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临连连摆手：“我……呕……没……呕呕，我没事，呕……”
03457搞不清楚状况。
余临艰难地调整状态，不知道是鼻子已经被熏坏了，还是石梯附近有圣光，总之他在大吐特吐后，好像突然闻不到那种腐臭的气味了。
余临坦然微笑。
再你妈的见，臭鸡蛋煮榴莲然后拌进螺蛳粉的味道。
事实是，石梯上的确有圣光笼罩。
像是雨夜过后才升起的月亮，那时候天幕黑得通透，月亮所反射出的白光是毛茸茸的一片，渗透不远，温柔干净，更像是异世之物。
这里确实是异世界，但近距离观察带来的震撼还是让余临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一通狗屁。
石梯盘旋向上，绵延看不到尽头，与地面相交的地方没有真实感，也是一片虚虚的白洞。光线搭在尘埃上，尘埃顺着洞口向下漂流，呈涡旋状。
它在无声昭告众人，那里通向另一个世界。
余临看到一节节石梯消失在光线的笼罩下，地下的光照更像是水汽。
水汽一消失，隐藏在下面的东西就立即浮现在眼前。
余临在此刻平静下来，感受到了之前在水族馆里，鳐鱼摆动着笨拙的身躯，从掌心划过时一般的平静。
他看到03457也为之动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默契地陷入沉默。没有人会去主动破坏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后，为数不多的、涌入心底的平静。
最先陷入和最先回过神的都是余临。
围绕着石梯旋转的光束照在他双眼中，明显比其他光芒更盛，这束光很快就将他拉回现实。
短短一瞬，恍若隔世。
“03。”他开口轻声提醒：“我们该走了。”
03457向来敏感于他人指示性的话语，几乎是立刻就回过神，点头应好。
但就在他们抬起脚的那一瞬，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现象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咔嚓声，有什么冰冷的液体从下面飞到了裤管上，一部分留在皮肤表面上。
由于余临现在身体感知能力优于以前，他没能做到刻意忽视这东西。
于是，心底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猜测，跟着猜测一起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刚刚被03457踩得七零八碎的幼兽尸体。
余临不合时宜地想起位于深坑正中央的那一排幸存蛋。
一共七枚，没有任何可以保证他们安全孵化的有利条件，按理来说它们此刻应该安安静静地躺倒在原来的位置，等过一段时间集体腐臭。
但那些蛋，现在都不见了踪迹。
会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两个可能。
一、有什么东西将那些蛋带走，转移阵地。
任何一种怪异的活物都能将这些没有行动能力，更别提是反抗的蛋带走。
二、是这些蛋已经完全孵化出来，但现在的环境明显支撑不起来这个理论。
附近没有蛋壳，伴随着孵化而来的腥臭味他至今也没能闻到。虽然坦白来说，他现在已经闻不到任何气味了。
一种怪异的安静突然袭来。
石梯上的光束还在持续旋转，光芒不曾削弱。
正如余临所所说，它现在朝着一个方向缓慢向前，如果没能及时跟上，等它离开人眼所能看到的最佳观察区域，他们可能会错过离开的最优时机。
但现在的氛围明显不对劲。
咔哒咔哒的声音还没有消失，较之方才甚至更盛。这次03457明显也注意到了，余临看到他疑惑的视线扫射过来，身体率先警惕。
犹豫过后，双刃再出。
余临决定先找到声音的源头。
此时石梯也正顺着原有方向正常移动，余临注意到声音在石梯移动后，越响越清晰。
两人的视线齐刷刷转移阵地，落脚点是石梯后未知的某处。
白色的光芒缓缓挪开，最后一束光离开视线，神秘物的全貌逐渐浮出水面，以强悍的姿态霸占了视野。
是那七枚蛋，但又不完全是。
因为此刻躺在他们眼前的只有其中一枚，另外六个早已不知所踪。
空荡荡的沙地上，那枚青壳蛋正背对着他们。
能让余临分出正反面的，是蛋壳里传出来的动静，和侧面时隐时现、正在努力挖壳的爪子。
有四个指骨、带着蹼的爪子，皮肤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路走来，余临看到的大多都是紧紧收缩起的爪子，这是余临第一次看到处于活动状态中、神展开的幼兽爪子。
比预估中的要小上很多，用惯性思维看待问题，这个将近一米的不明生物的蛋中，应当会长出一个庞然大物。
但这个小小的、笨拙的爪子告诉他，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余临突然不合时宜地问：“你吃过咸鸭蛋没？”
03457摇头。
余临：“就那种你敲壳，大概率会冒一手油的鸭蛋。”
03457还是摇头。
余临：“没什么，就是感觉它……”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长得挺像咸鸭蛋的。”
不知道孵出来的东西像不像鸭。
“如果它能顺利破壳，或许能跟着我们一起回到真正的海底。”
真正的海底，也就是余临所说的地下世界。
世界分为上下两部分，他们所看到的海只不过是陆地上的海，真正的海底在石梯尽头。
虽然那里没有海水，但余临印象中，它确实是这么个名字。
那才是这些生物该有的家，刚刚逃走的八爪怪可以不依靠石梯，直接突破这两个世界的界限。但刚出生的幼兽恐怕没这个能力。
余临明说了：“我们得把它带下去，待在上面它会饿死的。”
03457点头，很快就忘记了咸鸭蛋这回事：“嗯。”
“……有些奇怪。余临抬头，下意识想从03457眼里找到以下问题的答案：
“另外六个呢？”
话音刚落，眼前的幼兽仿佛是想分散他注意力似的，蛋壳骤然翻转过来。
余临能确定，这是尚未完全破壳的幼兽在闹腾，因为在翻转的时候，整个蛋壳都因为质量分布不均匀一头栽倒，它栽得很结实。
余临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要死里边了，我就给你做成麻辣毛蛋。”
03457疑惑：“那是什么？”
余临轻描淡写地说：“在它孵出之前，敲掉蛋壳，过个油锅，嘎嘣脆。”
幼兽：“……”
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
03457不懂，能感受到幼兽静默了几秒，挣扎得更厉害了。
余临突然大发慈悲，伸出手，看样子是打算把它扶起来。
“03，你作证，它是自己倒的，不是我撞的。”
幼兽停止了挣扎：“……”
你大爷。
作者有话说:
惊！海底生物集体发出抗议，竟是因为无知的人类乱起名字？

第36章 盲盒机
一般来说，刚孵化出的动物都不会有太夸张的牙齿，这个平平无奇的蛋里的生物也不像有什么特异功能。
总之，眼前这个栽倒后爬不起来的小东西，应该不具备攻击他们的能力。
短暂的思考时间结束，余临托住光溜溜的蛋壳，发力。
幼兽不算重，质量远远小于预想，他几乎没怎么感受到活物的存在，轻轻松松就把它抬起来了。
见识到庐山真面目之前，他将对方想象成一个小巧的生物，可能有着如八爪怪那般血肉外翻的相貌，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鸭子。
现在，他端着一种近乎慈爱的姿态，双手将它举起来看。
那确确实实是一只很小巧的幼兽。
它有着过分夸张的身体比例，四条腿爬行动物，脑袋的体积是身体的两倍往上，和成年鳄鱼的头大差不差，这合理解释了它刚刚摔倒的原因。
它通体呈现青绿色，表层有着坚硬的护甲，在空气中逐渐变得黑亮，余临看着，忍不住想去敲几下听个响。
单看四条腿的话，小东西更像一只成年巨兽龙，它举着两只短短的前爪，连后脚的三分之一长度都没有。
而且它身后还拖着一条粗壮的长尾巴。
余临沉默了一下，这个世界应该不至于有恐龙存在。
“小恐龙”眨巴着眼，很快就竖起了原本贴在脑袋上的三对角
余临看着那一开一合的扇形软角，突然又觉得它还是更像蝾螈一点……
连眼小嘴长的大饼脸盘子都一模一样。
但这个不合理的世界，也不至于有蝾螈出现。
时间间隔太久，余临早已忘记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设定，但这个世界成型于他在太阳城居住的最初四年时间内，那个时候他的梦境阴暗又荒诞，与现实完全脱轨。
疑惑未消，确认这玩意已经吸收了全部的蛋液，可以下手，余师傅打算给它做脱敏训练。
于是，能让余临后悔一辈子的事发生了。
幼兽甩了甩头，它脸上沾了些沙子，是刚刚扑倒时弄上的。
目前一切正常，直到它往外吐了什么东西。
起初余临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飘在自己身前的是一缕黑烟。小小的烟团，刚到半空中就已经消散，旁边还落下了几个火星。
余临疑惑地看着它，又看了眼03457。
就在这时，幼·巨兽龙·蝾螈·兽突然深鼓起腮帮子，蓄足力，如突然爆开的花苞一般，实实在在地喷出一束烈焰来。
余临：“……”
他怎么不记得口水跟沙子能产生物理反应？
“我猜错了。”余临忽然无辜起来。
03457：“？？”
余临：“我以为它会是巨兽龙之类的东西。”
03457：“啊？”
余临：“原来它是喷火怪。”
如果不是因为闪得快，余临很可能已经被它烧得面目全非了。
这下03457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了，连忙点点头。
余临则是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
他将这喷火的不知道叫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到一边，连连后退，开始沉思起来。
“八爪怪还能生出这玩意？”
03457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摇摆，不确信地摇头。
不像是，至少看起来不像是。
幼兽没有逃脱的迹象，反而看上去很开心，它坐在原地往外吐沙子，每吐一次都伴有明暗、长短各不一的火焰。
吐了几下之后，甚至还咧着和蝾螈一样的傻脸，举着前爪朝余临的方向乱舞。
生物会把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它妈，余临当妈的概率不高，但存在。
余临给它按回去：“先找找另外几个，如果活着的话，一起带走。”
这话刚说出，03457就又先他一步有了新发现，他指向石梯正在走的地方：“在那里。”
但那里没有孵化完成的幼兽，也没有完整的蛋，那里只有尸体，和他们一路走过来看到的一样。
它们有的挂在石梯后，被白色的光芒渐渐吞噬，有的从石梯碾压过的地方冒出头来，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碾成碎片的猫狗，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余临不得不得承认，在感受到手下那只活物的体温后，再看到这些，身体最先做出的反应不是恶心，而是惋惜。
失落、震撼与惋惜。
余临手指抚摸过它的角，是毛茸茸的触感。
它是最后的幸存者。
毫无疑问，幸运之神眷顾了它，也带走了它的整个族群。
八爪怪逃离时哀痛的回望证明这一切。
余临视线抽离石梯，忽然有了新发现。
“03，你看到没有，它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去刻意寻找观察角度，就可以看到石梯。”
“小恐龙”刚刚吐光了沙子，伸出两只前爪巴拉舌头。
余临暂停话题，单手将它托住，指了指03457，又指了指自己。
“不准对着我们喷火。”
喷火怪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爪子从脸上移开，竟然将舌头缩了回去，同时紧紧闭着嘴。
余临看向03457。
这个怪物好像可以听懂人话。
石梯一路往下延伸，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余临知道，这是光照角度带来的视觉误差，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以上说法，但直觉已经率先扼杀一切思绪。
真正的“海底的世界”不该这么轻易就抵达，但也没那么难以触及。
他第一次顺着石梯来到地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坦白来说，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这段记忆、这件事情是否真正存在。
很快，现实就将他这个荒诞的想法一棒子打散。
他们无比突然地落脚在实地上，余临有了今天第二次身心的双重动摇。
光线似乎有所变化，饱和度达到人眼舒适范围内，观感好了很多。
眼前是一个十分狭隘的空间，像入夜时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灯亮起的医院走廊。
只不过走廊里是热闹的，有时候还会有加塞的病床，这里却只有通道。
不知道会将他们带向哪里、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
只有入口处被石梯自带的光束照亮，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此刻石梯与通道相对静止。
“03，”余临叫住自己的同伴，视线始终死死盯住眼前的通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喷火怪交给了对方：“你看好小恐龙，我先去前面看看。”
在未知世界的入口选择分头行动，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取灭亡的行为。
不过这里的氛围与地上不同，余临有关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就有“地下世界很安全”的字眼。
所以03457也未曾觉得这个做法有任何不妥。
他安静地抱着被余临称呼为“小恐龙”的怪物幼崽。
小家伙很安分，偶尔会将脸转过来，似乎是在打量正抱着它的人。
但03457对它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眼前黑咕隆咚的通道意犹未尽。
小恐龙·巨兽龙·蝾螈·喷火怪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还轻轻挥动尾巴扫了扫他的小臂。
03457无动于衷。
喷火怪双眼中顿时失去光亮，三对短小的角也往里缩了下去。
余临在路上会小心翼翼地护着它，还时不时会捏捏角逗它玩，它困的时候余临就伸出手，让它把前爪搭上去。
03457只会看着前面傻站，别说一起玩了，它都张开没牙的嘴啃手指了，对方依旧神情冷漠。
小恐龙扫兴地垂下尾巴，又把角往死里缩，如果不是突然想打个喷嚏，它可能会因为用力过猛而六角抽筋。
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它想打个喷嚏，03457根本注意不到它在干什么。
这是一个过分奇妙的巧合，余临刚刚从通道中折返回来，而03457正准备将小恐龙换一只手抱着。
此时，小恐龙身躯忽得一抖，尾巴跟着头上的角一起左右轻微摆动，前爪往上提起，张开嘴的同时生理反应性地半迷起眼睛，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就要顺势喷出。
余临比03457更早注意到这个现象，但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提醒时机。
至于喷火怪蝾螈小恐龙，尽管余临已经嘱咐过它不能对着他们喷火，但奈何异世之物脑容量太小，小恐龙不知道一个喷嚏将会对直立行走的长臂猿造成怎样大的伤害。
buff叠满，无力回天。
小恐龙发出第一个音调，与人打喷嚏时的动静大差不差。
让03457快松手的话说出了一半，余临紧张到忘记异类世界的存在。
小恐龙头往前顶，彻底闭上眼睛，余临后半句说完，用最快的速度超03457扑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
小恐龙发出第二个音调，余临眼看着它就要在自己面前酿成大祸，用0.01秒的时间骂自己真是个混蛋。
然而——
一簇黑烟喷出，小恐龙满意打了个哈欠，剩下的黑烟都团团飘出。
余临：？？？
旁观者余临左脚拌右脚，一头栽在03457身上。
尚未跟03457解释清楚，他就将杀气腾腾的目光定在小恐龙身上。
“你是盲盒机吗？”

第37章 给你做
巨兽龙·蝾螈·喷火怪·小恐龙，在出生后的十分钟内，拥有了自己的第五个名字。
再生父母余临表示：不用谢，应该的。
03457狐疑地看着余临将“盲盒机”接过去，视线停在通道口的方向。
“原来是个二极管。”余临说。
03457：“？”
方才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他们遗忘，眼下的新发现对他们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里面写了一行字。”
余临：“只可由现实坠入虚幻，不可由虚幻踏进现实。”
他转过头来：“意思是这里只能单向通行。我没再继续往前走 ，回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03457不敢轻易接过决定权：“……啊？”
余临顺手揉着盲盒机的角，小家伙很快就安静下来。
“怎么说呢，我觉得把这个当成屁放了就行。”
03457稍加思索，点头。
就算他们真的一旦踏入就不能离开，他想，特殊能力也能派上用场。
余临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似乎是有什么话还没说出口，犹豫过后选择咽下。
通道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内壁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
里里特四季温度变化不大，气候偏温暖湿润，这种东西他只在书上见过。
它们像是能吞掉声音似的，两人越是往里面走，耳边就越安静。
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包裹着他们，03457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余临更是如此。
他一份不落地将视线投在杀手身上，确认他不会走着走着就突然消失了。
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的拐角，无论往前还是往后，眼中看到的景象都是不断重复的。
余临有时候会怀疑，这里是不是相对放了两面镜子，他们在这两面镜子所形成的空间中徘徊。
通道不算宽阔，和水族馆中的海底隧道差不多，也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实物的规模。
当然，没有人会去作死摸一摸不知道来自于哪个时代的冰。
在他们行进约两分钟后，那行字出现在眼前。
字迹像是用石块等坚硬物品刻上的，但毕竟通道本身也是质地坚硬的岩石，就很难让人不怀疑刻字人的身份了。
墙壁上的冰块轻易不可融化，余临无法猜测出刻字人是怎么清理出这片空地的。
与他们在外面见到的不同，尽管没有灯光，通道内竟也保持着人眼承受范围内的灯光亮度。
这光线同字迹的由来令人琢磨不透。
余临驻足，示意03457去看墙上那些字。
“只可由现实坠入虚幻，不可由虚幻踏进现实。”
03457沉默，小恐龙在他手中不停扭动着，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 它就不安分起来。
余临说：“你觉得是什么人留下了这句话？”
03457按住小恐龙的头，强行令它安分下来，他视线飘忽，思考了一番。
“可能是你自己。”
余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我自己？”
03457：“嗯。你说过，这里与现实世界脱节。”
而面前的文字，他们都认识，是现实世界圣碑以北文明使用的通用文字。
在03457之前，余临从未带人进入过这个世界。
所以在发现这句话时，余临也对此感到意外，他不记得自己曾在这里写下这些。
余临不知道该怎样向03457解释这个矛盾的事实，毕竟这更像是一场自导自演、故弄玄虚的恶作剧。
他收回视线，为此感到庆幸。
03457很信任自己。
“你觉得……”余临卡壳一瞬，才将那个蹩脚的自称说出口。
“我为什么会写这种东西？”
03457：“嗯……我想是……”
余临：“嗯？”
03457：“也许……”
他伸出手去触碰墙上的字迹，仿佛这样就可以从指腹下的细微变化中，看到余临留下这句话时的场景。
“我不清楚，但那时的你，一定再也不想进入这个世界了。”
所以他留下标记，警告日后妄想进入这里的自己。
03457收回手：“世界可以影响你的精神值，以前进入过这个世界的你，可能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但你的精神也会影响世界，如果你开始讨厌这个世界，它大概会消失的吧。”
“它不想消失，它在挽留你，这就是你又一次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与世界发展指数有关。
当潜意识内对一个世界的情感与表现出的情感不同，世界设定遵循潜在情感。
余临的潜在情感是世界的养料，世界为了存活下去，会影响他的潜在情感。
潜意识想将他挽留在这里，主观意识抗拒这一切。
余临：“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无视这种警告。”
03457：“我不觉得我们该放弃。你对这个世界的滋生出了恐惧感，恐惧感无法被战胜，设定出现矛盾，我想这就是这个世界慢慢变坏的原因。”
话音刚落，小恐龙忽然地又打出一个喷嚏，这次是一束十分危险的火苗，似乎因为蓄力已久，火力十足。
那簇火焰正好对着墙上的字迹，一片黑烟落下后，将歪歪扭扭的字迹全部清除，就好像是在赞同他。
外围的冰层没有受到火焰影响。
余临：“而我们的出现，正是为了阻止它变坏。”
他们必须走下去，去看清存在于真正海底世界的，那令人产生深深恐惧的东西。
以字迹为分界线，往前的空间逐渐开阔起来，真正像是到达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了。
墙壁上开始出现大面积裸露的岩石，温度有所回升，墙壁上刻着一幅幅线条简单的画，很像小孩的涂鸦。
进入这个空间，余临的脚步也明显放慢。
那些粗糙的扭曲着的笔触，透露了创作者刻字时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恍惚。
如果杀手没有见过之前那只长相奇异的八爪怪，他可能会将这些东西的存在当做是恶作剧。
墙上记载着世界曾出现过的所有生物，图片下方属于现实世界的文字，印证它们出自余临之手。
当然，除他以外，这里也从未有任何人踏入。
但余临却都不记得了。
他曾思考，如果再来一次，在水族馆那时产生的冲动是否可以被抑制。
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曾在世界中，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完成这个世界的设定记载工作。
现在，他故地重游，对眼前未知的一切感到迷茫。
不知不觉间，03457已经走在他前面，因为没人陪小恐龙玩，它慢慢沉睡过去，缩在03457身上，是小小的一团。
从出生到现在，它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不过蛋液中的营养也能够让它撑一阵子了。
“这个世界分为地上和地下。”03457说。
余临颠倒身份成了倾听者，于他而言，此时同类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慰藉。
03457：“受森林影响，一切生活在陆地上的活物都被森林吸引过去，成为供养森林生长的养料。迷失者成为活着的死物，或与森林融为一体。”
“被古老的创造者呼唤、却又被抛弃的人，它们仰起头颅，眺望雪山的方向。”
笨拙的线条最大程度记录了文字中描述的情景。
画面是黑色森林的内部。
树木高大，分布没有规律，丛生的藤蔓扼住活物的咽喉，完完整整挂在树上，参差地围成一圈。
像挂满贝壳的风铃。
余临盯着树干看了许久，才发觉上面是某种哺乳生物的脸。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渗透，身体超过四分之三的部分已经与树木融为一体。它紧闭着眼睛，是依稀可辨的安详模样。
余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知道仰望星空派吗？”
03457回头。
余临：“没什么，性质跟毛蛋差不多。”
03457眨眼。
余临：“回去给你做。”
在这些树木前方，还有一群直直伫立的活物，它们有的像小恐龙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举起前爪，有的则更接近现实世界的软体动物。
无一例外，它们只用两只后脚站立，朝向同一个方向，仿佛在接受什么将至的福泽。
那个方向画着一座山。
第四幅画字迹潦草，03457无法辨识，还得当事人出面。
画面分为上下两部分，用一条突兀的粗实线隔开，上面画着几片海浪，下面占比更大。石梯从上往下贯穿，像一条DNA单链。
石梯终结的地方，连着一个长方形，应该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
再往下有一个更大的圆形，线条依旧不完美。
长方形与圆形的比列，接近乒乓球与篮球的比例，看样子，地下世界并没有那么大。
圆形中画着各种古怪的生物，古怪到也只能让人勉强将他称之为生物。
“最初的生命诞生于雪山，创造者同世界一同消亡。”
余临：“陆上的生命诞生于海洋，依旧受到古老的创造者的影响。”
余临忽然地沉默了，03457为此感到疑惑，许久之后，才又听到他说：
“生物被古老的创造者吸引，并妄想接近它们，在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的同时，又对这种恐惧充满了足以致死的好奇心。”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以此为话题开头，余临做了个总结。
“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个创造者来到这片荒芜的土地，它的身躯化为雪山，滋养出生命。但后来大灾难让这一切归零，上一代生物成为森林，创造者对生物精神方面的影响延续下来。”
“在此之后，海底世界出现，在上一代创造者的影响下，新的生命从海洋走向陆地，成为那片森林的养料。”
“古老的创造者，意识不到第一代生物的死亡，仍在不断吸引外来者，让森林生长下去。”
海底的创造者为了阻止这一切，带来了清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