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究学着079的样子,紧紧系好衣领最上方的扣子。
当他穿着神职人员的衣服重新出现在地下室时,时间正好过去了十三分钟。
摇曳火光之下,正虔诚吟诵的医务室老妇人似有所感,她的右眼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抱在手里的人头也毫无征兆滚落在地。
不好的外应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尽管理智上她已经认定,事到如今没有任何意外可以打断无头神的复活仪式,但她到底还是下意识朝地下室入口处投去视线。
这不经意地一睹,直接把老妇人吓得够呛。
她下意识仓惶地向后连退两步,随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站在入口处的祁究,脸上是惊恐到无以复加的神情:“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老妇人脸上肌肉抽搐不停,她忽然大口地喘气,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吓晕过去。
自始至终,老妇人不可置信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祁究身上。
这一瞬间,祁究笃信老妇人关于“神父”的记忆再次复苏了。
很好,这样自己的赢面又变大了。
在这个九死一生的世界里,所有和冒险有关的计划都是赌博,赌注永远是自己的生命。
正如此时此刻,以“神父”身份站在这里的祁究。
从上次医务室老妇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反应来看,祁究肯定这位老妇人是神父的“旧识”,同样是最早信奉无头邪神的叛徒。
他赌医务室老妇人这一npc会重新记起身为神父的“他”,赌藏在对方内心深处的恐惧、罪恶和悔意会在此时此刻涌现、将其吞没。
很快,老妇人的举动就引起了所有教职工信徒的注意力 ,他们的目光纷纷扫向穿着神职人员衣服、站在摇曳烛火阴影里的祁究。
祁究承受着众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中午好诸位,好久不见了。”
他学着079神父的模样,用平静、和缓却又不容侵犯的口吻说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祁究用一种审判者的目光审视众人,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医务室老妇人脸上,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希望我的到来不会给诸位带来困扰。”
老妇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怎么会出、出现在这里…”
祁究没立刻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长久地凝视她:“神父出现在自己的教堂,不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吗?”
老妇人瞬间僵硬住,当对方亲口说出“神父”这两个字时,心中所有的猜测和不安都得到了应证。
她整个人滑倒在地,眼神闪烁不定,嘴里疯疯癫癫念叨不停:“怎么可能、神父不可能出现、神父已经被我…被我们……”
祁究稍稍走近了些,学着079的模样,用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这位已经恐惧到失控的老妇人,引导她把话继续说下去:“被你怎么了?”
祁究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给人一种神性的威严感。
这是他的成长经历和年纪不该拥有的东西。
“被、被我…”因为恐惧,老妇人的眼瞳缩成极小的点,她突然转向身后三米高的神像,抬起手颤抖地指道,“被我封在神像里…”
极端的恐惧和压抑许久的罪恶感,让此刻的她变得诚实。
当老妇人再次将视线转回这位“神父”脸上时,突然发出一身低低的惊呼,整个人也如同被吓得应激的兔子般开始瑟瑟哆嗦。
因为此时,“神父”脸上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影,而那双在她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灰绿色眼睛,此刻正用一种看死者的眼神凝视着她。
老妇人当下只有一个念头:真神发怒了。
——毫无理由的念头。
因为当下并没有真神。
而祁究这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在心里已经很快将所有线索和剧情又都过了一遍,开始思考对策。
老妇人给出的信息已经很明确了,真正的神父被他们这些异教徒封印在了无头神像里。
所以地下室这尊无头神像才这么巨大……原来是因为藏着神父的“尸体”。
祁究认为,现在直接砸开神像并不明智,这些无头神的信徒一定会想发设发阻止他,而且用不了多久,待裂口花魁的聘用时间一旦耗尽,叶老师肯定会过来阻止他破坏复活现场的行为……
得想个办法,既能牵制住那位叶老师,又能转移这些邪教徒教职工的注意力。
很快,一个灵感闪过,祁究立刻采取了行动。
“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祁究再次露出令人紧张的笑容,“不过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叛徒进我的忏悔室的,我并没有兴趣听你的忏悔。”
“我今天过来,是有个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他静静地审视着老妇人,随后将视线扫向众人,“告诉你们。”
祁究故意顿了顿,而后虔诚又悲悯地看向无头神像:“就和当年你们背叛真神一样,现在你们之中,同样出现了叛徒。”
“历史总是在循环上演,不是吗?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叛徒这个角色。”
一时间,所有教职工信徒都心领神会地安静了下来。
祁究继续蛊惑众人道:“日全食不会无端出现,正是因为叛徒的出现,所以才导致了作为祭品的学生阵营突然得到力量,影响了天象,这样的故事想必你已经很熟悉了,也很清楚了。”
他重新平和地微笑着,看向濒临崩溃的老妇人。
“可叛徒已死!叛徒已死!我们不需要惧怕什么!”信徒中突然有人高声呼喊道。
很快,呼喊声蔓延至整个教职工人权。
祁究先是不响,他掐准时间,待最高潮的呼声褪去,才平静又悲悯地提醒说:“叛徒已死,你们确定吗?”
众人微愣,瞬间鸦雀无声。
“据我所知,叛徒没有死,叛徒一向是活到最后的人。”祁究继续动摇众信徒的信念。
有人反驳:“可如果叛徒没死的话,日全食不会就这样消失,我们也不可能扭转局势,我们的神正在苏醒,用不了多久就可以……”
“很遗憾…”祁究打断了他的话,他清楚,人们一旦开始提高音量讨论自己的信仰,便是怀疑的开始。
因为只有内心产生了怀疑的人,才会想要通过更夸张的外在表现,去试图打消自己的疑虑。
“据我所知,你们的叛徒并没有死,就像当年背叛真神的你们不会死一样。”
“那位吃了信徒肉丸的叶老师,此时此刻,想必已经赶到大礼堂的门口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确认一下。”祁究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对众信徒道。
“居然是那位叶老师…”
“我猜到了,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但监控里那个人好像真的是他。”
祁究:“叛徒已死,所以日全食开始消退,但很遗憾,已死的叛徒通过某种途径,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呢。”
“可为什么…这位叶老师到底要干嘛…”教职工中有人发出质疑。
祁究一瞬不瞬地看着跌坐在地的老妇人:“叛徒想要做什么呢?请问你清楚吗?”
老妇人惊慌又痛苦地瞪大眼睛,曾经身为叛徒的她自然最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快去阻止那个背叛我们的家伙!不能让他真正取代了我们的神!”老妇人朝众信徒声嘶力竭道。
因为叛徒最擅长的,就是背叛自己的信仰。
最后,老妇人突然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祁究:“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叛徒的事?”
祁究笑,模棱两可道:“因为,我想看到背叛者脸上绝望的表情。”
他垂下眼皮,用余光看了眼伫立在烛火里的无头邪神像,心里默念——
“神父,久等啦。”
叛徒最恐惧的事,是有一天他人的背叛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们曾经犯过同样的罪,所以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那个“被害人”。
所以,祁究以“神父”的身份告知众信徒背叛者所谓的“真相”,是最合理、也最容易煽动这群邪教徒的方案。
叛徒的复活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不安。
他们害怕同样的“不幸”会重新降临到自己头上。
就在这时,系统接二连三发出提示——
【很抱歉地提醒您,距离限时聘用失效剩余时间:10s】
【为您打工的郁子小姐(「裂口花魁」形态)即将下班,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紧急通报!您所在的阵营内成员身份发生了重大变化!】
【由于实习「叶老师」的所作所为被全体教职工成员仇视,导致众信徒的仇恨值大幅度上升,系统决定临时修改其身份卡】
【实习老师「叶老师」更改为→被全体教职工信徒唾弃的「背叛者」】
【请注意!教职工阵营成员可以对被赋予「背叛者」称号的成员进行攻击,因攻击造成的伤害将不属于违规范围】
祁究微微一愣,系统的提醒已经很明确了。
在自己的煽动下,被教职工信徒npc仇恨的「叛徒」叶老师将不再受到阵营的庇护。
也就是说,现在他可以真正对叶老师发动攻击而不违规。
但祁究现在并没有余裕对付这位叶老师,不过他相信也无需他亲自动手。
这些所谓的教职工信徒会极端仇视新的背叛者出现,npc们一定会代替所有玩家将这位叶老师撕碎的。
【警告!由于您的行为已经触发了废弃剧情线,将有一定几率引发隐藏角色上线】
【严重警告!系统检测到该隐藏角色危险系数为A+++++,被判定为最高等级的危险存在,且危险隐藏角色的立场与您所在阵营相对,请您务必小心行事!】
【由于您的操作已经引发npc信徒对您产生了新的认知,恭喜您获得新的临时身份卡:「盗版神父」】
【在***角色上线前,npc信徒们将不会怀疑您所扮演的角色】
祁究心里觉得好笑,盗版神父?这个临时身份卡是怎么回事?名字也太直白了呢。
而且这个被哔掉的关键词显然是【真神父】,系统老师的马赛克也太敷衍了。
不过看起来,他作为「盗版神父」的身份将维持不了多久了,因为他已经有所计划——
摇曳的烛火将众信徒脸上的愤怒和恐惧照亮,他们彼此交换视线,虽然老妇人已经做出了明确指示,但信徒们似乎还是对接下来的「清理叛徒」行动有些犹豫不决。
祁究站在烛光最明亮的地方,用一种足够撼动所有人的眼神看向迟疑不定的诸位,无声地扬起唇角道:“不知道当年的悲剧会不会再次发生,我拭目以待。”
在他的鼓动下,众信徒npc终于再忍不了,仇恨值已经刷满的信徒们怒气冲冲踏上地下室阶梯,朝礼堂大门处赶去。
但信徒们也没有掉以轻心,他们忌惮这位似乎是老妇人“旧识”的神父,留下了四位信徒守候在无头神像身边。
祁究并没有轻举妄动,虽然他获取了「盗版神父」的临时身份卡,但系统并没有告知他阵营转变的事。
也就是说他现在仍身处教职工阵营,贸然对这几位留守的信徒动手是违规的。
但如果不处理掉他们的话,又没办法劈开神像去找他的神父,怎么办好呢?
祁究将视线再次转向监控室内的屏幕,郁子小姐已经完成工作顺利下班了,不过此时众信徒已经怒气冲冲地将叶老师包围其中。
叶老师同样也被系统告知自己身份的变化,他总是一副矫揉造作笑容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愤怒和狼狈。
祁究还注意到,尽管监控里的叶老师在试图解释自己并非真正的「叛徒」,但仇恨值被刷到最高的npc信徒们根本听不进他的申辩,一上来就对他发动了一轮集火猛攻。
那四位被怨灵附体的学生玩家直接懵在当场。
怎么回事?为什么敌对阵营开始内斗了?!
但副本内普通npc的行为选择模式很简单,在多个目标物同时出现的情况下,他们会优先攻击仇恨值最高的目标对象。
虽然四位学生玩家很懵逼,但他们确确实实得以暂时解放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位花魁姐姐刚走,又来了这么多‘救兵’?”短发女生被眼前的离奇景象震惊到了。
“好家伙,这些新来的‘救兵’都是学校的教职工。”
“诶可那个变态叶老师,不应该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而且这些教职工都是npc吧?为什么会反过来攻击同一阵营的玩家?”
“鬼知道,他们阵营内部出现矛盾了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祁老师……”
黑长直没立刻作答,她看向身侧若有所思的祁小年:“话说,在副本之外,你和那位祁老师认识吗?”
祁小年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应该说是不记得了。”
黑长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表示并不关心他的个人私事:“……行吧,我就想问问对方底细和立场。”
“但…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我觉得他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祁小年声音很低,但语气笃定。
“信得过?立场相对真的还有信任可言吗?”短发女生立刻质疑说,而后她意思到自己过于粗鲁了,忙放低声音解释说,“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找茬,只是我找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这一点不成立,我就不会认为对方值得信任,毕竟在这个奉行丛林法则的世界里,只有利益才是最终的目标。”
祁小年点头表示理解:“我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他想找到双方共赢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通关,事实证明他确实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短发女生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你明明说不认识对方,却这么相信对方的话吗?”
祁小年沉吟片刻,回答说:“因为他每次都能达成他的承诺,我认为这是比所谓的‘熟人’更可靠的判断办法。”
“现在教职工npc集体对付叶老师的情况,大概率也是祁老师的计划。”祁小年思考后说道。
不知不觉中,在他的认知里,那位祁老师已经被划定为「可靠的人」。
那边的黑长直挥了挥手:“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时间不多了,快走吧,进礼堂看看祁老师是什么情况,就都清楚了。”
“而且,这个副本的核心故事线和关键线索,很可能就藏在这所礼堂里。”
因为几乎所有教职工的注意力都在叶老师的身上,所以幸存的四位学生只用了简单的隐匿道具,便轻而易举进入了礼堂内。
穿过黑沉沉的立柱后,祁小年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猫叫很快。
猫猫?他下意识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虽然最后并没有看到什么猫猫,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舞台后通向地下室的阶梯。
阶梯很窄,昏暗的光线从阶梯下方照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拖得细而长。
因为太安静了,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被无限放大,众人内心的安全感也在突兀的回声里摇摇欲坠。
四位幸存的学生还发现一件事,自从进入到教堂内部后,附在他们身体里的怨灵力量就被削弱了,特别是进入到地下室的石阶后,这种削弱感越发明显,他们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体里怨灵的存在。
“你们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你说附体的怨灵吗?我猜测这里可以通向教职工阵营的大本营,所以作为对立阵营的学生怨灵力量在此被削弱,也可以合理解释。”
“但这样我们是不是太冒险?”
“副本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不冒险怎么能通关副本?我们没这么多时间考虑这种有的没的问题。”
“是这样说没错,可——”
学生玩家的话截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低的惊呼。
惊呼的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警惕地捂住自己的嘴,无论发生什么,此时此刻发出大动静都不是明智之举。
光线昏暗的阶梯之上,赫然站立着一位穿着神职人员服装的年轻男性。
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没人能看清这位神职人员的样貌。
众人被猝然出现的神职人员吓了一跳,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他们的身体已经摆出一副要战斗的警惕姿态。
“各位同学,不要紧张。”静静伫立于阶梯尽头的神职人员在阴影中抬起头,用一种能迅速让人平静下来的语气说道。
黑长直少女点亮照明道具,他们朝神职人员看去的瞬间,都不自觉发出疑惑的声音。
“祁老师?”最先开口的是祁小年,他愣愣看着神父打扮的祁究,“你怎么…”
祁究耸耸肩笑:“这个说起来话长,我在等你们。”
“我需要你们帮我牵制住地下室剩余的四个教职工信徒,因为我的身份限制,没办法对他们动手,所以拜托了,”祁究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对四位学生玩家说道,“牵制住他们、同时保护好你们自己就行,不需要做大动作。”
一边说着,祁究像个真正布道的神父一般,姿态自然地为四位学生玩家引路。
阶梯的尽头是烛火摇曳的地下室,因为那具三米高的无头神像过于显眼,四位学生玩家大老远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和祁究当时一样,四位玩家看到地下室诡谲的人头供奉场景时,都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
“……太变态了。”这是所有目睹了无头神供奉仪式的正常人所达成的共识。
看到这个邪典画面的瞬间,所有人很快就都明白了过来。
当年,这些邪教徒正以教职工之名,将所谓的问题学生拘禁于此,运用各种手段造成他们的死亡,再剥去他们的头颅用于邪神献祭。
祁小年花了好几秒,才堪堪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向祁究道。
只见这位神父突然抽出一把制式古朴典雅的青灰漆长刀,他看向无头邪神巨大的神像、微微眯起眼睛道:“劈开它,我的一位‘朋友’被困在神像里了。”
祁小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你那位…朋友,他还活着吗?”
祁究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或许吧,也可能是他的尸体。”
“小年,那四个信徒就交给你们了。”
说话间,祁究已经拔刀出鞘,朝面目狰狞的无头神像削去。
是男花魁曾亲自赠予他的。
祁究手持长刀纵身而起的瞬间,守护在无头神像旁的四位教职工信徒立刻警惕了起来,信徒们即刻抽出武器打算阻止这位疯狂的“神父”,可他们的阻止计划很快落空了——
虽然祁小年还处于一种不可置信的状态,但他的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了起来。
他按照祁老师先前拜托的内容,凭借残存在身体里的怨灵能量,祁小年迅速兑换出武器迎向试图阻止祁究的信徒们。
其他几位学生玩家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兑换出攻击性道具对付神像旁的教职工信徒,并想方设法切断了他们的信号传导,让地下室的信徒们无法传达神像遭遇攻击的信号。
虽然学生玩家们尚不明白祁究这么做的理由,但毫无疑问,毁坏敌对阵营的庇护神无头神像,对他们而言百利无一害。
这把曾供奉在妖樱窗前、饮足了血酿的长刀削铁如泥,加之力量增强道具的加持,祁究手起刀落间,看似坚不可摧的无头神像上方多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痕,很快,无数细小的裂纹在刀口下蔓延生长,类似冰面碎裂的清脆声回响在地下室内。
下一秒,在祁究刀口下自行瓦解的神像赫然崩塌,滚滚粉尘升腾而起,在摇曳烛火之下甚至让人有种波光粼粼的错觉。
待尘灰稍稍散去,封印在神像里的事物终于浮出水面时,众人脸上无一不闪过惊讶的神情——
这尊三米高的无头神像内,封印了一个呈六边形的棺材。
在场只有祁老师表情一如往常,就好像他早知道神像内隐藏着棺材一样。
而对众人而言,此时的震惊才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令人难以置信。
似乎受到了刚才的冲击,六边形棺材的盖子也因此变得松动。
只见祁究利落地掀开棺材盖子,随着“咯吱”一声响,躺在棺材里的尸体瞬间暴露于烛火下。
这绝对是在场众人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完美”的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看起来非常新鲜,完全没有丝毫腐坏的痕迹,也没有难闻的腐败气味,死者脸上也没有任何狰狞恐怖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冷冰冰的平静,仿佛这位死去的人只是闭起眼睛在做祷告。
整具尸体被细致地包裹在棺材内层的白色绸缎里,死者同样穿着神职人员的衣服,衣领严格地系紧最上层的扣子,刚好卡在喉结下方一指的高度。
尸体的怀里拥抱着一尊没有五官的神像,神像旁还放置着一枚倒立的十字架。
除了尸体肤色呈现一种冷冰冰的苍白外,众人甚至错觉对方只是躺在棺材里睡着了。
在这具尸体身上,人们完全没办法找出和死亡的恐怖相联系的事物,甚至就连他的死都是生动且美丽的。
而最令在场众人感到恐怖的是,这具“完美”的尸体拥有一张和祁究一模一样的脸。
完全、彻彻底底一模一样。
就连他们穿在身上的神职人员衣服、领结的系法和长度都是一样的。
此刻祁小年甚至有种错觉,这位和尸体相对的祁老师只是站在自己的镜像前,而那尊铺着白色绸缎的棺材,其实只是一面镜子。
祁老师正在镜子前,长久平静地凝视自己的镜像。
巨大的震惊酝酿成鸦雀无声的寂静,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离奇的一幕,一时不知道该作何举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离奇了!”
“真的…离奇到可怕,棺材里那具尸体难道…”
“果然这位祁老师不是一般玩家吧…”
长久到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后,四位制服了npc教职工信徒的学生开始低声讨论。
祁小年稍微走进了一步,视线在尸体和祁老师间流连:“…祁老师…这位…难道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他小心翼翼发问。
祁究一瞬不瞬地欣赏着棺材里沉睡的神父,沉默片刻后才回答说:“是呢,一位认识不算久的,老朋友。”
这种说法很矛盾,但很适合。
认识不算久的老朋友——似乎没有更贴切的形容词可以概括彼此的关系。
祁究手上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他取出放置在死去神父怀里的木十字架,用长刀将十字架削得尖锐。
与此同时,祁究询问系统老师道:“请问,如果吸血鬼的心脏被神父的十字架刺穿会怎样?”
在祁究的认知里,除了银器和日光外,用神职人员的十字架刺穿吸血鬼的心脏,同样可以成功杀死吸血鬼。
但因为解锁技能时系统并没有提到相关信息,所以祁究需要和系统再次确认一遍。
【请注意!旅人在启用吸血鬼身份技能的时候,如果被神职人员的十字架刺穿心脏,会让吸血鬼化的旅人在短时间内进入封印状态,陷入沉眠】
【沉眠状态不会自发醒来,除非该神职人员主动将其唤醒】系统详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系统的作答和祁究的心理预期一样。
他继续确认道:“如果沉眠状态没有得以解除,会有怎样的后果?”
毕竟传说中被刺穿心脏进入沉眠状态的吸血鬼,等同于死亡。
【假如吸血鬼身份卡时间耗尽,神职人员还没将其唤醒,那么很遗憾,使用吸血鬼身份卡的旅人将会被宣告死亡】
原来如此。
“谢谢系统老师,我明白了。”祁究礼貌地说道,随后他打开自己的技能栏——
【欢迎使用限时身份技能「初阶血族」,该技能为限时技能,冷却时长48h,启动有效时长20分钟/次(注:系统检测到您是初次启用该限时身份技能,考虑到该技能对旅人的身体负担较大,所以有效时长会在原先的基础上减半】
【请注意,因为身份卡技能灵活度较大,可能存在任何未注明的副作用】
【请问是否立即启用限时身份技能「初阶血族」?是/否】
祁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
【恭喜您!「初阶血族」限时身份卡初次启用成功】
【您的血族血统将在1s后正式觉醒】
【叮!技能加载完毕,您已成为一名「初阶血族」】
【请注意!「血族初阶」身份使用期间,请注意防范银器导致的伤害;请尽量避免被阳光直射;假如被神职人员的十字架刺穿心脏,请在身份有效期内进行神职人员的「唤醒」仪式,否则将被宣告死亡】系统老师贴心地为他更新了注意事项。
【本次「初阶血族」身份技能有效时长:9分钟】
突然,强烈的蚁走感爬遍祁究全身,所有感官在瞬间被消泯、重塑、最后无数倍放大,无论是光线、气味、声音还是触感……外界的一切都变得庞大且激烈,仿佛夏日午后的暴雨从广袤的荒原呼啸而过,他的每个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这种新鲜又强烈的感受令初生的他无所适从。
有那么一瞬间,祁究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感知,来自血脉深处的饥饿感汹涌而来,对甜美血液的渴望密不透风将祁究包裹其中。
卷入、淹没、沉沦。
在饥饿的漩涡里随波逐流。
这个过程中,祁究渐渐感知到自己的体温开始下降、渐渐变得冰冷,随之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身上属于生命体的存在逐渐消逝。
因为血液停止流动,祁究的皮肤变成毫无血色的冷白,他的瞳孔也在收缩,眼中的灰绿色更冷也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