控。
这会儿外界好像还没什么人收到信息,综合体方向也没有什么异动,他们正着急忙慌的处理‘环世界’内部发生的这场人为灾难,还将人联驻扎在那里的人囚禁在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但雷廷知道,一头危险至极的高阶异魔出现了。
它正静滞于一颗燃烧的破碎星球之上,外部形体变幻不定,偶尔似乎要从关节处爆出一片触须,可血肉的扭曲却又很快就被平复下去。
这无名的异魔,它毁灭了自己的文明,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意识打了个不到五秒的通讯,然后试图自杀,未遂,彻底失去自我,只知道木然低头注视着脚下那颗行星。
那是一颗罕见的、在塔涅人降临之前就拥有独立生态圈的行星,曾从一片绝对的绝地险境,被他们之中后诞生的某个人,一步步亲手改造到可以维持一个智慧超能种族的繁衍生息。
——‘帝刃’。
雷廷在心中咀嚼这个名字,极速靠近,并陡然悬停至那扭曲形体之前。
那头似人非人的异魔,看上去像是一座土石与生物质结合的雕像。
仰身用中间那张五官熟悉的石像面貌看向雷廷时,似乎浸满枯血的丰沃土壤从它身上簌簌泼落,坚硬的暗色石块如泥团般在那血肉之外重组,又毫不犹豫的将含有金属质的血肉都同样挤弃出去,只以冰冷坚硬的无机质石块,构成了一座巨大的、边缘锋利的长形六边石碑。
星空中,雷廷遥望那座巨碑。他很难说清,这会儿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在那巨碑中间,庞大的人脸重新浮现,只是这次,八只空洞深黑的花瓣式‘眼睛’,代替了它再无生机的上半张脸。
第188章
这世上有很多人,研究过怎样与雷廷为敌。
最终,大部分研究议题都被停止了。
因为结论告诉他们,如果你想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送走,那你至少要满足以下三个条件:强大、与金属元素无关、能威胁到他所看重的事物而不是他自身。
——这特么谁做得到啊??
第一条且可不论,第二条根本不可能,碳基生物的血肉、骨骼与神经运作都和金属元素密不可分,就像钙离子的异常运动可以让组织自行痉挛那样。
如今银河内绝大部分生物都是碳基,少有的硅基也会使用金属增强自己,或把它们当作食物、燃料与武器。
至于威胁‘阳星’看重的事物……嘿,你难道还能把人联打散,还让他无法阻拦不成?
不过,现在,的确有‘人’达成了这三条要求。
——一只由一位‘S级’异化而成的异魔,一座只有非金属无机质元素组成的太空巨碑。
它诞生于一场蔓延向整个星球的大火之中,那火中燃烧着不算坚硬的片状构造灰黑岩山,石块里生长着扭曲不定的人形,被岩块包裹镶嵌,各有生态,形形色色。
整颗星球,已经被这样的岩石包裹了。
只消一眼,雷廷就能辨识出,那火就是烧在岩石上的。
它的性质近似油页岩。
雷廷闭了闭眼,转头与那座拦截在他与那颗星球之间的巨碑对视。
在那巨碑之后,属于它自己的浮游血肉分作十二大份,化作十二种不同类型的岩石板块,逆时针轮回于黑暗之中。
而石碑下方至边缘处同样在发生变化——下是火纹上是鸟群,一幅美丽的石雕画悄然浮现。
雷廷能感觉到,当那幅石雕画正式完成,这座石碑就会得到它的名字,‘塔涅’这个种族也会彻底落入它的掌控,而‘帝刃’,或者说,‘塞恩·塔涅’的一切,也将彻底消逝于物质界之中。
弱者离家强者归乡,这是塔涅人的传统。他们天生就是离家的飞鸟,也是强力的探险家与竞技斗士,这让他们连如此恶劣的生态环境都能想办法适应并克服。
这群飞鸟有着拼搏不息的劲头,就像燃烧的野火。
银河中大约有两亿塔涅年轻人常年在外。其中小部分如当年雷廷见识过的游戏选手‘沸雨’那样,在环世界从事不同的竞技性工作,而其余则四散于各处,最短十几年回家一次,最长可能一出走就是一生。
烈火燃烧飞鸟啊……
雷廷轻声叹息。
“我……”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颗已无生机的燃烧星球,看那遍布表面的海被这颗小小的‘太阳’蒸发而来到太空,看一场更加炽烫的大雨泼在火上,看那火势更旺,被巨岩‘包容’‘守护’的飞鸟连灰烬都剩不下几分。
“……知道了。”他说。
他一撩披风,飘游于微重力太空中的漆黑布料翻飞,几乎未曾戴上过的头部护甲浮现。
在他身边,先是金辉灿烂的立方体,一共八颗大的、百十来颗小的,环绕于他身边,如行星环绕太阳般,快慢不同的公转。
然后是一座高达近九千米的黑色装甲巨像,它浮现于他背后的金光里,一身铠甲姿态挺拔,镶嵌着反光耀眼的金钉,乍一看去只是在帅气中带着一种强度的美却好像并不精密,但内部构造却不能更绝对的适合战斗。
不过,它的主躯干与腿部外甲还有部分未能完全加装,其中露出了楼房粗细的钢铁巨柱,而那只是这座巨像机甲用来承压与弹出驱动力量的‘骨骼’而已。
金色能量光从那活城市般的机甲中溢出,微弱却不容忽视。
即使人形机甲其实并不是很符合实战需求,但雷廷作为人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活动形态,所以,虽然这架机甲其实仍处于建造工程后期,但他也还是把它开了出来。
反正他也不怕以后被什么人远程观察破解其中结构——倒不如说,如果从一开始就只有战甲,反而可能因为这机甲已经超越了很多人的理解能力,而使得它的威慑力降低。
雷廷向后闪烁,随金光没入机甲胸膛。
数个呼吸之后,那宏伟巨像各处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咚——’,随后就是放气似的‘哧……’一声。
巨像抬起头,眼罩上宽阔的目镜亮起耀眼金光,慢慢抬手,动了动手指。
它抬手一接,就从它后上方浮现的一道带刺金辉光环中,接下一柄长达万米的巨剑。
这两者的密度似乎都大到有些过分了,以至于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开始影响周边小行星带的漂流方向。
而它只需要单手轻轻挥动那不算宽阔的巨剑,就在太空中扬起了一片黄金浪涛。
体积奇小的‘星合金’粉尘如空气般在虚空中散逸,只是漂流,就在巨碑上生生撞出了星星点点的凹坑。
仿佛加了黑底星尘滤镜般,空天闭蔽的黑暗降临,亮光之处,唯有巨像机甲。
现在,那重组补强之后也只有百多米的石碑,看上去不起眼极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帝刃’……”
超能共鸣金属粉尘,传递话语的同时在黑暗中绘出金色波痕。
“……我答应你。”他说,“它不会活到获得名字的时候。而你,会得到正面战斗,与你渴求的、不可违抗的死亡。”
就这样,一场口头约战……
提早开始了。
………………
…………
……战斗结束的并不快,即使这并不是一场有悬念的公平对决。
异魔的恐怖恢复力在‘石碑’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塞恩·塔涅在这些年之中吸收了太多灵魂的力量,如今的‘石碑’又直接背靠‘灵之底’,虽然它的能级无法进化至‘双S’,但能量已经堪称无穷了。
即使是雷廷,也无法在不摧毁这个恒星系的情况下,快速取得胜利。
只要能量还有、不断修复的核心也未崩溃,‘石碑’就能一遍遍转化来自‘灵之底’的诡异血肉质,重组它的‘躯体’。
而雷廷,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碾碎它,每一遍都从那些碎片中滤出一部分被‘塞恩·塔涅’掌握的知识记忆,还有曾被‘帝刃’拯救的受污染灵魂。
它们已看不出原本轮廓,更没有思维记忆,完全无处可去,只能凭本能化作星光,飞向雷廷的方向。
而这一次,雷廷并没有拒绝它们,只是将它们送去‘灵之底’,任由它们去到那颗超能太阳目前已厚达几十万公里的‘日冕’之中。
而燃烧的‘塔涅’们,他们的灵魂同样如此——
——早在当年失去真正的家乡时,他们就已经没有自己的超能实体了,如今只是在千百年间好不容易集全族之力创造了一道脆弱的胚胎。
但那道被视为绝密希望的胎光,却在这场灾难发生时,被‘石碑’吞噬殆尽。
这个恒星系已经只剩下两个活物了,而这一架不眠不休的打了两个多月,塔涅主星上的火就好像烧不尽似的燃烧了两个多月。
逐渐的,雷廷也发现,‘石碑’具有保护塔涅人的本能,但它保护的方式明显极端错误:它想吞噬同化所有塔涅人的‘灵’,所有阻拦它这么做的,都被判定为该被毁灭的敌人。
外界在第一周就察觉了问题所在,但这附近由雷廷的金属造成的磁场干扰实在太过严重,试图查明真相的飞船也被拦截在远方。
即使是综合体,也只能远远注视着那光辉炸射的方向,看那个被称为‘四天星系’的地方越来越亮。
第二周的后两日,人类反抗军在一场拯救某未撤离星球的战斗中获胜,
他们分工协作,试图安抚当地幸存者情绪并将其带离战区。
伊文海勒打扫着战场上的‘加赫’残块,却收到了摩根通过‘万年’发来的紧急通讯,他紧急查明原因后本来想去看看情况,但还没出门,就发现耳边的光脑外机莫名破碎了。
碎块掉在地上,碎片洒进衣领。
那是雷廷在禁止他对此付诸行动。
第二个月的初始,雷廷发现,远方的星空中不知何时筑起了一座巨噬虫巢。
那几丁质巢穴的结构极其规律理性,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螺旋状。
而它里头有一只通体雪白、鞘翅末端泛着绚丽虹彩的巨噬虫,那正是S级超能者‘建筑师’,也是这个灾厄种族的主君与它能存续至今的最大原因。
它伏于它黝黑如铅块的子嗣与新一任配偶之间,远远对雷廷发出友善而理智的嘶鸣。
出于对‘帝刃’的尊重,雷廷没有向这位‘建筑师’致以回礼,而是卯足力气,在涡轮增压、杠杆传动之间,一拳干碎了面前刚刚重组的‘石碑’。
那形似‘帝刃’的下半张巨型石面轰然破碎,进入到了新一次重组之中。
等到第二个月的下旬,‘龙斩者’也来了,但她没有多留,只是远远看了看那座‘石碑’,似乎心情有些复杂。
雷廷能感觉到那种复杂,它混杂着包括喜悦、哀伤、仇恨、痛苦与其余他能想象到的几乎一切感情,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这位伟大的猎人在过往曾想过与某个人长伴,虽然那或许只是一个一闪而逝的短暂念头……
“比起普通人,你倒是不用怕死后被人忘掉。”
他轻声感叹一句,手持巨剑变化而成的一柄长矛,将‘石碑’往虚空中一钉,高高扬起右手中一柄庞大的动力锤,轰然砸下。
“……你的‘老朋友’大概会念叨你一辈子吧。你会高兴吗?”他说着,一时间也有些感慨:“如果我也这样被惦记,我不会高兴,毕竟回忆和死亡是把双刃剑,它们不止会伤害轮到剑下的人。”
漫天飞石炸散时,‘龙斩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离开了。
一团在太空中游动的橙红色粘稠液体到来,它飞行时后方总是拖出烈焰般的光辉,偶尔和路上的陨石相撞,接触面当即就会变成强硬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形态,而那有生命似的火焰也会同时将其完全蒸发。
是‘火酒’。雷廷想。
它其实是一团有智慧的‘S级’非牛顿流体,在数百年前帝国覆灭时第一次出现,似乎并没有种族,也从未有人找到过它的来头。
强大的抗击打能力,近乎无坚不摧的‘燃烧’能力,这家伙的能力本质,其实比‘阳星’还危险。
但‘火酒’来此却并没有搞出什么事来,它只是熄灭了‘塔涅’主星上燃烧的火,并向雷廷和善的‘点头’。
——‘点头’就是它的一小团身躯飞了起来,像个头颅那样上下对雷廷点动,那动作十分威严沉稳又熟稔,好像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了。
雷廷心中古怪,仔细观察了一下它,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除此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S级’来过,但无一例外都被拦截在外,甚至在战斗到了第二个月末的某一天后,它们连战场都看不清了。
所有来客,无论是谁,都被禁止干涉这场战斗,也被禁止靠近。
直到月末的最后一天。
随着超新星爆发似的光辉冲击,旁观者情绪各异的纷纷撤离这周边,被揍得到底还是没能完成那副石雕画的‘石碑’也终于彻底破碎,失去了它的恢复能力。
但雷廷依然没有放过它,他甚至维持着那恐怖的能量输出足有三十多个小时,确保它连一丝碎渣都没剩下。
然后,他没有休息,而是往这个恒星系的太阳里送了一块足有小行星那么大的‘阳合金’,转身离开。
深空之中,光辉渐熄,却远未到‘灭’的地步,更不可能容任何人进入其中探索。
——雷廷留在这里的能量极其丰沛,足够让这个恒星系在至少两千年内无人可以进入。
而两千年后,或者更长——更长——更长的时间之后,这曾存在过一个辉煌文明与一群飞鸟的星球,或许还能再于残余的有机质之间,诞生出细微生机。
近万米的巨神飞出其中,远远对数光年外密密麻麻的围观者点头。
他化作金光,消失于众人的眼目里。
第189章
在银河与群星的注视下,一个承诺被完成了。
围观多日的‘S级’们纷纷与他们带来的人手一同散去,没谁试图追上来和雷廷打个招呼。
他们都知道,他们头顶从此压了一座大山,一颗超能太阳……
……只是一些问题也油然而生:这场战斗,是为了什么?
那颗星球是为什么才会变成那样的?是谁烧毁了它?
或者说……这件事,和‘阳星’有多大的关系?
一个‘双S’开始向外实行他那强到过分的武力,他将一整个恒星系变成了无人能进的废墟……
这会是新一场灾难的起始吗?
——从一开始,‘阳星’的力量就从属性上完克几乎所有生物,如果他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在一个念头之间让一整个空间站变成一团你中有我的雕塑,或让一颗人满为患的商业星变成荒芜死地。
当然,这世上当然存在大量能力本质比他更危险的超能者,但只要学识、心态、计算力与能量水平有一个比不过他,就只能栽在他手里。
星天深处,一道道流光没入远空之中。
一道道讯息比它们更快的去到了该去的地方,不知多少生物为此而紧张。
银河的警钟被拉响了,那令万众瞩目的威胁甚至不是来源于战争,更与一群誓要吞噬银河的晶体生物或者别的什么无关。
因为战争、牺牲与来自外围的异族实在离他们的生活太远,而塔涅人,还有‘阳星’,却堪称近在咫尺。
那个头戴金冠的男人……他曾去过环世界,登上过不少新闻,审美与猎户人族相似的种族都知道他十分高大英俊,并不令人一见倾心,也不特别让人畏惧,可面对面见过他的人,却大多终生难忘。
在最早的时候,他总是被小看的。
因为那时的他实在太谦逊真诚有礼貌了,那是人人都看得出的真挚与善良,这样的人只能遇到麻烦,很难主动给别人添麻烦,更逞论危害他人。
不是所有‘双S’都能成功成长起来,一个善良的孩子,他天然就容易被轻视、被算计、被枪指着,他的力量同样天然可以被他人当作锋利工具使用。
关于他的研究,最早的侧重方向其实是他的能力会对猎户人联的科技造成怎样的影响。
如今看来,影响的确是有的——他的存在让人联的材料学金属分类进步速度奇快,而这是几乎一切应用技术的基础。
如果不是第一军事学院的校长实在在校内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而每次出远门的实习又都是在第一军团,在那些还未成长起来的岁月中,他不知道要遭遇多少令人发指的暗算。
至于星际社会的普通人……
嗐,人们总会对远离自己的事物少加注重,这是生物的本能。在眼前的生活与明天就要到来的新负担、新利益面前,一个‘双S’又算什么呢?
他离大部分人都太远了,在他这两年开始真正做出一些大事之前,信息繁杂的星际社会之中,大多数人对他的认知只是‘人联那个还没疯的双S,配合宣传的好道具,虽然强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强,说不定会死在成长期走完之前’。
仅此而已。
猎户人的机体成长期一般会到二十六岁左右,一般到了这个年纪之后,他们才真正意义上的彻底定型,而超能水平也不再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年,雷廷二十六岁。
就在这一年,不甚显山露水的他……送给了银河一个亮眼(物理)的惊喜。
也是从这时开始,人们意识到,漫布于他们头顶的阴云,或许从未离去。
………………
…………
它的确从未离去。雷廷想。
他在‘石碑’还未彻底成型时摧毁了它,从中读取到了大量原本属于‘塞恩·塔涅’的记忆与知识。
出于尊重,他在粗略浏览了一遍那些信息之后,就将关于对方个人生活的部分切分出来,放在了记忆的‘遗忘区’里。
——属于‘解限体’的大脑根本无法真正遗忘任何事,类似超忆症的问题会永远困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