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挺记仇的。”
伏黑甚尔几乎在下一秒就恢复了一贯的警醒,那双时常半睁的眼睛懒散地微抬,嘴角竖直的疤痕被短暂的笑容扯动。
“感觉最近甚尔先生的心情一直很好,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拿出天逆鉾的次数也增多了呢。
太明显了。
以防询问到伏黑甚尔不愿提及的隐私,巴麻美又补充地说:“如果是不方便告知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冒犯。”
伏黑甚尔想了下,不认为这是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巴麻美也不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性格。
“嘛,可以这么说吧,接了个大单子。”伏黑甚尔垂眼,嘴角笑意扩大,其中却看不出多少喜色。
“虽然酬金不够花上一辈子,不过有我很感兴趣的家伙。”
六眼家的小鬼,终于要遇到了吗。他想着。
“我可是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巴麻美的指尖叩着桌面,表情略有深思:“欸……”
伏黑甚尔从巴麻美的神态里看出,对方明显已经从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有了猜测。
“暗杀‘星浆体’。”伏黑甚尔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接下的委托,似乎是被巴麻美脸上意外的神色惹得发笑,难得地完全睁开眼睛,让那双幽绿锐利的眼睛显现出该有的锋芒。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吗?”
“啊呀,这还是甚尔先生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合作的请求呢。”
巴麻美十指交叉扣紧摆在脸侧,温和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伏黑甚尔的邀请。
“但是抱歉了,我不会去伤害咒术师和无辜人的。”
她垂下眼,用不止一次被伏黑甚尔取笑的说法,语气温柔:“毕竟,魔法少女是让世界变得美好的存在才对。”
伏黑甚尔也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既然不想放弃巴麻美这个还算合拍的搭档,他自然早做好了准备。
“啊,不会让你杀人的。”
巴麻美目光微动,故意迟疑了下才拒绝道:“近期要教导后辈,只是普通的合作的话,我或许没什么时间。”
“那么,甚尔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伏黑甚尔抬眼,他当然知道巴麻美的意思。
二人的雇佣关系早就解除了,普通的临时搭档显然不能让她满意。
综合巴麻美的性格和实力,伏黑甚尔已经承认了对方。
做出决定就不会拖泥带水,伏黑甚尔没有多少忸怩,坦然地说出巴麻美想听的话。
“以后也保持现在这样好了,同伴。”
巴麻美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好哦,就这么说定了,反悔的人会被霉运附身,并且赌马永远压不中。”
伏黑甚尔忍不住咂舌,至于这么高兴吗。
而且这个针对性摆明了是认为他会不守信吗?
“别太过分,小鬼。”
见巴麻美没有了下文,伏黑甚尔又转过视线,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要我说,你找的应该是那种跟你一样的同类吧。”
巴麻美微愣,随即意识到伏黑甚尔的意思。
他指的是同样和丘比签订契约过的人。
“我是天与咒缚,没有一点咒力,恐怕你的期望要落空了。”他向巴麻美扯起略带恶意的笑。
明明已经承认了是同伴,却还是像来回徘徊,反复巡视确认着领地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
神谷银示却没对伏黑甚尔的话太过在意。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可能立下“束缚”,这一点他最开始就知道了。
巴麻美用食指点着下巴,眉眼间浮现思索:“甚尔先生是唯一的天与咒缚吧?”
“嗯?”男人嗓音略微上扬,大概是个回应顺便表示疑惑的意思。
巴麻美十指相抵,想了一会儿,缓缓说:“咒术师是万中有一的才能,那甚尔先生就应该是比其他咒术师还稀有的存在才对。”
“不要随便看轻自己啊。”和那双澄净明亮的眼睛对视,会有一种被包容的错觉。
“……哈,真是奇怪的说法,如果被禅院那个垃圾场听见,一定会气急败坏,然后、”伏黑甚尔先是沉默片刻,带着嘲意地说到一半,又突兀顿住,“算了,没什么。”
巴麻美歪头,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开始为跟着伏黑甚尔一起行动做准备。
伏黑甚尔擦拭着手里的天逆鉾。
似乎是不经意地往巴麻美那边瞟了一眼。
“那个东西就戴在头上吗?”
“嗯?”巴麻美一愣,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头发。
“你的那个什么宝石,很重要的话就别放在头上。”
巴麻美把别在头发上的五瓣花发饰拿下来,指腹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中间镶嵌着的黄色宝石。
金发少女温和浅笑:“谢谢提醒,甚尔先生。”
“只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有个拖后腿的……”
他耷拉着眼皮,想了一下,说出那个词。
“同伴。”
“嗯,我明白的,但还是要感谢你。”巴麻美诚恳地说,眼中溢着纯粹的谢意。
“啧,随便你好了。”男人似乎是不耐烦和巴麻美把这种无意义的交谈继续下去,率先起身。
他只是觉得,顶在头上过于显眼了。
万一被人发现弱点,瞄准头部就麻烦了。
半阖着眼的伏黑甚尔没什么精神的想着。
第46章 四十六个马甲
从先前的临时搭档变成了同盟关系,总体来说二人相处的方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行动比起之前要更为密切。
伏黑甚尔也没有遮掩,把他的作战计划没有保留的,全部告知了巴麻美。
在关键信息上隐瞒,只会给之后的合作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和在未来埋下隐患。
这可不是伏黑甚尔希望看到的。
交付基本的信任是合作的第一要务。
和巴麻美经历了不少次共同作战,二人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在日常相处中的细节更能看出对方的品格与性情。
在这方面,巴麻美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人选。
否则他也不会向她问出要不要买下伏黑惠,而暂缓跟禅院直毘人那边的联系。
虽说当时是以一种很容易被当成宿醉的随意口吻询问的巴麻美,但如果巴麻美真的同意了,伏黑甚尔也不会反悔就是了。
大不了终止和禅院直毘人的交易,卖给谁不是卖?
在伏黑惠没确认是否能觉醒术式的前提下,跟着这种心肠软的小鬼,总要比待在禅院家要好的多。
伏黑甚尔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不过。
哈,看上去注定是要到那个垃圾场去啊。
伏黑甚尔没什么情绪地想着,连心底的嘲意都不是在针对某个人。
很快他便继续和巴麻美介绍起计划的详细内容,先前不注意就会错过的不明显停顿,仿佛是错觉一样。
伏黑甚尔向巴麻美直言,他会先在暗网上发布对“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悬赏。
让其他诅咒师去消耗负责护送星浆体的咒术师的精神和体力,再在他们回到高专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伏黑甚尔嘴角扯开一抹狂妄的笑,抬手用食指点了下脖颈,再缓缓地划到另一侧。
动作代表的隐晦意思自是不必明言,其中蕴含的杀气看得巴麻美唇边的笑意微凝。
“抱歉,要先打断一下。”
巴麻美抬手,礼貌地暂停了这个话题。
“我记得甚尔先生或许有说过‘不需要我杀人’这种话,也许甚尔先生还没有忘记?”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伏黑甚尔用一种非常让人火大的慵懒神态和语气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一句,“现在也一样。”
伏黑甚尔没有那种干涉临时合作伙伴的原则的无聊想法。
既然知道巴麻美的底线,为了避免中途因为没必要的摩擦多出事端,肯定会提前把对方抗拒反感选项排除出去。
“唔,还有就是……”巴麻美歪头,灿金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伏黑甚尔没有错过,在巴麻美的脸上,短暂出现了思索的神态。
“甚尔先生刚才是提到了‘高专’吗?”
面对巴麻美的询问,伏黑甚尔则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从胸腔里发出意味着肯定的低音,并反问道:“嗯,怎么了?”
“啊……”巴麻美略有苦恼地用手撑着头,在伏黑甚尔移过来的视线中,最终只是摇摇头,还是没说什么。
伏黑甚尔倒是联想到了相关的事情。
他之前从孔时雨那里打探过关于巴麻美的情报,但是对方也没摸清巴麻美的底细。
孔时雨和巴麻美唯一的一次接触,还是巴麻美主动来找孔时雨,有意思的是,让两人产生交集的缘由是巴麻美从孔时雨手中购买了两份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
虽然没有特意去记下,但是伏黑甚尔惊人的记忆里还是让他记住了孔时雨所说的,伪造的身份信息上面,除了巴麻美以外另一个人的名字。
美树沙耶香。
恰巧,伏黑甚尔刚好对这个人有些了解。
对方是在巴麻美口中经常提到的后辈,偶尔巴麻美会歉意地表示今天要辅导沙耶香,不能和他一起行动。
不过伏黑甚尔还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面,对美树沙耶香了解应该也就仅限于此了。
如果伏黑甚尔没在高专那边的情报网看到熟悉的名字的话。
其中就有包括美树沙耶香的三位新生的个人信息,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因此很容易就能打探到。
是因为他提到了高专,所以巴麻美联想到了在东京校的美树沙耶香吗?
“说起来,怎么不邀请她当你的‘同伴’?”伏黑甚尔也不乏怀着恶意地在某个词语上加重读音,勉强分出一点多余的注意力去观察巴麻美的表情,“难道我要比她更合适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真是刻薄啊,甚尔先生。”巴麻美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巴麻美没有露出类似于恼怒、生气的情绪,脸上依然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沉静笑容,她嗓音轻且慢,带着独特的语调,回答着伏黑甚尔稍显尖锐的提问。
“沙耶香找到了同伴,我很为她感到开心。”
伏黑甚尔分不出情绪的“哦”了一声,抬眼,落在微笑着的巴麻美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被他用这种专注的视线盯上,会升起一种仿佛身处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下,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会被遗漏的不适感。
“嗤……”他发出意味不明地短促音节,似乎是在质疑,又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
似乎是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伏黑甚尔的视线不再带有犹如实质、如同刀刃的锋锐感,而是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半阖着。
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可只要和他对视,就能从漫不经心的懒散眼神里看出,他明显分辨出了巴麻美话中的真实性,只是没有立刻说出来。
这算什么?
给同伴的优待吗?伏黑甚尔如此想着。
并非是“六眼”那种没有无死角的开阔视野,仅凭超越常人、接近人类极限的五感,居然就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虽然其中有神谷银示为了测试伏黑甚尔的念头,故意留出破绽的原因在,毕竟让他为“美树沙耶香”感到开心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但还是令神谷银示感到棘手。
神谷银示始终无法把受他操纵的马甲当成不同的个体看待,这也导致了神谷银示在五条悟的面前的谨慎,尽量不和他有过多的交流,每句话都要先反复的斟酌。
模糊的话术虽然能在五条悟面前蒙混过关,但是经过反复思考、校准到最佳,毫无破绽的话到底是缺乏了一种真实度。
总之,避开五条悟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做到的选择。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能对着说谎的家伙。
索性依照伏黑甚尔对巴麻美“性格”上的了解,这并不足以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力。
从始至终巴麻美展现出强大、自信、却在某方面有着明显缺陷的性格都表明了,巴麻美是需要“同伴”的类型。
这一点从神谷银示决定要让“美树沙耶香”成为咒术师时就决定好了。
巴麻美对同为咒术师,能和她一起战斗的伙伴的迫切渴望,才能促使普通人的美树沙耶香更合理地选择咒术师的身份。
为了让巴麻美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合理化”,神谷银示严谨地准备了一系列的设定,并在过去的时间里将它们一一复原。
除了同时放出多个马甲对精神方面的负担过重以外,神谷银示倒是没有其他的负面反应。
但是伏黑甚尔的敏锐程度,依然让神谷银示觉得心惊。
虽然神谷银示有所防备,并且直至现在还没有露出超出他预料之外的破绽,神谷银示还是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天与咒缚,对其的厌恶指数仅次于六眼。
这也再次提醒了神谷银示,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进展而松懈自己。
稍显怔然的巴麻美终于回神似的,和饶有兴味观察着她的伏黑甚尔对视。
“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同伴,不是吗?”
在漫长的出神以后,神谷银示操纵着巴麻美,回复了伏黑甚尔。
你可是负责把“巴麻美”从孤身一人的状态脱离的重要人物啊。
否则美树沙耶香也找不到因为想要追逐朋友们的身影,衍生出成为咒术师的理由。
伏黑甚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也不做出什么回应,转而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护送星浆体的人选你应该也听说过。”
“五条家被称为‘神之子’的六眼小鬼,还有和他同级的平民咒术师、”他极为明显地停顿,似乎是在回忆,又很快放弃这个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的事,“也是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家伙。”
“夏油杰。”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她像是没察觉到那样,友善提醒他:“他的名字是夏油杰。”
“听沙耶香提到过很多次,据说是沙耶香很要好的……朋友。”
用这种不相关的口吻谈起自己,估计他永远也适应不了。
神谷银示借着巴麻美的视角,看向伏黑甚尔,却见到他不感兴趣地垂下眼睛,语气乏味地说:“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吧?”
“沙耶香找到了不错的朋友。”巴麻美用这句话作为这个话题的收尾。
“甚尔先生准备怎么做呢?”
又绕回最开始的矛盾。
“不杀人就无所谓吧?”伏黑甚尔提着天逆鉾,垂下的视线落在手中形状独特的咒具,仿佛从中体会着什么,他邪气一笑。
“打个半死好了。”
伏黑甚尔对五条悟的态度无人能得知。
观测过时间线的神谷银示也做不到。
不过凭他精心为五条悟设下的重重杀局,毫无防备的五条悟险些丧命在伏黑甚尔手下,倒也不难接受。
“甚尔先生是这样想的啊。”
在巴麻美的脸上,见不到丝毫异色,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附和一句,然后垂着眼,短暂思索了片刻。
随后说出了一个对于伏黑甚尔不算陌生,在近期经常提到的人名。
“那天内理子呢?”
巴麻美没有用“星浆体”代指天内理子的名字,她稍微用手撑着脸,问:“盘星教委派给甚尔先生的任务就是要杀掉她,避免天内理子和天元大人同化吧。”
“这样也没关系吗?”
如果伏黑甚尔和巴麻美一起行动,显然是无法顺利进行暗杀“星浆体”的委托的。
虽然巴麻美和有着“术师杀手”称号的伏黑甚尔接触密切,同时也知道对方的体质比起祓除诅咒,更适合与咒术师对战这一点。
也不代表巴麻美会赞同伏黑甚尔和她结成同盟之后再去对咒术师出手。
尤其当对方并非是诅咒师的情况下,巴麻美是绝对会阻止伏黑甚尔的。
“啊。”他随意地应了一下,双臂环胸,倚靠在墙边,“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盘星教给的酬金只够委托暗杀星浆体的,可不够让我完完全全听从他们安排啊。”他带着成年人应有的狡猾,吊儿郎当地做出了相当草率的决定。
如果那时的盘星教还能在暴怒下的六眼小鬼和眯眯眼小鬼手底下还存在的话,他是不介意把钱给盘星教还回去的。
万一盘星教很不幸地,没能挺过去,他也没有把钱烧给前雇主的习惯。伏黑甚尔不无恶意地想。
“说出了很不负责任的话呢。”巴麻美对伏黑甚尔的行为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从神谷银示观测过所有发生过的重要事件,几乎是全知的视角下,伏黑甚尔想祸水东引,把仇恨都集中在盘星教上的意图就很清晰了。
不止非常没有契约精神,并且已经做好了处理掉原雇主后续的麻烦的准备。
“怎么,要代表正义审判我吗?”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不哦。”巴麻美轻声说道,“因为是同伴,所以我会包庇甚尔先生的。”
伏黑甚尔瞥了眼巴麻美,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放弃了星浆体,总不能空手而归啊。”
伏黑甚尔终于向巴麻美表明了他的所图。
0咒力的天与咒缚不会引发高专的警报,也就是说,伏黑甚尔可以随意进出东京校而不被任何人发觉。
“我会在内部破坏掉高专的防御结界,然后你我里应外合,拿走高专里面存放着的咒具。”
“给东京校来一场彻底的‘大清洗’吧。”伏黑甚尔吐音清晰,横贯嘴角的疤痕被牵扯,他专注地注视着眼前被他承认为同伴的金发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只是去高专偷东西这件事,配上伏黑甚尔此时的恶人颜,简直像是要让世界陷入终极黑暗的反派一样。
或许神谷银示的感觉没有出错也说不定。
在伏黑甚尔之前说过的计划里,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着在暗网上悬赏天内理子这一条。
神谷银示不觉得伏黑甚尔用一群杂鱼诅咒师去消耗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只是单纯地去高专拿走咒具,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别忘了,眼前的家伙,可是赌马场的常客啊。
赌徒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收手?
至于为什么还会带着巴麻美,神谷银示认为两件事情在伏黑甚尔看来并不冲突。
或许他现在确实是存着不对天内理子出手的想法,但是内心的潜意识正在推动着伏黑甚尔做出了这一切,而后静待着事件的发酵。
伏黑甚尔是一个不会贸然前进,也不会轻易选择后退的男人。
他像是耐心等待猎物跳入追击范围内的黑豹,让浑身流畅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躲在暗处,匍匐着、蛰伏着……
偶尔又会像现在这样,仿佛置身事外般,平静冷淡的注视着,任由机会从眼前溜走。
或许再往下探究,就能理解伏黑甚尔的心境。
不过和伏黑甚尔成为知心朋友,对神谷银示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帮助,也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所以他没有过于在意这些,神谷银示只需要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所盼望着的轨迹进行着就可以了。
伏黑甚尔抬眼去看巴麻美的表情,见对方脸上出现的不自然,他不在意地说起他在离开禅院家时候,也几乎把禅院存放咒具的仓库搬空了的事情,来表示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巴麻美单手握拳,蜷缩的食指抵在唇上,掩饰掉她不合时宜的笑意。
“要感谢他们啊,那可让我过了一阵自在的日子。”回忆过往的伏黑甚尔用棒读的语气说道,又想了想,“或许以后可以再回去一次。”
当然,明显不是友好意义上的回去探望“家人”。
神谷银示更倾向为伏黑甚尔说的是“咒具不够用了,回禅院家去抢两把”的另一种说法。
“……算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伏黑甚尔否定,语气里是不做掩饰的讽意“垃圾场永远都是垃圾场。”
他对着巴麻美举了下手机,上面赫然是禅院直毘人之前向他发来的信息,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快被他划过,动作速度快到巴麻美只看了个大概。
“这就是最后一次和禅院做交易了,千万、亿、十亿……嘛,老头子还算爽快,居然这么快就把钱打到账户里了。”伏黑甚尔挑眉,难得地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摩挲着下巴深思,“嘛,毕竟是禅院家主,还是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的,万一那小子觉醒了不错的术式,他也不算亏。”
话尾最后的“他”被伏黑甚尔说得很含糊,不知道指的是禅院直毘人,还是伏黑惠。
“……甚尔先生说的是惠吗?”巴麻美问道,还不等伏黑甚尔回答,语速稍快,紧接着又问,“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你的孩子吧?”
伏黑甚尔不走心地回忆了下,连眼皮都没抬:“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当时他告诉巴麻美的名字是“惠”的话,应该就叫做“惠”没错。
“……”
巴麻美沉默一会儿,认真地发表自己对伏黑甚尔的看法:“虽然一直对甚尔先生的品格没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过,果然还是亲身体会过,才能充分地理解甚尔先生的人渣程度。”
“嗯?”
巴麻美接近于批评的话,伏黑甚尔听了却愉悦地大笑出声,甚至还主动附和巴麻美的话,完全看不出正常人被嘲讽后该有的恼怒,放肆的狂笑颇有些无所顾忌的模样。
在神谷银示犹豫以巴麻美的性格,现在是该对伏黑甚尔卖掉自己孩子而愤怒,还是应该劝诫对方的时候,伏黑甚尔的嗓音先传到了耳边,让神谷银示暂时打消了纠结。
“人渣?倒是很贴切啊。”他慨然接受这个称呼,伸手掏了掏耳朵,作回忆状,“唔,总觉得有不少人这么叫过我。”
至于到底是谁也这么叫过他,他懒得去回想了。
能被忘掉的,也都是些无需在意,不怎么重要的家伙。
巴麻美应该是吐了口气,灿金色卷发上绸缎似的柔光细微颤动两下又回归原位,她肩膀微松,神情中流露出浅淡的无奈。
“……既然甚尔先生承认过我们已经是同伴,就姑且自大的认为我有这么说的资格吧。”
巴麻美脸上带着一种伏黑甚尔感到熟悉的苦恼。
“这样放弃自己人生的状态是不行的。”
如丝丝缕缕的水流般温和的劝诫,混杂着无法轻易扯断的韧劲,让伏黑甚尔联想到了巴麻美术式操纵的明黄色缎带。
……还是有些区别的。
巴麻美的性格不会像她变成枪炮等等重武器的丝带一样,改变成完全不同的形态。
“人是不能只靠着赌博和战斗活着的。”
巴麻美指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没得到伏黑甚尔的回复,她也没过多的在这上面纠结,反而是询问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把惠卖给禅院家呢?”
伏黑甚尔眼也不抬,想也不想地说:“那可是十亿啊。”
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就算再怎么霉运,也足够我泡在赌马场里几个月了。”
巴麻美不解地问:“甚尔先生,真的是喜欢赌博吗?”
神谷银示的疑惑主要体现在一个人的赌运那么差,为什么还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重复给赌马场增加收益这件事上。
“嗯?”伏黑甚尔发出一声短促的音阶。
“不,我只是觉得,不管输掉多少钱,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应该算不上喜爱吧?”
伏黑甚尔对巴麻美的话回以嗤笑,又在她说出后面的话以后,抬起那双淬着锋芒的绿瞳。
“仅凭着自己的力量,离开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也摆脱了那个姓氏。”
作为唯一的天与咒缚,巴麻美知道他出自哪里也不算稀奇,让伏黑甚尔挑起精神的是……
“但是,甚尔先生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禅院吧?”
巴麻美像是没感觉出伏黑甚尔的异常:“否则为什么要把可能会觉醒生得术式的惠送过去呢?”
无非是认为伏黑惠如果有术式,会在有着非术师者非人的禅院家得到优待。
身为0咒力的非术师,哪怕现在的伏黑甚尔看上去再自由,思想却还是被这个根深蒂固的概念深深地束缚住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禅院家,但是心还被困在原地。”
伏黑甚尔习以为常地无视了巴麻美的叹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在现在被他想了起来。
从一开始,巴麻美就没叫过他的姓氏。
一直都是以名字加敬称来称呼他的。
他不禁重重地咂了下舌。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第48章 四十八个马甲
有没有像巴麻美说的那样的真正离开禅院,对伏黑甚尔而言并不重要,也不值得为此分出太多的心神。
对他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意义。
也只有小鬼会真情实感地在乎“人生的方向”这种东西吧?
哪怕是在谈论伏黑甚尔自己的人生,他甚至提不起兴趣去争辩,亦或是反驳什么。
这也导致对巴麻美的话,伏黑甚尔表现的就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甚尔先生,还在听吗?”巴麻美加重了语气,虽然还是在笑着,但是莫名让人感到压迫感。
“啊啊,知道了。”他敷衍地含糊答应着。
是要让他把那小鬼买回来吗?
禅院那边可不会轻易放人的,而且也没有把到手的钱吐出来的道理。
总之先让眼前的家伙安静下来好了。
巴麻美仿佛也看出他没有悔改倾向的想法似的:“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才让甚尔先生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真是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