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恺南却又回想起那晚,暖黄色的台灯光映在詹子延身上的样子。
胸膛上没几两肉,看起来倒是挺软。
他莫名口干,随手拧开包里的矿泉水,沁凉的水流顺喉而下,舒坦了些。
“你看我干什么?”詹子延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找问题,低头检查了遍衣服,很干净没有污渍,抬头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骆恺南放下水瓶,舔去唇边水渍:“没,我忘了今天是教师节,回头给你补上礼物。”
詹子延一脸意外,想问你居然会给老师送礼物?不是还揍过老师吗?
然而高旭的警告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俩目前算不上熟稔,如果他贸然问出这个问题,恐怕会冒犯骆恺南。
詹子延决定明哲保身,平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道:“不用,你能好好旁听完这学期的课,找到人生方向,就是给我的礼物了。”
比起我的人生方向,你先找到自己的对象吧。骆恺南心想。
只要詹子延有了对象,应该就没时间管他了,他就不用来听课了。
而且有人照顾詹子延,他也能安心去做游戏,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毕竟这人能干出什么傻事,他亲眼目睹过。
骆恺南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开始行动,先给对面人发消用的另一个账号。
Kent:[Janson,我把你喜欢的类型告诉我朋友了,他正好认识一个符合你要求的,今晚有没有空见一面?]
对面的詹子延很快看到了消息,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咬着嘴唇很为难的样子,纠结半天,最终回他:
[有空的,谢谢你。]
见面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格调高雅,氛围浪漫。
詹子延走进去的时候,听到舒缓的钢琴曲,心中的紧张感稍缓。
但攥紧的手心里依然全是汗,比在全院系的领导面前做汇报更心慌。
Kent太热心了,特意为他拜托了朋友,他怎好意思拒绝,况且心底其实也有小小的期待,或许……真的能遇到不错的呢?
服务生听了他报的桌号,领着他往里走,来到窗边的一张双人桌前。
对方已经到了,贴心地点了餐前小食,这样等上菜的时候,两个人不会太尴尬。
仅凭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詹子延心里就生出了许多好感。
男人名叫任绍辉,比他大两岁,完全符合他对Kent提的所有要求:长得不算英气逼人,但也端正耐看,身材偏瘦,没有夸张的肌肉,目前在一家出版社当主编,平时爱看书,或者说看书就是他的工作,下班后从不去灯红酒绿的地方,基本就是回家给父母做饭。
最让詹子延惊讶的是,任绍辉居然已经对家里出柜了,并且没被赶出去。
“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比较开明。”任绍辉推了推眼镜,朴实地笑了笑,“年纪大了,二老也希望我找个人尽快安定下来,但这个圈子吧……有点乱,我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能好好过日子的类型,加上我对另一半的要求也比较高,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过我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见到教授级别的,实在是我高攀了。无论今天结果如何,能和你吃这顿饭,我已经感到很荣幸了,你别有负担。”
詹子延摆手:“过奖了。”
任绍辉的谈吐素养很好,态度也相当真诚,最重要的是,家里人不反对,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Kent的人脉好广,居然能找到如此适配他的相亲对象。
如果能成的话,一定要请Kent吃顿饭。
西餐厅对面是家快餐店,进出的客人大多是年轻学生。
骆恺南戴着耳机,坐在靠窗的座位,目光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落在詹子延削瘦清俊的侧脸上。
两个人似乎聊得挺投机,嘴巴一直开开合合。
不枉他屈尊请教了乔怀清,然后费尽心思打入同性交友论坛,再发帖征友,并与符合要求的男士一一聊天摸底。
三个晚上都在干这事儿,还得熬夜做游戏,导致这三天早上都爬不起来,只能晚到学校。
詹子延要是不喜欢任绍辉,他手里还有七八个候选人,都是他验证过真实条件、聊下来感觉人品可以的。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受欢迎,他发的帖子就写了几项基本条件:年龄、身高、学历、职业等,没透露隐私和照片,结果一晚上就有上百条留言,好多人都说:这条件还单身?晋城的gay都是瞎子吗?
别人瞎不瞎,骆恺南不知道,但詹子延肯定是被前任蒙蔽了双眼。
就凭对方酒后会骂他这点就该分手了,詹子延居然还挽留对方,那位前任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长得特别帅?
玻璃上倒映出了自己的脸,骆恺南看着看着,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该不会比我帅吧?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这番比较,就是越想越不爽。
一杯可乐吸到了底,对面仍未聊完,这一顿饭估计要吃挺久。
骆恺南的笔记本快没电了,写不了程序,耽误进度,于是背起包,打算走了。
走之前,他最后望了对面一眼。
却突然观察到,詹子延坐下后,两条腿的姿势始终没变,特别僵硬。
说明仍在紧张。
不是已经谈了七年恋爱吗?怎么跟男人聊天还紧张?
这一眼就没能走成。
骆恺南叹气,自认倒霉,从包里拿了本书,占了个座,接着去收银员那儿点自己的晚餐。
对面吃的是西冷牛排,他只能点牛肉汉堡,再加份鸡腿和薯条,勉强吃个半饱,就这点东西居然要了他五十,晋城的物价真是离谱到令人发指。
骆恺南看着自己电子钱包内所剩无几的余额,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在学校食堂吃晚饭了,蹭詹子延的饭卡、吃完了再来视察情况。
等餐的队伍有些长,他无事可做,登陆了平台,点开游戏介绍界面,翻看底下的最新评论。
抢先体验版已经发售一年了,距离当初承诺正式版上架的日子越来越近,玩家的催更频率也越来越高:
「许愿提前发售,拜托制作组看到!」
「快上架吧!我愿意奉上我的钱包!」
「我说一个数,明天就上架!」
各国语言的评论都有。
除此之外,提意见的也不少,但凡是有建设性的,骆恺南都截了图,存进相册里,回去再细看。
大多数购买EA版的玩家都是游戏老饕,其实他也想找些新手测评游戏,最好从没玩过游戏,感受应该会很不一样,提意见的角度也会不一样。
詹子延就很适合作为样本。
不知道那家伙同不同意,搞不好会像骆老头一样斥责他不务正业。
毕竟詹子延脾气再好,也是位老师。老师对“沉迷游戏”的学生是什么看法,他领教过太多回了。
十分钟后,服务员终于叫到了他的号码。
骆恺南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撕开了汉堡的包装,塞进嘴里的同时,抬头继续监督——
任绍辉依然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而他的对面……嗯?没有人?
詹子延不见了?
骆恺南放下递到嘴边的汉堡,左右张望,没找到那道身影。
难道是去卫生间了?
这时,手机突然一震,任绍辉发来了语音:“哥们儿,你朋友有对象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闹得我好尴尬。”
骆恺南奇怪:“他是单身,哪儿来的对象?”
任绍辉:“谁说没有,刚我们正准备吃饭,突然来了个男人,说是他男朋友,对着他一通骂,骂完就把他拖走了,他也没反抗,哎,旁边客人都以为我是小三呢。”
骆恺南瞳孔一缩,猜到是谁了,忙问:“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好像出门往南走了。这年头找个正经对象怎么这么难啊,我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呢……”
骆恺南没再往下听,抓起自己的背包就奔了出去。
詹子延当然老实。
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才会为一个渣男荒废这么多年青春。
他根本不知道正常的恋爱是怎么谈的。
必须有人教会他才行。
第14章 别怕(双更)
晚上七点,晋城的大街小巷正热闹,一道人影被人拽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詹子延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沈皓。
沈皓的确经常来市中心的餐厅吃饭,多数是应酬,偶尔也和朋友聚餐,一般不会带他,因为他们的关系是对外保密的。
可市中心这么大,餐厅这么多,怎么这么巧呢?
直到被沈皓拽着走出一条街,看到熟悉的办公大楼,他才发觉,原来刚才那家西餐厅,离沈皓的公司不远。
沈皓估计是下班去坐地铁的时候路过,恰好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他与任绍辉,一下子火从心起,冲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破口大骂:“詹子延,你他妈无缝衔接是吧?还是早就出轨了?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任绍辉见他表情凶神恶煞,脸上露出了一抹怯意,不敢插嘴。
詹子延看见了,心里方才累积的好感统统烟消云散。
他还是想找个能保护他的人。
但这想法很任性,先不提任绍辉才与他认识不到一小时,选择自保无可厚非。哪怕是结婚几十年的夫妻,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
就如同克尔凯郭尔的那段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所面对的世界都与他人不同,因此,每个人只能靠自己孤独地活在这世界上,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也只能自己进行思考抉择。
他在理性上认同这点,但在感性上……他不想活在这种孤独中,不想面对这种无助的困境,很希望有个人,能在此时此刻,站出来阻拦沈皓。
可他心里明白,没有人会为他这么做。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应该也不会有。
这顿饭眼看着搞砸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詹子延怀着歉意,仓促地对任绍辉说了声“对不起我会转你饭钱的”,就被盛怒之下的沈皓拽出了餐厅。
商店餐厅集中在北街,越往南越冷清,许多小店都已打烊,路灯唯有自己的阴影作伴。
骆恺南朝着任绍辉指的方向一路狂奔,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听见了争执声。
本以为会撞见两个人争吵,可他越靠近越发现,似乎只是詹子延前男友单方面的输出发泄:
“我们才分手一周!詹子延!”
“那个男人是谁?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
“难怪你没来找我,原来有备胎啊。”
“跟他到哪一步了?睡过了吗?住进你家里了吗?”
都分手了还管这么多,有病吧?
詹子延并没有他想象中怯懦,语气坚决且冷静地反驳:“我们已经分手了,沈皓,我和谁交往,不关你的事。”
逐渐接近的骆恺南听见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诧异了一瞬。
沈皓同样惊愕:“你变了,子延,你以前很听话的。才一个星期,你怎么变这么绝情了?”
“以前对你好,是因为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想有个”
詹子延垂下眼,白衬衣在猎猎晚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手握成拳又松开,除了一团空气,什么也没能留住。
全是错付。
“可你还是离开了,即使我低声下气地挽留你,你也没有任何留恋,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知道的。”
“只是因为我免费,而且听话,你当时没女朋友,拿我当消遣,才闹着玩儿似地和我在一起。”
“毕业后我用自己的积蓄买了房,你也想留在晋城找工作,可房租是工资的一半,你想省钱,才和我同居……我都知道的。”
詹子延条分缕析地说出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每说一句,悲哀就加重一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沈皓的真心,也并不指望他们能长相厮守。
他想要的那么少。
只要沈皓能作为一根精神支柱,让他自欺欺人地依靠、让他的房子看起来像个家就好。
这根支柱并非沈皓不可,但他不敢踏出去、寻找其他人选。
他吃过踏出去的苦头。
哪怕沈皓与他好聚好散、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重新适应孤独,他都不会如此冷言相向。
“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生气,明明是你提的分手……是找不到下一个像我这样傻的对象了吗?想和我重修旧好?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你的附属品,应该被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去和别人交往?”
骆恺南停在了拐角处,背靠着墙,默不作声地听着。
詹子延的脑子特别清醒,出乎他意料。
但为什么行为却如此糊涂,在一个不爱自己的对象身上浪费多年?
沈皓被戳穿了心事,更加气得跳脚:“你在怪我?怎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詹子延捂住额头,手指按在那个凹下去的疤痕上,面对这番胡搅蛮缠,头疼得皱眉:“我知道我无趣沉闷,赚不了大钱,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我……从来没有亏欠你什么。就这样吧,沈皓,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好聚好散。”
“你现在口气很狂啊,詹子延,有新欢了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是吧?”沈皓一把扣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你还记得分手的时候你怎么求我的吗,啊?我本来有点心软,在想要不要跟你复合,幸好没有,你这贱货,刚分手就找男人,一天没男人就要死了是吧?”
詹子延被晃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奋力推开沈皓的束缚:“他跟我第一次见面而已,我不是那种人,我……”
奈何沈皓力气比他大太多,他的徒劳挣扎反而火上浇油。
沈皓狠狠掐住他下颌,恶声警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真以为人家能看上你?就你这种货色,能遇上我都该感恩戴——”
最后个“德”字没能说出口。
詹子延感觉到钳制他的手指松开了,然后眼看着沈皓表情骤变,整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倒退。
他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肩膀就被人揽了过去,身体转过一百八十度,撞在了一堵墙上。
墙有点硬,也有点软,很熟悉的触感。
半秒后,他才意识到,这是某个人的胸膛。
“别听他放屁。”
耳畔传来的声音更熟悉。
骆恺南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没放下,一条胳膊就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来我这儿,别怕。”
还以为有多帅呢,就这啊。
沈皓方脸宽额,靠发型和刘海掩藏了脸型上的缺点,韩剧男主式的单眼皮增添了几分姿色,但不多,因为皮肤和脸色很差,凹凸不平的痘坑减分不少。
骆恺南在心中冷笑。
原来如此。
詹子延整天待在办公室、醉心学术,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多的是狐朋狗友,一看便知,沈皓时常喝酒熬夜、纵情声色。
外边的野花恐怕都漫山遍野了,还想要一朵温良老实的家花,给找完刺激后疲惫的自己提供一个舒适的旅馆。
做什么春秋大梦。
沈皓连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龇牙咧嘴地抬眼一扫,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搂着詹子延,姿态亲昵,立刻又炸了:“好啊詹子延,我小看你了,你本事真大,到底给我戴了几顶绿帽?这么欲求不满?”
骆恺南发现,这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将分手的责任推到詹子延头上。
交往七年,到底受了多少这样的委屈?
詹子延靠着他,低头不说话,身体在他的轻拍安抚之下,反而越来越僵硬。
骆恺南没安慰过人,低声问:“你还好吗?”
詹子延没回答,也没抬头。
骆恺南见他似乎不适应,便松开手,将他拉到了身后,朝对面说:“我数到三,赶紧滚。”
沈皓的胃部仍在抽搐,不敢招惹他,却又不甘心,隔着一段距离骂骂咧咧:“我说他两句怎么了?他是我对象!你是哪儿来的……”
“三。”
骆恺南略过了一二,直接扬起拳头上前。
沈皓吓得一个趔趄,慌忙后退逃走,不忘回头接着骂:“你爱要这破鞋就要吧!反正我不要了!”
骆恺南没追上去。
他站出来插手詹子延与前男友的私人恩怨,已经越界了。
詹子延应该也不希望,自己隐秘的性取向被他知道。
况且他还是校长的儿子。
骆恺南转身,果然对上一道惶恐不安的视线。
即便是刚才面对沈皓的时候,詹子延也没有露出这般紧张的神色。
“恺南……对不起,让你撞见这种事。”詹子延的第一句是道歉,第二句是恳求,“不要说出去,拜托了……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可能会丢工作。”
声音很轻,带着点儿颤音。
我还真是第一个发现星星的人。
骆恺南心想。
还是颗彗星,以为自己要坠地毁灭了,吓得要命。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有什么值得到处说的?”骆恺南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这颗星星推回正常轨道,“我一朋友也是,见惯不怪了。”
詹子延闻言,一脸呆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表情很好笑,却也很可怜。
像一只从出生起就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以为飞出笼子就会被人类杀掉。不小心飞出去了,还自己回到笼子里,拜托人类给他上锁,别再让他飞出去了,他想活下去。
就没期待过能自由翱翔。
突然有人放他离开笼子,他只觉得难以置信、不知所措。
骆恺南抬手弹了他的额头:“我不会说出去的,放心。”
詹子延回神,往后退了两步,毕恭毕敬地弯腰:“谢谢你,恺南。”
骆恺南撑住了他的肩膀,推回去,不悦地皱眉:“鞠什么躬。”
“我想感谢你……”
“不用。”
“那你想要什么……”
“不要。”
“可你帮了我的忙,我总得报答你……”
骆恺南烦了,故意说:“那你就别管我,对我爸撒谎,说我很乖,天天来上课,做得到吗?”
詹子延的手指攥紧了西裤,与自己的良心激烈斗争,表情十分纠结:“我想想……”
还真信了。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
骆恺南嗤道:“我开玩笑的。”
詹子延重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别吓唬我啊。”
骆恺南看着他如释重负般放松下来,眉眼舒展,分外好看,心里突然微微一动,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手不受控地伸向他——
却被一阵半路杀出的咕咕叫打断。
“……”
詹子延看向他的肚子:“你饿了?”
“……嗯。”
刚才出来得急,买的汉堡没顾得上拿,落在店里,应该已经被服务员收走了。
五十多块钱打了水漂,这笔损失该由造成损失者承担。
于是骆恺南说:“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饭。”
詹子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但今晚不行,我约了别人,没吃成,现在得去道个歉。”
这说的应该是任绍辉。
早知道不介绍了,麻烦。
骆恺南只好回:“行,改天约。”
两个人在拐角处分道扬镳。
骆恺南其实与他同一个方向,但詹子延刚经历相亲失败、前男友找茬、还被人发现了秘密,此刻或许更想一个人静静,消化情绪。
所以骆恺南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的詹子延把手伸进兜里,似乎掏出了手机。
下一秒,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
骆恺南有所预感,好笑地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名字。
内敛保守的詹教授,恐怕只有这一个误打误撞了解了他性向的交心朋友。
Janson:「Kent,不好意思,今晚没成,我前男友突然来找我麻烦,还被我那位助教学生撞见了,白费你一番心意。」
Kent:「没事,你的助教什么反应?」
Janson:「他人特别好,一点儿也不介意。除了你之外,他是我遇到过最通情达理的人了。」
骆恺南看着消息,忍不住咧嘴,越咧越开,直到发现路人古怪的视线,才猛地收住。
詹子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消息却不断发过来,没用一个感叹号,欣喜激动之情依然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我就知道他没那么混,他来听我的课,一次都没睡着,连我的学生偶尔也会忍不住打瞌睡。」
「那天我昏倒,他还帮我买了早饭,给我盖了毯子,我前男友都没有这样做过。」
怎么这些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被夸上天的骆恺南挠了挠鼻子,有点尴尬,也有点飘,不知怎么想的,问了句:「那他和你前男友,谁帅?」
詹子延没过多久就回了,减去打字时间,应该是不假思索的回复:「当然是他,尤其是他刚才揍我前男友的时候,特别帅。」
特别帅。
骆恺南背靠上身后商店的橱窗玻璃,举起自己的拳头,端详了半天。
刚才怎么就没多揍几拳呢?
下次知道了。
第16章 他离不开我
詹子延这一晚睡得不安宁,第二天一早满身虚汗地惊醒,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本以为被骆恺南撞见,会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波,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歇了。
骆恺南未免太好,好到令他生出些许愧疚。
一开始,骆校长把这个儿子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打算付出过多时间或精力。
24岁的男生,已经可以称之为男人了,思想与习惯早已定型,绝非听几堂课就能纠正的,骆校长想必也清楚这点,不过是找个信得过的老师监督自家儿子,等着骆恺南低头认输、乖乖回家罢了。
他非圣贤,没能耐靠嘴皮子感化一个问题学生。
更何况,骆恺南根本没把他当老师。
第一次见面时,这男生像堵高墙似地立在他眼前,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神色冷漠而不屑,显得他非常弱势。
詹子延潜意识中的自保机制立刻启动,小心隐藏起表情与心绪,同样冷冷淡淡地回视,免得骆恺南小觑了他。
其实心里特别紧张。
他不求别的,只求与骆恺南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学期。
尽管后来渐渐对骆恺南改观,他依然保持着距离,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师生界限,提醒自己不要丢了老师的架子。再怎么交好,也要管住骆恺南,完成校长分派的任务。
但经历了昨晚之后,一切都变了。
别说师生界限了,骆恺南直接一脚踏进了他的禁区。
这个禁区里有很多秘密,每一个秘密都是一颗炸弹,闯入者可以随意捡起来丢向他,炸得他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骆恺南发现了炸弹,却没有伤害他,而是将它放了回去。
从那一刻起,骆恺南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不一般了。
说是恩人太过,但绝对比朋友更亲。
既然如此,他不会再懈怠,一定竭尽所能、投入十二万分精力,完成改造骆恺南的任务。
大清早六点半,熬了一宿调试程序、才睡了三个小时的骆恺南被手机的震动吵醒。
闭着眼摸索着接通之后,他听见那头问:“恺南,今天八点前能到学校吗?”
一听便知是谁。
“……嗯?”他困得睁不开眼皮,没搞清楚状况,“你今早不是没课吗?”
“有事找你。”詹子延的声音像透过窗帘的清晨日光,朦胧清淡,“想感谢你昨晚的帮助。”
骆恺南醒得越早,火气越大,尤其是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谁撞枪口上谁倒霉。
但不知者无罪,可以饶过这家伙一回。
“改天吧。”困意漫上,他把手机搁在枕头上,嘴对着麦克风,声音低暗,越来越轻,“我昨晚熬夜了,起不来……”
詹子延理所当然地以为他通宵打游戏了。
改造第一步,纠正骆恺南日夜颠倒的作息。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无法再用严苛的语气指责,便轻声商量:“恺南,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来一下,好不好?”
“……”
手机离耳朵太近了,声音近在咫尺,像詹子延搂着他脖子、贴在他耳畔说话。
梦回酩酊酒吧那夜。
骆恺南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今天自己火气特别旺,浑身都燥。
可能是睡得太少。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平复了会儿,抓了抓头发,哑声回:“知道了,别撒娇。”
詹子延:“啊?我没……”
骆恺南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吁出一口浊热的气,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擦着头发,到衣柜前挑衣服。
詹子延早上没课,特意请他去学校,肯定精心策划了什么,不知道是怎样的惊喜,总之他也不能太随便。
刚换上衬衣,手机又来了消息,乔怀清在群里艾特了他,上传了一个ui文件的压缩包:「兄弟,熬了两宿给你画出来的,够不够意思?以后咱游戏发售了是不是该多给我分红?」
骆恺南随手回:「晚点看。」
乔怀清:「?」
紧接着,一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弹了出来,除去五十秒的脏话,剩下十秒的大意为:「之前催着要,通宵达旦地画完传给你了,居然不立刻看?你干什么去?有什么事比咱的游戏还重要?」
骆恺南言简意赅:「去学校。」
乔怀清犹如五雷轰顶,在群里发了一连串惊恐表情包。
厌学大王骆恺南绝不可能如此积极主动地去学校,除非……
乔怀清斟酌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嗯,炸学校确实比做游戏重要,但是,恺啊,再厌学也不至于如此吧,就这么恨吗?」